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華

　　圣嚴法師日前圓寂，臨終留下偈語：“無事忙中老，空里有哭笑，本來沒有我，生死皆可拋。”很自然地讓我聯想到弘一法師的絕筆：悲欣交集。所謂悲欣交集，大概就是“空里有哭笑”吧？悲欣也好，哭笑也好，到頭來無非一場空。佛家講空，可也不執著于“空”，所以虛云老和尚才會說：“水月道場處處要建，空花佛事時時要做。”

　　名作家施叔青曾為圣嚴法師立傳《枯木開花》，是了解師父的一本必讀書。多年前就聽說施叔青皈依圣嚴師父門下，學佛后相隨心轉，施叔青早年的鋒芒慢慢消磨殆盡，轉而替之的是慈悲、清凈、平和。前年龍應臺專訪圣嚴法師，一向好斗的、尖利的、沒有宗教信仰的龍女士，也道出了“請師父不要放棄我”的心聲，若龍應臺學佛，當然是件美妙的事，實際上，她近期的集子《目送》，文風已變得溫婉悲憫，大有“菩薩低眉”之致。

　　500僧俗參訪中國27個禪宗道場

　　圣嚴師父是一代高僧，修養深厚，著作等身。在此特別推介他的《五百菩薩走江湖——禪宗祖庭探源》。本書為圣嚴法師率五百多位僧俗四眾弟子一同參訪中國大陸27個禪宗道場的真實紀錄，圣嚴法師從佛教歷史、地理、人文的角度著眼，貫穿每個活生生的場景，帶領讀者一窺禪門各家各派的風光。這是一趟不尋常的“禪宗之旅”，推介它，可以接引更多年輕人從“寺廟旅游”起步，開啟學佛路程。

　　讀了該書，才知“走江湖”一詞，源出于禪門，江西及湖南，乃是中國禪宗發展史上，最重要的兩個地域。馬祖道一及百丈懷海，師徒兩代的本道場，都在江西；南岳懷讓及石頭希遷，兩大禪師的本道場，均在湖南。禪宗的五宗七派，開花結果，主要也在江西湖南完成。所以形容禪門的行者，尋師參方，來往于各大禪師的門下，稱為“走江湖”。

　　現在是“末法時代”，我們無緣恭逢禪宗盛世，但能閱讀圣嚴師父巡禮江湖名剎的真實紀錄，也算一種福報。書中涉及的27間寺廟，分布在江西、湖南、湖北、安徽、廣東、福建六省，全是禪宗歷史上非常重要的道場。本人有幸到過其中的四所：廣州光孝寺、廈門南普陀寺、泉州開元寺、安徽天柱山三祖寺。真希望以后機緣成熟時，按照書上的線路，走一趟“江湖”，把27個古寺一個不落訪個遍。

　　體光長老原不見客

　　五百多人集體行動，無疑也是一次“共修”之旅。車隊浩浩蕩蕩，場面的莊嚴自不必說。但大隊有大隊的難，住旅館上電梯一等就是半小時；巴士座位、旅館住房不能挑挑揀揀，否則一枝動則百枝搖，影響整體；一些深山里的寺廟，接待條件有限，五百多人得輪流過堂吃飯。巡禮團一行在湖南大瑤石霜寺過午，餐桌臨時設在殿堂的走廊，場景樸素感人，一菜一飯格外香甜。由于圣嚴法師在佛教界的聲望，各地當然都是以禮相待隆重歡迎，唯獨江西青原山凈居寺體光長老不愿見客。因為此處保持古叢林的家風，注重苦修，不對外開放應酬，沒有香客游客。大概政府官員出面經過一番“情商”，老和尚終于答應接待了。體光法師曾擔任虛云老和尚多年的侍者，堅持以戒為師，農禪并重，終年一領破衲衣，過午不食，是個大修行人。圣嚴法師這樣描述他的方丈寮：“設備非常簡陋，不論是他坐的椅子和用的毛巾，都很陳舊，方丈寮里除了兩張椅子，一張小桌，一個棕櫚編的蒲團，只有在正中墻上掛著一幅達摩畫像，和一副對聯：‘慧海涌潮音，定相證明月。’”不知何故，整本書27個道場，我印象最深的就是這家“本不愿迎客”的凈居寺，最難忘的法師就是體光長老。圣嚴師父也贊嘆體光長老這種簡樸的生活方式就是古代方丈的生活風范。

　　每到一處祖庭，圣嚴法師都有簡短開示，就地取材，現身說法，精彩之極，比讀一本禪宗史還要受益。這本寓教于樂的書，也是佛家廣開方便之門的實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