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剛般若波羅蜜經(jīng)講義(下)04
震旦清信士勝觀江妙煦遺著
【‘須菩提!菩薩所作福德,不應(yīng)貪著,是故說不受福德。】
初句言作福德,使知雖不受而應(yīng)作。不可因不受之言,誤會修??删?。當知作福德,即是修六度,是從大悲心出。諸佛如來,以大悲心為體。因于眾生,而起大悲。因于大悲,生菩提心。云何可緩乎!第一重問意可以釋然矣。次,三句,言不應(yīng)貪著,故說不受。使知所謂不受者,非拒而不納,乃不貪著耳。不貪著者,福德之有無,絕不在念之謂。蓋明若為求福德以修六度,是名貪著,則是利益自己,非為利益眾生。非大悲心,非無上菩提矣。故不應(yīng)也。知此,第二重問意可釋然矣。作福德,不著空也,大悲也。不貪著,不著有也,大智也。悲智具足,空有不著,是名中道。且著者,住也。不應(yīng)貪著,即是應(yīng)無所住。合之上句,即是應(yīng)無所住行于布施,正是回映經(jīng)初所說。且修福不著,亦即最先所說度盡眾生而無所度之意。皆所以降伏我執(zhí)者。此經(jīng)宗旨,在無住降我。故說至成證時,歸結(jié)到無住降我上。精神義趣,一線到底,一絲不紊也。
然則上文何不徑曰:以諸菩薩不貪著福德故。豈不直捷了當。何故先說不受,再以不著釋之。當知上科說不受,是開示云何而為成忍。蓋成忍即不受之謂也。大智度論云:‘一切不受,是名正受?!苷?,三昧是也。亦謂之定。亦謂之忍。然則不受之言,乃成忍之注腳要語,豈能不特特標出。至于此說不著,則是開示云何而能不受。換言之。上科先告以成證之境界,乃是一切不受。此科復(fù)告以成證之方法,不外經(jīng)初所言應(yīng)無所住行于布施也。云何證、云何修,指示得極親切、極扼要。故不受、不著,兩說皆不可少。
且當知行人一切皆不應(yīng)著。迨至不著功醇,便成不受。故不受亦是一切不受。茲不過約福德以明義耳。蓋所以受者,由于著。所以著者,由于貪。所以貪者,由有我。而我之所貪,莫過于福。故約福德言之耳。知此,第三重問意可釋然矣。
總之,平等法界,本來一切法無我。學人先當開此正知。如是知已,便如是行。云何行耶?最初所說應(yīng)無所住行于布施,此中所說所作福德不應(yīng)貪著,是也。換言之,便是廣修一切法而行若無事。久久功醇,則心若虛空。雖一切法熾然行之,不厭不倦。而相忘于無何有,是之謂不受。不受者,形容其一心清凈,不染纖塵也。且自然如是,而非強制。恒常如是,而非偶然。則悲智具足矣,定慧均等矣,分別執(zhí)著之我相我見,化除殆盡矣。至此地位,無以名之,名曰得成于忍。然此猶菩薩境界,而非佛也。故繼此而明諸法空相,本來不生。若至于一念不生,不生亦無。則隨順而入如來平等法界矣。聞斯要旨,當靜心思惟之。
(辛)次,明諸法空相,結(jié)成法不生。
向后經(jīng)文,正是點滴歸源之處。故其所含之義,甚廣、甚深、甚細,若但解釋本文,為文所拘,必說不徹底。又如何聽得徹底,惟有先將所含要旨,發(fā)揮透徹。則說至本文時,便可數(shù)言而了。此亦講演高深道理之一種方法也。
上來所說,千言萬語,一言以蔽之,曰無住而已。云何無住?所謂不住于相是也。何故不住相?所謂若心取相,則為著我人眾生壽者是也。當知欲不住相,必須其心不取。不取,正為破我。而破我,正為證一如平等之一真法界。此一法界,即是常住不動之法身,稱為如來者是也。
總之,全經(jīng)所說之義,不外不取于相,如如不動八個字。不過直至最后,始將此八個字點明耳。以是之故,此諸法空相一大科經(jīng)義,乃是融會全經(jīng)旨趣而究竟徹底以說之者。所謂點滴歸源是也。故其所說,更圓更妙。
即如全經(jīng)皆說無我,至此則說無我原無。夫無我尚無,則是無住亦無住矣,不取亦不取矣。何以故?一切法本不生故。且亦無所謂不生,何以故?法即非法,相即非相故。夫而后究竟無我矣。無我亦無矣。
由是可知上來所說無圣無凡,非一非異等義,乃是即圣凡而無圣凡,正一異而非一異,忘其為不受而名不受。故雖無圣凡,而無妨成圣成凡。雖成圣成凡,而依然無圣無凡。一異等等,莫不如是。
則亦無所謂兩邊,無所謂著,無所謂中。何以故?一且不存,那有兩,更那有邊,那有中耶!非畢竟無也。雖紛紛萬有,而有即是無也。何以故?本不生故,是之謂如如,是之謂不動,是之謂不取。
蓋生心不取,即是取矣!生心不動,其心早動矣!生心如如,尚何如如之有耶!生心除我,則我見我相儼然也。若不知向此中薦取,縱令辛苦勤修,終是打之繞、添葛藤也。
總之,此一大科所說,正是極力發(fā)揮不取于相、如如不動,至究竟處。即是引導學人,觀照深般若處。亦即令一切眾生,得大自在處。經(jīng)文既眼光四射,面面玲瓏。聞?wù)咭喈斞酃馑纳?,面面玲瓏。未可死在句下,隨文字轉(zhuǎn)。當凝其神,空其心。字字句句,向未動念處體會。若沾滯一毫攀緣相,名字相,便無入處。
頃所言當向此中薦取,不辭葛藤,為重言以申明之。標題曰空相者,含有本無相,不取相,兩義。蓋此一大科,正是說理體。亦正是說修功。行人應(yīng)先明了理體本來無相,所以應(yīng)不取相。且體既無相。故修不取者,便時時處處,皆應(yīng)觀照諸法本來無相之理體。是之謂全性起修,全修在性。
然則欲學般若無住之行,何必局定從頭修起哉。便可徑從諸法空相起修也。故曰當向此中薦取也。
當知大乘圓教,亦有漸次,亦無漸次。故禪宗曰:直指向上。向上者。趨向本源之謂。直指者,剪去枝葉,一眼覷定本源處,單刀直入是也。若將此語看呆,以為惟看話頭法門,可以如是觀照而直入。念佛及修其他法門者,便不能作此觀照本源功夫,自失善利,孰過于此。
凡了義經(jīng),無一句不徹底,無一法不是徹首徹尾。所以說理處,即是說修處,且一直貫到證果處。所謂教、理、行、果,雖分為四。然若執(zhí)定是四件事,豈非行果外別有教理,尚何教理之足云!以是之故,了義經(jīng)中,語語能證道,句句可入門也。
以彌陀經(jīng)言之。如執(zhí)持名號,一心不亂兩語,固然說有前后,執(zhí)持句是下手處,一心句是執(zhí)持之功效。然若不能體會一心以起修,終亦不能做到執(zhí)持也。然則一心不亂,豈可僅作功效觀之乎。
以此經(jīng)言。句句說理、說修,即無一句不可以貫通全經(jīng)。豈獨此一科為然。故隨拈一句,皆可從此悟道。昔禪宗六祖,因聞應(yīng)無所住而生其心句而得徹悟。后人乃執(zhí)定全經(jīng)中惟此一句最妙,此正所謂隨人腳后跟轉(zhuǎn)也。
若真是伶俐漢,知得大乘佛說是法印者。便可隨拈一句,以印之于事事法法。換言之。便是事事法法,都向這法印上理會之,如此方是會用功人。則行住坐臥,不離這個,易得真實受用也。何況此一大科,語語說的是心源。佛之所證,證此也。若以為此是如來境界,非初學所及。難道學人不應(yīng)返照心源乎?其為大錯,更何待言。
夫返照心源,固非易事。然不向源頭上觀照,而尋枝覓葉,如何修得好!源頭上能觀入些些。一切修功,皆可迎刃而解矣。此如學為文字者然,少得經(jīng)、子,及秦漢人氣習,下手便出人頭地。修行亦復(fù)如是,當如是知也。古德云:不可高推圣境,自生卑屈,真吃緊語也。
(辛)此科分二:(壬)初,泯相入體;次,結(jié)成不生。(壬)初,又三:(癸)初,約圣號明離去來;次,約塵界明離一多;三,約我見明離亦離。(癸)初,又二:(子)初,斥凡情;次,釋正義。
(子)初,斥凡情。
【‘須菩提!若有人言,如來若來若去若坐若臥,是人不解我所說義?!?/FONT>
諸法空相句,是大乘法印。不來不去等句,莫非法印。法印者,一切法皆可以此義印定之之謂。今不過約如來圣號明之,以示例耳。須知來去等,皆是對待之事相。欲證絕對體者,必當泯諸對待,空其虛相。何以故?一切法性,本來非相故。此約性體以明諸法本來空相也。若約修功言諸法空相者,謂空其諸法之相也。即泯相入體之意。
如來本性德之稱。乃此人執(zhí)著來字,則有來必有去矣。既有來去,復(fù)聯(lián)想到坐臥。此明倘著一相,必致愈引愈多,萬相紛紜,永永不得清凈。以示讀經(jīng)聞法,不可著文字相也。此人完全門外,聞稱如來,心中遂儼若有一來去,以及行住坐臥等,相相不一。
四若字,形容其心逐相而轉(zhuǎn),起滅不停?;腥粲卸茫袂槿绠嫛W鞔搜哉?,是以凡情測圣境,全未了解如來之義。故曰是人不解我所說義。我字指如來,謂不解如來二字所明之義也。亦可指佛。佛所說法,無往而非令人離相證性。乃至語言文字,皆不可執(zhí)。此人全不知性,著于名言。是于佛說之義,毫無領(lǐng)會。故曰不解我所說義。呵斥此人不解,正欲一切人深解空相之義趣也。
(子)次,釋正義。
【‘何以故?如來者,無所從來,亦無所去,故名如來。】
如來即是法身。法身常住不動。無所謂來去也。法身遍一切處,亦無需乎來去也。其見有來去者,乃應(yīng)化身耳。此身是緣生法。謂隨眾生機感之緣而生起者也。換言之,即謂此示現(xiàn)之身,皆自眾生眼中視之云然耳,如來固未嘗動也,此之謂緣生。何以明其然耶?試思佛既示現(xiàn)矣。眾生何故有見,有不見?何故有時見,有時不見?蓋得見與否,皆視眾生之心如何。心凈則佛現(xiàn)矣,遂名之曰來。心濁則佛隱矣,因名之曰去。心凈心濁,全由眾生。故應(yīng)化身之隱現(xiàn),亦全由眾生。故曰隨緣生起也。然而有緣亦必有因,其因為何?前所謂慈善根力及成就二智是。所以隨感即現(xiàn),并不起心作念;所以雖隨方示現(xiàn),而若無其事,法身之不動自若,初不住于來去之相也。然雖法身不動,而恒常示現(xiàn)應(yīng)化身,從不斷絕。亦不住于不動之體也。是之謂如如不動。
明其雖如如,而是不動的;雖不動,而是如如的。故雖見有來去,實則不來不去;雖不來不去,無妨見有來去。此中曰:無所從來,亦無所去。非謂畢竟無來去也。是說來亦無處,去亦無處。兩所字最要。無所者,無處也。形容法身本遍一切處,豈更有來處去處乎?既是來去而無來去之處??梢婋m來去,而實未嘗來去。乃未嘗來去,而現(xiàn)有來去耳。此意即是住而無住,無住而住。乃離相之極致。何以故?來去與不來去之相俱離,故曰極致也。
總之,來去是從不來不去上見,不來不去是從來去上見。不但離盡有相之相,并離盡無相之相矣。蓋真如,實相,本來如是。真如者,無可遣,名真,亦無可立,名如也。實相者,雖無相,而亦無不相也。所以結(jié)之曰:故名如來。名者,假名。不但來是假名。如亦是假名也。何以故?真如而曰來,即謂其不住涅槃。蓋真如之體本不動,而今曰來。然則所謂如者,名而已矣。實不住于不動之真如也。既來矣,而曰如。即謂其不住生死。蓋來去之相為生滅,而今曰如。然則所謂來者,亦名而已矣。實不住于生滅之來去也??傄悦髌錈o我之極,隨感斯應(yīng),緣會則現(xiàn),毫無容心而已。毫無容心者,一念不生之謂也。念且未生,心何嘗動哉。
此科雖是約法身以明義。實則二身之義,亦已兼明。善通達者,便當返觀自己五蘊色身,雖有來去。而本具之佛性,實不來不去。便從來去皆不上契入。
彼來去之相,何足置念哉。迨至契入性體,則任其來去現(xiàn)相,可也。更何必置念哉。則不執(zhí)不斷,遮照同時矣。
念佛人尤當通達此理。須知彌陀來接,而初未嘗來也。往生西方,而亦未嘗去也。然雖未嘗來去,亦何妨現(xiàn)來現(xiàn)去。何以故?不來不去者,理體也。有來有去者,事相也。理事從來不二,性相必須圓融。故盡管不來不去,不礙有來有去;盡管有來有去,其實不來不去。最要緊者,即是來去要在不來不去上體認;不來不去即在來去上做出。此是念佛求生之要訣。得此要訣,決定往生,且決定見佛。孰謂修凈土無須學般若,且疑般若妨礙凈土乎?
更有要義,須徹底了解者。夫相,依性而現(xiàn)者也。性,由相而彰者也。性相二者,一表一里,從不相離者也。然則佛經(jīng)令人離相何耶?當知所謂離者,非謂斷滅,但不應(yīng)取耳。
夫性相二者,既是一表一里而不能離。然則獨不應(yīng)取相,何耶?當知此因凡夫自無始來,只知認相,逐相而轉(zhuǎn)。于是我人、彼此、高下、厚薄、精粗、美惡種種對待之相,迭起繁興,牽枝帶葉,相引愈多。遂致分別執(zhí)著,因之而日甚。我見因之而日深。貪嗔三毒等煩惱,因之而繼長增高。乃至造業(yè)無窮,受苦無邊。
今欲救之,須斷三毒。欲斷三毒,須除我見。欲除我見,須不分別執(zhí)著。而欲不分別執(zhí)著,則須離相。故離相云者,意在除其分別執(zhí)著之我見耳。非謂畢竟離也。故曰不取非法相。又曰不說斷滅相。即是顯示離相之真實義,使不致于誤會也。
總之,離相者,為令回光返照以證性也。性既證得,正須現(xiàn)相。然欲證果后,不沈空滯寂。又須修因時,觀空而不偏空。此所以既令不取,復(fù)令不滅,兩邊不著耳。
且佛理、佛說,無不圓妙。雖只說不取相,其實已通于性。何以言之。一有所取,便成為相而非性矣。故二乘偏于性邊,佛則呵斥之曰:沈空滯寂,未能見性。蓋曰沈、曰滯,即形容其取著之相也。沉滯之相現(xiàn),不沉滯之性隱矣。故曰未見性也。所以不取相一語,貫徹二邊,當如是領(lǐng)會也。
至如此中,不曰有來去,亦不曰無來去。但曰無所從來,亦無所去。雙照二邊,尤為圓融。何以故?若定說有來去,則偏于相邊矣。若定說無來去,又偏于非相邊矣。今如是雙照二邊而說,正顯性相雙融之義也。性相雙融,便是平等一如也。又如如來一名,雖以稱法身,其實已含有二身。不然,來字無所屬矣。所以即此名稱,已足顯明雖有三數(shù),而非三體之義。前約如字明義,則通于諸法邊,而曰諸法如義。今約來字明義,則通于不來不去邊,而曰無所從來,亦無所去。此皆世尊苦口婆心,教導學人于佛說之一切法,皆當如是了解。便能通達乎性相一如,法界平等也。
何以故?若了解得雖不來不去,而現(xiàn)有來去??芍ㄉ沓,F(xiàn)報化等身,而不斷絕。所以修因時,不應(yīng)斷滅相也。若了解得雖現(xiàn)有來去,而實未嘗來去??芍獔蠡壬?,不能離法身而別有。所以修因時,不應(yīng)執(zhí)著相也。了解乎此,則前來不應(yīng)取法,不應(yīng)取非法,以及即非是名等義,皆可徹底了然矣。
而若見諸相非相,則見如來之義,亦由是而通達矣。蓋如而來,即不滅相之謂也。來而如,即不著相之謂也;而若見諸相非相者,意謂即諸相而見其非相,便是不著不滅,便與如來之義相應(yīng),故能見如來也。
且如而來,乃是不著時便不滅;來而如,乃是不滅時仍不著。所以不住涅槃,不住生死,是同時的。是一無所住的。故行人應(yīng)生無所住心,若心有住則為非住也。若能如是了解而通達之。則性也、相也、一切分別、一切執(zhí)著,自然化除。自然無念。自然無有掛礙顛倒。故曰: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能度一切苦。一切行人,若領(lǐng)會得此科之義。應(yīng)觀一切對待之相,既不能離絕待之性而別有。而絕待之性,亦未嘗離對待之相而獨存。便當于日常一切對待之事相上,雖無妨隨緣而行。卻不可隨緣而轉(zhuǎn)。此意即是緣應(yīng)了者,得機便了,不與糾纏。緣應(yīng)結(jié)者,亦無妨結(jié),但不攀緣。果能如是二六時中,勤勤觀照,密密勘驗。心把得定,腳立得牢。自不為相所縛,而泯相入體矣。此是學人第一著功夫。便是隨順真如。便是直指向上。
所謂泯相者,泯是融義,非謂斷滅,即不著不斷是也。所謂入體者,謂契入性體。相融便是契體,非別有體也。何以故?性體本來無相無不相故。是之謂諸法空相。空乃第一義空,即是空而不空,不空而空。所謂但空其相,而不壞諸法。果能如是,則任他萬相紛乘,自不為其所動。以上所說,皆是從此諸法空相起修之方便。有深有淺,其法不一。而仍可一貫。且所謂淺者,亦無淺非深。不可聞其淺而忽之也。聽有緣人隨己意取行之。大有受用,決不相賺。
(癸)次,約塵界明離一多。分二:(子)初,明微塵非多;次,明世界非一。(子)初,又三:(丑)初,問微塵多否;次,明多即非多;三,釋其所以。
(丑)初,問微塵多否。
【‘須菩提!若善男子、善女人,以三千大千世界碎為微塵。于意云何?是微塵眾,寧為多不?!?/FONT>
微塵世界,前雖已說。然此科文中,重在碎合二字。因其可碎可合,足證微塵世界之相,皆是緣生,當體即空。而法性中,本無此等等相(讀去聲。)別也。故雖不斷滅,而不可執(zhí)著耳。蓋前來雖屢說即非是名,皆只說了是相非性之當然。今約塵界明其可碎可合,則是徹底說其所以然。此義既明,一切即非是名處,可以類推矣。
以三千大千世界碎為微塵,即此一語,便是點醒愚癡凡夫,勿執(zhí)世界為實有也。何以故?以偌大世界而可碎,足證世界是虛幻相,豈實有乎?若其實有,豈能碎乎?所謂碎者,是明世界乃無數(shù)微塵集合之相。除微塵外,別無世界。發(fā)菩提心者,應(yīng)作如是觀。觀照世界莫非微塵,不可執(zhí)為實有。非真捶而碎之也。上曰善男子、善女人,即指發(fā)菩提心之人言也。
于意云何?探驗見地之辭也。若知微塵之眾多,是由世界碎成,則世界之為假有也明矣。然若執(zhí)有眾多,是又誤認微塵為實有也。當知世界微塵,大小雖殊,無實則一。佛說碎界為塵,原欲破人執(zhí)實世界之見。若塵之非實不明。則界之非實,終不能徹底盡明。蓋世尊本意,是欲人徹底了解世間所有,大至世界,小至微塵,莫非虛妄。當體即空,不可執(zhí)著,不必貪戀。故須探驗見地如何也。此中碎字,與下文合字,此中眾多字,與下文一字,遙遙相對。正是文中之眼,正欲人于此中領(lǐng)會真實義也。
(丑)次,明多即非多。
【‘甚多,世尊!何以故?若是微塵眾實有者,佛則不說是微塵眾?!?/FONT>
流通本,甚多上有須菩提言句,古本無之。答甚多者,約微塵之虛相言。且表示其已能了解世界之非實有也。一世界,不過多微塵耳,豈實有世界耶!更表示其復(fù)能了解微塵亦非實有。何以故下,釋明此意。意謂世尊先說世界碎為微塵。乃探驗見地時,則云微塵眾。特特加一眾字。眾者,集合之義也。然則微塵亦為集合之幻相也,明矣。則與世界之為集合而成之幻相何異??芍湟喾菍嵱幸?。故曰:若是微塵眾實有者,佛則不說是微塵眾也。由此可見甚多之答,正所以顯其為集合之幻相耳。故曰:答甚多者,約虛相言也。
須知界碎為塵,其數(shù)之多,誰不能知。何必問哉。足見問意著重在眾字。而此意恰為長老窺破,是之謂心心相印。所以為般若會上當機人,所以能代教菩薩。
古德勘驗學人,往往故設(shè)疑陣,亦是此意。微塵何以為集合之相耶。所謂一微塵可析之為七極微塵。一極微塵可析之為七鄰虛塵。虛者,空也。鄰虛,猶今語之等于零也。所以微塵是集合之幻相,并非實有。長老何不徑舉此義說之。而必在眾字上顯其非實者,何故?此有深意二:
(一)因佛既如是說,故依之以明義。依佛語以明義者,所以教導讀經(jīng)聞法者,凡佛所說,字字皆具精義。應(yīng)當諦聽,不可忽略一字也。
(二)佛時外道,每將世間事物,層層分析,分析至于不可分。而猶為實有。正如今之化學家然。分析世界各物,為若干種原質(zhì)。初不可分者,久久又復(fù)可分。分析之功,久而益精,至如所謂原子電子,然依然執(zhí)為實有也。二乘則不然。知微塵可析為鄰虛,便知一切皆空。然而必待分析,方信為空。不及大乘之能作體空觀也。今長老欲明微塵非實,不引鄰虛之說,而約佛說之眾字顯義者。既以明凡由集合而成者,便知是空,不可執(zhí)實。佛道所以回異乎外道。且觀理便知,何待分析,大乘所以回異乎二乘也。所以者何下,正明此義。
(丑)三,釋其所以。
【‘所以者何?佛說微塵眾,則非微塵眾,是名微塵眾。】
此科之意若曰:佛既說為微塵眾,可知微塵是緣生法。緣生之法,當體即空,但是虛相而已。此微塵并非實有之所以然也。則非者,約一如之法性,明其本來是空也;是名者,約緣生之法相,明其不無假名也。言佛說者,正所以顯示覺智洞照,法性本空,法相皆幻,初何待乎分析哉!總之,碎者聚之,之謂合;合者散之,之謂碎。本是對待形成之幻相。所以當其有時,便是空時。小而微塵,可合可碎,有即是空也,如此。則大而世界可知矣。故下復(fù)約大者言之。蓋佛先說界可碎為塵,復(fù)舉塵而問其眾。正欲人之即小悟大。因微塵之本空,便可類推而知世界皆空耳。
(子)次,明世界非一。分三:(丑)初,明非界名界;次,釋一即非一;三,示本離言說。
(丑)初,明非界名界。
【‘世尊!如來所說三千大千世界,則非世界,是名世界?!?/FONT>
此科承上問意來也。上問既言界非界而為塵。長老復(fù)釋明塵非塵而為空。則界即是空可知矣。故曰則非世界,是名世界。其故詳見下科。
此中不曰佛說而曰如來說者,有深意焉。蓋三千大千世界,名為應(yīng)身教化之境者,因此境為一切眾生所依。法身如來,為利益一切眾生,乃隨順眾生之緣,顯現(xiàn)應(yīng)身以教化之耳。初不住著于此境也。何以故?如來法身遍于法界。法界等于虛空。安有所謂三千大千世界乎哉。故舉如來,說世界非實是名也。如是而說者,正所以開示眾生,應(yīng)觀世界非實是名而不著。世界不著,則一切不著矣。如是不著,乃能令本具之法身出障也。此不曰佛說,而曰如來說之深意也。
(丑)次,釋一即非一。
【‘何以故?若世界實有,則是一合相。如來說一合相,則非一合相,是名一合相。’】
流通本作若世界實有者。柳書無者字?;郾緞t作若世界有實。有實,實有,意原無別。今從柳書,以校正本一一皆依柳書故也。一合者,合而為一之謂。猶今語之整個也。蓋執(zhí)著相者,雖聞界可碎塵?;颡q以為雖非實有。然當其未碎時,其合而為一之相,固明明有也。何以故?世界原是總名。既立總名,便是一合之相故。長老為遮此執(zhí),所以徹底破之。意謂頃言則非世界,是名世界者,何故耶?以凡屬名相,莫非虛妄,故曰則非。則非者,謂世界但假名,非實有也。不但因其可碎,知非實有。即其未碎,亦非實有。何也。千倍四洲,名小千世界。千倍小千,名中千世界。千倍中千,名大千世界。可見世界之名相,原無一定范圍。不但合者可碎。并且合更可合。安可執(zhí)有一定之一合相乎。故曰則非一合相,是名一合相。言其不過假名,本來無實也。意明必須實有,方是一合相。今一合相,既無一定。是約世界之名相觀之,便可證其非實有。何必待界碎為塵,塵碎為空哉。則世界之為當體即空,彰彰明甚。
(丑)三,示本離言說。
【‘須菩提!一合相者,則是不可說。但凡夫之人,貪著其事?!?/FONT>
讀上來非多一科,可知合之名,因其可碎而后有。且知碎者仍可碎也。則諸法性空之義明矣。讀非一一科,可知碎之名,原因其合而后有。且知合者仍可合也。則諸法緣生之義明矣。且合而觀之,雖是性空,而不礙緣起。因是緣起,故知其性空。然則所謂一合相者,乃是一不定一,合不定合。故曰:一合相者則是不可說。不可說者,因世界可碎,微塵亦可碎。可見微塵不異世界。若說世界真是一合,豈非微塵亦真是一合。然而世界非世界,乃微塵也。而且微塵非微塵,乃本空也。由是可知世界之一合相,亦復(fù)本空。豈非一即非一,合即非合耶。此約相以明不能定說非一合,定說真一合,故不可說也。
夫修行本為證性。如上所明一即非一,合即非合,約對待之事相云然耳。約清凈性言,則都無此事。何以故?性是絕待,非對待。本離名字相,言說相故。此約性以明性非事相,本離言說,故不可說也。
凡,謂凡情。迷于事相,謂之凡情。故曰:凡夫之人貪著其事。其事,泛指一切事相,一合相亦攝在內(nèi)。言其者,明其向外馳求,背覺合塵也。而言凡情者,明其非正知也。因其向外馳求,故于事相,起貪戀而生執(zhí)著。然則欲不貪著,須凈凡情。欲凈凡情,須開正知也明矣。
當云何知?當知一合相,便是不可說。謂當離名字言說,返照一切法本不生也。故此科開示入道之方,極其親切,不可但作空談事理會也。
且其義貫通上下,上科之無所從來亦無所去故名如來,下科之我見即非我見是名我見,皆當于不可說處領(lǐng)會。不可貪著其事也。如此,方為能解如來所說義,方于一切法本不生之心源,得以隨順契入。故此科正與下結(jié)成不生一科,緊相呼應(yīng)也。
上說非多非一兩科,不但破世界,兼破微塵。此中說凡夫貪著,但約一合相為言。是但說世界,而不說微塵矣。何耶?此有二義:
(一)上說微塵非實有,是約眾字顯義。此即顯示不但世界為一合之假相,微塵亦為一合之假相也。故此中不可說之一合相,乃兼約世界、微塵,而言。非不說微塵也,非但說世界也。故佛不提世界微塵,但舉一合相說之者,意在于此。當如是知也。
(二)但舉一合相說者,意在破斥世間所有,大而世界,小而微塵,莫非假合。因凡夫之貪著,無非誤認假合之相為真耳。塵界如此,色身亦然。凡夫所以貪著臭皮囊執(zhí)之為我者,無他。由于不知是五蘊假合耳。若知除五蘊外無此色身。便不致于貪著矣。此佛但舉一合相說之之微旨也。蓋破依報即兼以破正報也,當如是知也。
此約塵界明離一多一大科中,含義甚廣。今分數(shù)節(jié)略言之。
(一)塵界既非一非多,可見塵界亦非總非別。蓋乍視之,世界為總相,微塵為別相。以界是總相故,遂誤認為真是一合。以塵是別相故,遂不知其亦是假合。其實界可分碎,則總即非總矣。塵亦假合,則別即非別矣。
(二)說非一非多,即是說不增不減也。蓋約體積言,則界相若增,塵相若減。而約數(shù)目言,又界相若減,塵相若增??梢娫鰷p并無定相,則亦是假名,亦是虛幻。直是增減皆不可說。故曰不增不減。不增不減一語,即謂增減不可說也。他如不生不滅等句,皆同此意。總之,明得界非界塵非塵之義,便恍然于世間所有大小、高低、來去、一多、總別、增減、賢愚、凈穢等等對待之名相,莫非虛幻。當體是空。若明得諸法本空,便會歸于性,而諸法一如矣。而是法平等矣。此為諸法空相之要義。解得此義,便可事事作如是觀。觀照功醇,便可證無生忍,而泯相入體矣。不可不知。
(三)上明離去來一科,是約三身,以明性空緣起之義也。蓋來去,緣起也。不來不去,性空也。是約正報明也。佛之正報明,則一切眾生之正報,皆當作如是觀也。此明離一多一科,是約塵界,以明性空緣起之義也。蓋塵界非塵界,性空也。是名塵界,緣起也。是約依報明也。大千世界,為一佛教化之境,亦即一切眾生色身依托之境。色身所依之境,是名非實。則由此身此境生起之一切事相,皆當作如是觀也。
何以言之,正報,依報,為眾生所不能須臾離者,尚且虛幻無實。則一切盛衰、苦樂、稱譏、毀譽,種種對待之事相,其更為虛幻非實可知。何足貪著哉。此經(jīng)文約三身、世界,以明諸法空相之微旨也。何以故?約此二以明義,一切事相,賅攝無遺故。
(四)約身相、界相言,則身為能依,界為所依。而約圣之法身,凡之佛性言,則性為能起,身、界為所起。須知此清凈性,本無來去、一多、總別、增減,但隨緣現(xiàn)起來去等相耳。因相是隨緣現(xiàn)起,故是虛幻。而性乃本具真實之體。故盡管隨緣現(xiàn)起種種對待之事相,而絕待空寂之本性中,仍未嘗有彼種種相也。其他一異、圣凡、生滅、垢凈、人我、彼此等相,莫不如是。
果能如是一眼覷定本不生之心源上,觀照入去。便是所謂直指向上。則胸襟當下開豁,煩惱當下消除,顛倒夢想當下遠離。如此用功,方是直下承當,可稱善用功人。較之枝枝節(jié)節(jié)而為之者,其功效之懸殊,所謂日劫相倍,豈止一日千里而已。
故圓覺經(jīng)曰:‘知幻即離,不作方便。離幻即覺,亦無漸次。一切菩薩,及末世眾生,依此修行,如是乃能永離諸幻。’此段經(jīng)文所說,正可移作本經(jīng)注腳。正是直指向上之修功。
云何修?知幻即離,離幻即覺,是也。知者,解也,亦即覺照也?;谜?,如上來所說身、界等等是名非實是也。云何即離?一眼覷定心源,觀照入去,則諸幻皆離矣。蓋知幻便是離也。如是覺照,便合于覺。故離幻便是覺也。此為一超直入圓頓要門,有何漸次。一切法門,無方便于此者矣。何必更作方便!觀如是乃能永離諸幻句,可知必如是修,乃為徹底,乃能究竟。聞?wù)弋斏S须y遭之想也。
(五)此外又有一義,為無著菩薩說,亦宜知之。其義云何?則以塵界非一多一科為喻說,以喻上科之義也。世界之一,喻報身是一。微塵之多,喻應(yīng)化身多。塵界非一非多,喻二身非一非異。但法喻有不齊者,世界非離微塵而別有也,而報身并非離應(yīng)化身無別有。當知凡是喻說,只能喻其大體,不能一一恰合。如經(jīng)中常以日光喻智光。此不過因世間之光,惟日光最大、最遍、最有利益。故取以為譬耳。其實日光依形質(zhì)生且熱,何能與并無所依,而且清涼,之智光相比乎!故未可因無著之說,法喻不齊,而少之也。塵界現(xiàn)有一多,喻二身現(xiàn)有去來。而約性言之,本無一多之相,故亦無來去之相。又約性相合而言之,雖本無一多,不妨現(xiàn)有一多。雖現(xiàn)有一多,其實仍無一多。以喻雖本無去來,不妨現(xiàn)有去來。雖現(xiàn)有去來,其實未嘗去來。但凡夫貪著一合之事相,喻凡夫貪著去來之事相也。無著論曰:‘為破名色身,故說界塵等?!?,謂二身也。意謂佛恐聞上義不了。故更說界塵之喻以破之。今為疏通演暢其義而說之者,以便讀其論者,可以融會耳。由此可見佛說一句法,包含無量義。故可作種種釋。故謂之圓音。所以見淺見深,各隨其人。古今來多有學圓頓大教,而竟說成別教,甚且有走入人天教者,其故在此。所以說醍醐可變毒藥,又說圓人說法,無法不圓。邪人遇正法,正法亦成邪。所以大乘經(jīng)中教導學人,以親近善知識為要圖,以開正知見為根本也。
(癸)三,約我見明離亦離。分二:(子)初,問答明義;次,釋成其故。
(子)初,問答明義。
【‘須菩提!若人言:佛說我見人見眾生見壽者見。須菩提!于意云何?是人解我所說義不?’‘世尊!是人不解如來所說義?!?/FONT>
世尊上,流通本多不也二字,不應(yīng)有也。故唐人寫經(jīng)中無之。試看下文不解句,說得何等堅決。其上豈能加不也活句。若非活句而是呆句者,既與前來義不一律。且不解一句,義已顯足。何須更用不也呆句,以明其義耶。當知本經(jīng)無一贅句贅字也。即此便知妄加不也者,全不明經(jīng)旨矣。
此科經(jīng)義極深。何以故?全經(jīng)所說,皆是破我。何以人言佛說我見,反為不解義耶?或曰:此人蓋疑佛說此言,必是心有此見,故曰不解。此說大謬。無論何人,斷不致懷疑佛有我見。縱令果有如是妄人,懷此妄疑。則若人言之下,當有佛作是念句。而今無之,足證其說之謬。
然則云何不解耶?當知開經(jīng)以來,屢言我人四相不可有,有之便非菩薩。又贊嘆無此四相者得無量福德。更令菩薩通達無我法。且曰:知一切法無我得成于忍,功德殊勝。然恐凡夫因佛如是反覆申說,遂執(zhí)謂我見等,真實是有。此見橫梗于心,正是我見。豈非反加其縛耶。即不如是,而能漸漸除我。亦非佛說此甚深般若之義也。何以言之。此經(jīng)于一切法,屢說即非是名,以明相有性空之義者,意在令人觀照本空,頓得解脫也。在利根者,自能聞一知十。悟知我見等,亦復(fù)相有性空。則單刃直入,直下可以斷其根株。乃今曰佛說我見等。其偏執(zhí)于有相邊,未能通達我人等等之見,亦為本空,可知。故曰不解如來所說義也。
佛,約相言。如來,約性言。上曰佛說我見。繼曰不解如來所說義。正顯此人,于我見等,但知相有之義;未解性空之義也。如是,則我人等見,永不能除矣。古德有請師解縛者。師曰:誰縛汝。此科經(jīng)文,正明斯義。當知性體空寂,本無有縛。今橫一我人等見于心。且曰佛亦如是說。豈非作繭自縛乎。故我世尊,特與長老興無緣慈,起同體悲。說此一大科經(jīng)文。為令一切眾生,直下洞徹本來無我無見之心源。得以究竟解粘去縛耳。然則此科經(jīng)義關(guān)系之要,可知矣。其義云何?且聽下文。
(子)次,釋成其故。
【‘何以故?世尊說:我見人見眾生見壽者見,即非我見人見眾生見壽者見,是名我見人見眾生見壽者見?!?/FONT>
經(jīng)中凡言是名,皆是約相說,即是約緣起義說。凡言即非,皆是約性說,亦即約性空義說也。須知佛說我見人見眾生見壽者見者,意在令人會我人等見,皆為緣起之幻相耳。若能知幻即離,我見在甚么處。且意在令人領(lǐng)會我人等見,本非空寂之覺性耳。然則離幻即覺,離我見又在甚么處。此佛說我見之真實義也。今曰佛說我見而不知其他,言下大有耿耿在心之狀,即此便是執(zhí)實。本欲令其破執(zhí),今反添一執(zhí),我見云何能離乎?即令能離,而存一能離所離之念,即此仍是我見。根株又何能盡拔乎?故曰不解如來所說義也。
言此人不解者,正令學人應(yīng)向本來清凈無我無見之心源上,深深領(lǐng)解耳。此中不曰佛說,如來說,特特曰世尊說者,尤有精義。曰佛,則偏于相邊。曰如來,則缺于修邊。此中之義,正令人覺照本空之性以起修耳。而世尊則為十號之總稱。佛、如來之義,皆攝在內(nèi)。故特舉之以顯義。意謂此中之義,是十號具足者傳心秘要。世尊所以為世共尊者,正在于此。必依此義而修。庶幾得以因圓果滿而成佛,修圓性顯而證如來也乎!何以故?我見是無明本,為成凡之由。破我見是智慧光,乃成圣之路。而此中所明之義,則是破除我見之金剛慧劍,可以斷絕根株。非依此法,我見不易除。除亦不能盡也??傊?,此中所說,正是的示修功。若但作玄理會,孤負佛恩,莫甚于此。
上次言即非我見是名我見,不可僅作觀空之道理會,乃的示破除我見的頂上修功。而言及修功,復(fù)有極要之義,不可不先明者。向來似無人剖晰及此。茲當逐層詳辨,一一分清。則不但本科本經(jīng)中之修功,得其要領(lǐng)。凡一切經(jīng)中所說之性,修及修功之類別,皆不致于不得頭緒。而執(zhí)性廢修,因事妨理,種種弊病,亦庶乎其可免矣。
佛說一切法,不外兩義。明性,明修,是也。且一句法中,說性必兼有修,說修即攝有性。若不知如是領(lǐng)會。其于佛法,終在門外。
夫性者,理性也。修者,修功也。理性當于差別中見平等。修功當于平等中見差別。何謂當于差別見平等耶?謂當知佛之開示,往往約一事以明理。而其理實貫通于一切事。若聞法者不知如是貫通,是只見差別而不見平等,豈能觀其理而會于性乎。(性平等故,理必平等。)即如本經(jīng)說即非是名處甚多。聞?wù)弑惝旑I(lǐng)會其中道理,原無二致。蓋凡言即非,皆是約理體之性,以明本空。凡言是名,皆是約緣生之相,以明幻有。凡即非是名并說,皆所以明性相不一不異也。如是而說,意在使知欲證法性者,其對于法相也,應(yīng)明其非一而不執(zhí)著,復(fù)應(yīng)明其非異而不斷滅耳。故此理非差別的,乃平等的。
換言之。非一法然,乃法法皆然。即是無論何法,皆應(yīng)明了此理,兩邊不著,銷歸平等之性體,是也。若約即非是名之義,以論修功。則大有差別。不能因理性是平等的,遂爾儱侗顢頇,視同一律也。若其如此。勢必將佛所說之義,但作空理會。以為此不過令人一切觀空耳。因其不知細心體認平等中之差別,自然無從著手,故不知其是的示修功也?;蛘咭虿恢侵甘拘薰?,遂以為此乃如來境界,豈我輩所敢妄談。所以怕怖般若者,又甚多多。本經(jīng)所以從來多只說得相似般若者,實由于此。又其甚者,則一法不修,我見亦不除。反而自鳴得意曰:吾學般若。所謂狂亂,正指此輩。如是等病,皆由其于性修之關(guān)系,及修功之類別,換言之,即是于平等之差別,差別之平等,未曾細辨、分清,使然。此今日所以不得不細剖之,詳說之也。
修行功夫,其類別多不勝說。然可概括為兩種。(一)觀門,亦名理觀。(一)行門,又名事修。
理觀者即依佛說可以貫通一切之理性,而加以深切之體認,嚴密之覺照。如是乃能運用之于行門焉。由是可知所謂理觀者,雖是理,而已見于修。雖是修,而尚屬于理。故若視理觀為緩圖,非也。若視為修此已足,亦非也。伊古已來,犯此病者不知幾許。總之,作理觀,必應(yīng)兼事修。行事修,必應(yīng)兼理觀。缺其一,便不足以言修功矣。
事修者,如布施、持戒,乃至看經(jīng)、念佛、一舉手、一低頭,無論大小精粗,凡見之于動作行為者,皆是。其修法須就事論事。事有萬千差別,修法亦因之而有萬千差別。如禮拜有禮拜的法則,唱念有唱念的法則,豈能一律耶。
不但此也。理觀既通于事修。故修理觀時,不但應(yīng)依上說之理性,觀其平等之理。且應(yīng)依所修之事類,觀其差別之理。若但知觀平等,不知觀差別?;虻^差別,不知觀平等。則亦等于盲修也已。當知性也、修也、修中之理也、事也,既不能看成兩橛,又不可混為一談。須體認其不一中之不異,不異中之不一。乃能性修不二,理事圓融。蓋須圓融中有行布,行布中有圓融。方為真圓融,真不二。則無修而不成矣。此為學佛第一要件。若于此等處,未能體認明白。則似是而非,決無成就。
即如即非是名,有約六度言者,有約莊嚴佛土言者。然莊嚴佛土,正指修六度行說??膳c約六度言者,視同一類。又有約三十二相、具足身相,言者。有約世界微塵言者。皆境相也。然雖皆境相,若細別之,不能視同一類也。蓋三十二相,具足身相等,因修?;勰顺伞J澜?、微塵,不必修也。故界、塵,無事修之可言。但作理觀,觀平等之理性,空有不著可矣。若三十二相等,當歸入六度之類。一面觀其幻有本空之理性。一面更觀六度為自度度他要門。身相,佛土,皆接引眾生所必不可無。雖為幻有本空。但不應(yīng)執(zhí)著耳。萬萬不能斷滅其事。其運之于行事也,則須依照幻法,勤修不怠。所謂啟建水月道場,大作夢中佛事。惟心中不存一能修所修而已。此約即非是名之義,以行六度等之修功也。
若夫我見,則大不然。蓋六度等是應(yīng)當成就之事。我見等乃應(yīng)當銷除之事,正相反對。故觀其幻有本空平等之理性,雖與修六度同。而就事作觀,則應(yīng)觀其全非性有,只是假名。心中固不可存一絲之我,一絲之見。而運之于行事也,則應(yīng)遠離幻有之名相。深照本空之心性。此約即非是名之義,以除我見之修功也。知此,則凡無明煩惱等一切應(yīng)銷除之事,其修功可以類推矣。當知我見根深蒂固。今欲除之,非依此中所說之修功,必不能除。茲先說其概要。概要既明,乃可逐層深究。因此中修法,其理極細故也。
何以言欲除我見,非依此法不可耶?其理前來雖已說了,誠恐尚未洞明。茲再換言以明之。
譬若有人于此,能知我見之害,發(fā)心除之。然若心中看得我見難除,便已執(zhí)我見為實有。則既橫梗一我見實有之見在心,又橫梗一除我見之見在心,縛上加縛,我見云何可除!何以故?但使心中微微有一能除所除在,依然是見,依然著我故也。
故我世尊特特于此,教以直照本來無我無見之心源。則不但我見無,即無我之見亦無。于是乎我見之蹤影全無矣,直捷痛快,孰逾于此。不慧何敢自謂能除我見,然于此事,曾有長時不斷之體驗觀照。其中曲折隱微,略明一二。深知此中修法,妙而且要耳。今欲諸君能頓得益,且不敢孤負此科經(jīng)文。謹就我所能領(lǐng)會者將經(jīng)中所明修功,曲曲宣揚。俾有心人徹底了解。般若法門,或可由此大明于世乎。此則區(qū)區(qū)之本愿也。然而義味淵深,說既不易。若非靜其心,沈其氣,亦必不易領(lǐng)會。望諸君善思惟之。
今先約即非之義,窮源竟委,明其為除我見之絕妙修功。夫我見者,所謂無明本也。當知清凈自性,原無無明。然而凡夫以不達一真法界故,遂自無始,不覺自動,以至于今。其心中自內(nèi)達外,無非黑漆漆的無明。本具之性光,早已隱而不現(xiàn)矣。所謂不生不滅與生滅和合,名之為識,是也。既然全體埋在黑漆桶中,無一點點光明。說不執(zhí)著,亦是執(zhí)著。令其觀空,而所觀者正是識情,而非性空也。故即非我見一語,并非但令作觀,觀照性空。乃是教令振作精神,毅然決然,極力將我見等,一腳踢翻。從根本上,不承認自性中有此我人等見。即非二字,當如是體會。是為第一步勝妙方便。
前云全體在無明中,說不執(zhí)著,亦是執(zhí)著。然則說不承認,仍舊為識情用事可知,何以稱為勝妙方便耶?當知凡夫從無始來,認賊為子久矣。今蒙佛誨,乃得知其為非,而肯不認。既知且肯,便是不生滅與生滅和合者,大現(xiàn)裂痕。即此,便是從無明殼中,有一線之智光發(fā)現(xiàn)。便是始覺。便是背塵合覺之第一步。非勝妙方便而何?
總而言之。膠固已久之物,若不如此先與決裂,豈能遽得脫離。故文中即非二字,大須用力。非僅僅作如是觀已也。
問:如是覺照,和合者便大現(xiàn)裂痕,誠然。然不過僅現(xiàn)裂痕而已。而欲無明之無,尚應(yīng)作何方便?
答:即用此法,無明當下便無。不必更覓方便。故曰知幻即離,不作方便也。不然,何妙之有。當知自性清凈,雖有無明我見等妄念紛紜,而其自性,則常恒不變,清凈自若。因自性是真實體,無明是虛幻相。一真一妄,雖無始來,和合為一。實則表合里不合,本不相應(yīng)。譬如涇渭分明,各不相涉也。此理惟證究竟覺之佛如來,方能徹底知之。故大乘經(jīng)中,常說此理開示凡夫。以一切凡夫,皆日用而不知故。
而圓覺經(jīng)開示此理最明。曰:‘此無明者,非實有體。如夢中人夢時非無。及至于醒,了無所得。’夢,喻眾生之迷也。醒,喻行人之覺也。學佛人首須信此。所謂信為入道之門者,即謂篤信佛說之理,入道乃得其門。因此理凡夫初未嘗知。今雖知之,若非真修,亦難遽了。若無信心,那有入處。故聞得即非我見,便當徑向本來清凈之心源上契入。
徑向者,謂撇去一切不顧。孤另另地,直向未動念處覺照也。此如向來認賊為子,久已喧賓奪主。今幸而知其是賊,豈可復(fù)加顧盼,與之糾纏。更不必憂其勢大難除。若其憂慮,反張彼焰。要知彼本無根。向之勢力,全由自己信任使然。今知其非,不加信任。彼即無從施展,便當服從歸化矣。何必畏之哉!此是除妄第一要著。勿忽。
故圓覺經(jīng)曰:知幻即離也。知字最妙。知者即是覺照。果能覺照,見即冰銷。譬如鼠子,覬覦暗陬,如被覺照,彼自逃去。此亦如是。蓋同時不能起二念。妄心之起,即由正念之松。正念振興,妄念便無。乃自然之理,并非奇特。故曰即離。當知即離與知幻,初非兩事也。此是除妄最直捷最扼要之方法。不可輕視。時時如此覺照,不少放逸。我見從何而起耶!即起力亦甚弱。久久功醇,則自然不起矣。此即非我見之修功也。
有應(yīng)補說者。凡夫之人,無始不覺,妄念未曾暫停。今欲知幻覺照,須修前方便。不然,何從知其為幻而覺照之乎。譬如久居鬧市,晝夜喧聲不停,并不覺鬧。若在清閑之地,少有微響,便爾覺得。此亦如是。必先堅持禁戒,以絕染緣。多讀大乘,以明佛理。令此中略得安靜。俗見漸能減輕。乃能知幻,乃能覺照耳。
即非我見,本經(jīng)說在最后者,亦是此意。然而說雖在后,修應(yīng)居先。若于除無明我見方法,未得要領(lǐng)。則開經(jīng)以來所說之性、修、理、事,何能徹底照了。則皆不得其要領(lǐng)矣。此理更不可不知也。
是名我見等之修功,尤要,尤妙。若但知即非而不知是名,我見又何能盡凈!望諸君且先將即非我見之義,體認一番。再聽是名我見之義。聞法要在字字從心中深刻的體認體認。不然,聞如不聞,何益之有!
今將宣揚是名我見之修功矣。或問:本經(jīng)凡言是名,皆明不斷滅義。而我見乃應(yīng)銷除者。云何通耶?前說即非之修功,為毅然與之決裂,以破其膠固之情,吾已知其妙矣。今曰是名亦為絕妙絕要之修功,豈既與決裂,又與拉攏耶?答:非此之謂也。前云事有差別,修功即因之而有差別。正指是名我見句而言。汝既知我見是應(yīng)銷除者,奈何又以應(yīng)成就之理觀、事修與此混亂而作戲論耶?
當知是名我見之義,是明我見為真性變現(xiàn)之幻相。所謂銷除,并非斷滅本性,乃是但除其病,不除其法,一也。且明我見是緣生法,心若攀緣,我見便隨緣而起。若心不生,我見即無從生。所謂知幻即離,離幻即覺。二也。此二義,極要極要。除我見之修功,莫妙于此。若不依此,永不能除??知q未了,當更詳談。諦聽諦聽。
先明初義。我人等見,即是分別、執(zhí)著。所謂六七識是也。識非他物,即是真性以不覺故,隨染緣現(xiàn)起之染相。所謂不生不滅與生滅和合者是也。今觀即非之義,與之決裂者。乃是不與和合,使彼銷化于無形耳。彼若銷化。所謂分別之六識,即是妙觀察智;執(zhí)著之七識,即是平等性智。何可斷滅乎。一切凡夫,向苦不覺,不知為識,誤認其是真性耳。故曰認賊為子。須知此賊原非外來,乃是家賊。且為主要人物,今與決裂,意在令其改邪歸正耳。譬如獨養(yǎng)之子,因不務(wù)正而不承認,意實望其回頭。若竟永永擯棄,則家亦毀矣。此亦如是。不可因惡無明我見,投鼠不知忌器,走入灰身滅智之途。外道之無想,二乘之沈空滯寂,皆坐此病。殊不知既偏于空,心仍有取。若心取相,則為著我人眾生壽者。其我見又何嘗能除乎。
更明次義。觀初義中所說,初因不覺,認無明為真性。然則今既知之而不承認??梢娂创艘荒睿怯X矣。故圓覺經(jīng)曰:離幻即覺,亦無漸次也。先觀即非之義,既能知幻即離。但須繼續(xù)此知,遇緣而心不起,則一心清凈矣。此所以離幻即覺也。所謂離者,即不起之意。初雖不無強制。久久功醇,便自然不起。至于自然不起,我見便究竟清凈。當知此義是明不起便驀直不起。換言之。不起便得。更不必加以辨別是否不起。何以故?辨別即是攀緣故。是其心又起矣。此即無明。此即我見。總之,除妄之功,貴在一刀兩斷。少加顧盼,便是藕斷絲連,大忌大忌。此義圓覺更有八句經(jīng)文,說得極為徹底,可與本經(jīng)互相發(fā)明。
經(jīng)曰:‘居一切時,不起妄念。于諸妄心,亦不息滅。住妄想境,不加了知。于無了知,不辨真實。’此八句經(jīng),自古至今,各隨見地,言人人殊。茲為徹底說明其義。不作一蒙頭蓋面之語。當知八句之中,初兩句為主。即不起二字為主也。下六句,是展轉(zhuǎn)釋義,以說明不起之所以然者。謂必如此,方為真不起也。
總之,下六句不但是初兩句注腳。且正是離幻即覺之絕妙注腳耳。妄心即是妄念。正指分別執(zhí)著等無明言。當知妄心非他,本是全真隨染而現(xiàn),何可息滅?不可誤認不起念,為如槁木,如死灰也。離幻即覺,則全妄是真矣,何必息滅哉!若其息滅,則是玉石俱焚。非不起之真實義也。故曰:于諸妄心,亦不息滅。復(fù)不可誤會不息滅,為住妄想境也。當知唯識無境。妄想既不起矣,安得有境?安得有住?蓋離幻即覺,則一切皆空矣。何必再加了知其是否住境耶?若加以了知,則是頭上安頭,念又起矣。何云不起哉!故曰住妄想境不加了知。
更不可誤會若一無了知,豈非落于無記。當知既不息滅,非同槁木死灰。故念不起時,便靈光獨耀,回脫根塵。所以說離幻即覺。蓋覺者真實性也。何必更須辨認是否真實。若其辨之,是又庸人自擾,尚得謂之不起乎。故曰:于無了知,不辨真實。
此六句總意,即是發(fā)揮彼經(jīng)上文,有照有覺,俱名障礙之義者耳。此經(jīng)是名我見之義,亦復(fù)如是。夫我見既是緣生??梢娮孕灾?,本來不生。不過隨緣而起之幻相耳。然則我見者,其名也。真性者,其實也。今既知其原非真性之體,乃是幻相。而直照本來未生幻相之心源。則假名何在?幻相何存?學人應(yīng)當如是用快刀斬亂麻手段,一刀兩斷。則妄緣不起。不起便得,亦無所離,亦無能離。亦無所照,亦無能照。因彼離也、照也,亦皆對待緣生之假名幻相。清凈自性中,本來皆無故。
若既知其即非而離之矣,又皇皇然辨其是否已離?或欣欣然自謂能離。是仍執(zhí)以為實有,而于是名非實之義,猶未洞明之過也。此即法執(zhí)。此即我見。故善用功者,必須一離到底,斷則頓斷,此是名我見之修功也。觀上來所說,可知此科所說修功,妙極要極。何以故?
圓覺經(jīng)又有要句曰:‘一切諸佛本起因地,皆依圓照清凈覺相,永斷無明,方成佛道?!酥行薰?,正是圓照清凈覺相。故能無明我見,一斷永斷。豈不妙乎!豈不要乎!向來皆將此科只作空理看過,大誤。亟當如是知之。更不可徒知而已,如入寶山,空手而回也。亟當依此起修,便得受用。
當知真性久為無明我見所障。非破此障,何能見性?若不見性,豈能超凡入圣。不但此也,開經(jīng)便令發(fā)大愿、起大行,意在破我也。然而我見根深,若絕不克從破我上用功。大愿大行,亦未必遽能發(fā)起。觀本經(jīng)以大愿大行起,以破我見結(jié)。首尾相應(yīng),正是指示成始成終,超凡入圣之道,盡在于此。當如是領(lǐng)會,雙方并進也。
此外猶有要義,不可不知者。蓋此約我見明離亦離一科,即以顯示不垢不凈之義也。(初科明不生不滅。次科明不增不減。此科明不垢不凈。合之,以明諸法空相。義與心經(jīng)正同。)我見,垢也。離我見,凈也。然曰垢曰凈,猶為對待之相。而清凈自性之凈,乃是絕待。絕待者,垢凈俱無是也。故離我見者,離亦應(yīng)離。若存一能離所離,仍落對待相中,而非絕待之性矣。則我見終未盡凈也。是以本科教令破我不可枝枝節(jié)節(jié)為之。當徑向一念不生處契入。則我見之垢,既為假名而本無。于是離我見之凈,亦復(fù)遠離矣。何以故?既無垢,那有凈?垢凈俱離,是真清凈。
諸法空相下三科,初科是約身明義。次科是約世界明義。此科則約妄心明義。我見者,妄心也。合此三科,正是顯示身心世界,莫非幻化;一切空相,性自平等之義也。
又復(fù)。凡夫執(zhí)身為我,執(zhí)世界為我所。我及我所,皆起于見也。故身與世界,是所執(zhí)。見,是能執(zhí)。而三科之義,則是顯明能執(zhí)所執(zhí)之相俱空,并能空所空之念亦空,是之謂諸法空相。亦即發(fā)揮不生法相,法相本無之義也。故下科即以不生法相云云結(jié)束之。
全經(jīng)千言萬語,無非為破我人四相。而相起于見。至此則說明我見等為緣起假名,本來性空。此義正所以總結(jié)全經(jīng)也。蓋說此經(jīng),原為破我。今將破我發(fā)揮至究竟處。便是全經(jīng)諸義之總匯處也。
上云:菩薩通達無我、法。又云:知一切法無我,得成于忍。至此更窮至徹底。何以故?向不生處契入,則我見本無。豈先有我而后無之。又豈有所成之忍耶。菩薩應(yīng)如是徹底通達,乃究竟無我,究竟成忍耳。故下科以發(fā)無上菩提心者,于一切法應(yīng)如是知見、信解、不生法相、法相本無,為結(jié)。菩薩,即是發(fā)無上心者。通達,即是知見信解。其義直貫至經(jīng)初。經(jīng)初所言應(yīng)如是降伏其心,但應(yīng)如所教住者,無他。為令證一切法相本來不生耳。于是全經(jīng)之義,收束得點滴不漏,圓滿無余。
(壬)次,結(jié)成不生。分二:(癸)初,正明不生;次,不生亦無。
(癸)初,正明不生。
【‘須菩提!發(fā)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者,于一切法,應(yīng)如是知,如是見,如是信解,不生法相。】
發(fā)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者,正與經(jīng)初諸菩薩摩訶薩句相呼應(yīng)。即謂發(fā)大心之菩薩,應(yīng)如是知見信解也。開經(jīng)以來所說發(fā)廣大心,起廣大行,不取法與非法之相,乃至發(fā)心不住,說法不住,得果不住,不住亦不住,無非令其知見信解如是如是。蓋必如是知見信解,方為通達無我、法。故曰應(yīng)如是知見信解也。
后半部開章以來,但說發(fā)菩提,不說心字者,所以遣其執(zhí)著此是菩提心之見也。茍執(zhí)于法,便落我人四相,便非菩提心,故應(yīng)遣也。至此則諸法空相矣。菩提心現(xiàn)前矣。故此處不曰發(fā)菩提,而曰發(fā)菩提心矣。應(yīng)如是知見信解,不生法相云云,正所以顯示發(fā)菩提心,必應(yīng)如是。如是,乃為菩提心。即以結(jié)束前來遣蕩不住發(fā)心之意。在令開如是知見,起如是信解,不生法相云爾。豈令不發(fā)菩提心哉。
得此一結(jié),前來所說者,義蘊無不畢宣,氣脈一齊貫通,精神極其圓足。譬若畫龍,點睛飛去矣。以文字論,亦神妙之至。一切法,通指世出世,境、行、果,而言。凡上來所說色聲香味觸法、身相、三十二相,乃至世界、微塵之境,布施持戒等大愿大行,以廣度眾生、莊嚴佛土,乃至離相、離念、離我見之行,生實信、生實相、成就第一希有、最上第一希有,以及得福德、得功德、得成忍、名須阤洹,乃至名菩薩、名諸佛、名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之果,一齊包舉在內(nèi)。如是二字,即指上來所說種種義。上說諸義,不外緣生性空。
而最后究極無住以成證一大科中。初明平等法界顯成法無我一科,所以究極性空不礙緣生之義也,性空不礙緣生,故成平等之法界;次明諸法空相結(jié)成法不生一科,所以究極緣生不礙性空之義也,緣生不礙性空,故即諸法而空相。
由是觀之。如是二字之意味,即顯諸法一如,一切皆是。因其皆是一如,故知見信解如是者,不生法相也。不然,法相并不斷滅,何云不生哉。可見不生云者,正從如是出。非以畢竟不生為不生也。故下文即以即非法相、是名法相,表示之。當如是知,如是見,如是信解也。是之謂無上覺心。細意參之。
知,見,解,三字字義,原無大別。然三字連說,則意各有指。大有區(qū)別。未可儱侗視之。佛經(jīng)中此類句法頗多。皆當如是辨其意味。知其所指。切不可不求甚解,忽略過去。甚至以為語言重覆,則大誤矣。
然則此三字何指耶。嘉祥謂,知是世諦智,見是第一義諦智。達天謂,知是比量,見是現(xiàn)量。今謂宜依無著論。論云:‘智依止奢摩他故知。依止毗缽舍那故見。此二依止三摩提故解?!肆x是明三者皆智。但以依止方便不同,故立三名。
奢摩他,此云止。止者,定也。智從定生,名知。觀此,是知為真諦智矣。定則萬緣俱息,了了證知。故曰知也。此與本經(jīng)前以三際心不可得,諸法緣生即空,開佛正知之義恰合也。蓋知約內(nèi)證邊說也。
毗缽舍那,此云觀。觀即是慧。智從慧出,名見。觀此,是見為俗諦智矣?;蹌t差別事相,無不洞見,故曰見也。此與本經(jīng)前以五眼、是沙、不執(zhí)一異、開佛圓見之義正同。蓋見約外照邊說也。
三摩提,此云等持。謂定慧均等也。定慧均等,名之曰解。可見解是由定慧出。亦即知見二者之總名耳。此亦與前深解義趣之言義同。
長老本得無諍三昧,定力已足。但慧未均等。迨聞甚深般若,智慧增上,故能深解。長老涕淚悲泣,正自愧其向來定多慧少。今幸聞深經(jīng),而得定慧均等。所以感極而泣也。
既曰解,又曰信者,何故?須知信為入道之門,功德之母。信者,契合之意。因其契合如是,故能知如是,見如是耳。解為知見之總名,故曰如是信解也。因其于一如皆是之理,契合無間,定慧均等,故能不生法相也。(如是知句,明其定力。如是見句,明其慧力。如是信解句,明其定慧均等之力。信字貫通三句。不生法相句,是由上三句所生之功效也。)
何以故?有定有慧,契合一如。可見其于言說、名字、心緣諸相,一切皆離。諸相皆離,便引生根本正智,即是不分別智。智無分別,即是一念不生。一念不生,名不生法相也。總之,知見信解,是不生之前方便。方便修足,便證本不生。其功行全在知見信解上。不生是其功效。本不生上,著力不得。著于不生,便是生也。下科正明此義。
(癸)次,不生亦無。
【‘須菩提!所言法相者,如來說即非法相,是名法相?!?/FONT>
一切法相,皆是假名,本來即非。蓋生即無生也。此明上言不生法相之所以然。須知所謂不生法相者,非有法相而不生,亦非畢竟無法相。乃是一切法相,本為緣生。緣生之法,當體即空。所謂非作故無,本性無故。既本性無,則不生亦亡。何以故?生即無生故。乃為真不生義。若不了其有即是空,而注意于不生,則正是生,何云不生哉?故一切發(fā)心者,當在一如皆是上,知見信解。此正降伏,此即無住。果能知見信解如是如是。則雖法相熾然,初何嘗生。以本性不生故。則不降伏而降伏。無住而住,住而無住。證入無相無不相之真實性矣。
又復(fù)生即無生,則亦滅即無滅矣??梢娬f生滅,說不生不滅,猶是對待而說。實則即生滅不停時,本來不生不滅。不但生滅不可說,即不生不滅亦不可說也。當悉心觀之。
曰如來說者,如來是法身。法身即實相。故約如來,而說即非法相,是名法相,以顯無相無不相之義也??傊?,此科是明即法相而無法相,即生而無生,非以不生為不生也。此義是明非但生之念無,并不生之念亦無。正是為一念不生寫照,為本不生寫照,為下文不取于相,如如不動,寫照也。如如不動者,生即無生之異名也。
又復(fù)此科亦正是結(jié)顯經(jīng)初應(yīng)如是住,應(yīng)如是降伏之義。故科判曰結(jié)成。非但結(jié)本科也。全經(jīng)義趣,至是而包舉無遺,首尾完成矣。
結(jié)成本科者,如無所從來,亦無所去,不生法相也。一合相不可說,不生法相也。我見即非而是名,不生法相也。蓋令即來去而無來去,即一合而無一合,即我見而無我見。何以故?徑向未起念之心源上覺照,而契入本不生故。至若經(jīng)初所說,度無度相,乃至心若虛空云云,非不生法相乎?發(fā)起序中所明,世尊示同凡夫,四十九年行所無事,非不生法相乎?其他諸說,皆可以此義貫通之。所謂應(yīng)如是知、如是見、如是信解也??傊?,千言萬語,無非為令即諸相而無相,以證生即無生而已。故曰全經(jīng)義趣,包舉無遺,首尾完成也。上來正宗分已竟。
(乙)三,流通分。
流通分之判別,古人見地,各有不同。智者將前結(jié)成不生一科,一并判入流通。蕅益宗之,名前科為付囑流通,名此科為校量流通。云何演說下,為流通方法。佛說是經(jīng)已之下,為流通相貌。嘉祥但判佛說是經(jīng)已以下,為流通?;蹆?、圭峰、及清初達天皆宗之。窺基亦似同此,但不用序、正、流通字,別立名稱耳。惟清初有溥畹者不然。著有心印疏。其疏于是名多坐實,因其約三諦說故也。獨有超勝之見,不能為其他所掩者。即從此科起,判為流通分是也。何以言其超勝耶。經(jīng)曰云何為人演說,此句已明明揭示弘揚此經(jīng)之法。判為流通分,恰合經(jīng)旨。故此次科判依之。
(乙)此科分二:(丙)初,示勸流通;次,正結(jié)流通。(丙)初,又二:(?。┏?,示流通益;次,示流通法。(?。┏?,又二:(戊)初,引財施;次,明法施。
(戊)初,引財施。
【‘須菩提!若有人以滿無量阿僧祇世界七寶,持用布施?!?/FONT>
阿僧祇,此云無數(shù)。今不止無數(shù),乃是無量之無數(shù)。以充滿無量無數(shù)世界之七寶布施,其福德之勝可知。引此財施者,所以顯下文法施之福更勝也。持用二字,用在此處不嫌其贅者,何耶。以其意在引起下文之持于此經(jīng)來也。意明行布施同而福德不同者,因其持以行施者不同故也。一是持財寶,一是持法寶。持無量數(shù)世界財寶,不及持一卷經(jīng)乃至四句偈者。財施只救人身命,法施能救人慧命故。法施救人是徹底的。然非謂財施可廢也。正明財寶如幻如化,而凡夫貪著其事。不知貪欲無窮,財寶有盡。若明佛法,則知世間事,無非夢幻。得財施者庶幾除苦。行財施者福亦增上耳。且一切有為法中,最難看破者財寶,故引此為言耳。凡一切舉財施較勝處,意皆同此。當如是領(lǐng)會也。
(戊)次,明法施。
【‘若有善男子、善女人,發(fā)菩薩心者,持于此經(jīng),乃至四句偈等,受持讀誦,為人演說,其福勝彼?!?/FONT>
古本及宋藏皆是發(fā)菩薩心者。流通本菩薩作菩提。應(yīng)從古本。何以故?經(jīng)云:未能度己,先欲度他者,菩薩發(fā)心。所謂流通者,重在法施利眾。故曰發(fā)菩薩心,以顯流通之意也。當知菩提心含義甚廣,不止法施一事。此中因?qū)⒅甘玖魍ㄖ?,所以特舉發(fā)菩薩心為言。與下文云何為人演說句,正相呼應(yīng)也。
四句偈等,等者,等于半偈,或一句也。四句為一偈,兩句為半偈。經(jīng)中常言,半偈即可證道。若下文所說不取于相,如如不動半偈,茍能信受奉行,直趨寶所矣。何況全偈,何況全經(jīng)。
持于此經(jīng)之持,謂持取也。與下文受持義別。受持句,自利也。演說句,利他也。如法受持,則能悟入無生,施不住相,其福便已勝彼。況更為人演說此經(jīng),以行不住相之法施乎。蓋此經(jīng)開章即說度無邊眾生入無余涅槃,今為人演說此經(jīng),即是以無余涅槃法布施。豈彼七寶布施所能及。開章又說布施不住相。則聞此不住相之說者,其布施豈止以滿無量數(shù)世界之七寶布施而已??傊霌P此經(jīng),便是紹隆佛種。眾生獲益,不可思議。其福勝彼財施,更何待言。經(jīng)旨重在流通無上法寶,故下文專約演說言。且明得云何演說,自明得云何受持。說一邊,即攝兩邊矣。
(?。┐危玖魍ǚā7侄海ㄎ欤┏?,直指本性;次,觀法緣生。
(戊)初,直指本性。
【‘云何為人演說?不取于相,如如不動?!?/FONT>
云何為人演說,問辭。此中含有二義。一是問演說之人,應(yīng)當如何?一是問演說經(jīng)義,應(yīng)當如何?不取于相,如如不動兩句,正開示二者應(yīng)當遵守之軌則也。以說者言,應(yīng)于能說、所說,及聽說者之相,皆不取著。所謂以不生滅心,說實相法,是也。此經(jīng)正是實相法。故說者應(yīng)以不生滅心說之。不生滅心,即是本性。所謂如如不動是也。意謂,演說甚深般若之人,應(yīng)當三輪體空。且當稱性而說,直指心源。乃能令聞?wù)呒次淖职闳簦鹩^照般若,悟?qū)嵪喟闳粢?。言下含有既不可妄談,亦不可淺說意在。
以演說此經(jīng)言。此經(jīng)義趣,甚深甚廣。前云一切諸佛從此經(jīng)出。是則經(jīng)中所說,皆為成佛之法也。其深可知。又云:諸佛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法,皆從此經(jīng)出。是則經(jīng)中所說,一切佛法,皆莫能外也。其廣可知。則欲為人演說,若不得扼要之方,非大而無當,即散而無歸。聞?wù)唠y獲法益矣。故示以經(jīng)義之扼要處。即向下之二句一偈是也??梢姶硕湟毁誓吮窘?jīng)之要旨,亦即一切佛法之要旨,千經(jīng)萬論中,所說之性修理事,此二句一偈,包括盡之矣。
抑有進者。表面是開示云何演說,骨里則是開示云何受持也。何以言之?蓋如是演說,必先能如是受持。不然,豈能演說乎。且為人演說正欲人如是受持也,當如是領(lǐng)會也。由是觀之。不取于相如如不動兩句經(jīng)文,其義蘊深廣也明矣。今當逐層剖而出之。
首先當知,此兩句是全經(jīng)之歸結(jié)語。亦是全經(jīng)之發(fā)明語。何謂歸結(jié)?此一部經(jīng),自首至尾,所說無非不取之義。一望可知,無待征引,亦不勝引。至曰:諸法如義,無實無虛,一切法皆是佛法,是法平等等句,皆如如義也。無所從來,亦無所去,則不動義也。今不過以此兩句,結(jié)束全經(jīng)之義耳。是之謂歸結(jié)語。
然則何以又謂之發(fā)明語耶?全經(jīng)所說,雖皆此義,然是散見。若學人未能融貫,則望洋興嘆,不知從何而入。故發(fā)明之曰:全經(jīng)要點,不外不取于相如如不動八個字。學者當從此入。夫而后聞?wù)呓阅芏笠詧D,不致瞻前顧后,泛濫無歸矣。是之謂發(fā)明語。
其次當知,此兩句皆是說修功的。亦皆是說成效的。蓋必能不取,方能不動。然亦必能觀不動,乃能不取。所謂互為因果者也。若但認不取為修功,則經(jīng)義偏而不全矣。今依經(jīng)文次第說之。
所謂相:莊嚴相,福德相,眾生相,度眾生相,菩提相,發(fā)心相,相求相,下化相,因相,果相等等,歷數(shù)難盡。總之,凡說一法,便有其相。今概括之曰:凡所有相,一切不取。當知說一相字,法與非法,皆攝在內(nèi)矣。故不取相之言,即貫通乎不斷滅相。何以故?斷滅者,空相也。亦所不取也。當如是領(lǐng)會也。所謂由這一面,便應(yīng)見到那一面。凡讀佛經(jīng),第一要知此理。此不取于相句,若不如是領(lǐng)會,便與下文如如不動句不應(yīng)矣。
何以故?空有兩邊,少有所偏,便非如如故。所以者何?偏則有取,取則已為所動故??傊?,無論何取,取則心動。取則著相,而非如如之性矣。圓覺經(jīng)曰:‘種種取舍,皆是輪回?!喕兀^生滅心也。茍有所取,必有所舍。何故取舍,由于分別執(zhí)著。分別執(zhí)著,所謂生滅心也。故曰:種種取舍,皆是輪回。猶言種種取舍,由有分別執(zhí)著之生滅心。然則若能不取,當下便離生滅心矣。則當下便見不生不滅之性矣。故曰:不取于相,如如不動。
如如不動者,不生不滅之性也。不取者,無住之真詮也。無住者,不動之真詮也。何以故?若心有住,則為非住。非住之言,正明其動。若心有住則為非住,猶言有取便是心動。故必一無所取,而后一無所動。如如者,真如之異名也,皆謂本性。然立二名者,真如是指本具者言。如如是指證得者言耳。蓋證性之時,智外無理,理外無智。智理冥合,謂之智如理如,故曰如如也。如如之義,明其能所雙亡也。因其無能證,無所證,回脫根塵,靈光獨耀,是以寂照同時。因其寂時照,照時寂,是以無相無不相。因其相不相皆無,是以不生不滅。因其不生不滅,是以如如不動。今既不取生滅之相,是以不生不滅如如之性現(xiàn)前也。故曰:不取于相,如如不動。
圓覺經(jīng)曰:‘一切諸眾生,無始幻無明,皆從諸如來,圓覺心建立。猶如虛空華,依空而有相,空華若復(fù)滅,虛空本不動?!T如來圓覺心,是說佛與眾生同具之本性。在眾生分上名曰如來藏者,是也。蓋此句是約圣凡共說,非單約佛邊說也。(若單約佛說,則上句不可通矣。)猶如虛空花,依空而有相。喻眾生自無始來,以不覺故,依本來空寂之性,而幻成無明之相也。由此可知無明不過本性中緣起之幻相,猶如空中之花耳。空中本無花也,則性中本無無明也,明矣??栈ㄈ魪?fù)滅,虛空本不動。喻無明若滅,性本不動。本不動者,是言當其現(xiàn)有無明之時,此性原未嘗動。當知尋常所言心動,乃無明動耳。由此更可了然但能不取于相,如如不動之本性,當下便現(xiàn),之理矣。又可知取舍正由無明,而無明本是幻相。然則不取于相,當下便如如不動者。因無有取舍,無明已遣故也。是故學人當于不取即無住上,痛下功夫。不然,雖欲不取,不可得也。
如如二字,有釋上如字為相似,為相稱;次如字為真如者。謂不取于相,方與真如本性相稱相似而心不動也。此釋不妥。大乘義章,明言如如亦真如。且如如之名,大乘經(jīng)中常常見之,多指佛之境界言。何可云相稱相似乎!即欲分開作釋,上如字可釋為契合。契合真如,所謂智與理冥也。當知曰相似,曰相稱,則仍體是體,智是智。能所之相儼然。何云不取于相耶!故此釋,乍視之但覺其淺耳,細按之則大大不協(xié),故曰不妥也。
佛言,離幻即覺。覺字正謂如如不動之性。即字正謂當下便是??梢姷植荒懿蝗《9懿蝗?,當下現(xiàn)成。今乃釋作不取于相,與性相似。顯違佛語,萬不可從。
頃言學人當于不取二字,痛下功夫。然則云何方能不取耶?此層斷不可忽略過去,必應(yīng)細究。當知不取相,即是離相。圓覺經(jīng)曰:‘一切菩薩及末世眾生,應(yīng)當遠離一切幻化虛妄境界。由堅執(zhí)持遠離心故。心如幻者,亦復(fù)遠離。遠離為幻,亦復(fù)遠離。離遠離幻,亦復(fù)遠離。得無所離,即除諸幻?!毦看硕谓?jīng)義,可見離相功夫,全在堅持。堅持者強制之謂也。此層功夫,誠不可少。不然,無始來取相習氣,何能除之!
然而更應(yīng)細究,如何方能堅持不取乎?欲知如何始能堅持不取,當先知眾生因何故???無他。由有分別心執(zhí)著我人眾生壽者四相故耳。即復(fù)當知四相之相,實不外一我相。而我相之根,實發(fā)生于我見。
尤應(yīng)細究,堅持不取,固足以遣我見。然只能伏,不能斷也。何以故?無明未破故。且以無明我見未斷之故,亦最足以破壞其堅持。然則非更于離無明我見上用功不可矣。云何能離耶?前引圓覺經(jīng)云:知幻即離,不作方便,是也。此言知幻二字,即是離無明之最妙方便,不必別尋方便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