《壇經》之稱,見于《壇經》自身的記載。《壇經》敦煌本有多處提到《壇經》這個名稱,如開始一段載:“刺史遂令門人僧法海集記,流行后代與學道者,承此宗旨,遞相傳授,有所依約,以為稟承,說此《壇經》。”卷尾又記云:“不得妄付《壇經》,告諸同道者,令知密意。”【敦煌本《壇經》,載《中國佛教叢書·禪宗編》第1冊,7~62頁。】 《壇經》宗寶本在卷尾亦有“流傳《壇經》,以顯宗旨,興隆三寶,普利群生者”一段話。此外,《壇經》原本的記錄和整理者法海撰有《六祖大師法寶壇經略序》,這都說明《壇經》這一書名自《壇經》正式問世后就已有之。當然,起這樣的名字絕不是出自惠能之口,而是他的弟子們,主要是法海及其傳人在整理惠能的說法記錄時后加的。“經”是表明惠能所說的法門與佛所說的經沒有差別,是應當如同佛教的“三寶”中的“法”寶一樣受到弟子們的尊奉,故《壇經》的全稱曰《六祖大師法寶壇經》。這里值得提出的問題不是“經”字,而是“壇”字。為什么稱《壇經》?關于這個問題,整理者和當時的人沒有留下說明。“壇”,在中國古代指土筑的高臺,用于祭祀或重大的典禮如會盟之事;而佛教所講的壇,一般指佛教法事活動中特別建造的安置佛、菩薩像的場所,有土壘的,也有用木構造的,最盛于密教,稱曼荼羅;在漢傳佛教中僧人受具足戒的地方稱戒壇。《壇經》的壇字有兩種解釋,一說此壇指劉宋時代北天竺僧求那跋陀羅(359~429)在法性寺建造的戒壇,并預言后當有肉身菩薩于此寺受戒。一百多年后惠能來到廣州法性寺,在印宗等主持下在此戒壇上受戒,并于此壇旁的菩提樹下首開“東山法門”。因此緣故,弟子們為紀念這一盛事,把惠能說法的記錄目之曰《壇經》(參見丁福保《六祖大師法寶壇經箋注》【上海醫學書局《佛教叢書》本,民國八年(1919)。】);一說見契嵩著《輔教編》卷六《壇經贊》題注,其云:
始,其眾人欲請宗門第六祖大鑒禪師開演東山法門于韶陽大梵寺,尊敬大鑒之道,乃封土為壇,以資其說法。其后其弟子集大鑒之說,因而目曰《壇經》也。
這些不同的解釋都是后人的說法,是否真實地反映了起名者的本意尚難作肯定的判斷。這里,還有一個問題,即《新唐書·藝文志》(卷五九)著錄有僧法海《六祖法寶記》一卷。這里的《六祖法寶記》肯定不是六祖惠能還另有一部語錄體著作,它就是指《壇經》,但為什么不稱《壇經》?《新唐書·藝文志》的記載說明,在唐代,《壇經》還公開流傳著一種抄本稱《六祖法寶記》,這里的問題是這種抄本與稱作《壇經》的本子是什么關系。我個人的看法是,由法海記錄整理的《壇經》的最早的抄本可能就叫《六祖法寶記》,這個本子在惠能在世時就已傳開,而后隨著南宗禪的風行和在全國范圍內正宗地位的確立,弟子們在進一步進行整理的時候最終確定了《壇經》這個名稱。還有一個原因,即如同《壇經》所述,《壇經》是宗門內傳法的信物,“不得妄付”,因此并沒有在宗門之外廣為散發,而社會上流傳的只是《六祖法寶記》,這樣,在歐陽修撰《新唐書·藝文志》時,收集釋氏經籍只得《六祖法寶記》,而不見有稱作《壇經》的本子。
還有一個問題,即《壇經》這樣一部中國佛教的根本經典,為什么只是到了明朝才逐漸被收錄于佛教典籍的總集大藏經中,宋、遼、金、元四代刊行的近十種大藏經版本均不收錄《壇經》;同時,今人所見的幾種較古的《壇經》版本,不是在近代才從敦煌的遺書中發現,就是來自海外。這其中的原因沒有人說過,估計也難以說清楚,但有兩種可能可提出來討論,一是《壇經》的密傳,即只在宗門內流傳,社會上流傳的只是弟子們的發揮之作;一是在佛教史上作為“教外別傳”的惠能禪,“散傳”于四方,多與民間百姓結緣,在與官方結緣的一部分上層佛教貴族看來,惠能的南宗禪是不符合經教的“異端”,由“欽定”的大藏經,南宗禪的要典自然地要在排斥之例。這里舉一典型事例。《佛祖統記》卷十四“僧統義天”條云:
近者,遼國詔有司,令義學沙門詮曉再定經錄,世所謂《六祖壇經》、《寶林傳》等皆與焚棄。而比世,中國禪宗章句多涉異端【《大正藏》卷四九,223c。】。
從《壇經》問世,到元朝滅亡的六百年間,《壇經》沒有被大藏經收錄,或者流落邊地、海外,這兩個方面可能是重要的原因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