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二年七月二十二日至八月七日,在中華禪凈協會、慈光寺惠空法師的精心組織和安排下,我隨同大陸位學者赴臺灣進行佛教文化交流。在兩周的時期里,我們風塵仆仆,馬不停蹄,從臺北、臺中、臺南到高雄等,一路參拜和考察了余座寺院,訪問了二十幾位法師、學者和居士,受到各方面的熱情接待和歡迎。充分體現了臺灣佛教界廣大信眾對大陸佛教血濃于水的深厚情懷,感想良多。臺灣佛教的興旺與發達,令人興奮與神往。臺灣佛教對我印象最深的,有如下四個問題。
一、臺灣佛教有深厚的民為基礎
臺灣佛教的傳入,有文字記載的可以上溯到鄭成功一六六一年收復臺灣以后,大陸移民大量進入臺灣,隨之將閩南和廣東佛教傳入臺灣。由于臺灣在古代社會自然條件很不好,除了地震、臺風、海難等災害外,還有熱帶瘟疫、瘧疾等種種疾病。
在災害和疾病面前,人們紛紛祈求神明給予保佑。因此,臺灣民間信仰和對各種神靈的崇拜十分普遍與盛行。由于臺灣文化是鄭成功占領臺灣時奠定的,于是,臺灣的佛教信仰以大陸的佛教為源頭,與臺灣民間信仰相融合,深深扎根于臺灣民眾之中。這是臺灣佛教興旺發達的地理因緣和民眾基礎。表現形式是:
(1) 至今許多佛教寺院,除供奉佛像外,有的也供有當地的民間信仰的神像。而許多民間信仰的廟宇,例如有的供南天圣帝的寺廟,也供有觀音菩薩等,也有佛教經書結緣。
(2) 民間的觀音信仰十分深厚,自然信仰佛教的人群也會十分龐大。
(3) 臺灣民間受福建民間信仰的影響,信仰媽祖的民眾十分普遍,特別是沿海居民。從形象和慈悲方面說,觀音與媽祖有許多相近之處。于是,信仰媽祖的人們,也自認為他們信仰的就是佛教。有些人的生日與媽祖同日,他們會自認為與佛有緣,引以為豪。例如,臺灣《中時晚報》二○○二年八月一日報道,臺灣籍香港藝人陳寶蓮自殺事件時寫道:「她的生日是一九七三年五月二十三日,剛好是媽祖的生日(農歷三月二十三日),她認為與佛有緣」。說明許多信仰媽祖的人自認為信仰的是佛。也有許多信仰媽祖的家庭,同時全家信仰佛教的不在少數。
(4) 臺灣民眾受中國傳統文化中人于合一文化的影響很深,表現為:一是以祖先崇拜為核心的家族和宗族信仰,使民眾形成以家庭、家族為實體的信仰族群;二是由各個祟拜祖先的族群組成的一定的小區,一般每個小區共同崇拜某一位神靈,形成眾多的祭祀文化圈。如臺灣各地有媽祖、王爺、大帝、圣帝、觀音等等各不相同的祭祀文化圈;三是各個祭祀文化圈組成的更大范圍內的信仰體系圈,信仰各種神明的祭祀文化圈內,又共同信仰一個共同的宗教。各大宗教,包括佛教、道教、天主教、基督教中,與臺灣民間信仰最為親近的是佛教,例如大崗山、打鼓巖等,都是民間信仰的祭祀文化圈所祟拜的佛教圣地。所以,以生活在各個祭祠文化圈內的民眾,又是信仰佛教的強大后備力量,他們在過年過節時,往往先在自己家里或祠堂里拜祖先,再去小區拜當地信仰的神靈,然后再去佛教寺院拜觀音、菩薩和佛祖。例如,大崗山超峰寺創建于乾隆二十八年,民間傳說是浙江普陀山的觀音菩薩像漂到這里停下了,由此建寺立像。民間傳說此寺的觀音菩薩很靈驗。所以,每年春節一個月,2月19日,6月19日, 9月19日 觀音菩薩的三大節日香火十分旺盛,來進香的人許多是家族性的,也有全臺灣地區一個一個祭祠文化圈的人們,集體租大客車來進香,有時一天接待十幾個進香團,盛極一時。
所以說,臺灣佛教興旺發達,主要得益于深厚的民間信仰。
二、臺灣佛教在于精英學佛提升了佛教的地位
五、六十年代,由于當時蔣總統與蔣夫人都是信仰基督教的,因此,佛教受到社會的歧視和打壓比較普遍。由于信仰佛教的民眾多,素質不高,造成出家的僧尼文化不高,僧人們的社會地位低,所以從整體上說,佛教難以在社會上提高地位,進行弘法事業。
一九四九年后,大陸許多有學問的僧人和居士來臺灣,從大陸來臺的高僧們堅持弘法事業,將正信的佛教傳來,漸漸廢棄了日本佛教的影響,并逐步改變了原來神佛混淆的局面。經過法師們不懈努力的弘揚佛法,正信的佛教戒律樹立起來,正信的佛教僧團建立起來,正信的佛教教理弘揚起來,被信徒們接受,漸漸改變了臺灣佛教的原來形象。成就很大,由于佛教教理教義的廣泛弘揚,吸引了一大批知識分子和上層社會對佛教的信仰,使佛教與民間諸多信仰明顯區分開來,從而提升了佛教的社會地位。這是第一次大的轉折。
第二次到了六十年代,許多佛教界的有識之士,提倡佛教經濟條件好的寺院,開辦教育,從幼兒園到中小學,后來在大學里設立獎學金,許多生活困難的學生接受了佛教的獎學金,對佛教產生好感,在社會上擴大了影響。接著許多有識之士在大學成立佛學社,組織一些青年學生參加佛學社。這樣就吸引了一大批大學生學佛或者出家,這些社會精英的學佛和出家,為佛教增添了有知識的新生力量,佛教僧人的素質有了極大提高。例如,據數據顯示,佛光山有上百位獲得國內外博士學位的僧人,據說佛光山培養和儲備的外語人才,超過臺灣外交部的外語人才。許多寺院、佛學院都有碩士、博士在里面工作,被社會各界人士看重,影響到全社會。許多人由于原來看不起佛教,現在看到佛教里面人才濟濟,素質很高,轉變為以尊敬佛教,并且以信仰佛教為榮,使佛教受到社會人們的普遍尊重。精英人物參加佛教,提升了佛教的社會地位和文化地位,改變了原來佛教素質低下的形象。所以說,目前佛教在臺灣受到重視和尊重,與六十年代以后大力弘法,社會精英加入佛教有直接的關系。
知識分子學佛出家后,徹底改變了原來的「死人佛教 」、「山林佛教 」、「農民佛教 」和「經懺佛教 」的現狀。他們大力在寺院講經說法,辦圖書館,辦慈善基金會,辦佛學院,辦佛教文化、教育事業,辦社會慈善事業,堅持與信徒共修、辦社會大學、辦研究機構等。于是,在臺灣,在精英們的主持下,佛教變成了「文化的佛教 」,「慈善的佛教 」,「教育的佛教 」,「哲學的佛教 」,「倫理的佛教 」,「環保的佛教 」、「和平的佛教 」等。一句話,就是「民眾生活中的佛教」。佛教對臺灣社會的影響是多方面的,我認為佛教對社會的影響主要的是融會和整合了臺灣的民間信仰,保持和弘揚了中國的傳統文化。得到臺灣社會各階層、各黨派和團體的認可,成為國家,社會,國際人士都不可小視的文明、進步的一支重要力量。
三、臺灣佛教的興旺發達,得益于臺灣的經濟繁榮
臺灣從七十年代開始的十大工程,引導臺灣經濟進入快速發展軌道,使臺灣在不太長的時間內,迅速成為亞洲四小龍之一。據統計,臺灣國民收入由一九七五年的不足一千美元到二○○二年的超過一萬美元。社會財富的大量增加,給臺灣佛教寺院帶來豐厚的經濟收入。例如,在我參拜過的大崗山超峰寺、打鼓巖元亨寺和中臺山中臺禪寺等,寺院建筑氣勢宏大,富麗堂皇,極其壯觀。這些都有十幾億乃至幾十億臺幣的固定資產。寺院財產的增多,是臺灣社會經濟繁榮和發達的反映。沒有臺灣經濟的繁榮,就沒有當前佛教寺院如此興旺的局面。當然,在臺灣也有經濟上不富裕的寺院,但是,此類寺院畢竟是少數。我發現,只要寺院真正盡心盡力的辦道,道風好、修行好,善于弘揚佛法,發展佛教文化事業,那么這樣的寺院一定會得到信徒的認可,一定會得到廣大佛教徒的全力護持與幫助。例如,我們此次來臺灣進行佛教文化交流,許多護持慈光協會的信徒們,紛紛出錢,出力,出車,甚至陪同我們到各地參拜寺院,真是令人感動。
四、臺灣佛教的興旺發達,關鍵是在社會經濟發達的潮流中,佛教始終保持了安貧守道的精神 臺灣經濟繁榮,寺院財富大量聚集,但臺灣佛教寺院的僧人,生活卻是十分簡樸,清貧守道,令人敬佩。在我參拜的眾多寺院中,一般僧人的單資在五佰臺幣到五仟臺幣之間,相當于人民幣一一○元至一一○○元。在臺灣,如此收入是極其低微的,大約只有社會務工人員工資的五十分之一到二十分之一。我們參拜的元亨寺,上客堂是榻榻米大通鋪,空調機還是舊的。我們住的慈光寺,僧人們的寮房里全部是木板床和草席,沒有空調,而是用電扇消暑。我們訪問過的許多寺院,多數都是僧人們自己打掃衛生、做飯,有許多寺院,建筑工程自己設計,僧裝自己生產,僧人們動手做許多事情。而在生活上,極其簡單:茹素、單身、僧裝,許多僧人堅持過午不食。如此的道風與修行,加之僧人之中有許多大學問家,在如此物欲橫流的臺灣社會,他們如此嚴持戒律,淡泊名利,以教奉行,苦修苦行,與社會上追求名利、地位和財富的氣氛絕緣不同。同時,在僧人們克勤克儉的情況下,寺院卻將大量的財富用于佛教弘法事業、佛教教育、社會教育、社會慈善事業以及世界和平事業。如此高尚行為,不能不使信徒們心生敬佩和仰慕之情。
我認為,這是臺灣佛教興旺發達的根本所在。佛教如果將來在更為發達、更為富裕的社會中繼續求得生存與發展,能夠法輪常轉,慧炬常明,其根本希望也正在這里。
興旺發達而又安貧守道的臺灣佛教,給我對兩岸佛教未來的美好前景增添了無限的希望。(來源:華人佛教/佛藏 第25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