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宗大意02
正果法師編述
錄自《法音》文庫
中國佛教協(xié)會出版
八□參禪的入門方便
很多學(xué)佛的人,想通過參禪的方法沖破凡圣關(guān),了脫生死累,轉(zhuǎn)凡成圣,成為無掛無礙的見道人,證得自由自在的大解脫。但是對于參禪怎樣用心、怎樣體會、怎樣實踐、怎樣參究、怎樣受用,如此等等,想在佛經(jīng)祖語里去找現(xiàn)成的答案是很難的。即使有所闡發(fā),也大都是些否定的話。真是承言者喪,逐句者迷,向上一著沒有你插嘴處,問者給三十棒。禪師們主張不論禪定解脫,只須自見本性,以無念為宗、無相為體、無住為本。凡落言詮皆是錯誤,不疑語句是大危險。起心即乖,動念即錯。說似一物即不中,說一佛字,滿面羞慚,念一句佛,漱口三日。如人立在十字街頭,辨不出東南西北,不知道向哪里走才是。于是就行腳參方,求師問道,想在自己的本分上討個分曉。但從上各家接引學(xué)人的方便卻不相同:有的說當(dāng)體是,佛不要再參再學(xué),自然解脫。有的說鼻直眉橫,本來是佛,只要時刻保任便是。有說萬事無心,只問自己是誰,自然相應(yīng)。有說空心靜坐,久之必悟。有說放下一切,穿衣吃飯,脫體現(xiàn)成。有說不染一物,自然成佛。有說一念凈心,便是參禪。有說只管打坐,終為妙悟。有說要得妙悟,必須破關(guān)。有說參一句話頭,必得開悟。如此等等,是則俱是,非則全非,弄得想?yún)⒍U的人,不知所措,好像呆子似的找不到一個門路。
禪宗以‘佛語心為宗,無門為法門’。既是無門,那怎么透去?祖師說:從門入者,不是家珍,從緣得者,始終成壞。這樣說來,大似掉棒打月,隔靴抓癢,永處纏縛,無有出期了。其實不然,禪雖然深邃,還是有門可入的。
《華嚴(yán)經(jīng)·如來出現(xiàn)品》說:‘佛子!如來智慧無處不至。何以故?無一眾生而不具有如來智慧,但以妄想顛倒執(zhí)著,而不證得。若離妄想,一切智、自然智、無礙智,則得前。’這是釋迦如來最初成道后的教導(dǎo),也就是禪的來源和禪的本質(zhì)。經(jīng)文告訴我們像如來那樣的智慧人人本具,只因妄想執(zhí)著而不證得。如來是通過修習(xí)禪定開悟的,那么我們只要窮心參究于禪定,也就會發(fā)生無漏的根本智而證得一切智智。禪是什么?就是我們的心;心是什么?就是禪的體。所以禪的起源,在于釋尊的正覺,正覺即禪心禪體。用參究的方法,徹見心的本源,即可得其本旨。禪宗的本源,是佛的正覺,不在語言文字上,必須領(lǐng)會正覺的意義,以心為宗。
‘禪’即梵語‘禪那’的略語,漢譯為思維修,亦名為靜慮,是靜止念慮散亂的意思,亦即定慧的通稱。知道了禪的本源和意義,就會覺得禪門是有方便可入的。
《傳燈錄》上說:世尊在靈山會上拈花示眾,是對眾皆默然,唯迦葉尊者破顏微笑。世尊曰:‘吾有正法眼藏,涅槃妙心,實相無相,微妙法門,不立文字,教外別傳,傳付摩訶迦葉。’這是釋尊與迦葉在拈花微笑、心心交照之間的大法授受,迦葉就成為傳燈的第一祖。這樣的傳授,完全是公開的授受,絕無一絲一毫的神秘之處。如果說它是神秘,無非是教外別傳,以心傳心而已。
自此二十八傳至菩提達(dá)磨,自印度來中國倡導(dǎo)不涉名言、不歷修證、直指人心、見性成佛的禪法,是為中國禪宗的初祖。他在《血脈論》里說:‘若要亂佛,直須見性,性即是佛。佛是自在人,無事無作人。若不見性,終日茫茫,向外馳求覓佛,元來不得。’‘即心是佛,無心是道。’我覺得這兩句話可以作為參禪的入門方便。禪是心宗,必須體會心的正覺,才能悟得即心是佛,唯證乃知。眾生的心,都是妄想,只有斷除妄想徹底無心,才能通達(dá)即心是佛。大死一番而后大活,無心而后真心現(xiàn)前,心與法界,共同一體,無掛無礙,智境雙忘,脫體無依,無依亦不存,方是大解脫之時。
馬祖道一示眾說:‘汝等諸人,各信自心是佛,此心即是佛心。達(dá)磨大師從南天竺國來至中華,傳上乘一心之法,令汝等開悟。又引《楞伽經(jīng)》文,以印眾生心地恐,汝顛倒不自信,此心之法各各有之,故《楞伽經(jīng)》云:“佛語心為宗,無門為法門。”又云:夫求法者,應(yīng)無所求,心外無別佛,佛外無別心,不取善,不舍惡,凈穢兩邊俱不依怙,達(dá)罪性空,念念不可得,無自性故,故三界唯心,森羅萬象,一法之所印。’
馬祖這段教導(dǎo),對于即心是佛的意思,開示得非常明確。當(dāng)時有大梅法常初參馬祖,問:‘如何是佛?’馬祖答:‘即心是佛。’常即領(lǐng)悟,遂到大梅山隱居。馬祖令僧去問他:‘得到什么好處,便在此住山?’他說:‘馬大師問我說即心是佛,我便向這里。’僧說:‘大師近日佛法又別,說非心非佛。’常說:‘任他非心非佛,我只管即心是佛。’其僧回來說給馬祖聽,馬祖說:‘梅子熟也!’印證法常堅持‘即心是佛’是正確的,馬說贊許他對禪的認(rèn)識和參究的工夫成熟了。
即心即佛是禪宗的根本觀點,是諸大禪師一貫的主張。如僧法海參六祖慧能,問曰:‘即心即佛,愿垂指諭。’祖曰:‘前念不生即心,后念不滅即佛。成一切相即心,離一切相即禪。我若具說,窮劫不盡。聽吾偈曰:即心名慧,即佛乃定。定慧等持,意中清凈,悟此法門,由汝習(xí)性。用本無生,雙修是正。’法海言下大悟。以偈贊曰:‘即心元是佛,不悟而自屈,我知定慧因,雙修離諸物。’說明領(lǐng)悟了即心是佛語,就能大徹大悟,直到不疑之地,解脫自在。特別是‘成一切相即心,離一切相即佛’,值得參禪者深思體會,不要放過。
五祖弘忍曾經(jīng)對六祖說:‘不識本心,學(xué)法無益。若識本心,見自本性,名大丈夫、天人師、佛。’這些言教與《華嚴(yán)經(jīng)》所說‘心佛及眾生,是三無差別’,完全一致。所以初祖?zhèn)鞣ńo二祖慧可時說:‘外息諸緣,內(nèi)心無喘,心如墻壁,可以入道’,也是獨指妙心為禪源體性。這個宗旨,豎義于達(dá)磨,弘演于諸祖。因為參禪學(xué)道的人,停滯于經(jīng)教語言,終不能契合妙心,立地成佛,所以達(dá)磨提倡不立文字,教外別傳,獨傳妙心,悟此心當(dāng)體是佛,雖萬劫輪回而不動的天真佛性從無遷變。二祖悟得禪源的妙心后,忽然向初祖說道:‘我已息諸緣’。初祖問曰:‘莫不成斷滅否?’二祖答曰:‘不成斷滅,了了常知,言之不可及。’初祖印證曰:‘此是諸佛所傳心體。’因為息卻諸緣,則外境相空寂;內(nèi)心無喘,則內(nèi)尋合等絕;如墻壁則心行處滅;言不及則言語道斷;了了常知而無妄念,則寂照同時,心境不二,迷悟不二,生佛不二。其恰到好處時,心亦不可得,妙亦不可得,不可得亦不可得。非心非不心,非妙非不妙,行住坐臥,莫非妙心體現(xiàn)。這就是‘行亦禪,坐亦禪,語默動靜體安然’的境界。
寶志公《大乘贊》說:‘不解即心即佛,真似騎驢覓驢。’傅大士《心王銘》說:‘了本識心,識心見佛,是心是佛,是佛是心,念念佛心,佛心念佛。……自觀自心,知佛在內(nèi),不向外尋,即心即佛,即佛即心。’
諸佛諸祖,贊嘆即心是佛的語句甚多,不煩廣為引證。但馬祖又曾答僧問而說‘非心非佛’,因此引起了后世禪者的爭議辯論,以非心非佛為極致之談,從而引起《宗鏡錄》的破斥。《傳燈錄·馬祖章》說:‘僧問“和尚為什么說即心即佛?”師云:“為止小兒啼。”僧云:“啼止時如何?”師云:“非心非佛”。’《宗鏡錄》說:‘問:“如上所說,即心即佛之旨,西天此土祖佛同詮。理事分明,如同眼見。云何又說非心非佛?”答:“即心即佛是其表詮,直表其事,令證自心,了了見性。若非心非佛,是其遮詮,即護(hù)過遮非,去疑破執(zhí)。……近代有濫參禪門不得旨者,相承不信即心即佛之旨,判為是教乘所說,未得幽玄,我自有宗門向上事在,唯重非心非佛之說,并是指鹿為馬,斯悟遭迷,執(zhí)影是真,以病為法。”’可見妄執(zhí)非心非佛的人,必然走上邪途□,不但不能開悟正覺,而且永沈三界。禪宗門下,諸祖許多言句,都是為對治學(xué)人的妄執(zhí)愚迷解粘去縛而設(shè)施的,把抽釘拔楔的語句,迷執(zhí)為是,豈不大錯特錯!還有別的祖師對此也有斥責(zé),那就不再引證了。
即心即佛既是參禪最好的入門方便,用什么方法去參究,才能真正證得即心即佛呢?古德說:‘即心即佛,唯證乃知。’不是嘴上說說就能真正了知的。成佛實際上是以根本無分別智親證實相。實相就是無相之相。親證無相,剎那間是智境冥合,能所雙忘,虛空粉碎,大地平沉。這樣的境界,絕不是有分別心能通能證的。因此,我覺得古德所謂‘無心是道’的說法,是正確的方便法門。如黃檗答僧問時就說:‘即心是佛,無心是道。’達(dá)磨傳心給二祖慧可時說:‘外息諸緣,內(nèi)心無喘,心如墻壁,可以入道。’就是徹底的無心。所謂無心者,非無真心,而是沒有一切雜念妄想,只有孤明歷歷的心。六祖說:‘我此法門,從上以來,先立無念為宗,無相為體,無住為本。’無念就是無一切念,一切處無心,對一切境界不動不起,無念時即真念,一切處無心,六根即無染,自然得入諸佛知見,即稱無念。入佛知見復(fù)從何建立?從無念立。如《維摩經(jīng)》說:‘從無住本,立一切法。’所謂‘無相為體’,諸法實相,是一切法無相,在無相中不分別是佛是眾生,若起分別,即見相取相,不見法界平等相。真如佛性,本來無相。所謂‘無住為本’,無住即實相異名,實相即性空異名。《維摩經(jīng)》文殊師利問顛倒想孰為本?維摩大士答曰:‘無住為本’。所以六祖說:‘無相者,于相而離相。無念者,于念而無念。無住者,人之本性。……念念之中,不思前境。若前念今念后念,念念相續(xù)不斷,名為系縛。于諸法上,念念不住,即無縛也。此是以無住為本。’六祖最初教導(dǎo)惠明時,就是用無心是道的方便。他教惠明屏息諸緣,勿生一念:‘不思善、不思惡,正與么時,哪個是明上座本來面目?’惠明遂于言下得悟。說明無心是道,是令學(xué)人大徹大悟的最好方便。六祖自己,也是從體認(rèn)無心是道而悟入的。五祖給他說《金剛經(jīng)》至‘應(yīng)所住而生其心’,他便言下契悟。眾生的心,本無所住,因境來觸,遂生其心。不知境性是空,執(zhí)世法是實,便在境上生心住心,正猶猿猴捉月,病眼看花,自生顛倒。一切萬法,皆從心生,若悟真性,即無所住。無所住,即是智慧,無諸惱煩,譬如太空,無有掛礙。有所住心即是妄念,六塵競起,譬如浮云往來不定。《傳心法要》說:‘你但離卻有無諸法,心如日輪常在虛空,光明自然不照而照,不是省力的事,到此之時,無棲泊處,即是行諸佛行,便是應(yīng)無所住而生其心。此是你清凈法身,名為阿耨菩提。’從達(dá)磨‘教外別傳,不立文字,直指人心,見性成佛’,傳佛心印以來,參禪入門之道,可以說都是用的‘無心是道’的方便。
但是同安察祖《十玄談》第九卻說:‘莫謂無心便是道,無心猶隔一重關(guān)。’這實際上也是對學(xué)人解粘去縛,抽釘拔楔的手法。怕學(xué)人在用功上迷執(zhí)死法而給與否定,使其百尺竿頭再仕一步。在參禪上講,真正的宗師,決不以實法與人,隨時給學(xué)人撥轉(zhuǎn)迷頭,令其處處無礙,事事圓通。禪的真實相,是本來無物,說似一物即不中,‘道個佛字,拖泥帶水;道個禪字,滿面慚愧。’從這點出發(fā),一切言語,一切心行,都是多余的,豈能停滯在無心是道上面?當(dāng)知以為‘無心’還是一種執(zhí)著。為了打破‘無心是道’,使學(xué)人在參學(xué)上活潑潑地見性成佛去,所以說‘無心猶隔一重關(guān)。’
明白了祖師否定無心是道的意趣,還是扶著這根拐棍去努力用功,猛參實究。黃檗說:‘不悟此心體,便于心上生心,向外求佛,著相修行,皆是惡法,非菩提道。’向外求佛,著相修行,那就永遠(yuǎn)求不到佛,修不了真正清凈的行。真正的修行,就是要對境心不起,主要在忘心,如果不忘心,對境必著相,無相的一真法界,怎么會現(xiàn)前呢?所以欲忘境最好是忘心。但用功人往往不敢忘心,恐怕忘心落空,無撈摸處。不知空本無空,無念之時,正是孤明的心,保護(hù)孤明,就是修禪最好的一著子。這個方法要求學(xué)人,對已經(jīng)生起的心,不讓它繼續(xù)生活;對未生起的心,不讓它生起。不續(xù)前,不引后,中間自孤。黃檗說:‘但自忘心,同于法界,佰得自在,此即是要節(jié)也。’一切善惡,都莫思量。過去事已過去,而莫思量,過去心自絕;未來事未至,莫愿莫求,未來心自絕;現(xiàn)在事念念不停,不要把捉。于一切事,但知無著。無著者,不起愛憎心,現(xiàn)在心自絕。于三世事不生心,則心忘境自空。
南岳懷讓禪師禮拜六祖,六祖問他什么物、恁么來?懷讓答曰:‘說似一物即不中。’問:‘還可修證不?’答:‘修證即不無,染污即不得。’祖曰:‘只此不染污,諸佛之所護(hù)念。汝既如是,吾亦如是。’馬祖示眾也說:‘道不用修,但莫染污。何為染污?但有生死心,造作趨向,皆是染污。若欲直會其道,平常心是道。何為平常心?無造作,無是非,無取無舍,無斷常,無凡無圣。’虛靈本心無物可比,所以說似一物即不中。此虛靈的本心,不可染污,不必另用心修行,只對孤明歷歷的心加以保任護(hù)持,令不染污即是。
禪宗常用‘牧牛’做比喻,以顯示無心是道的方法。如馬祖問慧藏禪師作什么?慧藏答:‘牧牛。’馬祖問他怎樣牧?回答說:‘一回入草去,便把鼻拽來。’馬祖說:‘子真牧牛。’參禪要保持無心,必須時刻反省內(nèi)心,照顧當(dāng)前一念,如牧牛一般,不讓它犯人苗稼,做到一回入草去,立即把鼻拉回。就是念起即覺,覺之即無。做到對境心不起,亦無散動,透過一切色聲,無有滯障,名為道人。如一團(tuán)火相似,觸物便燒。古人說,直截徑要處,一刀兩斷,直下便休。
無心者,即是內(nèi)照反省,一念觸境生心,就是生死,離境□無生滅,就是解脫。一念無心,凡夫等佛,煩惱即菩提。六祖說:‘前念迷即凡,后念悟即佛;前念著境即煩惱,后念離境即菩提。’此是‘最尊最上最第一,無住無往亦無來,三世諸佛從中出。當(dāng)用大智慧打破五蘊煩惱塵勞。如此修行,定成佛道。悟此法者,即是無念無憶無著,不起狂妄,用自真如性,以智慧觀照。于一切法,不取不舍,即是見性成佛。’參禪貴實踐,即真參實悟;多知多解,翻成壅塞。但銷溶凡情圣解,都無人衣執(zhí),心如虛空,離有無諸去,到此無棲泊處,即是行諸佛路,無所住而生其心。古人道:‘爭似無為實相門,一超直入如來地。’若不會此,縱是多知勤苦,草衣木食,不識自心,盡是邪行。今但學(xué)無心,實修實悟,死卻心猿,殺卻意馬,一念不生,顛倒心絕,妄息心空,真知自現(xiàn),枯木生花,大事了畢。如《凈名經(jīng)》云:‘即時豁然,還得本心。’始知不從他得,慶快平生。
再說一點對于心的認(rèn)識問題。心有兩種,一種是真心,以靈知寂照為心,不空無住為體,實相為相。一種是妄心,以六塵緣影為心,無住為體,攀緣思慮為相。參禪用功,要保任孤明歷歷,不續(xù)前念,不引后念,逼使中間孤明,那就要時時對治妄心,使真心得以顯現(xiàn)。真心以實相為相,必須是無念無相之心才能冥合親證。明乎此,‘即心即佛’、‘無心是道’是參禪最初的方便之門,還有什么可懷疑呢?佛言:‘出家沙門者,斷欲去愛,識自心源,達(dá)佛深理,悟無為法,內(nèi)無所得,外無所求,心不系道,亦不結(jié)業(yè),無念無作,無修無證,不歷諸位而自崇最,名之為道。’《起信論》也說:‘若離心念,則無一切境界之相。是故一切法,從本以來,離言說相,離名字相,離心緣相,畢竟平等,無有變異。’一達(dá)到這種絕對境界時,便處處無礙,事事通達(dá),大用現(xiàn)前,一切光明。這便是不存規(guī)則的自在無礙境界。
最后,借永嘉禪師的一個頌文,幫助參禪者時刻檢驗用心之正確與否。偈曰:‘惺惺寂寂是,無記寂寂非,寂寂惺惺是,亂想惺惺非。’黃龍死心禪師說:‘此身不向今生度,更向何生度此身。’黃檗斷際禪師說:‘塵勞迥脫事非常,緊把繩頭做一場,不是一番寒徹骨,怎得梅花撲鼻香。’禪,重在真參實悟,上來閑扯葛藤,以死法給人,自感慚愧,應(yīng)該痛杖三十棒!
九□參禪宜觀心
參禪貴實踐,要真參實悟,才能得到受用。所謂真參,就是要在不落言詮、尋思、擬議處用功;所謂實悟,必須悟在無所得處。所以六祖大師說:‘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說似一物即不中,豈有死執(zhí)一法能參禪!然而溈山靈佑禪師又說;‘實際理地,不受一塵;佛事門中,不舍一法。’舍一滋不成法身,住一法也不成法身。如此說來,參禪也可隨取一法作方便,追慮審問參究,作破參的敲門磚。所謂敲門磚者,到擊破門時,磚亦棄舍,破門而出,剎那之間,能所雙忘,內(nèi)外脫然,與虛空渾然一體,真正達(dá)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的境界。能如此,則身心世界洞然無物,忽然超越世出世間,永離煩惱,得大自在,諸苦頓斷,佛果可期。這一種實證之境,只在當(dāng)人一念觀心之極,無念無相,歸無所得,無所得亦不可得,這才成就了真參實悟的功夫。
要真參實悟,首先要堅信自己本來是佛,天真自性人人具足,涅槃妙體,個個圓成,不假他求,從來自備。故三祖僧璨大師《信心銘》說:‘圓同太虛,無欠無余,良由取舍,所以不如。’這種正信,須要當(dāng)人解會深信。怎么解會呢?我覺得‘凈念觀心’是最切要的方便法門。
佛陀在《法華經(jīng)·方便品》里說:‘佛所成就第一希有難解之法,唯佛與佛乃能究竟諸法實相。’又說:‘止止不須說,吾法妙難思。’佛是為一大事因緣出現(xiàn)于世的。所謂大事因緣者,就是開示眾生悟入佛陀親證實相的知見,除此無別事。故經(jīng)云:‘唯此一事實,余二即非真。’又說:‘諸佛世尊,唯以一大事因緣故,出現(xiàn)于世。舍利弗,云何名諸佛世尊唯以一大事因緣故,出現(xiàn)于世?諸佛世尊欲令眾生開佛知見,使得清凈故,出現(xiàn)于世。欲示眾生佛之知見故,出現(xiàn)于世。欲令眾生悟佛知見故,出現(xiàn)于世。欲令眾生入佛知見故,出現(xiàn)于世。舍利弗,是為諸佛以一大事因緣故,出現(xiàn)于世。。’佛說為令眾生悟入佛之知見,就是要眾生親證實念。實念是無形無相,必須以無相之心才能親證,冥契無智亦無得,方能成就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明了這種極其深妙的道理,自然會堅信‘凈念觀心’是親證實相無相最好的方便之法。
佛陀在華嚴(yán)會上說:‘無一眾生而不具有如來智慧,但以妄想顛倒執(zhí)著,而不證得。若離妄想,一切智、自然智、無礙智,則得現(xiàn)前。’這說明每人固眾生,都具有如來智慧德相,個個現(xiàn)成,本來是佛,只因妄想執(zhí)著而不能證得,若離妄想執(zhí)著,一切現(xiàn)前。所以佛陀又說:‘知一切法,即心自性,成就慧身,不由他悟。’我覺得最重要的一著,還得從觀心反照作起,除此別求,則愈求愈遠(yuǎn)。故《華嚴(yán)經(jīng)·升須彌山頂品》說:‘若住于分別,則壞清凈眼,愚癡邪見增,永不見諸佛。’同經(jīng)《夜摩宮中品》里說到觀心的重要性:‘若人欲了知,三世一切佛,應(yīng)觀法界性,一切唯心造。’參禪的同道們,凈念觀心吧!
世尊在靈山會上拈花示眾,這時大眾皆默然,唯有大迦葉尊者破顏微笑,世尊曰:‘吾有正法眼藏,涅槃妙心,實相無相,微妙法門,不立文字,教外別傳,傳付摩訶迦葉。’很清楚,釋迦牟尼當(dāng)眾傳給大迦葉的法門,就是離言無相的涅槃妙心。此即后來六祖自悟的無性空心,心圓眾妙,明鏡非臺,即曹溪所說的自性。諸法緣生,生空無性;諸法唯心,心幻無性。此即概括了大乘參與大乘瑜伽兩家的宗旨。破我法二執(zhí),彰真俗二諦;發(fā)理智之智,證性相之智境。至無性妙心,心即諸法,則隨手舉來莫非涅槃(本空無性)妙心。這種境界,實非言詮假智、擬議尋思所至,故不立文字,教外別傳。但要達(dá)到這種境界,其方便之法,我覺得還是要從凈念觀心作起。
《心地觀經(jīng)》說:‘三界之中,以心為主,能觀心者,究竟解脫,不能觀者,永處纏縛。’佛陀在此明確指導(dǎo)觀心的重要。如果參禪人不循觀心的方便法門,豈不與佛陀的教導(dǎo)相違。觀心反照,是為了以無念相之心親證無相之實相。眾生自性,本來清凈,一切現(xiàn)成,不用求,不用學(xué),無你用心處,一有用心,便遠(yuǎn)之又遠(yuǎn)矣。所以當(dāng)下一念休歇便是,不向一切法求、一切心求,到心法雙忘,自能獨契。雖然如是,在此一剎那以前,還須時刻提撕,回觀反照。《遺教經(jīng)》說:‘是故汝等,當(dāng)好制心,制心一處,無處不辦。’
心的作用,不可思議。《宗鏡錄》說:‘心能作佛,心作眾生,心作天堂,心作地獄。心異則千差競起,心平則法界坦然,心凡則三毒縈纏,心圣則六通自在。心空則一道清凈,心有則萬境縱橫。’四圣六凡,都從心起,而且只在當(dāng)前一念,若不念念制心,念念透脫,豈能契會真如實相!《金剛經(jīng)》云:‘我于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乃至無有少法可得,是名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參禪人若會得此意,方知佛道魔道俱錯。無相之心,本來清凈,皎皎地光潔無染。無方圓,無大小,無長短,乃至無一切形相。無漏無為,無迷無悟,亦無人,亦無佛。大千世界海中漚,一切圣賢如電拂。法身從古至今與佛祖一般,何處欠少一毫毛,如是了了見無一物,孤迥迥地觀心,即會如是等意,大須努力,盡一生觀心去。離此心外,無佛可成。過去諸如來,只是明心的人;現(xiàn)在諸賢圣,亦是修心的人;未來修學(xué)的人,當(dāng)依如是法。愿諸修道人,切莫外求。心性無染,本自圓成,但離妄緣,即如如佛。所以二祖慧可常教導(dǎo)學(xué)人說:‘是心是佛,是心是法,法佛無二,僧寶亦然。’三祖僧璨大師說:‘至道無難,唯嫌揀擇,但莫憎愛,洞然明白。’又說:‘一心不生,萬法無咎。’諸法如夢,亦如幻化,故妄念本寂,塵境本空,諸法皆空處,靈知不昧,即此空寂靈知之心,即是當(dāng)人本來面目。亦是三世諸佛、歷代祖師、天下善知識的相傳的法印。若悟此心,真所謂不踐階梯,徑登佛地,步步超三界,歸家頓絕疑。’
下面抄幾段祖師語錄,以供參禪者觀心時體會參考:
六祖慧能大師說:‘但一切善惡都莫思量,自然得人清凈心體,湛然常寂,妙用恒沙。’
一日謂眾曰:‘諸善知識,汝等各各凈心,聽吾說法,汝等諸人自心是佛,更莫狐疑,外無一物而能建立,皆是本心生萬法故。經(jīng)云:心生種種法生,心滅種種法滅。’
‘何名無念,若見一切法,心不染著,是為無念。’
‘悟無念法者,萬法盡通;悟無念法者,見諸佛境界;悟無念法者,至佛地位。’
‘何名坐禪?’對于一切善惡境界,心念不起名為坐,內(nèi)見自性不動名為禪。何名禪定?外離相名禪,內(nèi)不亂為定。若見諸境不亂者,是真定也。’
永嘉禪師曰:‘忘緣之后寂寂,靈知之性歷歷,無記昏昧昭昭,契真本空皎皎。惺惺寂寂是,無記寂寂非;寂寂惺惺是,亂想惺惺非。……今言知者,不須知知,但知而已,則前不接滅,后不引起,前后斷續(xù),中間自孤,當(dāng)體不顧,應(yīng)時消滅。知體既已滅,豁然如托空,寂爾少時間,唯覺無所得,即覺無覺,無覺之覺,異乎木石,此是初心處。冥然絕慮,乍同死人,能所雙忘,纖緣盡凈,闃爾虛寂,似覺無知,無知之性,異乎木石,此是初心之處,領(lǐng)會難為。人初心時,三不應(yīng)有:一惡,謂思維世間五欲等因緣。二善,謂思維世間雜善等事。三無記,謂善惡不思,闃爾昏住。’
南岳懷讓禪師,詣曹溪參六祖。祖問甚來?曰:嵩山。祖曰:什么物,憑么來!師無語。遂經(jīng)八載,忽然有省,乃問祖曰:某甲有個會處。祖曰:作么生?師曰:說似一物即不中。祖曰:還假修證否?師曰:修證則不無,染污即不得。祖曰:只此不染污,諸佛之所護(hù)念。汝既如是,吾亦如是。
馬祖道一禪師示眾云:‘汝等諸人各信自心是佛,此心即達(dá)磨大師從南天竺來至中華,傳上乘一心之法,令汝等開悟。’
‘道不用修,但莫染污。’
問曰:‘阿那個是慧海自家寶藏?’祖曰:即今問者,是汝寶藏,一切具足,更無欠少,使用自在,何假向外求覓。海于言下自識本心,不由知覺,踴躍禮謝。’
百丈懷海禪師說:‘靈光獨耀,迥脫根塵,體露真常,不拘文字。心性無染,本自圓成,但離妄緣,即如如佛。’
問:‘如何是大眾頓悟法要?師曰:汝等先歇諸緣,休息萬事,善與不善,世出世間一切諸法,莫記憶,莫攀緣,放舍身心,令其自在,如水石無所辨別,心無所行。心地若空,慧日自現(xiàn),如云開日出相似。’
黃檗希運斷際禪師說:‘唯此一心即是佛,佛與眾生更無別異。但是眾生,著相外求,求之轉(zhuǎn)失。使佛覓佛,將心捉心,窮劫盡形,終不能得,不知息念忘緣慮,佛自現(xiàn)前。’
‘學(xué)道人若欲得成佛,一切佛法,總不用學(xué),唯學(xué)無求無著,無求即心不生,無著即心不滅,不生不滅,即是佛。’
‘忘境猶易,忘心至難。人不敢忘心,恐落空無撈摸處。不知空本無空,唯一真法界耳。’
‘但自忘心,同于法界,便得自在,此即是要節(jié)也。’
‘凡人多為境礙心,事礙理。常欲逃境以安心,屏事以存理。不知乃是心礙境,理礙事。但令心空境自空;但令理寂事自寂,勿倒用心也。’
‘塵勞迥脫事非常,緊把繩頭做一場,不是一番寒徹骨,怎得梅花撲鼻香。’
臨濟(jì)義玄禪師上堂云:‘赤肉團(tuán)上有一無位真人,常向汝諸人面門出入,未證據(jù)者看看。’時有僧出問:如何是無位真人?師下禪床,把住云:道!道!其僧?dāng)M議,師托開曰:‘無位真人,是什么干屎橛。’便歸方丈。
‘道流,即今目前孤明歷歷地聽法者,此人處處不滯,通貫十方,三界自在。’
‘爾取山僧口里語,不如休歇無事去。已起者莫續(xù),未起者不要放起。便勝爾十年行腳。’
南岳石頭希遷大師,上堂曰:‘吾之法門,先佛傳授。不許禪定精進(jìn),唯達(dá)佛之知見。即心即佛,心佛眾生,菩提煩惱,名異體一。汝等當(dāng)知,自己心靈,體離斷常,性非垢凈。湛然圓滿,凡圣齊同。應(yīng)用無方,離心意識。三界六道,唯自心現(xiàn)。水月鏡像,豈有生滅?汝能知之,無所不備。’
洞山良價禪師:‘直須心心不觸物,步步無處所,常無間斷,始得相應(yīng)。’
‘道無心合人,人無心合道,欲識個申意,一老一不老。’
曹山本寂禪師:‘師辭洞山,洞山問:什么處去?不變異處去。’山云:不變異處豈有去耶?師曰:去亦不變異。遂辭去。’
師作四禁偈曰:‘莫行心處路,不掛本來衣,何須正憑么,切忌未生時。’
五祖弘忍大師:‘唯有一乘法,一乘者一心是。’‘但守一心,即心真如門。’
圓悟禪師:‘不必厭喧求靜,但令中虛外順。’‘內(nèi)心既虛,外緣亦寂。’
‘直截省要最是先忘我見,使我虛靜怡和,任運騰騰,騰騰任運,于一切法,皆無取舍。’
晦堂:‘誠能心無異緣,意絕妄想,六窗寂靜,端坐默究,萬不失一也。’
傅大士:‘欲求成佛,莫染一物。’
臨濟(jì)云:‘大凡學(xué)人,先要明悟自己真正見解,若悟得自己見解,就不被生死所染,去住自由。不要求他殊勝而殊勝自備。然今不得者,病在不自信取。自信不及,即便忙忙,徇一切世境,滯惑積業(yè)。諸仁者,若能歇得念念馳求心,便與祖佛不別。汝欲識佛祖么?即汝目前聽法底是。由汝自信不及,便向外馳求,得者只是文字禪,與佛祖大遠(yuǎn)在。諸大德,此時不求真悟,萬劫千生,輪回三界,徇好惡境,向驢牛肚里去也。汝若自信得及,欠少什么,六道神光未曾間歇。一念凈光,是汝法身;一念無分別光,是汝報身佛;一念無差別光,是汝化身佛。此三身,即今目前聽法底人。為不向外求,有此三種功用。然此三種,亦只是名言。故云身依義而立。據(jù)實而論,法性身,法性土,明知是光影。諸大德,切要識取弄光影人,是諸佛本源,是一切法根本。諸大德,四大色身,不解說法聽法,虛空不解說法聽法。是汝目前歷歷孤明勿形段者,解說法聽法。所以山僧向汝道,五蘊身田,內(nèi)有無位真人,堂堂顯露,無絲毫許間隔,何不識取。心法無形,通貫十方。在眼曰見,在耳曰聞,在手執(zhí)捉,在足運奔。心若不生,隨處解脫。山僧見處,坐斷報化佛頭,十地滿心,如客作兒。等妙二覺,如擔(dān)枷鎖。羅漢辟支,如著糞土。菩提涅槃,如系驢橛。何以如斯?蓋為不達(dá)三祗劫空,有此障隔。若是真道流盡不如此……時光可惜。’
如上所抄祖師們對觀心的教導(dǎo),善領(lǐng)會者,一定能受到很大啟發(fā),善巧用之,可以沖破凡圣關(guān),直至成佛去。總起來講,必須以無心之法對治妄心,真心才能顯現(xiàn)。生死涅槃本來平等,妄心歇處即是菩提。有人疑惑說:人若無心,便同草木頑石,豈能參禪?這是錯誤的看法。所謂無心,非無心體,名為無心;心中無物,名曰無心。德山禪師說:‘汝但無事于心,無心于事,則虛而靈,空而妙。’
歷代祖師說無心功夫,類各不同,有多種方法,今據(jù)《真心直說》略舉三種以作參究:
一曰覺察。謂做工夫時,平常絕念,提防念起,一念才生,便與覺破,妄念覺破,后念不生,此之念智,亦不須用,妄覺俱忘,名曰無心。故祖師云;‘不怕念起,只恐覺遲。’三祖云:‘不用求真,唯須息見。’此是息妄工夫。
二曰休歇。謂做工夫時,不思善,不思惡,心起便休,遇緣便歇。古人云:‘一條白練去,一念萬年去,冷湫湫地去,古廟香爐去。’直得絕纖塵,離分別,如癡似兀,方有少分相應(yīng)。此是休歇妄心工夫。
三曰透出體用。謂做工夫時,不分內(nèi)外,亦不辨東西南北,將四方八面只作一個大解脫門,圓陀陀地,光皎皎地,體用不分,無分毫滲漏,通身打成一片,其妄何處得起。古人云:‘通身無縫罅,上下忒團(tuán)圞。’是乃透出體用滅妄功夫。
上引三種用功方法,但得一門相應(yīng),即便習(xí)之,工夫成熟,其妄自滅,真心即現(xiàn)。
參禪觀心,主要是息滅妄心,真心自現(xiàn)。如是做工夫,唯在靜坐,還是亦通行住臥等?靜坐參究是完全必要的,而且絕不可少,每天晝夜必須有一定時間靜坐,但在行住坐臥日用云為中,都必須注意息妄工夫。動中得力,靜坐時自然相應(yīng)。永嘉云:‘行亦禪,坐亦禪,語默動靜體安然。’這是把禪與生活打成一片。工夫用得純熟的人,千圣興來驚不起,萬般魔妖不回顧。只恐不信不為,若信若為,則四威儀中道必不失,常現(xiàn)在前。《起信論》說:‘若修止者,住于靜處,端身正意,不依氣息,不依形色,不依于空,不依地水火風(fēng),乃至不依見聞覺知。一切諸想,隨念皆除,亦遣除想。以一切法本來無相,念念不生,念念不滅,亦不得隨心外念境界。后以心除心。心若馳散,即當(dāng)攝來住于正念。是正念者,當(dāng)知唯心,無外境界。既復(fù)此心亦無自相,念不可得。若從坐起、去來、進(jìn)止,有所施作,于竹時候,常念方便,隨順觀察,久習(xí)純熟,其心得住,以心住故,漸漸猛利,隨順得入真如三昧。深伏煩惱,信心增上,速成不退。’這是馬鳴菩薩明確開示學(xué)人,在去來進(jìn)上一切時中,常念方便,隨順觀察,以息妄心。
上來拉扯了許多葛藤,給人纏縛不少,與禪宗宗門下解粘去縛,無一實法與人的教導(dǎo)大相徑庭。但我覺得初學(xué)做功夫的人,把這葛藤作為參禪的入門方便,還是有些用處的。
十□曹洞臨濟(jì)參禪方法的差異
中國的禪宗,有五家七派之分,在用功的方法上,也多少有些差異。溈仰、云門、法眼等久已絕響。今僅就曹洞、臨濟(jì)兩宗的用功方法,略說其差異。
曹洞主知見穩(wěn)實,臨濟(jì)尚機(jī)鋒峻烈。曹洞貴婉轉(zhuǎn),臨濟(jì)尚直截。曹洞似慈母,臨濟(jì)如嚴(yán)父。后世評論這兩宗,有臨濟(jì)將軍,曹洞士民之說。流衍及于宋代,一變而為大慧宗杲與宏智正覺相對立之禪風(fēng)。
曹洞的祖師藥山惟儼禪師,一日坐次,有僧問:‘兀兀地思量什么?’師曰:‘思量個不思量底。’曰:‘不思量底如何思量?’師曰:‘非思量。’這一問答,成為曹洞參禪極致立場的根基,特別是日本的曹洞宗如此。思量,是有心;不思量,是無心。從偏于一方來說,有心即是病,無心也成病。現(xiàn)在不涉于有心的思量,也不沈于無心的不思量,以超脫散亂與昏沉的當(dāng)體,名曰:‘思量個不思量底。’換一句話來,即‘非思量’是坐禪的當(dāng)體,即離造作的種種意念,又非無心不思的冥頑狀態(tài),是思量而不“思量,不思量而思量。所以這非思量的‘非’,不是否定之意,是指坐禪時靈明寂照的正念,就是非思量的意義。非思量便是解脫。以此為坐禪的正念、正思維,便是脫體現(xiàn)成地離迷悟、超凡圣,念念悉正,心心皆不染污的心行。所以日本曹洞宗紹瑾瑩山禪師在《坐禪用心記》中說:于此思量個不思量底,如何思量?謂非思量,此乃坐禪要法也。直須破斷煩惱,親證菩提。日本曹洞宗開祖道元禪師在《坐禪儀》中更說:‘若得此意,則如龍得水,似虎*山,當(dāng)知正法自現(xiàn)象前,昏散先撲落。’在這里發(fā)生了坐禪與開悟有如何關(guān)系的問題。曹洞宗認(rèn)為:正傳之坐禪,不可戈支悟于坐禪之外。故坐禪的真境界,是在于不思量的正念。若正念相續(xù),雖行住坐臥,動止威儀,亦不暫離,即可說是大悟的人。日本道元禪師說:‘非可測知,以坐禪是悟門之事。悟者,只管打坐。’故此宗坐禪的正傳,不是待悟的坐禪,坐禪的當(dāng)體,就是坐佛、作佛。
曹洞宗的這一參禪的立場,宏智正覺禪師所著的《默照銘》及《坐禪箴》中,闡發(fā)極透。如《默照銘》說:
默默忘言,昭昭現(xiàn)前。鑒時廓爾,體處靈然。
靈然獨照,照中還妙。露月星河,雪松云嶠。
晦而彌明,隱而愈顯。鶴夢煙寒,水含秋遠(yuǎn)。
浩劫空空,相與雷同。妙存默處,功用照中。
妙存何存,星星破昏。默照之道,離微之根。
徹見離微,金梭玉機(jī)。正偏宛轉(zhuǎn),明暗因依。
依無能所,底時回互。飲善見藥,撾涂毒鼓。
回互底時,殺活在我。門里出身,枝頭結(jié)果。
默唯至言,照唯普應(yīng)。應(yīng)不墮功,言不涉聽。
萬象森羅,放光說法。彼彼證明,各各問答。
問答證明,恰恰相應(yīng)。照中失默,便見侵淩。
證明問答,相應(yīng)恰恰。默中失照,渾成剩法。
默照理圓,蓮花夢覺。百川赴海,千峰向岳。
如鵝擇乳,如蜂采花。默照至得,輸我宗家。
宗家默照,透頂透底。舜若多身,母陀羅臂。
始終一揆,變態(tài)萬差。和氏默璞,相如指瑕。
當(dāng)機(jī)有準(zhǔn),大用不勤。寰中天架,塞外將軍。
吾家底事,中規(guī)中矩。傳去諸方,不要賺舉。
《銘》意說明,應(yīng)以清凈之心,默照內(nèi)觀,徹見法源,無纖毫障礙,廓然亡象。如澄凈的秋潭水,如靜夜的明月光,澄凈孤明,自在無雙。
他在《坐禪箴》里說:‘佛佛要機(jī),祖祖機(jī)要,不觸事而知,不對緣而照。不觸事而知,其知自微;不對緣而照,其照自妙。其知自微,曾無分別之思,其知無偶而奇,曾無毫忽之兆,其照無取而了。水清徹底兮,魚行遲遲;空闊莫涯兮,鳥飛杳杳。’
《箴》之意趣是把非思量結(jié)合默照予以闡發(fā)說明,揭示出曹洞宗參禪的觀點。
臨濟(jì)的參禪,特別重視妙悟見性。其成為妙悟的條件,必須窮心絕路。就是要離卻我們的感覺作用、思維作用、分別作用,達(dá)到平等無差,轉(zhuǎn)變自我而達(dá)到無我無分別智。黃檗禪師《傳心法要》說:‘此心,即無心也。若離一切相,則眾生與佛,更無差別,若能無心,便是究竟。’說明禪的極致就是要認(rèn)取無心之心,將‘知’窮追到百尺竿頭,使之入于死地。這就是窮心絕路,已超越了主客觀的對立,宇宙無雙,物我不二,體得‘天上天下,唯我獨尊’之境。至此才是無生死、無修證、無凡圣,純一絕待的境界。
窮心絕路,不容易做到,但參禪者必須做到這一點,才能見性,悟無所得,否則必將半途而廢。因此,黃壁禪師以悲切婆心,首先提出參‘話頭’的方法作為參禪的敲門磚。他在示眾時說:‘若是丈夫漢,看個公案。僧問趙州:狗子還有佛性也無?州云:無。但去二六時中,看個無字,晝參夜參,行住坐臥,著衣吃飯?zhí)帲硎悍拍蛱帲男南囝櫍椭桑貍€無字。日久月深,打成一片,忽然心花頓發(fā),悟佛祖之機(jī),便不被天下老和尚舌頭瞞。便會開大口,達(dá)磨西來,無風(fēng)起浪。世尊拈花,一場敗缺。到這里說甚閻羅老子,千圣尚不奈爾何。不通道,直有這般奇特,為甚如此,事怕有心人。’(見《黃檗斷際禪師宛陵錄》)
趙州從諗禪師,是我國禪宗史上杰出的宗匠。當(dāng)時人稱‘趙州古佛’。他在接引學(xué)人時有‘狗子無佛性’的公案。僧問:狗子還有佛性也無?師云:無。問:上至諸佛下至螻蟻皆有佛性,狗子為什么卻無?師云:為伊有業(yè)識在。僧又問:狗子還有佛性也無?師云:有。問:既有,為什么這皮袋里來?師曰:知而故犯。
對于這個公案,趙州有兩種答法:一說‘有’,一說‘無’。照理解上說,似乎有矛盾。但就趙州的立場而言,他是適應(yīng)問話者的根性而有不同的答案,無定法與人,使提問的人不落于知見。趙州答‘無佛性’的原因,著重于‘業(yè)識在’,然而業(yè)識在’的根本著眼點在這個‘無’字上。這是打破禪關(guān)之門的鐵椎,是截斷煩惱及文字上種種葛藤的利斧。
黃檗與趙州是同時代的大德,他認(rèn)為趙州的‘無’字公案是參禪的一關(guān),打破這一關(guān),必能心花頓發(fā),徹悟祖佛之機(jī)。
無門禪師曰:‘參禪雖透祖師關(guān),妙悟要窮心路絕。祖關(guān)不透,心路不絕,盡是依草附木精靈。且道如何是祖師關(guān)?只者一個無字,乃宗門一關(guān)也,遂目之曰:禪宗無門關(guān)。透得過者,非但親見趙州,便可與歷代禪師把手共行,眉毛廝結(jié),同一眼見,同一耳聞,豈不慶快。莫有要透關(guān)底么?將三百六十骨節(jié),八萬四千毫竅,通身起個疑團(tuán),參個無字,晝夜提撕,莫作虛無會,莫作有無會,如吞了一個熱鐵九相似,吐又吐不出,蕩盡從前惡知惡覺,久久純熟,自然內(nèi)外打成一片,如啞子作夢,只許自知。驀然打破,驚天動地,如奪得關(guān),將軍大刀在刀,逢佛殺佛,逢祖殺祖;于生死岸頭得大自在,向六道四生中游戲三昧。且作么生提撕?盡平生氣力,舉個無字,若不間斷,好似法燭,一點便著。頌曰:狗子佛性,全提正令,才涉有無,喪身失命。’(見《大正藏》四八《無門關(guān)》)
參話禪發(fā)展到宋朝,與宏覺正智禪師同時的大慧宗杲禪師,特別反對默照禪,而大力提倡參話禪,斥默照禪為邪禪。他說:‘若未得真無心,只據(jù)說底,與默照邪禪,何以異哉?’又說:‘若執(zhí)寂靜處便為究竟,則被默照邪禪之所攝持矣!’大慧宗杲覺參禪者用參話頭的方法追慮審問,便可抵擋和打破一切雜念妄想而達(dá)到真正無心見自本性的目的。他說:‘趙州狗子無佛性話,喜怒靜鬧處,亦須提撕,第一不得用意等悟,若用意等悟,則自謂我今即迷。執(zhí)迷待悟,縱經(jīng)塵動,亦不能得悟。但舉話頭時,略抖擻精神,看是個什么道理。’(見《大慧普覺禪師法語》卷十九)
又說:‘常以生不知來處,死不知去處,二事貼在鼻孔尖上,茶里飯里,靜處鬧處,念念孜孜,常似欠卻人百萬貫錢債,無所從出,心胸?zé)灒乇軣o門,求生不得,求死不得,當(dāng)憑么時,善惡路頭,相次絕也。覺得如此時正好著力,只就這里看個話頭。僧問趙州:狗子還有佛性也無?州云:無。看時不用博量,不用注解,不用要得分曉,不用向開口處承當(dāng),不用向舉起處作道理,不用墮在空寂處,不用將心等悟,不用向宗師說處領(lǐng)略,不用掉在無事匣里。但行住坐臥,時時提撕:狗子還有佛性也無?無!提撕得熟,口議心思不及,方寸里七上八下,如咬生鐵橛,沒滋味時,切莫退志,得如此時,卻是個好的消息。’(同上第二十一卷)
又說:‘但自時時提撕,妄念起時,亦不必將心止遏。只看個話頭,行提撕,坐也提撕,提撕來,提撕去,沒滋味,那時便是好處,不得放舍,忽然心花發(fā)明,照十方剎,便能于一毛端,現(xiàn)寶王剎,坐微塵里,轉(zhuǎn)大法輪。’(見《大慈普覺禪書》)
大慧宗杲在參話頭方面,對四眾參禪者指示教導(dǎo)很多,闡述也非常詳盡,茲不多舉了。
參話頭的方法雖各有不同,總起來說,都是參一則無義味語,使人不就意識思量穿鑿,但凈凈地參究,大發(fā)疑情,力求透脫。如咬鐵丸相似,定要咬碎,嚼不碎,拼命嚼。如是回光就己,返境觀心,忽然把一切妄想雜念照破,囫地一聲,洞見父母未生以前本來面目。
話頭就是公案,又叫古則。《傳燈錄》中一千七百則公案都是話頭。不過大慧宗杲特別喜歡提狗子無佛性的‘無’字公案。其他如看‘萬法歸一,一歸何處’,要緊是一歸何處。或參究‘念佛是誰’,要緊是在念佛的是誰。或參須彌山、或參庭前柏樹子、或參死了燒了、或參父母未生前本來面目等等,認(rèn)定一個與自己意志相近,最能發(fā)起疑情者,二六時中追慮參究,即為自己的本參話頭。確定本參話頭之后,不要隨便改換。似銀山鐵壁看去,一時不了,看一歲,一歲不了,看一紀(jì)。拼卻今生來生,與之抵對。久之久之,一時參破,萬有皆空。并此無義味話頭,亦了不可得。當(dāng)下百雜粉碎,覿體純真。囫地?zé)o聲,省然無著落處,而知有著落在。
中峰和尚《坐禪論》說:‘坐禪別無用心處,只十二時中,放下一切塵勞妄想,常令自己如虛空,毫發(fā)計使無他念。若得自心清凈,還不思善不思惡,正當(dāng)與么時,如何是我父母未生以前本來面目。如是看,若工夫一片成,自然得有悟入。何名坐禪?外于一切善惡境界,念念不起名為坐,內(nèi)見自性不動名為禪。如今學(xué)道人,不悟此心體,便于心上生心,而向外求佛,著相修行,皆是惡法,非菩薩道。’
朝鮮高僧葆真大師,于明朝嘉靖萬歷年間住曹溪十?dāng)?shù)年,特別闡明臨濟(jì)宗旨,撰《禪家龜鑒》,并于各句下加以注釋,由弟子惟政府更作評文,授與室中弟子,以資參學(xué)。
這里從《禪家龜鑒》引一段文如下:
‘大抵學(xué)者,須參話頭,莫參死句。
活句下薦得,堪與佛祖為師。死句下薦得,自救不了。此下特舉話句,使自悟入。
要見臨濟(jì),須是鐵漢。’
評曰:話頭有句、意二門。參句者,徑截門活句也。沒心路,沒語路,無摸索故也。參意者,圓頓門死句也。有理路,有語路,有聞解思想故也。
凡本參公案上,切心做工夫。如雞抱卵,如貓捕鼠,如饑思食,如渴思水,如兒憶母,必有透徹之期。
祖師公案,有一千七百則,如狗子無佛性、庭前柏樹子、麻三斤、干屎橛之流也。雞之抱卵,暖氣相續(xù)也。貓之捕鼠,心眼不動也。至于饑思食、渴思飲、兒憶母,皆出于真心,非做作的心,故云切也。參禪無此切心,能透徹者,無有是處。
參禪須具三要:一有大信根,二有大憤志,三有大疑情。茍缺其一,如折足之鼎,終成廢器。
佛云:成佛者,信為根本。永嘉云:修道者先須立志。蒙山云:參禪者不疑言句,是為大病。又云:大疑之下,必有大悟。日用應(yīng)緣處,只舉狗子無佛性話,舉來舉去,疑來疑去,覺得沒理路,沒義路,沒滋味,心頭熱鬧時,便是當(dāng)人放身命處,亦是成佛作祖的基本也。
僧問趙州:狗子無佛性也無?州云:無。
此一無字,宗門之一關(guān)。亦是摧許多惡知惡覺的一杖。亦是諸佛面目,亦是諸佛骨髓也。須透得此關(guān),然后佛可祖期也。古人頌云:趙州露刃劍,寒霜光焰焰,擬議問如何?分身作兩段。
話頭不得舉起處承當(dāng),不得思量承度。又不得將迷待悟,就不可思量處,思量心無所之。如老鼠入牛角,便見倒斷也。又尋常計較安排的是識情,隨生死遷流的是識情,怕怖張惶的是識情,今人不知是,只管在里許頭出頭沒。
話頭有十種病,曰意根下卜度,曰揚眉瞬目處□根(□音朵,動搖、揣度之意),曰語路上作活計,曰文字中引證,曰舉起處承當(dāng),曰揚在無事匣里,曰作有無會,曰作真無會,曰作道理會,曰將迷待悟也。離此十種病者,但舉話時略抖擻精神,只疑是個甚么。
此事如蚊子上鐵牛,更不問如何若何,下咀不得處,拚命一攢,和身透人。
重結(jié)上意:使參話句者,不得退屈。古云:參禪須透祖師關(guān),妙悟要窮心路絕。
工夫如調(diào)弦之法,緊緩得其中,勤則近執(zhí)著,忘則落無明,惶惶歷歷,密密綿綿。
彈琴者曰:
緩急得中,然后清音普矣。工夫亦如是,急則動血囊,忘則入鬼窟。不除不疾,妙在其中。
工夫到行不知行,坐不知坐,當(dāng)此之時,八萬四千魔軍,在六根門頭伺候,隨心生設(shè)。心若不起,爭如之何?
魔者,樂生死之鬼名也。八萬四千魔軍者,乃眾生八萬四千煩惱也。魔本無種,修行失念者,遂派其源也。眾生順其境故順之,道人逆其境故逆之,故云道高魔盛也。禪定中,或見存子而斫股,或見豬子而把鼻者,亦自心起見,感此外魔也。心若不起,則種種伎倆,翻為割水吹光也。古云:壁隙風(fēng)動,心隙魔侵。
起心是天魔,不起心是陰魔,或起或不起是煩惱魔,然我正法中,本無如是事。
大抵忘機(jī)是佛道,分別是魔境。然魔境夢事,何勞辨詰。工夫若打成一片,則縱今生透不得,眼光落地之時,不為惡業(yè)所牽。
業(yè)者無明也,禪者般若也。明暗不相敵,理固然也。’
(《禪學(xué)大成》第四冊《禪家龜鹽》)
上面引證的文字,對于了解和認(rèn)識臨濟(jì)宗旨及參究話頭的意義,至關(guān)重要,故加以摘錄,以供參禪者參考。
十一□見性成佛
見性是禪宗的根本目的,參禪者必須透過的關(guān)門,古今參禪人的第一要事。所謂‘見性’,即開發(fā)自性,徹見自己本來心性,自覺到本來具有的佛性。換句話說,就是離一切對待,一切矛盾,超然獨脫,無執(zhí)著,無絆累,觸著普遍法界的無我的大我作用,無礙地適應(yīng)社會,至此名為‘無位真人’,或曰‘閑道人’。達(dá)磨大師來中國,舉揚‘直指人心,見性成佛’的宗旨,也就是傳此見性之法,使參禪之人實現(xiàn)獨脫自在的境界而已。
五祖弘忍對六祖慧能宣說《金剛經(jīng)》至‘應(yīng)無所住而生其心’,慧能言下悟徹竹萬法不離自性之旨。遂啟弘忍:‘何期自性,本自清凈;何期自性,本不生滅;何期自性,本自具足;何期自性,本無動搖;何期自性,能生萬法。’弘忍知慧能已悟本性,遂謂之曰:‘不識本心,學(xué)法無益。若識自本心見自本性,即名丈夫、天人師、佛。’大悟者,覺破了無始以來的迷妄,開顯了真實的知見,身心廓然,沒有一切塵垢習(xí)染,孤迥迥地,光皎皎地,活潑潑地,洞然同于太虛,不曾生,不曾滅,所以不生不滅。心的自性,不從外來,不自他得,性含萬法,本自具足。自性本,無動搖,自性能生萬法。如《傳心法要》何期自性,本說:‘此靈覺性,無始以來,與虛空同壽,未曾生,未曾滅,未曾有,未曾無,未曾穢,未曾凈,未曾喧,未曾寂,未曾少,未曾老。無方所,無內(nèi)外,無數(shù)量,無形相,無色相,無音聲。不可覓,不可求。不可以智慧識,不可以言語取,不可以境物會,不可以功用到。諸佛菩薩與一切蠢動含靈,同此大涅槃性。性即是心,心即是佛,佛即是法,一念離,真皆為妄想。不可以心更求于心,不可以佛更求于佛,不可以法更求于法。故學(xué)道人,直下無心,默契而已,擬心即差。以心傳心,此為正見。’所謂‘本心’者,就是不青不黃,不赤不白,不長不短,不去不來,非垢非凈,不生不滅,湛然常寂的心體是。悟此本心,見此自性,其入功德,無有邊際,內(nèi)外圓明到處皆通。
達(dá)磨來華時,中國佛教處在由譯經(jīng)進(jìn)入研究的過渡時期,佛教界偏重于教理的研究,對生命的解脫疏忽,可以說是墮到戲論中去了。所以達(dá)磨大師特別提示出佛教的本旨,不在經(jīng)教語言文字,是以求解脫為務(wù)。宋代的蔣之奇在《楞伽阿跋多羅寶經(jīng)序》里說:‘至于像法末法之后,去圣既遠(yuǎn),人始溺于文字,有入海算沙之困,而于一真之體,乃漫不省解。于是有祖師出焉,直指人心,見性成佛,以為教外別傳。’這是從外在的理由,即當(dāng)時的佛教界客觀上的趨勢來說,達(dá)磨大師為了針砭時弊,而特地提出‘見性成佛’。
圭峰宗密禪師在《禪源諸詮集都序》里也說:‘達(dá)磨受法天竺,躬至中華,見此方學(xué)人,多未得法,唯以名數(shù)為解,事相為行。欲令知月不在指,法是我心故,但以心傳心,不立文字,顯宗破執(zhí),故有斯言。非離文字,說解脫也。’達(dá)磨針對佛教學(xué)者這種疏忽內(nèi)省的弊病,令知月不在指,而必須識自本心,見自本性,沖破凡圣關(guān),直至解脫自在,所以說:‘直指人心,見性成佛。’
《景德傳燈錄》卷三載明初祖達(dá)磨大師付二祖衣法之后說:‘吾滅后二百年,衣止不傳法周沙界。明道者多,行道者少;說理者多,通理者少。潛符密證,千萬有余。汝當(dāng)闡揚,勿輕未悟,一念回機(jī),便同本得。’教誡他人不要隨順眾流,負(fù)擔(dān)起弘傳正法眼藏的重任,要令諸眾生開示悟入心地要門。
從內(nèi)在的理論來說,學(xué)佛的人,首先應(yīng)該注重實踐,經(jīng)教語言,不過是對學(xué)佛人應(yīng)當(dāng)如何作為的教授教誡,作為思想修養(yǎng)的指導(dǎo),對照自己的修行辦道和體驗是否正確,用以鞭策自己。解脫自在,并不在經(jīng)教文字上,它不過是指示修道的方法而。所以《華嚴(yán)經(jīng)》說:‘如人數(shù)他寶,自無半分錢,于法不修行,多聞亦如是。’《華嚴(yán)經(jīng)·如來出現(xiàn)品》還說:‘如來智慧無處不至。何以故?無一眾生而不具有如來智慧,但以妄想顛倒執(zhí)著,而不證得。若離妄想,一切智,自然智,無礙智,則得現(xiàn)前。’這是釋迦世尊,對眾生具足如來智慧德相,由于妄想執(zhí)著而不能證得的概嘆。大慈大悲的佛陀,對眾生是深懷愛念如一子想!
釋迦世尊在《法華經(jīng)》里說:‘舍利弗,諸佛隨宜說法,意趣難解。所以者何?我以無數(shù)方便,種種因緣,譬喻言辭演說諸法,是法非思量分別之所能解。唯有諸佛,乃能知之。所以者何?諸佛世尊,唯以一大事因緣故出現(xiàn)于世。諸佛世尊,故令眾生開佛知見,使得清凈故,出現(xiàn)于世。欲示眾生佛之知見故,出現(xiàn)于世。欲令眾生,悟佛知見故,出現(xiàn)于世。欲令眾生入佛知見故,出現(xiàn)于世。舍利弗,是為諸佛以一大事因緣故,出現(xiàn)于世。’‘佛知見’,即徹了實相真如的真見。在法,名一佛乘,在因,名一大事,在果,名一切種智。此真知見,生佛平等具有,本來清凈,惟有情自己為無明煩惱障礙而迷失不能證得。如來大慈大悲,就是為了眾生開示悟入佛的知見這一大因緣出現(xiàn)世間。所以達(dá)磨大師來到中國,倡導(dǎo)‘直指人心,見性成佛。’
見性成佛的‘見性’,是見什么性?根據(jù)在哪里呢?所謂見性,即徹見自心之佛性。如達(dá)磨的《血脈論》說:‘若欲見佛,須是見性。性即是佛。若不見性,念佛誦經(jīng),持齋持戒,亦無益處。’他在《悟性論》里說:‘直指人心,見性成佛,教外別傳,不立文字。’六祖也在《壇經(jīng)》里說:‘善知識菩提般若之智,世人本自有之,只緣心迷,不能自悟。須假大善知識,示導(dǎo)見性。當(dāng)知愚人智人佛性本無差別。’黃檗《傳心法要》說:‘即心是佛,上至諸佛,下至蠢動含靈,皆有佛性,同一心體。所以達(dá)磨從西天來,唯傳一法,直指竹眾生本來是佛,不假修行。但如今識取自心,見自本性,更莫別求。’日本永平道元禪師法語也說:‘見性者,佛性也。萬法之實相,眾生之心性也。’這些語句,都說明了見性就是徹見佛性。一個參禪辦道人,如果能徹見自己的佛性,就能自由獨立,成為解脫自在的無位真人。
關(guān)于談‘見性’的道理,在許多大乘經(jīng)典里都有所指示,但明確說一切眾生皆有佛性而又說得最多者,則為《大般涅槃經(jīng)》。如該經(jīng)卷二七說:‘一切眾生悉有佛性,煩惱覆故,不能得見。’同卷還說:‘佛性者,即是竹諸佛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中道種子。’卷二十八說:‘譬如初月,雖不可見,不得言無。佛性亦爾,一切凡夫雖不得見,亦不得言無佛性也。’同卷還說:‘善男子!眾生佛性諸佛境界,非是聲聞緣覺所知。一切眾生不見佛性,是故常為煩惱系縛,流轉(zhuǎn)生死。見佛性故,諸結(jié)煩惱所不能系,解脫生死,得大涅槃。’卷十說:‘一切眾生同一佛性,無有差別。以其先聞如來密藏,后成佛時,自然得知。’卷二十說:‘復(fù)愿諸眾生,永破諸煩惱,了了見佛性,猶妙妙德等。’這些經(jīng)文說明一切眾生皆具有佛性,為什么不能得見呢?就是為煩惱所縛,如果得見佛性,就能破除煩惱而證得解脫涅槃,所以說佛性是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的種子。還說明了,既然一切眾生都有佛性,聲聞緣覺已斷煩惱何以也不見佛性呢?佛說這不是聲聞緣覺所能知道的,唯是諸佛的境界,所以聲聞緣覺等不見不知,等于初月,雖不可見,不得言無。
佛性如何見呢?首先說一說初祖達(dá)磨大師為二祖所說法偈:‘外息諸緣,內(nèi)心無喘,心如墻壁,可以入道。’二祖依所教導(dǎo)而行,果然達(dá)到空寂靈知,湛然圓寂,不生不滅,朗照明凈,言語道斷,心行處滅,心境一如,成為繼承禪宗的二祖。
讀一讀六祖慧能大師對惠明禪師的開示,也可以領(lǐng)會一些見性的意趣。六祖對惠明說:‘汝既為法而來,可屏息諸緣,勿生一念,吾為汝說。’明良久。六祖云:‘不即善,不即惡,正憑么時,哪個是明上座本來面目?’惠明言下大悟。‘屏息諸緣,不生一念’,與達(dá)磨大師所說‘外息諸緣,內(nèi)心無喘’,是一致的。諸緣就是色聲香味等一切世間所有的所緣相,都是自己虛妄心識的攀緣,必須屏息。內(nèi)心中不生一念,就是十八田介法空,一切處無心無念,即心便是靈智。善惡都莫思量,當(dāng)處便出三界。諸法皆空之處,靈知不昧,即此空寂靈知之心,即是本真自性,亦是佛性,亦是本來面目。
六祖四代法孫藥山惟儼禪師在習(xí)禪時曾問石頭希遷:‘三乘十二分教,某甲粗知,嘗聞南方直人心,見性成佛,實未明了,伏望和尚慈悲指示。’石頭曰:‘憑么也不得,不憑么也不得,憑么不憑么總不得。子作么生?’見罔措。石頭曰:‘子因緣不在此,且往馬大師處去。’師稟命參禮馬祖,仍申前問。祖曰:‘我有時教伊揚眉瞬目,有時不教伊揚眉瞬目,有時揚眉瞬目者是,有時揚眉瞬目者不是。子作么生?’師于言下契悟,便禮拜。祖曰:‘你見什么道理便禮拜?’師曰:‘某甲在石頭處,如蚊子上鐵牛。’祖曰:‘汝既如是,善自護(hù)持。’侍奉三年,重反石頭。這是以解粘去縛、抽釘拔楔、不立文字語言、不與死法類比,實即不即不即惡,離卻一切粘著的教導(dǎo)手法,所以能使問者見性得悟。
《修心訣》說:‘問:“作何方便,一念回機(jī)便悟自性?”答:“只汝自心,更作什么方便,若作方便更求解會,比如有人不見自眼,以謂無眼,更欲求見,既是自眼,如何更見,若知不失,即為見眼。更無求見之心,豈有不見之想。自己靈知亦復(fù)如是。既是自心,何更求會。若欲求會,便會不得,但知不會,是即見性”。’又說:‘諸法如夢,亦如幻化。故妄念本寂,塵境本空。諸法皆空之處,靈知不昧。即此空寂靈知之心,是汝本來面目,亦是三世諸佛、歷代祖師、天下善知識,密密相傳底法印也。若悟此心,真所謂不踐階梯,徑登佛地。步步超三界,歸家頓絕疑。’又說:‘又僧問歸宗和尚如何是佛?宗云:“我今向汝道,恐汝不信。”僧云:“和尚誠言,焉敢不信。”師云:“汝即是。”僧云:“如何保任?”師云:“一翳在眼,空華亂墜。”其僧言下有省。’
特別要注意的是:‘一翳在眼,空華亂墜’。參禪辦道的人在見色聞聲時,但如此;穿衣吃飯時候,但如此;屙屎放尿時,但如此;對人接談時,但如此。乃至行住坐臥,或語或默,或喜或怒,一切時中,一一如是。但虛舟駕浪,隨高隨下,如流水轉(zhuǎn)山,遇曲遇直,而心心無知。今日騰騰任時候,明日任運騰騰。隨順眾緣,無障無礙。于善于惡,不斷不修。質(zhì)直無偽,視聽尋常。則絕一塵而作對,何勞遣蕩之功;無一念而生情,不假忘緣之力。但我們無始以來,煩惱習(xí)氣深厚,在遇緣對境時,難免不被波動。若有念起,就體消停。就是念起即覺,覺之即無,久久忘緣,自成一片。
諸修道人,莫生放逸,不忘照顧,無常迅速,身如朝露,命若西光,今日雖存,明亦難保,切須在意。此身不向今生度,更待何生度此身。一失人身,萬劫難復(fù),請須慎之。佛祖機(jī)要,唯此一事實。不必厭喧求靜,但令中虛外順,內(nèi)心既虛,外緣亦寂,直截省要。最是先忘我見,內(nèi)虛靜恬,任運騰騰,騰騰任運,于一切法皆無取舍。然后無行不圓,于辦道途中,得無間用力,見性成佛去吧。
還應(yīng)該特別注意,所謂‘見性成佛’者,只是沖破了凡圣關(guān),悟道而已,踏上了真正成佛的道路。古德說頓悟漸修之義,切不可忽視。未悟的參禪之士,更不可稍輕福智二資糧的培植。有個僧人向南陽慧忠國師:‘若為得成佛去?’師曰:‘佛與眾生一時放卻,當(dāng)處處解脫。’曰:‘作么生得相應(yīng)去?’曰:‘惡不思量,自見佛性。’曰:‘即心是佛,可更修萬行否?’師曰:‘諸圣皆具二嚴(yán),豈撥無因果耶?’離了福德智慧的莊嚴(yán),誰也成不了佛!
十二□公案的啟示
佛教各宗派,均有所依據(jù)的經(jīng)驗。依經(jīng)論而有教相,依教相而顯示其觀點,判攝佛陀一生所說的經(jīng)教。禪宗則不同,它沒有所依的經(jīng)論,完全是以自己的參究體驗為其傳道的依據(jù)。所謂公案者,就是對禪宗祖師的言行范例所作的歸納或總結(jié),禪師們‘拈弄’、‘評唱’的因緣或‘上堂’、‘小參’所垂示的話頭,后人都稱之為‘公案’。禪的教法,就是用公案來推動、來弘傳的。
‘公案’,就是公府的案牘,即法律命令,至為嚴(yán)肅而不可違犯,可以為定法,可以斷是。從上佛祖的垂示,是宗門的正令,用以判斷學(xué)人的迷悟。故宗門祖師大德,比擬佛祖的應(yīng)化機(jī)緣,拈提的越格言語動作,名之為公案。圓悟禪師在《碧巖錄》九十八則評唱中說:‘古人事不獲已,對機(jī)垂示,后人喚作公案。’中峰和尚在《山房夜話》卷上里說:‘或問:佛祖機(jī)緣,世稱公案者何耶?幻曰:公案,乃喻平公府之案牘也。法之所在,而王道之治亂實系焉。公者,乃圣賢一其轍,天下同其途之至理也。案,乃記圣賢為理之正文也。凡有天下者,未嘗無公府;有公府者,未嘗無案牘。蓋欲取以為法,而斷天下之不正者也。公案行,則理法用;理法用,則天下正;天下正,則王道治矣。夫佛祖機(jī)緣目之曰亦爾。蓋非一人之臆見,乃會靈源,契妙旨,破生死,越情量,與三世十方百千開士同稟之至理也。且不可以義解,不可以言傳,不可以文詮,不可以識度。如涂毒鼓,聞?wù)呓詥省H绱蠡鹁郏瑪t之則燎。故靈山謂之別傳者,傳此也。少林謂之直指者,指此也。自南北分宗,五家列派以來,諸善知識,操其所傳,負(fù)其所指,于賓叩主應(yīng),得牛還馬之頃,粗言細(xì)語信可捷出,如迅雷不容掩耳。如趙州庭前柏樹子,洞山麻三斤、云門干屎橛之類,略無路與人穿鑿。即之如銀山鐵壁之不可透。惟明眼者,能逆奪于語言文字之表。一唱一和,如空中鳥跡,水底月痕,雖千途萬轍,放肆縱橫,皆不可得而擬議焉。遠(yuǎn)自鷲嶺拈花,迨于今日,又豈止乎一千七百則而已哉!無他,必待悟心之士,取以為證據(jù)耳。實不欲人益記持而資談柄也。世稱長老者,即叢林公府之長吏也;其編燈集者,即記其激揚提唱之案牘也。古人或匡徒之隙,或掩關(guān)之暇,時取以拈之判之,頌之別之,豈為炫耀見聞,抗衡古德而然,蓋痛思大法之將弊,故曲施方便,開鑿后昆之智眼,欲俾其共證之爾。言公者,防其己解。案者,必期與佛祖契同也。然公案通,則情識盡;情識盡,則生死空;生死空;則禪道治矣。所云契同者,乃佛祖大哀眾生,自縛于生死情妄之域,積劫迨今,莫之自釋。故于無言中顯言,無象中垂象,待其迷繩既釋,安有言象之可復(fù)議乎。且世之人,有事不得其平者,必求理于公府,而吏曹則舉案牘以平之。猶學(xué)者有所悟解,不能自決,乃質(zhì)之于師,則舉公案以決之。夫公案即燭情識昏暗之慧炬也,揭見聞翳膜之金篦也,斷生死命根之利斧也,鑒圣凡面之神鏡也。祖意以之廓明,佛心以之開顯。其全超迥脫,大達(dá)同證之要,莫越于此。’
中峰和尚的這段話將公案的意義及作用說得透徹?zé)o余了。
禪宗的語錄,內(nèi)容多系公案的提唱。禪宗自稱是教外別傳,沒有所依據(jù)的經(jīng)典。公案恰似教下各宗之于經(jīng)典,以之作為觀照禪法邪正的準(zhǔn)繩。勘驗禪法并沒有現(xiàn)成的法則。禪師們以各自的實際體驗及應(yīng)化機(jī)宜的特性,顯現(xiàn)出‘棒’、‘喝’、‘擒’、‘拿’、‘推’、‘踏’、‘收放’、‘與奪’、‘殺活’等種種方便手法,以及拈頌、評唱,成為禪的基本方法。所以黃檗禪師說:‘既是丈夫漢,應(yīng)看個公案!’看公案看到和自己打成不二一體,就會發(fā)生真智而徹見自己本來面目,使自己入于與佛祖同一境界。由是可知,對公案的參究體會是如何的重要了。
下面根據(jù)《景德傳燈錄》、《碧巖錄》、《禪學(xué)講話等》,選幾則公案,加以簡單地介紹,供初學(xué)參禪的人,參究商量。
(一)廓然無圣
菩提達(dá)磨大師于梁普通年間來中國,到達(dá)廣州后,武帝派遣使臣請他到金陵宮中,相互問答。《景德傳燈錄》卷三說:‘帝問曰:“朕即位以來,造寺、寫經(jīng)、度僧,不可勝紀(jì),有何功德?”師曰:“并無功德。”帝曰:“何以無功德?”師曰:“此但人天小果,有漏之因,如影隨形,雖有非實。”帝曰:“如何是真功德?”答曰:“凈智妙圓,體自空寂。如是功德,不以世求。”帝又問:“如何是圣諦第一義?”師曰:“廓然無圣”。帝曰:“對朕者誰?”師曰:“不識”。帝不領(lǐng)悟。’
這個問答,在歷史的事實上雖有爭議,但這并不影響這則公案在法義上的價值。以法為中心來商量這個公案是可以不問歷史上的根據(jù)的。
本則公案的重點,在于‘廓然無圣’一語。武帝曾經(jīng)三度舍身出家,嘗受具足戒,身披袈裟,自講《放光般若》等。辦道奉佛,詔天下起寺度僧,依教修行,當(dāng)時人們稱他為佛心天子。達(dá)磨初見武帝,帝問‘朕起寺度僧,有何功德?’磨說:‘并無功德’。這答覆早是惡水驀頭澆了,而佛心天子不能領(lǐng)悟,還問為什么無功德。大慈大悲的達(dá)磨再給他揭破。若透得無功德話,許爾親見達(dá)磨。且道起寺度僧,為什么都無功德?此意在什么處?
武帝與婁約法師、傅大士、昭明太子,持論真俗二諦,根據(jù)教典上的說法,真諦以明非有,俗諦以明非無。真俗不二,即是圣諦第一義。這是教家極妙窮玄處,故帝拈此極則處問達(dá)磨:‘如何是圣諦第一義?’磨云:‘廓然無圣’!這是達(dá)磨與他一刀截斷,帝不省,卻以人我見故,再問:‘對朕者誰?’達(dá)磨慈悲,又向他道:‘不識’。直逼得武帝眼目定動不知落處。達(dá)磨端居而逝之后,武帝悔恨未悟達(dá)磨直示心印,給達(dá)磨做碑文,表露了怨悔的心情。如佛果圓悟禪師在《碧巖錄》第一則評唱中說:‘武帝追憶,自撰碑文云:“嗟夫!見之不見,逢之不逢,遇之不遇,今之古之,怨之恨之。”復(fù)贊云:“心有也,曠劫而滯凡夫;心無也,剎那而登妙覺。”且道,達(dá)磨即今在什么處?蹉過也不知。’
前面說武帝與婁約法師、傅大士、昭明太子,持論真俗二諦,他們所論的二諦,都是教中所說的甚深的妙理。如《廣弘明集》里說:‘梁昭明太子曰:“所言二諦者,一是真諦,二名俗諦。真諦,亦名第一義諦。”’武帝立足于佛教的二諦觀,把這種真諦妙理,作為一種概念來問達(dá)磨,所以達(dá)磨答之曰:‘廓然無圣’。意謂禪的根本法,是教外別傳的,不是教嬰上所說的圣義諦,正是截斷了教育義中所說的妙理,顯示出是佛自證自悟的真實境界,為超越凡圣的境界。是無佛無眾生無古無今的境地。這個境地,就是禪的根本法。所以達(dá)磨答的廓然無圣的第一義,與武帝問的第一義,意義完全相異。問的是二諦中的真諦的第一義,達(dá)磨答的卻是自證的第一義。這種自證的第一義,非言說尋思擬議之所能到,如《楞伽經(jīng)》卷三說:
‘大慧覆白佛言:“世尊!為言說即是第一義?為所說者是第一義?”佛告大慧:非言說是第一義。所以者何?謂第一義圣樂,言說所入,是第一義(魏譯云:為令第一義隨順言語入圣境界,故有言語說第一義。)。非言說是第一義。第一義者,圣智自覺所得,非言說妄想覺境界。是故言說妄想,不顯示第一義。言說者生滅動搖輾轉(zhuǎn)因緣起,若輾轉(zhuǎn)因緣起者,彼不顯示第一義。大慧,自他相無性故,言說不顯示第一義。復(fù)次大慧,隨入自心現(xiàn)量故,種種相,外性非性,言說妄想不顯示第一義。是故大慧,當(dāng)離言說諸妄想相。”’
照《楞伽經(jīng)》的教導(dǎo),任何言說都不能顯示第一義,所以達(dá)磨答廓然無圣,正顯示自證自悟之境,是超越了一切迷悟凡圣是非得失的清凈自在無礙之境地。同時也是揮動廓然無圣的慧劍,截斷梁武帝垢意情塵的知解,灑灑落落地顯示了禪的生命。
圓悟禪師在《碧巖錄》里說:‘所以道:參得一句透,千句萬句一時透,自然坐得穩(wěn),把得定。古人道:粉骨碎身未足酬,一句了然超百億。’這是說,參得廓然無圣一句透,便有自由分,不隨一切言語轉(zhuǎn),脫體現(xiàn)成,一刀截斷,灑灑落落,更不分是分非,辨得辨失,雖百億劫的生死,也得超脫,穩(wěn)坐于根本法位。
(二)并卻咽喉唇吻
溈山、五峰、云巖同侍立百丈。百丈問溈山:‘并卻咽喉唇吻,作么生道?’山曰:‘卻請和尚道!’師曰:‘不辭向汝道,恐已后喪我兒孫!’又問五峰。峰曰:‘和尚也須并卻!’師曰:‘無人處斫額,望汝!’又問云巖,巖曰:‘和尚有也未?’師曰:‘喪我兒孫。’
百丈懷海禪師,嗣馬祖法,住江西百丈山大雄峰,時溈山、五峰、云巖為侍者。百丈自己是大徹大悟的大師,為了啟發(fā)學(xué)者,故問溈山等人并卻咽喉唇吻如何說禪?三人答處,各各不同,溈山答處,可以說是函蓋乾坤,壁立千仞。五峰答處,可以說是截斷眾流,照用同時。云巖答處,可以說是隨波逐浪,自救不了。
百丈先問溈山:‘并卻咽喉唇吻,作么生道?’溈山曰:‘卻請和尚道。’這是用逆襲的方法回答,若依言語可以道得出禪來,那就請和尚道吧!這是壁立千仞,賓主互換,活□□(□音撥,魚游貌)地,輕輕一拶,令人易見。亦似猛虎頭上安角,有什么可近傍處。所以雪竇頌日:‘卻請和尚道,虎頭生角出荒草。’戴角虎出荒草,可煞驚群,不妨奇特。請和尚道這一句話,婉轉(zhuǎn)自在,又能把定封疆,塞斷敵路。百丈對溈山說:‘我不辭向汝道,恐以后喪我兒孫。’意思是說:我向你說沒有不可以的,可是一說出來,恐以后要死絕了我的法嗣呢!這明顯地指示著:若以言論傳于人,便是一種學(xué)說,不是教外別傳的東西。別傳之法,是在于自覺的妙悟。如果說*言語相傳,是會絕卻禪的后繼人的。
百丈復(fù)問五峰:‘并卻咽喉唇吻,作么生道。’峰云:‘和尚也須并卻!’五峰這一答處,是截斷眾流的手法,意思是說即超凡圣也難窺。可以說是照用同時,向廓然無圣處猛進(jìn)。如馬前相撲,不容擬議,直下使用,緊迅急峭。所以道,欲得親切莫將向來問。五峰答處,當(dāng)頭坐斷,不妨快俊。百丈云:‘無人處斫額,望汝!’意思似乎說:‘那末等你在獨居無人處悟了再說吧!’且是肯他?是不肯他?是殺是活?見他阿轆轆地,只與他一點。所以雪竇頌云:‘和尚也并卻,龍蛇陣上看謀略,令人長憶李將軍,萬里天邊飛一鶚(鶚,音 ,大鶚也,食魚蛇,猛禽類)。’所謂龍陀陣上看謀略者,古代作戰(zhàn),能夠在排成的兩陣中,突出突人,七縱八橫,這樣的人,是有大戰(zhàn)斗才能的手腳,有大謀略的帥才人物,單槍匹馬,向龍陀陣上,出沒自在,你有什么辦法圍得住他。這樣的人,大似李廣將軍的神箭,天邊飛來一鶚,一箭射落,是決定之事不,可放過。雪竇頌百丈問處如一鶚,五峰答處如一箭,對五峰是大加贊賞了。
百丈又問云巖:‘并卻咽喉唇吻,作么生道?’巖云:‘和尚有也未?’意思是和尚有呢,還是沒有?這是以懷疑的口氣表示不可能的意思,意謂第一義是沒有語言的。不理解絕言絕慮才作如是說。可以說這答話,粘皮著骨,拖泥帶水,前構(gòu)村,后不迭店。隨波逐浪,自救不了。百丈見他如此,一時把來,打殺了也。所以百丈說:‘喪我兒孫。’
云巖在百丈,二十年作侍者,丈圓寂后,同道悟至藥山惟儼禪師那里參學(xué)。藥山問他:‘你在百丈會下,為個什么事?’云巖說:‘透脫生死。’藥山說:‘還透脫了未?’云巖說:‘渠無生死。’藥山說:‘二十年在百丈,習(xí)氣也未除!’云巖遂辭去,參見南泉。后來又回歸藥山,方得契悟。其因緣是,藥山問百丈有何言句示徒,云巖說:‘有時上堂,大眾立定,以拄杖一時趁散,復(fù)召大眾,眾回首,丈曰:“是什么?”山曰:“何不早憑么道。今日因數(shù)得見海兄。”師于言下頓省,便禮拜。’看他古人,二十年參究,猶自半青半黃,粘皮著骨,不能穎脫,不見道,語不離窠臼,焉能出蓋纏。雪竇頌云:‘和尚有也未,金毛獅子不踞地。兩兩三三舊路行,大雄山下空彈指。’圓悟禪師評曰:‘和尚有也未,雪竇據(jù)疑結(jié)案。是則是,只是金毛獅子爭奈不踞地。獅子提物,藏牙伏爪,踞地返擲。物無大小,皆以全威,要全其功。云巖云:“和尚有也未”,只是向舊路行,所以雪竇云,百丈問大雄山下空彈指。’
(三)禪板,蒲團(tuán),久坐成勞
禪板,蒲團(tuán),久坐成勞都,是關(guān)于提出祖師西來意的答覆。對西來意這個問題,在唐朝三百年間,是一個普遍的問答,在語錄里被記錄出來的有二百三十余則,但所答都不同。如僧問九峰:‘如何是祖師西來意?’師云:‘板齒生毛。’僧問龍牙:‘如何是祖師西來意?’牙云:‘待石烏龜解語,即向汝道。’曰:‘石烏龜解語也。’師曰:‘向汝道什么?’僧問洛浦:‘如何是祖師西來意?’師云:‘青嵐覆處,出岫波峰,白日輝時,碧潭無影。’仰山問溈山:‘如何是祖師西來意?’溈山指燈籠曰:‘大好燈籠。’仰曰:‘莫只這便是么?’溈山曰:‘這個是什么?’仰曰:‘大好燈籠。’溈山曰:‘果然不見。’又僧問溈山:‘如何是祖師西來意?’溈山豎起拂子。
同一問題,為什么應(yīng)答都不同?那是因為禪的根本法,是超越一切的無生法,是離卻形式或概念的,所以無礙自在,絕不會為任何語言文字形式手法等所拘束。也可以說,祖師西來時,全宇宙都為祖師西來而現(xiàn)前。因為宇宙萬有都存在于西來意中,則任取一物,無不是西來意。是故西來意絕非固定的概念,所以古來高僧大德,各自應(yīng)該其境,通其機(jī),而自由自在的拈答。
這里舉出《碧巖錄》第十七則和第二十則,關(guān)于問答祖師西來意的評唱,加以簡單介紹:
《碧巖錄》第二十則則舉:‘龍牙問翠微:“如何是祖師西來意?”微云:“與我過禪板來。”牙過禪板與翠微,翠微接得便打。牙云:“打即任打,要且無祖師西來意!”牙又問臨濟(jì):“如何是祖師西來意?”臨濟(jì)云:“與我過蒲團(tuán)來!’牙取蒲團(tuán)過與臨濟(jì),濟(jì)接得便打。牙云:“打即任打,要且無祖師西來意!”’
這個問答,可能是在龍牙壯年行腳時。因為龍牙先參翠微、臨濟(jì),后參德山。曾向德山問云:‘學(xué)人仗莫邪劍,擬取師頭時如何?’德山引頸云:‘囫!’牙云:‘師頭落也。’山微笑便休去。次到洞山,洞山問他:‘近離甚處?’牙云:‘從德山來。’洞山問:‘德山有何言句?’牙遂舉前話。洞山云:‘他道什么?’牙說:‘他無語。’洞山云:‘莫道他無語,且試將德山落底頭,呈示老僧看。’牙于此有省。遂焚香遙望德山禮拜懺悔。因此停止于洞山,隨眾參請。一日問洞山:‘如何是祖師西來意?’山曰:‘待洞水逆流,即向汝道。’師始悟其旨,侍勤八稔。師有頌曰:‘學(xué)道如鉆火,逢煙未可休,直待金星現(xiàn),歸家始到頭。這是龍牙在洞山豁然大悟之后,研味其旨,悲喜交集而說的偈頌。說明古人參禪受多少辛苦,參見尊宿,要明自己一段大事,可謂言不虛設(shè),機(jī)不亂發(fā),出在做工夫處。
龍牙根性聰敏,擔(dān)一肚皮禪行腳,直向長安翠微無學(xué)禪師,便問:如何是祖師西來意?’翠微叫他拿禪板來,微接過禪板打他。龍牙說:‘打即任你打,我要的是西來意的“無”’。又到河北臨濟(jì)義玄禪師問這個問題,臨濟(jì)叫他拿蒲團(tuán)來。這已提示出了超越否定與肯定的向上一著,可是龍牙不會。遵照翠微、臨濟(jì)兩老的話,遞給禪板,蒲團(tuán),卻被兩老打了一頓。這雖不外是向上接化的手段,但龍牙仍不會,還說著打即任你打,且要無祖西來意。圓悟著語說,打得個死漢濟(jì)甚事,也落在第二頭了也。
原來龍牙把禪專解為否定一邊,意以‘無’為禪。把達(dá)磨‘廓然無圣’的話片面理解為禪,不解那‘廓然’的意義,故唯將‘無’的否定方面來應(yīng)用。這就是他擔(dān)了一肚皮禪行腳,一向自作主宰。但是翠微與臨濟(jì),都是超過了否定和肯定、差別和平等的向上義,欲提示非禪道,非佛道,超越凡圣的向上一著,故說‘過禪板來’、‘過蒲團(tuán)來’。圓悟評唱說:‘大凡激揚要妙,提唱宗乘,向第一機(jī)下明得,可以坐斷天下人舌頭。’這即是說翠微、臨濟(jì)兩人的機(jī)用:‘倘或躊躇,落在第二。這二老漢,雖然打風(fēng)打雨,驚天動地,要且不曾打著明眼漢。’這是龍牙作略。
圓悟禪師又說:‘且道當(dāng)機(jī)承當(dāng)?shù)脮r令作么生?他不向活水處用,自去死水里作活計,一向作主宰,便道打即任打,要且無祖師西來意。’這是說當(dāng)時過禪板和蒲團(tuán)的立場。‘死水里’者,是指墮于平等的一面而沒有差別的作用,所謂‘西來無意’,不外這個立場。
圓悟禪師還說:‘且道翠微、臨濟(jì)二尊宿,又不同法嗣,為什么答處相,用處一般?須知古人一言一句,不亂施為。龍牙后來住院,有僧問他:‘和尚當(dāng)時見二尊宿是肯他不肯他?龍牙說:肯則肯,要且無祖師西來意。爛泥里有刺,放過與人,已落第二。這老漢把得定,只做得洞下尊宿。若是山僧則不然,只向他道:‘肯即未肯,要且無祖師西來意。不見僧問大梅法常禪師:‘如何是祖師西來意?’梅云:‘西來無意。’鹽官海昌院齊安國師聞之,乃曰:‘一個棺材兩個死漢!’都評之為墮在無事無為中去,沒有活用的意思。所以說,須參活句,莫參死句。活句下薦得,永劫不忘。死句下薦得,自救不了。他古人一言一句,不亂施為,前后相照,有權(quán)有實,有照有用,賓主歷然。與我過禪板,蒲團(tuán)來,似乎要試試龍牙的作略,這是假設(shè)的,所謂‘權(quán)’者是;接得便打,這是所謂‘實’。以權(quán)實自在得用,禪機(jī)潑刺地躍動。換句話說:將否定、肯定、放行、把住都超越過去,而且拿這些來自由運用,就成為‘禪機(jī)’。像對于龍牙這樣墮陷于否定一面的人,更必須打破這個死窟窿而使之達(dá)于活用。雪竇頌云:
龍牙山里龍無眼,死水何曾振古風(fēng)?
禪板蒲團(tuán)不能用,只應(yīng)分付與盧公。
這是說,龍牙原欲向翠微和臨濟(jì)張舞其爪牙,可是自己卻是止于死水的一條瞎龍。若是活龍,須向洪波浩渺、白浪滔天處去。此言龍牙走入死水去,被人打。他卻道,打即任打,要且無祖師西來意。招得雪竇說他死水何曾振古風(fēng)!死水,是說無有那種像翻天倒地般的怒濤活力,到底不能振起達(dá)磨的真風(fēng)。怎知龍牙是瞎龍是死水呢?因為他不能運用禪板,蒲團(tuán)。在翠微、臨濟(jì)讓他過禪板、蒲團(tuán)來,龍牙便拿禪板、蒲團(tuán)與他,豈不是死水里作活計。‘只應(yīng)分付與盧公’,‘盧公’是雪竇的自稱。如他題《晦跡自貽》云:
圖畫當(dāng)年愛洞庭,波心七十二峰青。
而今高臥思前事,添得盧公倚自屏。
雪竇的意思是說,假若那禪板,蒲團(tuán)分付到我,便要大大的賣弄一下。我當(dāng)時如作龍牙,待伊索蒲團(tuán)、禪板,拈起劈面便擲。
總之:關(guān)于這個公案,依龍牙和翠微、臨濟(jì)三人,顯示出的禪的根本法,現(xiàn)成的就是絕對無。因為一滯凝在差別、平等、否定、肯定的任何一邊,便失卻自在的作用;若超過了這些對立面,并使之自己在地運用起來,便是禪的真實義。
《碧巖錄》第十七則則舉:‘僧問香林:如何是祖師西來意?林云久坐成勞’。
香林即益州青城香林院澄遠(yuǎn)禪師。嗣法云門,依止云門十八年。云門每呼他為‘遠(yuǎn)侍者’。侍應(yīng)諾,門則問曰:‘是什么?’如此者十八年方有省悟。門曰:‘我今后更不呼汝矣。’林一日辭門,門曰:‘光含萬象一句作么生道?’林?jǐn)M議,門令更住三年。香林后回歸四川,初住導(dǎo)江水晶宮,后住青城香林。在四川四十年,八十歲方遷化。將示寂,辭知府宋公珰曰:‘老僧行腳去。’通判曰;‘這僧瘋狂,八十歲行腳,去哪里?’宋曰:‘大善知識去住自由。’歸謂眾曰:‘老僧四十年方打成一片。’言訖而逝。
在答覆西來意問題方面,雪竇、圓悟兩禪師以香林答的‘久坐成勞’為最好最優(yōu),特予推賞。《碧巖錄》卷二說:‘古來答祖師西來意甚多,唯香林此一則,坐斷天下人舌頭,無爾計較作道理處。僧問:“‘如何是祖師西來意?”香林云:“久坐成勞!”可謂言無味,句無味,無味之,談塞斷人口,無你出氣處。要見便見,若不見,切忌作解惲。香林曾遇作家來,所以有云門手段,有三句體調(diào)。’‘久坐成勞’,從字面上看,不外是久坐辛苦勞累疲乏了。但一句答覆,竟成為名答。圓悟禪師說他得大自在,是腳踏實地,無許多佛法知見道理,臨時運用,所謂法隨法行,法幢隨處建立。他說雪竇非常推賞‘久坐成勞’的答覆,所以雪竇因風(fēng)吹火,傍指出一個半個。頌曰:
一個兩個千萬個,脫卻籠頭卸角馱。
左轉(zhuǎn)右轉(zhuǎn)隨后來,紫胡要打劉鐵磨。
一說到祖師西來意,一般人總以為達(dá)磨帶來有什么東西似的,于是乎求法覓禪的人,不只是一個兩個,而是千千萬萬的去行腳,請問祖師大德要求得到答覆。香林說:‘原無可求的法,也無可參的禪,大家何苦來勞辛萬千呢!’所以用無味之談?wù)f:‘久坐成勞’。使人聽到這話,似乎自然地會把心中存在的一切問題都能放下,身心脫落,一任自在,變成灑灑落落的閑道人。可是仍有患著參禪病、公案病的人,東奔西跑,要求解決西來意。對這種人,就要像紫胡打劉鐵磨那樣,給他三十棒,醒醒他們的迷夢!
紫胡打劉鐵磨的公案,《景德傳燈錄》卷十說:衢州子胡巖利蹤禪師,是南泉的法嗣。‘有一尼到參,師曰:“汝莫是劉鐵磨否?”尼曰:“不敢”。師曰:“左轉(zhuǎn)右轉(zhuǎn)?”尼云:“和尚莫顛倒。”師便打。’
圓悟禪師對雪竇頌評曰:‘雪竇直下,如擊石火,似閃電光,拶出放教爾見。聊聞舉著,便會始得,也不妨是他屋里兒孫,方能憑么道。若能直下便憑么會去,不妨奇特。“一個兩個千萬個,脫卻籠頭卸角馱”。灑灑落落,不被生死所染,不被凡圣情解所縛。上無攀仰,下絕己躬,一如他香林、雪竇相似。何止只是千萬個,直得盡大地人,悉皆如此;前佛后佛,也悉皆如此。茍或于言句中作解會,便似紫胡打劉鐵磨相似。其實才舉,和聲便打。紫胡參南泉,與趙州岑大蟲同參,時劉鐵磨在溈山下卓庵,諸方不奈何他。一日紫胡得得去訪云:“莫便是劉鐵磨否?”磨曰:‘“不敢”。胡曰:“左轉(zhuǎn)右轉(zhuǎn)?”磨云:“和尚莫顛倒。”胡和聲便打。香林答這僧問“如何是祖師西來意?”卻云:“久坐成勞。”惹憑么會得。左轉(zhuǎn)右轉(zhuǎn)隨后來也。且道:雪竇如此頌出,意作么生?無事好,試請舉看。’
在‘久坐成勞’這個答話里,得知具有一切超越、一切脫落之境;同時也得知達(dá)磨的‘廓然無圣’,是否定一切,而且就在把否定也否定了的絕對否定的當(dāng)處,無礙自在的境地乃即現(xiàn)前。
禪的真理,一切都是自己所有,故此處更沒有什么可求,求則愈遠(yuǎn);唯照顧自己,也決沒有向他可求。要之,只是透徹那不可得的。這個境界,是具有無限廣大和無量深邃的世界,不著一絲云翳歸于純粹意識之境。這就是意識的超越,回歸于無意識的本源境涯。這個境涯里根本無有可師,只是自己回歸于自己,顯現(xiàn)象自己。此外別無他道。理解了這種境界,才能體會公案的意趣。否則就會落于雪竇禪師所說的‘龍牙山里龍無眼,死水何曾振古風(fēng)。’
十三□頓悟漸修
高麗國普照禪師修心訣
三界熱惱,猶如火宅。其忍淹留,甘受長苦。欲免輪回,莫若求佛。若欲求佛,佛即是心。心何遠(yuǎn)覓,不離身中。色身是假,有生有滅。真心如空,不斷,不變。故云:百骸潰散,歸火歸風(fēng)。一物長靈,蓋天蓋地。嗟夫今之人,迷來久矣。不識自心是真佛,不識自性是真法。欲求法而遠(yuǎn)推諸圣,欲求佛而不觀己心。若心外有佛,性外有法,堅執(zhí)此情,欲求佛道者,縱經(jīng)塵劫,燒身煉臂,敲骨出髓,刺血寫經(jīng),長坐不臥,不食卯齋,乃至轉(zhuǎn)讀一大藏教,修種種苦行,如蒸砂作飯,只益自勞耳。但識自心,恒沙法門,無量妙義,不求而得。故世尊云:普觀一切眾生,具有如來智慧德相。又云:竹眾生,種種幻化,皆生如來圓覺妙心。是知離此比外,無佛可成。過去諸如來,只是明心底人。現(xiàn)在諸賢圣,亦是修心底人,未來修學(xué)人,當(dāng)依如是法。愿諸修道之人,切莫外求,心性無染,本自圓成。但離妄緣,即如如佛。
問:若言佛性現(xiàn)在此身,既在身中,不離凡夫,因何我今不見佛性?更為消釋,悉令開悟。
答:在汝身中,汝自不見。汝于十二時,知饑知渴,知寒知熱,或嗔或喜,竟是何物?且色身昃地水火風(fēng)四緣所集,其質(zhì)頑而無情,豈能見聞覺知?能見聞覺知者,必是汝佛性。故臨濟(jì)云:四大不解說法聽法,虛空不解說法聽法,只汝目前,歷歷孤明,勿形段者,始解說法聽法。所謂勿形段者,是諸佛之法印,亦是汝本來心也。則佛性現(xiàn)象在汝身,何假外求。汝若不信,略舉古圣入道因緣,令汝除疑,汝須諦信。昔異見王問婆羅提尊者曰:何者是佛?尊者曰:見性是佛。王曰:師見性否?尊者曰:我見佛性。王曰:性在何處?尊者曰:性在作用。王曰:是何作用?我今不見。尊者曰:今現(xiàn)作用,王自不見。王曰:于我有否?尊者曰:王若作用,無有不是;王若不用,體亦難見。王曰:若當(dāng)用時,當(dāng)為我說。尊者曰:在胎曰身,處世曰人,在眼曰見,在耳曰聞,在鼻辨香,在舌談?wù)摚谑謭?zhí)捉,在足運奔,遍現(xiàn)俱該沙界,收攝在一微塵。識者知是佛性,不識者喚作精魂。王聞心即開悟。又僧問歸宗和尚如何是佛?宗云:我今向汝道,恐汝不信。僧云:和尚誠言,焉敢不信。師云:汝即是。僧云:如何保任?師云:一翳在眼,空花亂墜。其僧言下有省。上來所舉,古圣入道因緣,明白簡易,不妨省力,因此公案,若有信解處,即與古圣把手共行。
問:汝言見性,若真見性,即是圣人,應(yīng)現(xiàn)神通變化,與人有殊。何故今時,修心之輩,無有一人,發(fā)現(xiàn)神通變化耶?
答:汝不得輕發(fā)狂言,不分邪正,是為迷倒之人。今時學(xué)道之人,口談?wù)胬恚纳饲祲櫉o分之失者,皆汝所疑。學(xué)道而不知先后,說理而不分本末者,是名邪見,不名修學(xué)。非唯自誤,兼亦誤他,其可不慎歟!夫入道多門,以要言之,不出頓悟、漸修兩門耳。雖曰頓悟漸修,是最上根機(jī)得入也。若推過去,已是多生,依悟而修,漸熏而來。至于今生,聞即發(fā)悟,一時頓畢。以實而論,是亦先悟后修之機(jī)也。則知此頓、漸兩門,是千圣軌轍也。從上諸圣,莫不先悟后修,因修乃證。所言神通變化,依悟而修,漸熏所現(xiàn),非謂悟時,即發(fā)現(xiàn)也。如經(jīng)云:理即頓悟,乘吾并消。事非頓除,因次第盡。故圭峰深明先悟后修之義曰:識冰池而全水,借陽氣以熔消,悟凡夫而即佛,資法力以熏修。冰消則水流潤,方呈溉滌之功。妄盡則心虛通,應(yīng)現(xiàn)通光之用。是知事上神通變化,非一日之能成,乃漸熏而發(fā)現(xiàn)也。況事上神通,于達(dá)人分上,猶為妖怪之事,亦是圣末邊事,雖或現(xiàn)之,不可要用。今時迷癡輩,妄謂一念悟時,即隨現(xiàn)無量妙用,神通變化,若作是解,所謂不知先后,亦不分本末也。既不知筅后本末,欲求佛道,如將方木逗圓孔也,豈非□錯。既不知方便,故作懸崖之想,自生退屈,斷佛種性者,不為不多矣。既自未明,亦未信他。既有解悟處,見無神通者,乃生輕慢,欺賢誑圣,良可悲哉!
問:汝言頓悟、漸修兩門,千圣軌轍也。悟既頓悟,何假漸修?修若漸修,何言頓悟?頓、漸二義,更為宣說,令絕余疑。
答:頓悟者,凡夫迷時,四大為身,妄想為心。不知自性,是真法身。不知自己靈知,是真佛也。心外覓佛,波波浪走。忽被善知識指爾入路,一念回光,見自本性。而此性地,原無煩惱,無漏智性,本自具足,即與諸佛,分毫不殊,故云頓悟也。漸修者,頓悟本性,與佛無殊;無始習(xí)氣,難卒頓除。故依悟而修,漸熏功成,長養(yǎng)圣胎,久久成圣,故云漸修也。比如孩子初生之日,諸根具足,與他無異,然其力未充,頗經(jīng)歲月,方始成人。
問:作何方便,一念回機(jī),便悟自性?
答:只汝自心,更作什么方便。若作方便,更求解會,比如有人,不見自眼,以謂無眼,更欲求見。既是自眼,如何更見,若知不失,即為見眼,更無求見之心,豈有不見之想。自己靈知,亦復(fù)如是。既是自心,何更求會。若欲求會,便會不得。但知不會,是即見性。
問:上上之人,聞即易會。中下之人,不無疑惑。更設(shè)方便,令迷者趣入。
答:道不屬知不知,汝除卻將迷待悟之心,聽我言說。諸法如夢,亦如幻化。故妄念本寂,塵境本空,諸法皆空之處,靈知不昧。即此空寂靈知之心,是汝本來面目。亦是三世諸佛歷代祖師,天下善知識,密密相傳底法印也。若悟此心,真所謂不踐階梯,徑登佛地。步步超三界,歸家頓絕疑,便與人天為師,悲智相資,具足二利,堪受人天供養(yǎng),日消萬兩黃金。汝若如是,真大丈夫,一生能事已畢矣。
問:據(jù)吾分上,何者是空寂露知之心耶?
答:汝今問我者,是汝空寂靈知之心,何不返照,猶為外覓。我今據(jù)汝分上,直指本心,令汝便悟,汝須凈心聽我言說。從朝至暮,十二時中,或見或聞,或笑或語,或嗔或喜,或是或非,種種施為運轉(zhuǎn),且道畢竟是誰,能憑么運轉(zhuǎn)施為耶?若言色身運轉(zhuǎn),何故有人一念命終,都未壞爛,即眼不得見,耳不能聞,鼻不辨香,舌不談?wù)摚聿粍訐u,手不執(zhí)捉,足不運奔耶!是知能見聞動作,必是汝本心,不是汝色身也。況此色身,四大性空,如鏡中像,亦如水月,豈能了了常知,明明不昧,感而遂通,恒沙妙用也。故云神通并妙用,運水及搬柴。且入理多端,指汝一門,令汝還源。汝還聞鴉鳴、雀噪之聲么?曰:聞。曰:汝返聞汝聞性,還有許多聲么?曰:到這里一切聲,一切分別,俱不可得。曰:奇哉!奇哉!此是觀音入理之門。我更問你,你道,到這里一切聲,一切分別,總不可得。既不可得,當(dāng)憑么時,莫是虛空么?曰:原來不空,明明不昧。曰:作么生是不空之體?曰:亦無相貌,言之不可及。曰:此是諸佛諸祖壽命,更莫疑也。既無相貌,還有大小么?既無大小,還有邊際么?無邊際,故無內(nèi)外。無內(nèi)外,故無遠(yuǎn)近。無遠(yuǎn)近,故無彼此。無內(nèi)外,故無遠(yuǎn)近。無遠(yuǎn)近,故無彼此。無彼此,則無往來。無往來,則無生死。無生死,則無古今。無古今,則無迷悟。無迷悟,則無凡圣。無凡圣,則無染凈。無染凈,則無是非。無是非,則一切名言,俱不可得。既總無如是一切根境,一切妄念,乃至種種相貌,種種名言,俱不可得。此豈非本來空寂,本來無物也。然諸法皆空之處,靈知不昧,不同無情,性自神解,此是汝空寂靈知清凈心體。而此清凈空寂之心,是三世界諸佛勝凈明心,亦是眾生本源覺性。悟此而守之者,坐一如而不動解脫;迷此而背之者,往六趣而長劫輪回。故云,迷一心而往六趣者,去也、動也;悟法界而復(fù)一心者,來也、靜也。雖迷悟之有殊,乃本源則一也。所以云:所言法者,謂眾生心,而此空寂之心,在圣而不增,在凡而不減。故云在圣智而不耀,隱凡心而不昧。既不增于圣,不少于凡,佛祖奚以異于人?而所以異于人者,能自護(hù)心念耳。汝若得及,疑情頓息,立丈夫之名,發(fā)真正見解,親嘗其味,自到自肯之地,則是為修心人,解悟處也,更無階級次第,故云頓也。如云于信因中,契諸佛果德分毫不殊,方成信也。
問:既悟此理,更無階級,何假后修,漸熏漸成耶?
答:悟后漸修之義,前已具說,而復(fù)疑情未釋,不妨重說。汝須凈心,諦聽諦聽。凡夫無始曠大劫來,至于今日,流轉(zhuǎn)五道,生來死去,堅執(zhí)我相,妄想顛倒無明種習(xí),久而成性,雖到今生,頓悟自性,本來空,寂,與佛無殊,而此舊習(xí),卒難除斷。故逢逆順境,嗔喜是非,熾然起滅,客塵煩惱,與前無異,若不于般若中著功力,焉能對治無明,得到大休大歇之地。故云頓悟雖同佛,多生習(xí)氣深;風(fēng)停波尚誦,理現(xiàn)念猶侵。又杲禪師云:往往利根之輩,不費多力,打發(fā)此事,便生容易之心,更不修治,日久月深,依前流浪,未免輪回。則豈可以一期所悟,便撥置后修耶!故悟后長須照察,妄念忽起,都不隨之,損之又損,以至無為,方始究竟。天下善知識,悟后牧牛行是也。雖有后修,已先頓悟,妄念本空,心性本凈,于惡斷,斷而無斷;于善修,而無修。此乃真修真斷矣。故云:雖備修萬行,唯以無念為宗。圭峰總判先悟后修之義云:頓悟此性,愿無煩惱,無漏智性,本自具足,與佛無殊,依此而修者,是名最上乘禪,亦名如來清凈禪也。若能念念修習(xí),自然漸得百千三昧。達(dá)磨門下,輾轉(zhuǎn)相傳者,是此禪也。則頓悟漸修之義,如車二輪,闕一不可。或者不知,善惡性空,堅坐不動,捺伏身心,如石壓草,以為修心,是大惑矣。故云:聲聞心心斷惑,能斷之心是賊,但諦觀殺盜淫妄,從性而起,起即無起,當(dāng)處便寂,何須更斷。所以云:不怕念起,唯恐覺遲。又云:念起即覺,覺之即無。故悟人分上雖有客塵煩惱,俱成醍醐。但照惑無本,空花三界,如風(fēng)卷煙;幻化六塵,如湯消冰。若能如是,念念修習(xí),不忘照顧,定慧等持。則愛惡自然淡薄,悲智自然增明,罪業(yè)自然斷除,功行自然增進(jìn)。煩惱盡時,生死即絕。若微細(xì)流注永斷,圓覺大智,朗然獨存,即現(xiàn)千百億化身,于十方國中,赴應(yīng)應(yīng)機(jī),似月現(xiàn)九霄,影分萬水,應(yīng)用無窮,度有緣眾生,快樂無憂,名之為大覺世尊。
問:后修門中,定慧等持之義,實未明了,更為宣說,委示開迷,引入解脫之門。
答:若謂法義,入理千門,莫非定慧。取其綱要,則但自性上體用二義,前所謂空寂靈知是也。定是體,慧是用也。即體之用故,慧不離定;即用之體故,定不離慧。定即慧故,寂而常知;慧即定故,知而常寂。如曹溪云:心地?zé)o亂自性定,心地?zé)o癡自性慧。若悟如是,任運寂知,遮照無二,則是為頓門個者雙修定慧也。若言先以寂寂,治于緣慮;后以惺惺,治于昏住。先后對治,均調(diào)昏亂,以入于靜屠,是為漸門劣機(jī)所行也。雖云惺寂等持,未免取靜為行,則豈為了事人,不離本寂本知,任運雙修者哉!故曹溪云:自悟修行,不在于諍。若諍先后,即是迷人。即達(dá)人分上,定慧等持之義,不落功用。原自無為,更無特地時節(jié)。見色聞聲時但伊么,著衣吃飯時但伊么,屙屎送尿時但伊么,對人接話時但伊么;乃至行住坐臥,或語或默,或喜或怒,一切時中,一一如是。但虛舟駕浪,隨高隨下,如流水轉(zhuǎn)山,遇曲遇直,而心心無知。今日騰騰任時候,明日任運騰騰。隨順眾緣,無障無礙。于善于惡,不斷不修。質(zhì)直無偽,視聽尋常。則絕一塵而作對,何勞遣蕩之功;無一念而生情,不假忘緣之力。然障濃習(xí)重,觀劣心浮,無明之力大,般若之力小。于善惡境界,未免被動靜互換,心不恬淡者,不無忘緣遣蕩功夫矣。如云:六根攝境,心不隨緣謂之定;心境俱空,照鑒無惑謂之慧。此雖隨相門定慧,漸門劣機(jī)所行,然在對治門中不可無也。若掉舉熾盛,先以定門,稱理攝散心不隨緣,契乎本寂;若昏沉尤多,則次以慧門,擇法觀空,照鑒無惑,契乎本知。以定治乎亂想,以慧治乎無記,動靜相亡,對治功終。則對境而念念歸宗,遇緣而心心契道,任運雙修,方為無事人。若如是,則真可謂定慧等持,明見佛性者也。
問:據(jù)汝所判,悟后修門中定慧等指之義有二種,一自性定慧,二隨相定慧。自性門則曰任運寂知,原自無為,絕一塵而作對,何勞遣蕩之功,無一念而生情,不假忘緣之力。判云,此是頓門,個者不離自性,定慧等持也。隨相門則曰稱理攝散,擇法觀空,均調(diào)昏亂,以入無為。判云,此是漸門,劣機(jī)所行也。而兩門定慧,不無疑焉。若有一人所行也,為復(fù)先依自性門定慧雙修,然后更用隨相門對治之功耶?為復(fù)先依隨相門均調(diào)昏亂,然后以入自性門耶?若先依自性定慧,則任運寂知,更無對治之功,何須更取隨相門定慧耶?如將皓玉雕文喪德。若先以隨相門定慧,對治功成,然后趣于自性門,則宛是漸門中劣機(jī),悟前漸熏也。豈云頓門個者,先悟后修,用無功之功也。若一時頓悟前后,則二門定慧,頓漸有異,如何一時并行也?則頓門個者,依自性門,任運亡功;漸門劣機(jī),趣隨相門,對治勞功。二門之機(jī),頓漸不同,優(yōu)劣皎然。云何先悟后修門中并釋兩種耶?請為通會,令絕疑情。
答:所釋皎然,汝自生疑,隨言生解,轉(zhuǎn)生疑惑,得意忘言,不勞致詰。若就兩門,各判所行,則修自性定慧者,此是頓門。用無功之功,并運雙寂,自修自性,自成佛道者也。修隨相門定慧者,此是未悟前,漸門劣機(jī),用對治之功,心心斷惑,取靜為行者。而此二門所行,頓漸各異,不可參亂也。然悟后修門中,兼論隨相門中對治者,非全取漸機(jī)所行也。取其方便,假道托宿而。何故?于此頓門,亦有機(jī)勝者,亦有機(jī)劣者,不可一例判其行李也。若煩惱淡薄,身心輕安,于善離善,于惡離惡,不動八風(fēng),寂然三受者,依自性定慧,任運雙修,天真無作,動靜常禪,成就自然之理,何假隨相門對治之義也,無病不求藥。雖先頓悟,煩惱濃厚,習(xí)氣堅重,對境而念念生情,遇緣而心心作對,被他昏亂死殺,昧卻寂知常然者,即借隨相門定慧,不忘對治,均調(diào)昏亂,以入無為,即其宜矣。雖借對治功夫,暫調(diào)習(xí)氣,以先頓悟,心性本凈,煩惱本空故,即不落漸門劣機(jī)污染修也。何者?修在悟前,則雖用功不忘,念念熏修,著著生疑,未能無礙。如有一物,礙在胸中,不安之相,常現(xiàn)在前,日久月深,對治功熟,則身心客塵,恰似輕安。雖復(fù)輕安,疑根未斷,如石壓草,猶于生于死界不得自在。故云修在悟前,非真修也。悟人分上,雖有對治方便、念念無疑,不落污染,日久月深,自然契合。天真妙性,任運寂知,念念攀緣一切境,心心永斷諸煩惱,不離自性,定慧等持,成就無上菩提,與前機(jī)勝更無差別。則隨相門定慧,雖是漸機(jī)所行,于悟人分上,可謂點鐵成金。若知如是,則豈于二門定慧有先后次第二見之疑乎?愿諸修道之人,研味此語,更莫狐疑,自生退屈。若具丈夫之志,求無上菩提者,舍此奚以哉!切莫執(zhí)文,直須了義,一一消歸自己,契合本宗,則無師之智,自然前,天真之理,了然不味,成就慧身,不由他悟。而此妙旨,雖是諸人分上,若非夙植般若種智,大乘根器者,不能一念而生正信。豈徒不信,亦乃謗讟,反招無間者,比比有之。雖不信受,一經(jīng)于耳,暫時結(jié)緣廿,其功厥德,不可稱量。如《唯心訣》云:‘聞而不信,尚結(jié)佛種之因。況聞而信,學(xué)而成,守護(hù)不忘者,其功德豈能度量。追念過去輪回之業(yè),不知其幾千劫,隨黑暗入無間,受種種苦,又不知其幾何。而欲求佛道,不逢善友,長劫沉淪,冥冥無覺,造諸惡業(yè),時或一思,不覺長吁,其可放緩,再受前殃。又不知誰復(fù)使我今值人生,為萬物之靈,不昧修真之路,實謂盲龜遇木,纖芥投針,其為慶幸,曷勝道哉!我今若自退屈,或生懈怠,而恒常望后,須臾失命,退墮惡趣,受諸苦痛之時,雖欲愿聞一句佛法,信解受持,欲免辛酸,豈可復(fù)得乎?及到臨危,悔無所益。愿諸修道之人,莫生放逸,莫著貪淫,如救頭然,不忘照,顧。無常迅速,身如朝露,命若西光,今日雖存,明亦難保。切須在意,切須在意。且憑世間,有為之善,亦可免三途苦輪,于天上人間,得殊勝果報,受諸快樂。況此最上乘甚深法門,暫時生信,所成功德,不可以比喻說其少分。如經(jīng)云:若人以三千大千世間七寶,布施供養(yǎng)爾所世界眾生,皆得充滿。又教化爾所世界,一切眾生,令得四果,其功德無量無邊。不如一食頃,正思此法,所獲功德。是知我此法門,最尊最貴,于諸功德,比況不及。故經(jīng)云:一念凈心是道場,勝造恒沙七寶塔。寶塔畢竟碎為塵,一念凈心成正覺。愿諸修道之人,研味此語,切須在意。此身不向今生度,更待何生度此身!今若不修,萬劫差違。今若強(qiáng)修難修之行,漸得不難,功行自進(jìn)。
嗟夫!今時人,饑逢王膳,不知下口;病遇醫(yī)王,不知服藥。不曰如之何如之何者,吾未知之何也已矣!且世間有為之事,其狀可見,其功可驗,人得一事,嘆其希有。我此心宗,無形可觀,無狀可見,言語道斷,心行處滅。故天魔外道毀謗無門,釋梵諸天,稱贊不及,況且夫淺識之流,其能仿佛?悲夫!井蛙焉知滄海之闊,野干何能獅子之吼?故知末法世中,聞此法門,生希有想,信解受持者,已于無量劫中,承事諸圣,植諸善根,深結(jié)般若正因,最上根性也。故《金剛經(jīng)》云:于此章句,能生信心者,當(dāng)知是人已于無量佛所,種諸善根。又云:為發(fā)大乘者說,為發(fā)最上乘者說。愿諸求道之人,莫生怯弱,須發(fā)勇猛之心,宿劫善因,未可知也。若不信殊勝,甘為下劣,生艱阻之想,今不修之,則縱有宿世善根,今斷之故,彌在其難,輾轉(zhuǎn)過矣。今既到寶所,不可空手而還。一失人身,萬劫難復(fù),請須慎之。豈有智者,知其寶所,反不求之,長怨孤貧。若欲獲寶,放下皮囊。
十四□《心燈錄》談三玄三要
三玄三要,自臨濟(jì)公五代孫汾陽善昭以偈慨之曰:‘三玄三要事難分,得意忘言道易親,一句明明該萬象,重陽九日菊花新。’此偈一出,皆云三玄三要,是建化事,無益于道,絕無再談此事者。唯康熙時上元湛愚老人《心燈錄》(卷四)不服其說,曰:‘濟(jì)公說,玄,有三玄,要還他三玄;要,有三要,要還他三要。既有三玄,就要還他九要。……豈可不清楚分明,而竟顢頇抹煞。’乃大扯葛藤,用盡胸臆,說出三玄九要,津津樂道,自以為是。然亦不敢自信確定曰:‘若要我之所解,必與臨濟(jì)公意相合,上下千古,歲月遙遠(yuǎn),誰為證據(jù)。’故今抄錄于此,為文字禪,葛藤禪,作一參考耳!
三玄三要,乃臨濟(jì)公心法。能透得無絲毫障礙,才是臨濟(jì)公口吐兒孫。如其不然,則皆顢頇籠統(tǒng),埋沒濟(jì)公苦心,萬不可作涂毒鼓清涼幢會。若以涂毒鼓清涼幢會,則只用一無理路之句,截斷眾流,諸妄盡遣,猶如死去,何等清涼。而臨濟(jì)公乃絮絮叨叨說出這些話來,教人理會,何苦如此。臨濟(jì)公得悟黃檗無多子后,只有這無位道人,所歷歲月深久,智慧圓滿,徹底掀翻,可以為佛祖人天之師,才可以建立宗旨,普度群生。不是別公案語句,一味教人如金剛?cè)Α⒗跫睿烂ⅰR虮緛砻婺浚四私ɑT頭,因人而施之事。若不能如此,則不可以為人之師也。惟悟得本性圓滿,則建化亦圓滿。惟建化圓滿,則本性始圓滿。如《指月錄》中在建化上不圓滿者,不可勝數(shù)。皆于三玄三要要不能透徹故也。即如汾陽,乃濟(jì)公五代孫,不能為學(xué)者細(xì)細(xì)分剖玄要,而以偈概之曰:‘三玄三要事難分,得意忘言道易親。一句明明該萬象,重陽九日菊花新。’自從此偈一出,將濟(jì)公建立玄要苦心,塵封高閣,絕頓無有提起者。皆云此是建化事,無益于道,皆汾陽啟之也。汾陽說難分,誰敢再分,汾陽只能得無多子之意,何嘗得玄要之意,竟硬將玄要之言忘之矣。所以說出‘一句明明該萬象’。此一句即自救不了之人亦知。但玄要之意未夢見在。要知后來濟(jì)宗兒孫,皆汾陽兒孫,非濟(jì)公兒孫也。
濟(jì)公說,玄,有三玄,要還他三玄。要,有三要,要還他三要。既有三玄,就要還他九要。有第一句,就要還他第一句。而第二句、第三句,就要還他第二句、第三句。豈可不清楚分明,而竟顢頇抹煞。又云:大凡演唱宗乘,一句中須具三玄門,一玄門須具三要。夫曰演唱宗乘,乃是辨別淺深,商量到最上之處,不是別等語句,教你去囫圇蠻參。所以有云:有權(quán)有實,有照有用,一一都要還他著落。故云:汝等諸人,怎么生會,若是教人悟我本來,只須一句兩句足矣,何須用此許多。蓋既已直指出這聽法的無位道人,必要他圓滿,能作人天佛祖之師,才是這聽法的人本分到家時,不可落在自救不了的位分上。再者,濟(jì)公初悟,說出無多子三字,已經(jīng)露布,你也佛法無多子,我也佛法無多子,竟成了一個無多子的窠臼。那里知道這聽法的人自悟后歷歷孤明,歲月深久,其中玄要之妙,惟自歷而自知之,乃至能為佛祖之師,才是究竟。濟(jì)公既到此地,如何忍而不以之告人,一者慈心為人詳說,二者被后人執(zhí)定無多子的窠臼,可謂婆心極矣。而后人謂之無益于道,真可哀也。
南院颙問風(fēng)穴曰:臨濟(jì)有三句,如何是‘三要印開朱點窄,未容擬議主賓分’?風(fēng)穴隨聲便喝。試問此一喝了得第一句么?又問:‘妙解豈容無著問,漚和爭負(fù)截流機(jī)’。風(fēng)穴答曰:明破即不堪。即明破亦未必不堪,然被臨濟(jì)公已明破久矣,而南院即許之可以支援濟(jì)宗,此濟(jì)宗所以墮地也。后風(fēng)穴垂淚告首山曰:不幸臨濟(jì)之道,至吾將墮于地矣。此臨老發(fā)真心語,何不參透三玄三要,振作濟(jì)宗,為臨濟(jì)公吐氣。而甘心自是,為南院顢頇所欺,以致對首山垂涕,其誰之過歟?一墜地于汾陽,再墜地于風(fēng)穴,真可為痛哭流涕長太息也!
神鼎 三答,愈不足問。又云直是嫌佛不作,嫌法不說,方可如是。可笑先輩于三玄三要,總是一掃抹煞以掩其陋。那里知道三玄三要乃說法聽法的人骨中之髓。若是無益于道,可以不必。則臨濟(jì)公何苦多事實說這些話,令后人疑惑。若是藉此為涂毒鼓聲,一死便是,請諸君子死后轉(zhuǎn)來,恐不能不疑也。洪覺范謂張無盡許多說話,更無著落。只要人聞三玄三要,即刻死去,便是壁立萬仞。殊不知古來當(dāng)下大悟者,皆是觸目聞聲,或為師家點破,或被截斷眾流,一時偷心全死,而悟本來所以要死。惟三玄三要,乃偷心全死后,歷歷孤明所驗入道之妙。張無盡不知詳審,而竟領(lǐng)黨范之言,可笑也。問曰:臨濟(jì)公立三玄三要之旨,自示寂后,人都認(rèn)作截斷眾流句,如清涼寂滅幢、涂毒鼓等句一例看。今為老人說明,真云開見日,不為眾瞞。但古塔主獨異眾人,采集語句,表彰三玄,有是處否?曰:古塔主采集語句,湊泊三玄,而遺九要,不但見者為之神昏,即古塔主作此時,恐亦神倦。他分出空劫已前之自己是根蒂,今時日用之自己是根葉,其病根就在這里。所以將三玄分別出許多說話,而曰句中玄,體中玄,玄中玄。遂以語句湊泊三玄,鬧烘烘的引出若干言句。不知古來可有人在古塔主言內(nèi)看清了去。問曰:即看得清楚,轉(zhuǎn)目即忘。蓋他的意見多,看他的言句,令人心不引帖,且又遺卻九要。曰:汝說得極是,彼含糊籠統(tǒng)玄要者不足論,視為截斷眾流者更不足論。但古塔主雖然亂,還肯用心,雖然能用心,卻亂。而今若有一能用心者,就可以與之分別清楚,奈諸方總無一人問及此者。年來聞三峰著三玄三要之書,又覓不可得,真可嘆也已。
客曰:請老人大發(fā)慈悲,說明玄要,為后人開迷,豈不幸甚。曰:說何難也,但又起諸方謗議。然時節(jié)因緣,余亦不能自己。非細(xì)故也。臨濟(jì)公悟得無多子后,時時是歷歷孤明,日久遂看出自心所歷三玄三要,權(quán)實照用,乃一現(xiàn)成之理。明明卻有三層三句,一句中卻有三玄,一玄中卻有三要,不是臨濟(jì)公撰出,立建化之門,乃真實之理,真實之境。能歷此到玄要至極安樂之地,才可以出而教人,為人天師,為佛祖師。所以為大眾演唱宗乘,要人深自思維,不可魯莽。如何以一喝便可承當(dāng);如何以蒼天蒼天便可承當(dāng)。客曰:一喝能通五教,難道三玄三要不可通么?曰:盡一喝可以概三世諸佛,如何不能通三玄三要。若不能親歷玄要,還他清楚明白,只以一喝概之,則一切人皆能一喝,皆可以謂之通玄通要,則玄要宗旨,不錄墮地,而墮地久矣。所以惟善能分別諸法相者,乃能于第一義而不動者也。汝等諦聽,為汝分別。
三玄九要者,乃知這聽法的人而明明只有此我后惟歷歷孤明,則日復(fù)一日,月復(fù)一月,習(xí)氣乃消,漸臻玄奧。其始也能自救,其繼也可以為人天師,其終也可以為佛祖師。即三世諸佛之成就,雖有徐疾,然所歷皆由于此。問曰:識得便休,何須如此?曰:天下總是汝輩這樣魯莽,所以將濟(jì)宗墜地。蓋玄要乃休后保任功夫綿密,日有所進(jìn)妙境。彼心粗者即歷此亦不能說出。惟濟(jì)公悟無多子后,至多年,然后發(fā)出此義,乃是三世佛之至詣,說法聽法的人之究竟,空前絕后之妙旨,乃我自心中所歷,而他人不能知者,如何輕易看過。今人動輒曰:末后一句,始到牢關(guān)。我常追問之,進(jìn)關(guān)后作么生?則皆發(fā)呆。嗟乎!玄要乃進(jìn)關(guān)后事也。若據(jù)實而論,將《指月錄》內(nèi)諸公,要推倒十之八九,何況近代諸方。客無對。
三玄者,乃體中玄,意中玄,句中玄也。由本體之玄發(fā)而為的的大意,則意亦玄矣。意之玄與體之玄固有分別,然而一也。玄至于言句,則有千變?nèi)f化之差別。蓋因?qū)砣酥畽C(jī),所以有差別,惟意則一。至于體,則無一無萬,所以能一能萬。然玄雖有三,其實一也,亦無所謂一也。洪黨范謂濟(jì)公何嘗說有體、有意、有句,如何列體、意、句,不肯此說。然濟(jì)公有三玄三要之說,你為什么又肯他。既肯他們,即為他表明始得,又不能表明,我不知他具何意見,真令人不解釋。蓋由體有意,由意有句,乃天然順達(dá)現(xiàn)成之理,無絲毫異見攙雜,惟臨濟(jì)公于寂默看出,故爾云云也。
古塔主不解體、意、句順達(dá)現(xiàn)成之理,遺卻意中玄,則矻矻不通。又于句中玄后硬加上玄中玄,可謂頭上安頭。但不知玄中玄,上玄字,還是體中玄、句中玄的玄字,還是另外又有一玄,又有一玄中之玄?不但于一句中之三玄,文理不順于宗旨,而玄之又玄,豈不玄煞。又將句中玄說得特重,玄中玄都說在句中,不知如何是體中玄。根本不清,枝葉紊亂,令讀者茫然不知頭緒。其余至幻寄所辨,皆不清楚。
一句有三玄,一玄有三要,則三玄有九要可知矣。而今只要明白九要,則三玄不辨而知。諸君子將九要總不一顧,而亂紛紛論三玄,有何益處。臨濟(jì)公云:山僧今日見處,與諸佛不則。若第一句中薦得,堪與佛祖為師。試問諸公能為佛祖之師否?若第二句薦得,堪與人天為師。試問諸公能為人天師否?若第三句薦得,自救不了。試問諸公能自救否?人能自救,只明得一玄三要;能為人天師,則明得兩玄六要;若明得三玄九要,則能為佛祖之師。乃這說法的人聽法的人圓滿處。然此理只有一句,因有此三等人,故一句分而為三句。若以三句論,則該有九玄。既有九玄,則該有二十七要。殊不知只有一句三玄九要。然歸總來,又只有這聽法的人一句而已。因這聽法的人,只在師之一句言句上,悟得此我,已得句中之玄,不能再進(jìn)得意中玄,所以自救不了,故謂之只得一玄三要。若能再進(jìn)得意中玄,為人天師,則得六要。再進(jìn)而得體中玄,則得九要,圓滿究竟,為佛祖師。然三玄九要,總在我一心之中,乃人之粗,不能自照,則遂有淺深大小之異,其實不過一我而已矣。
問曰:如何是句中玄三要?曰:句者言句也。學(xué)者為師家一句點破,直指此我。學(xué)者因有言之句,而悟得此無相之我,則此無相之我,絲毫不染不著,豈不玄乎?然此玄則因句所發(fā)明也。要乃緊要之要。蓋言惟此為要,其余皆可緩也。其初悟時,脫離諸相,得知此我是為句中玄初要;既知此我則當(dāng)保任此無相之我,是為中要;然以此我保我,則有想像光影,而思飲離之,猶不能忘,是為上要。故臨濟(jì)直指曰:‘但看棚頭弄傀儡,抽牽全藉里頭人’。明明有人不能忘卻,所以自救不了。此三要,已離卻外邊一切相,豈不玄乎!
問曰:如何是意中玄三要?曰:人將此意字看作心意識意字便錯。難道的的大意,西來意,如意珠三意字,皆錯否?浮山遠(yuǎn)謂意中玄意字,非意識之意,甚是。而洪覺范非之,殊可笑。難道悟此我竟無意可乎?若不是意中悲憫群生,如何說出這許多法來?蓋意中有玄,玄中有要。其初要,即句中之上要而離卻上要。彼句中上要,在想像光影中。而今因保任功夫綿密,遂知離卻想像光影,然猶有‘離’在意中,此意中玄初要也。豈不玄乎?再工夫更覺綿密,而忘卻‘離’字,遂入無為正位。而身心輕安,受用無比。其始也,返照之意多。今也變返照而為寂照,端拱無為一無事道人而已,是為中要。豈不玄乎?再久之,則無所謂功夫。無功之功,其功甚大,即無為而渾化其無為之跡,亦無所謂無為,是為上要。豈不玄乎?到此地位,已明兩玄六要,可以教化人天,為人天之師。蓋謂人間天上得安樂者,皆是有為修善而得,然皆不能出生死,脫輪回。若入無為,遂超苦海,自救已了,而可以救拔人天。故臨濟(jì)公直指曰:‘妙解豈容無著問,漚和爭負(fù)載流機(jī)’蓋謂斯理能解,而至于不可以言解,則妙矣。此意中玄三要之妙也。既不可以言解而至于妙,則起念來問者,豈不錯乎?即善問者,如無著菩薩,亦無能措詞矣,況其下者乎!此所以見無解釋無為之妙也。蓋無為法門,其初已悟截流之機(jī),入正位。則群流妄想皆斷,彼有言問答,直漚和。漚和云者,乃水中之泡,一起一滅,謂之漚和。乃言一漚起,而又一漚起而和之,任你起百千萬億漚,聚而成決,怎能截此眾流也?蓋謂雖有百千問答,終歸有解。豈能如無解之妙解,一齊放下,無問無答,當(dāng)下即截斷眾流,而端坐證無為也。漚和又曰乃方便也。方便乃誘引之法,豈能當(dāng)下薦得。意中玄,乃心中自解、自修、自證之妙。
問曰:如何是體中玄三要?曰:意中玄與句中玄雖近,然猶可思議分別。至于體中玄與意中玄更近,則難于思議分別。然既曰更近,既有近字,豈無言說。要知自句中之玄,修到意中之玄,可謂妙矣。又修到意中玄之上要,可謂妙極矣。原來妙到極處,則妙自不能久炫其妙,而返淡矣。此淡字乃妙到盡處返而為淡。非今人不曾歷過意義中之玄要,而妄言談?wù)摺5缢疅o味,同愚人一樣無識無知,穿衣吃飯而已,此為體中玄初要。蓋吾人本體,本是如此,而今復(fù)至于此,并無增加,然而還是初要,豈不玄乎?斯理原非妙字能盡,惟淡字好。眾人一入淡,則飛走去。惟智者能安而樂之。淡雖無味,然無味中有一至味在焉。至味為何?原來不是色,不是空,不是一,不是萬,不是凡,不是佛,不是境,不是物,不是有為,不是無為,于行住坐臥動靜酬酢往來之中,而歷歷孤明,如朗月當(dāng)頭,推他不去,攬他不來,總無絲毫接續(xù)斷滅影響之相,此是體中玄中要也。豈不玄乎?嗟呼,至此亦難言矣!世尊至此,見文殊迦葉白椎竟,便下座。古來諸禪師至此,便拂衣歸方丈。寒山子曰:教我如何說。惟曹山有一句明此我上要。僧問曹山曰:如朗月當(dāng)頭時如何?山曰:猶是階下漢。僧曰:請師接上階。曰:月落時相見,湛愚老人若在當(dāng)時,劈面與曹山一掌云:月落時作么相見?客曰:此時曹山便拂袖歸室。曰:曹山拂袖歸室,我便禮拜而退。此體中玄上要也。豈不玄乎?故濟(jì)公直指曰:‘三要印開朱點窄,未容擬議主賓分。’此三要,更不曾有人說破是何三要,卻不是體中玄三要。蓋體中玄三要,還是返本還源至寂滅究竟,自家大事了畢者。此三要,乃印開心地,發(fā)百千萬陀羅尼,自然能度生建化門之妙用。所謂朱點者,心也。雖到上要,大事了畢,而悲智雙運,自不能已。然化門應(yīng)來人之機(jī),有千變?nèi)f化之不同,自返自心,窄而不廣,不足以當(dāng)眾機(jī),而投其所問。惟三要能印開此一點心地,包含大千世界,度盡群生。三要為何?乃吾人身、口、意最要最要者也。身則外現(xiàn)威儀,口則隨機(jī)對答,意則慈悲智慧雙運。以此為印,乃能開發(fā)心地。所謂印者,即如一官必有一印。有此印則無遠(yuǎn)不至,任我縱橫開發(fā),誰敢礙我。蓋人能至體中玄上要則自能知此三要之印,本來已具,我今用此印,而開我心地,廣大無邊。凡一切料揀、與奪、權(quán)實、照用、賓主,何必擬議,而自然歷歷分明,當(dāng)機(jī)即用。即有志必欲為佛為祖者,皆來投誠□歸依,而受我三玄九要印開朱點之妙。彼未入此門者不必論,已入此門者都在此三玄九要之內(nèi)。我已歷過三玄九要,彼學(xué)者能到某玄某要者,我即知之。或超入即得體中玄要者,斯為上智。或超入即得意中玄要者,斯為中智。或入而得句中玄要者,斯為下智。而引之前進(jìn),則孰有能逃我洞鑒之外。蓋惟此三要能印開心地,而能為佛祖之師,則視彼得意中玄要者,豈不窄乎?再視彼得句中玄要者,豈不更窄乎?蓋三玄九要法門,乃宗門至要,即《楞嚴(yán)經(jīng)》所謂密因修證,體中玄上要即是大佛頂。惟是密因,故玄有三,而要有九,乃此心返本還源之路,不是執(zhí)定一法進(jìn)修,乃悟此心。即心即法,即法即心,惟此一真我而矣。惟此真我,即是聽法的人而已矣。所以臨濟(jì)公乃曰:大凡演唱宗乘,一句中須具三玄,一玄須有三要。有權(quán)有實,有照有用。汝等諸人作么生會?難道一喝及云蒼天蒼天幾句無理路言句,即算會么?乃濟(jì)公與人據(jù)實商量此密因修證,不是一問答,一轉(zhuǎn)語,便算作能會。如能細(xì)細(xì)清楚,明白說破玄要,許他一喝。若遇來問者便喝,這一喝,值得什么?或曰:聞老人所解三玄三要,與歷代古來禪師自汾陽以下大不相同。然一句一字,著實清楚,令人佩服。但不知當(dāng)年臨濟(jì)公果是此意否?曰:若要我之所解,必與臨濟(jì)公之意相合,上下千古,歲月遙遠(yuǎn),誰為證據(jù)。然讀其言,玩其意,非細(xì)細(xì)詳察,不知是會,而以無理路句一例會,恐辜負(fù)濟(jì)公婆心。蓋入此道者,即頓悟后,亦有漸入,豈能如龍女頓悟頓成。即趙州至四十年才打成一片。初祖謂二祖曰:心如墻壁自然入道。玩這入字,可見其有漸進(jìn)也。古德云:侍師多年,漸臻玄奧。又云:諦當(dāng)甚諦當(dāng),管保老兄未徹在。未至徹時,還有進(jìn)步。經(jīng)云:賢圣以無為法而有差別,于《楞嚴(yán)》則直指出密因修證。又云:理雖頓悟,事要漸修。文殊贊觀音自聞聞法門曰:豈惟觀世音,我亦從此入。又贊曰:此是微塵佛,一路涅槃門。
蓋三玄九要,乃一路涅槃。至大佛頂,始為究竟。乃要人詳察,據(jù)實商量,不可于他三句之外,另生怪異奇特之想。只還他一句一字的本義,豈可籠統(tǒng)一句話,就算會得,豈不令人失笑,只要據(jù)實而論,能依此修行,管保成佛去,何必問濟(jì)公之意相合不相合也。
臨濟(jì)公示寂時,謂吾滅后,不得滅卻吾正法眼藏。三圣出曰:爭敢滅卻和尚正法眼藏。公曰:以后有人問你向他道什么?若湛愚老人在當(dāng)時,便*手向前曰:道這個。臨濟(jì)公自然瞑目而去。誰料三圣便喝。公曰:誰知吾正法眼藏,向這瞎驢邊滅卻。臨濟(jì)公一生喝人,如何示寂時,賺此一喝。蓋臨濟(jì)公所主在這說法聽法能喝的人,不在喝上,若在喝上追尋,則失卻此人矣。所以三圣后不特特提出此人以接濟(jì)宗之旨,公早已知之,真可痛惜。則后來惟以喝為事者,不謂之瞎驢不可也。
學(xué)者將三玄九要,細(xì)細(xì)反覆詳審清楚,原來乃一現(xiàn)成返本還源之理,并非造作。后觀察十方三世諸佛,并歷代祖師禪師,及大菩薩諸辟支緣覺聲聞境界,無不了然。彼一有言句,或有理路,或無理路,凡五宗同異差別,便知其落處。若夫二十五圓通,二十五輪轉(zhuǎn),四十五圣位,并十地,至于等覺妙覺,十住十信十回向等修行之門,皆不能出我掌握之中。以至天魔外道,種種不能悉舉。如《楞嚴(yán)》五十陰魔所執(zhí)之病,不必用心照察,自能悉知。能入此玄要之門,則成佛有期,而人都忽略看過,真可謂魯莽極矣。猶自稱濟(jì)宗兒孫,不亦愧乎?
十五□漫談參禪
參禪,是學(xué)佛人修行辦道的正行正道。但參禪一事,口說是容易,只要一念清凈,時刻反省內(nèi)照,乃至保持當(dāng)念孫明歷歷,在行為上,任運騰騰,騰騰任運。如果掉舉妄動太盛,參一個話頭,就能有了悟之期,斬斷生死命根,而得自在解脫。可是我們從無始以來,就在三界里生生死死,無窮無盡地流轉(zhuǎn),在用功的時候,就是有信心有決心,也難免有煩惱習(xí)氣,業(yè)障事緣等種種障礙現(xiàn)前,若無助道對治,雖說念起即覺,覺之即無,久久忘緣,自成一片,可是事緣業(yè)障現(xiàn)前,有時也很難不隨其事緣業(yè)障境相所轉(zhuǎn)。有這些障緣,以至?xí)r光空過,歲月因循,染緣易就,道業(yè)難成,甚或一生虛度,真可痛惜!假使我們自己口頭上說參禪,心識身行也心真參,并且多數(shù)時間確在參究,還要求有所證悟,就用功辦道上來講,不管省悟有否,都是有功德的,但在見性成佛上說,還是一生空過了!為什么會這樣呢?我覺得很多參禪者之所以失敗,就在于不注重修助行助道來扶持正行正道。所以我想談一談參禪者在認(rèn)識上和實踐上所應(yīng)該采取的正確態(tài)度。
(一)相信業(yè)果無我
諸佛依二諦說法,二諦就是真諦和俗諦。諦,就是真實不虛。據(jù)教典上講,俗諦明世間一切都是因緣和合而假有,真諦明勝義諦一切皆空。
俗諦上一切因緣之有都是由自所造業(yè)和共所造業(yè)因而生起現(xiàn)有,學(xué)佛人必須深信因果歷然,善因善業(yè)必招善果善報,惡因惡行必招惡果善惡,有原因必有結(jié)果。如《因果經(jīng)》說:‘欲知過去因者,見其現(xiàn)在果;欲知未來果者,見其現(xiàn)在因。’《涅槃經(jīng)》說:‘善惡之報,如影隨形,三世因果,循環(huán)不失,此生空過,后無追悔。’《優(yōu)婆塞戒經(jīng)》說:‘若善男子,有人不解如是業(yè)緣,無量世中流轉(zhuǎn)生死,雖生非想非非想處,壽八萬劫,福盡還墮三惡道故。佛告善男子,一切模畫無勝于意,意畫煩惱,煩惱畫業(yè),業(yè)則畫身。’經(jīng)教上這些教導(dǎo),都說明了我們正報身、依報世界,一切一切,都是由造業(yè)受果而自作自受,因果歷然。所以如來在《根本說一切有部毗奈耶藥事》等經(jīng)律中說:‘假使百千劫,所作業(yè)不亡,因緣會遇時,果報還自受。’相信因果道理,以因果歷然為自己的指導(dǎo)思想,則自己在任何環(huán)境,都能端身正意,不作損人利己之事,令自己的身語意,也就是語言、思想、行為都諸惡莫作,眾善奉行,自凈其意,則一切違緣事緣業(yè)障等妨礙自己修行正道的阻力就會減少,以至于完全消除。《阿毗曇雜心論》說:‘業(yè)能莊飾世,趣趣各處處,是以當(dāng)思業(yè),求離世解脫。’對業(yè)果決定一切的道理深信不疑,最要緊的就是要與自己身口意三業(yè)具體地結(jié)合起來,隨時所作所為不違背因果規(guī)律,自然能得受用,使參禪正道無礙前進(jìn)。對于因果道理有堅定信念之后,久而久之,自然達(dá)到達(dá)磨大師教導(dǎo)的‘亦不睹惡而生嫌,亦不觀善而勤措’的境界。此即禪門所謂的因果觀也。
既知世俗諦的因果法則為業(yè)行因緣而決定,由此而推之假有如幻如化,所有一切都無實體主宰。此理由圣人無漏智慧親證所知而說,是圣人所證真實義,所以名勝義諦、圣諦、第一義諦等。‘我’,是常一主宰的意思。對于自身,執(zhí)有常一主宰的作用,就是人我執(zhí)。對于一切,也就是萬事萬物,執(zhí)有常一主宰的體性,就是法我執(zhí)。換句話說,對自己執(zhí)有此我,謂之自我,于他有情執(zhí)有我體,謂之他我。但觀察思維人身,是由色、受、想、行、識五蘊組織而成,是假和合而有,無常一主宰的我體。法亦如是,總為因緣和合生起顯現(xiàn),亦無常一主宰的我體。既無人我,亦無法我,則無自我他我,乃至種種不變的自性執(zhí),都徹底瓦解冰消了。此是圣人無漏智親證親知,故佛說通達(dá)無我法者,如來說名真實菩薩。人法都無我性,所以它成三法印的一印。一、諸行無常印,行是遷流的意義,謂一切有為法,念念生滅而無常,是為諸行無常印。二、諸法無我印,行字局限于有為法,法則通于無為法,言一切有為無為諸法中無有我的實體,是諸法無我印。三、涅槃寂靜印,言涅槃之法,滅生死之苦而為無為寂靜,是涅槃寂靜印。印是楷定、決定、不變的意思,無常、無我、涅槃寂靜,是佛教中印證一切法的三原則。如果某經(jīng)所說法義合乎三法印,就是佛法;如果所說不合乎三法印,就不是佛法,是魔所說,是偽教假經(jīng)。《大智度論》卷二十二及其它經(jīng)論都闡明此義。
了解無我以后,就可以獨立自在自主,積極地培植福德智慧二資糧,確知一切所作,都是在自己第八識中種下種子,清凈種子越多,轉(zhuǎn)染成凈的力量就越大。如果執(zhí)著有我,我是常一固定的,那就不可轉(zhuǎn)變,作什么也沒用,乃至妄執(zhí)為善亦死,為惡亦死,死了死了,一切都了,那還有什么道需要修,有什么善要作。弄得不好,就墮于常見斷見中去,猶其墮于斷滅見中,那真太可悲了,不堪設(shè)想!故佛說:寧起常見如須彌山,不可起斷見如芥子許!
(二)思念無常及諸苦
學(xué)佛的人,認(rèn)為宇宙人生是無常的痛苦的。因為是無常的痛苦的,所以要修道解脫痛苦,一積極的修行辦道,以求不因懈怠而墮落。這就要有無常的覺悟,就是要時刻思念無常。世間一切法,生滅遷流剎那不住,謂之無常。《涅槃經(jīng)》說:‘是身無常,念念不住,猶如電光、瀑水、幻類。’《大智度論》說:‘一切有為法無常者,新新生滅故,屬因緣故。’《六祖壇經(jīng)》說:‘生死事大,無常迅速。’有為諸法,依因緣之和合而生起,故說之為生;依因緣之離散而消滅,故說之為滅。故知一切有為法都是生滅變異,虛偽無主。如是觀察,能自警真實參究,棄舍生死死生,生生死死如旋火輪似的無休止的流轉(zhuǎn)。
在思維無常方面,特別要思維三種死歿無常:1、思維決定要死,想死無常決定要來,沒有辦法躲避退卻,因為自己從長期觀察中得知,任受何等之身,定皆有死。《無常經(jīng)》說:‘無上諸世尊,獨覺聲聞眾,尚舍無常身,何況諸凡夫。’經(jīng)中還說:‘住于何處死不入,如是方所定非有,空中非有海中無,亦非可住諸世間。’這就是說:住于任何環(huán)境中死歿都是逃不脫的。如是從多種道理思維死歿無常必來,就能對世間的財色名利等消沉厭倦而精進(jìn)辦道。2、思維死無定期,今天以后,百年以前,其死已定,但在中間何日而來,亦無定期。即在今日死與不死,俱無決定,誰也保證不了。修行辦道人,應(yīng)具有今日或明日必死的觀念,這樣就不會專為自身謀求長壽久住的所需,而積極地作善修福培慧,利樂一切有情。若于日日中能起死無定期的觀念,則修行辦道就會更積極,用功更親切。故日日中定須發(fā)起必死之心,以促進(jìn)自己的道業(yè)。3、思維死時什么都帶不去,這世間一切名利財物,地位權(quán)勢,一切的一切,都不能帶走一絲一毫,除開自己所作的善惡業(yè)之外,其余的一切,既挽救不了自己的死,也一點帶不走。俗話說,萬般將不去,唯有業(yè)隨身!將死時雖有極親愛的人,諸如俱生骨肉父母兒女親戚好友,以極大憐愛而相圍繞呼嚎,亦須棄舍而死去,現(xiàn)世法中一切圓滿之事皆必棄舍而去。思維死時什么都帶不去,唯有業(yè)隨身,大大可以警惕自己的道心,而積極修行辦道。所謂八風(fēng)(利、衰、毀、譽、稱、譏、苦、樂)不動,三受(苦、樂、舍)寂然者,思維無常就可能做到,至少可以減輕貪著,確認(rèn)唯法是依,唯法是*,死時連自己的名字都沒了,何況其余諸事!‘諸行無常,是生滅法,生滅滅已,寂靜為樂’。參禪辦道的人宜慎思之。
其次是思維諸苦。苦是逼迫的意思,我們領(lǐng)受的一切東西,都有逼惱身心的痛苦,不過輕重不同。如三苦中的苦苦、壞苦容易感受,第三行苦,就不容易感覺,而且往往以為是樂而領(lǐng)受之。八苦中的生、老、病、死、愛別離、求不得、怨憎會、五蘊熾盛苦,是比較容易感覺,都希望自己不發(fā)生這些痛苦,但誰也免不了。如《五王經(jīng)》說佛為五王說法,‘人生在世,常有無量眾苦切身,今粗為汝等略說八苦,何謂八苦?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愛別離苦、求不得苦、怨憎會苦、憂悲惱苦,是為八苦也。’在諸苦中,都是以我見為根本,而生起貪嗔癡等煩惱,特別是從貪欲起,多欲希作諸業(yè)為苦。由貪愛世間名利恭敬,色欲財寶,以致生死輪回,輪轉(zhuǎn)六趣。天中死,人中生。人中死,天中生。天中死,生地獄中。地獄中死,生天上。天上死,生餓鬼中。餓鬼中死,還生天上。天上死,生畜生中。畜生中死,生天上。天上死,還生天上。地獄餓鬼畜生亦如是。欲界中死,色界中生。色界中死,欲界中生。欲界中死,無色界中生。無色界中死,欲界中生。欲界中死,欲界中生。色界無色界亦如是。生死流轉(zhuǎn),都以貪欲為因,招感生死苦果。所以佛在《八大人覺經(jīng)》里說:‘生死疲勞,從貪欲起。’《法華經(jīng)·譬喻品》說:‘諸苦所因,貪欲為本。若滅貪欲,無所依止。’又說:‘三界無安,猶如火宅。’臨濟(jì)禪師也說:‘大德,三界無安,猶如火宅,此不是你久停住處。無常殺鬼,一剎那間,不擇貴*老少,你要與祖佛不別,但莫外求。’《八大人覺經(jīng)》又說:‘少欲無為,身心自在。’修習(xí)少欲之人,心則坦然,無所憂畏。少欲既能生諸功德,無欲則更受無盡利益。多求增長罪惡,常念知足,則能安貧守道,惟修行辦道是業(yè),經(jīng)常思念苦,則會漸漸減少對世間的種種貪求而離苦自樂。以此助道,扶持參禪正道,必能證悟解脫,永不受生死疲勞輪轉(zhuǎn)不休之苦,豈不快哉!
(三)發(fā)求解脫心和菩提心
既知諸行無常,有漏皆苦,三界如火宅,不可久安住,則當(dāng)發(fā)起希求解脫之心,亦名出離心,即出離三界之心。解脫者,解謂離縛,脫謂自在。我們在三界生死中流轉(zhuǎn),受煩惱業(yè)力的纏縛,永不自在。今欲得自在,就必須解脫生死中的煩惱及業(yè)。其方便之法,必須見五取蘊苦所有過患,和觀察思維三界過患發(fā)起極欲舍離之心,則于苦集之法,不起欲得的追求。如《四百論》說:‘誰于此無厭,彼豈愛寂靜?如貪著自家,難出此三有(欲有、色有、無色有,即三界)。’故要解脫生死,必須于有漏生死法生起極大厭離心,不起煩惱,不造生死業(yè),斷除能系縛的法,才能得到解脫。《頓悟入道要門論》說:‘問:欲修何法,即得解脫?答:唯有頓悟一門即得解脫。云何頓悟?答:頓者頓除妄念,悟者吾無所得。’
人身是最難得的,是最寶貴的,是得解脫成佛道的最好最優(yōu)越的條件。請注意,釋迦世尊是在人間成佛的,人身是尊貴難得之寶。但人身難得而易失,如《菩薩處胎經(jīng)》卷六說:‘盲龜浮木孔,時時猶可值,人一失命根,億劫復(fù)難是。海水深廣大,三百三十六,一針投海中,求之尚可得,一失人身命,難得過于是。’《大乘莊嚴(yán)經(jīng)論》也說:‘離諸難亦難,生于人間難,既得離諸難,應(yīng)當(dāng)常精進(jìn)。’世間三有的一切對我們來說,其現(xiàn)起的萬物事象,名聞利養(yǎng),都對我們有誘惑力。由于我執(zhí)無明貪欲等的系縛,就支配我們?nèi)プ非蟆⒅鹑。樢馐缕鹭潗郏`意事起嗔恚,起惑造業(yè),乃至慳吝己物,貪求人財,嫉妒其富,嗔恨其貴,起諸邪見,撥無因果,好勇斗狠,欺老淩幼,由此父子不和,夫妻反目。不但造業(yè)受生流轉(zhuǎn)三有,而且惡業(yè)多,善業(yè)少,失卻了難得的人身。墮三惡趣中,更無順境,不知為善,復(fù)得人身的機(jī)會就難上難了!所以在此既得難得的人身的基礎(chǔ)上,應(yīng)當(dāng)善自珍重,常勤精進(jìn),修行辦道。《念處經(jīng)》說:‘諸煩惱所依,獨一謂懈怠;誰有一懈怠,俾便無諸法。’懈怠是令人墮落的墮下法。《菩薩本行經(jīng)》說,‘夫懈怠者,眾行之累。居家庭懈怠,則衣食不供,產(chǎn)業(yè)不舉。出家懈怠,不能出離生死之苦。’希求解脫的人,必須斷除懈怠,無間斷地常行精進(jìn)。《成唯識論》說,勤謂精進(jìn),于善惡品修斷事中勇悍為性。對治懈怠,滿善為業(yè)。慈恩大師《上生經(jīng)疏》說:‘精謂精純,無惡雜故;進(jìn)謂升進(jìn),不懈怠故。’參禪辦道的人,決不能懈怠,若悠悠忽忽,一生空過無成,如《華嚴(yán)經(jīng)》說:‘如鉆燧求火,未出而數(shù)息,火勢隨止滅,懈怠者亦然。’必常行精進(jìn),才能破除煩惱,斷除惡行,摧伏四魔(煩惱、五陰、死、自在天),克己造修,直至超出生死,得大利樂而后已。
其次發(fā)菩提心。參禪辦道的人,由于既學(xué)佛法,知道世間是苦,于生死流轉(zhuǎn),受盡痛苦,希求解脫,發(fā)解脫心、出離心,這是正確的發(fā)心,正確的念行。但是不知佛法,沒有學(xué)習(xí)過佛法的人,不可勝數(shù),他們都不知諸行無常,三界是苦,不求解脫,即使有心想解脫痛苦,也不知怎樣才能解脫。有些人則爭名□奪利,人我是非,互相傾軋,利己害人之事,無所不為。有的人雖然學(xué)習(xí)了一些佛法,皈依了三寶,也愿意做一個很好的佛教徒,但于解脫入門不知方便,好者雖不作損人利己的壞事,做一些造善因求善果的有漏因緣,還是生死流浪,可以說是既到寶山,空手而歸。對于這些人,參禪求解脫者,豈能不發(fā)菩提心而度脫他們。所以在自己發(fā)起解脫心之后,還應(yīng)該發(fā)大菩提心,令諸眾生,覺生死者,舍離五欲,修行圣道。
菩提心,既無上正等正覺之心。《智度論》卷四十一說:‘菩薩初發(fā)心,緣無上道,我當(dāng)作佛,是名菩提心。’簡單地說,就是為利有情愿成佛。
菩提心有兩種:一、緣事菩提心,是以四弘誓愿為體。1.眾生無邊誓愿度,念一切眾生悉有佛性而發(fā)愿度之,令入大般涅槃,此為饒益有情戒,亦是恩德之心,亦是因緣佛性,亦是應(yīng)身菩提之因。2.煩惱無盡誓愿斷,愿求自斷無邊的煩惱,是攝律儀戒,亦是斷德之心,正因佛性,法身菩提之因。3.法門無量誓愿學(xué),愿求覺知無盡的佛法,是攝善法戒,智德之心,了因佛性,報身菩提之因。4.佛道無上誓愿成,是愿求證得無上佛果菩提。由前三行愿具足成就而證得三身圓滿的菩提,不住生死,不住涅槃而廣利益一切有情。二、緣理菩提心,一切諸法,本來寂滅,安住于此中道實相而成上求下化的愿行,是為最上菩提心。諸經(jīng)論開導(dǎo)菩提心的教說很多,參究之士,應(yīng)當(dāng)廣為閱讀修學(xué)。但是經(jīng)里說,任何發(fā)菩提心的人,各自可以發(fā)起很多不同的愿行,而四弘誓愿是菩薩的通愿,每個發(fā)菩提心的人都必須發(fā)心修學(xué)此四弘誓愿,才能稱為菩薩。
發(fā)起菩提心,必須修大慈大悲,對眾生與樂拔苦,才能平等對待,怨親平等,慈心普度;在身語意三業(yè),常修四無量心、四攝法門、六波羅蜜等一切修行,主要*精進(jìn)才能成就。如《遺教經(jīng)》說:‘汝等比丘,若勤精進(jìn),則事無難者。是故汝等當(dāng)勤精進(jìn),譬如小水常流,則能穿石。若行者之心,數(shù)數(shù)懈廢,譬如鉆火,未熟而息,雖欲得火,火難可得。是名精進(jìn)。’
《菩薩善戒經(jīng)》把精進(jìn)分為三種:一、莊嚴(yán)精進(jìn)。即菩薩發(fā)心精勤修習(xí),一切梵行,莊嚴(yán)道果,復(fù)為教化眾生,于三界中,亦現(xiàn)受生,由慈悲故,乃至入地獄,代其受苦,心不休息,是名莊嚴(yán)精進(jìn)。二、攝善法精進(jìn)。謂菩薩既修六度梵行,不為煩惱惡業(yè)邪見之所傾動,攝持世間出世間一切善法,心不放逸,是名攝善法精進(jìn)。三、利樂眾生精進(jìn)。謂菩薩于一切時修習(xí)圣道利益,于一切眾生,以種種教法而化導(dǎo)之,都使之?dāng)鄿鐞阂颍删蜕乒T跁r間上雖經(jīng)歷塵劫,心不疲倦,是名利益眾生精進(jìn)。《菩薩本行經(jīng)》說:‘直至成佛,皆由精進(jìn)。’參禪的人,既發(fā)菩提心,當(dāng)遵如來教導(dǎo)而修行菩薩道。
(四)堅持禁戒
從教理上講,戒定慧三學(xué),是修行的總綱。戒定慧三,攝盡六度等法門,故《攝大乘論》稱為增上引生心學(xué)。戒學(xué)是定慧所依,由戒學(xué)為增上引生心學(xué),即定學(xué)。心學(xué)為增上引生慧學(xué),慧學(xué)為增上引證涅槃成滿菩提。三學(xué)以順益義,為勝因義,故名增上。廣如《瑜伽師地論》說。參禪之士,為了參究易成,若不護(hù)持禁戒,不但參禪,修持別的任何法門,也不會得成就。世尊在《涅槃經(jīng)》里說:‘若不能持禁戒,云何當(dāng)?shù)靡娪诜鹦裕磺斜娚m有佛性,要因持戒,然后乃見,因見佛性,得成阿耨菩提。’見性成佛者,即見自己本有的佛性,若不持戒,見性成佛就成了空話。《涅槃經(jīng)》還說:‘欲見佛性,證大涅槃,必須深心修持凈戒。若毀凈戒,是魔眷屬,非我弟子。’《大品經(jīng)》祖:‘我若不持戒,當(dāng)墮三惡道中,尚不得人身,況能成就眾生,凈佛國土,具一切種智。’《大智度論》說:‘若人棄舍此戒,雖入山苦行,食果服藥,與禽獸何異?若人雖處高堂大殿,好衣美食,而能持戒者,得生好處及得道果。’佛陀在這些經(jīng)文里教育沒導(dǎo)說,如果在家出家所受諸戒,如五戒、十戒、二百五十戒、菩薩三聚凈戒等,悉能圓滿護(hù)持,是真佛子,開佛性門,入涅槃道。如果不守持禁戒,墮三惡趣中,連人身都保不住,那里還能參禪開悟,成就眾生,嚴(yán)凈佛土!參禪之土,應(yīng)當(dāng)慎思,在參究時決不可忘掉持戒,借口參禪人不拘小節(jié),胡作非為,死墮惡趣,豈不痛哉!持戒是入道的正門,菩提的真因,功德殊勝,未可思議,慎思慎思!
《華嚴(yán)經(jīng)》說:‘戒是無上菩提本,應(yīng)當(dāng)具足持凈戒,若能堅持于禁戒,是則如來所贊嘆。’戒是獲得無上正等正覺大菩提的根本,根本不固,一切難成。如建筑房屋,地基不鞏固,一遇風(fēng)雨則易倒塌。
佛陀在《遺教經(jīng)》說:‘汝等比丘,于我滅后,當(dāng)珍重尊敬波羅提木*。’波羅提木*,即戒律,又譯為別解脫,或譯處處解脫。七眾佛弟子所受的戒律,能免過非各別解脫身口七支的惡業(yè),所以名別解脫。如來又說:‘如暗遇明,如貧得寶。當(dāng)知此則是汝等大師。若我住世無異此也。’這是如來最后的教誡,說戒是正順解脫的根本,持戒則等于佛住世,戒就是佛弟子的大師。大師者佛也。能善教授教誡弟子一切應(yīng)作不應(yīng)作事,能化導(dǎo)無量眾生,令至涅槃菩提,故名大師。世尊還說:‘戒是正順解脫之本,故名波羅提木*,因此此戒,得生諸禪定,及滅苦智慧。’四百四病為身苦,憂愁嫉妒等為心苦,總合二種,名為內(nèi)苦。惡賊虎狼等害及風(fēng)雨寒暑等災(zāi)為外苦。持戒就能起消滅內(nèi)外種種苦的無漏智慧。如來立教,其法有三:一曰戒律,二曰禪定,三曰智慧。然非戒無以生定,非定無以生慧,三法相依,不可缺一。所以如來又說:‘是故比丘,當(dāng)持凈戒,勿令毀缺。若人能持凈戒,是則能生善法。若無凈戒,諸善功德皆不得生。是以當(dāng)知戒為第一安穩(wěn)功德之所住處。’五戒十善,是世間的善法,三學(xué)六度是出世間善法,雖有淺深瘥別,但皆為順理益己之法,故名善法。所言功德者,善法有資潤福利之功,故名為功,此功是其善行家之德,名為功德。若無凈戒,諸善功德皆不得生。因此可知持戒是第一安穩(wěn)功德之所住處。
持戒要注意小惡,謹(jǐn)防慎之,則不至造大惡而無以防范,以致不欲作而違心作之。《涅槃經(jīng)》中說:‘莫輕小惡,以為無殃,水滴雖微,漸盈大器。’
《大智度論》說:‘若求大利,當(dāng)堅持戒,如惜重寶,如護(hù)身命,以戒是一切善法住處。’
千經(jīng)萬論贊嘆持戒的殊勝功德,毀戒則是損壞一切功德而墮三惡趣之因。故參禪辦道之士,應(yīng)當(dāng)遵佛教導(dǎo),深思持戒功德,毀戒過患,小心謹(jǐn)慎地護(hù)持凈戒。諸惡莫作,眾善奉行,自凈其意,是諸佛教。’這是佛陀在戒律中的教導(dǎo),修行辦道的佛子,應(yīng)當(dāng)依教奉行。
(五)參□究
參禪的參,就是要追慮審究,窮玄極妙,必使自己悟得本來面目,見性成佛。其方便之法,行住坐臥,不離這個,起心即乖,動念即錯。起心動念,必也覺破,就體消停,久久忘緣,自成一片。在方便法門上,有結(jié)跏趺端身正坐參究,及歷緣任運,無住、無心、無念、任運騰騰、騰騰任運,無處不在參究。如六祖說:‘兀兀不修善,騰騰不作惡,寂寂斷見聞,蕩蕩心無著。’兀兀即不動,騰騰即自在無為,寂寂即安靜孤明,蕩蕩心無著,就是坦坦平平,心無所住。六祖為了針對欲得會道,必須坐禪的看法,而說‘道由心悟,豈在坐耶。’其所謂禪者,乃四禪八定之禪,非參禪的最上乘禪。不可妄執(zhí)以為參禪不須靜坐,切莫迷執(zhí)罷參恣縱自由放任,那是極其可悲痛的!六祖臨入滅時,亦‘端坐至三更,忽謂門人曰:“吾行矣。”奄然遷化。’六祖如是,豈不坐耶?結(jié)跏趺坐與參禪得成就有極重要的關(guān)系,這是佛陀倡導(dǎo)的最殊勝的安穩(wěn)坐,又稱之為獅子坐。
《大智度論》卷七說:‘問曰:“多有坐法,佛何以唯用結(jié)跏趺坐?”答曰:“諸坐法中,結(jié)跏趺坐最安穩(wěn),不疲極。此是坐禪人坐法。攝持手足,心亦不散。又于一切四種身儀中最安穩(wěn)。此是禪坐,取道法坐。魔王見之,其心憂怖。如此坐者,出家人法。在林樹下結(jié)跏趺坐,眾人見之,皆大歡喜,知此道人,必當(dāng)取道。如偈說:若結(jié)跏趺坐,身安入三昧,威德人敬仰,如日照天下。除睡懶覆心,身輕不疲懈。覺悟亦輕便,安坐如龍蟠。見結(jié)跏趺坐,魔王亦愁怖,何況入道人,安坐不傾動。以是故結(jié)跏趺坐。復(fù)次,佛教弟子應(yīng)如是坐。有外道輩,或常翹足求道,或常立,或荷足,如是狂狷,心沒邪海,形不安穩(wěn)。以是故佛教弟子結(jié)跏趺直身坐。何以故?直身心易正故。其身直坐,則心不懶。端心正意,系念在前,若心馳散,攝之令還,欲入三昧故。種種馳念,皆亦攝之。如是系念,入三昧王三昧。”’
如來常在經(jīng)里說:諸弟子不要打擾我,我要三日入定,七日入定,九十日入定。如來常在定,無有不定時。為什么還要三天入定乃至九十天入定呢?無非是示現(xiàn)此事,為弟子們作榜樣。
禪宗西天第十祖脅尊者,修行精苦,未嘗寢寐,晝夜脅不至席,以故得號脅尊者。
中華初祖達(dá)磨大師,于嵩山少林寺面壁九年,人莫測之,謂之壁觀婆羅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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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祖道信大師,攝心無寐,脅不至席者六十年。
福州長慶慧棱禪師,歷參禪苑,往來雪峰、玄沙,十二年間,坐破七個蒲團(tuán)。一日卷簾,忽大悟。
參禪大德,重視并主張打坐的范例很多,不一一例舉。古人說,坐破是悟門中事,悟者,只管打坐。坐禪的當(dāng)體,是作參,行參受用三昧。一時打坐,一時佛;一日打坐,一日佛;一生打坐,一生佛。然后做到行亦禪,坐亦禪,語默動靜體安然,可謂禪與生活打成一片了。
下面說參禪用功的事。不取向上玄談,唯取做功夫吃緊處。做功夫時,無論是坐習(xí)或行住等,皆以即心即佛,無心是道,歷歷為正道。其方便法門略說三種:一、覺察。做功夫時,平常絕念,提防念起,一念才生,便與覺破,前念覺得破,后念不生。此之覺智,亦不須用,妄覺得俱忘,名曰無心。故祖師說,不怕無起,只恐覺遲。又說,不用求真,唯須息見。此即息妄功夫。二、休歇。做功夫時,不思善,不思惡,心起便休,遇緣便歇。古人說,一條白練去,冷湫湫地去,古廟香爐去,直得絕廉纖,離分別,如癡如兀,方有少分相應(yīng)。此是休歇功夫。三、泯心存鏡。做功夫時,于一切妄念俱息,不顧外境,但自息心。妄心已息,何害有境。如龐公云:‘但自無心于萬物,何妨萬物常圍繞。’此是泯心存境息妄功夫。
如果對上述用功的方便法門用不上,可以參一則與自己相應(yīng)的話頭,如‘狗子無佛性’、‘庭前柏樹子’、‘須彌山’、‘麻三斤’、‘干屎橛’、‘萬法歸一,一歸何處’、‘我的本來面目’,等用心參究。
大慧宗杲禪師,特別提倡參‘狗子無佛性’,著重在‘無’字上參,通身起個疑團(tuán),參個無字,晝夜提撕,莫作虛無會,莫作有無會。行住坐臥,穿衣吃飯,屙屎放尿,心心相顧,猛著精彩,守個無字,日久歲深,打成一片,忽然心華頓發(fā),悟佛祖之機(jī),便不被天下老和尚舌頭瞞,便會開大口,到這里,說甚閻王老子,千圣也奈何不了。這是絕后再蘇。此義在《曹洞臨濟(jì)參禪方法的差異》一節(jié)中已詳說,今不再述。
元天目高峰原妙參禪說:‘若謂著實參禪,決須具足三要:第一、要有大信根。明知此事,如*一座須彌山。第二、要有大憤志。如遇殺父冤賊,直欲便與一刀兩段。第三、要有大疑情。如暗地做了一件極事,正在欲露未露之時。十二時中,果能具此三要,管取克日成功,不怕甕中走鱉。茍缺其一,譬如折足之鼎,終成廢器。’
中峰和尚說:‘坐禪別無用心處,只十二時中,放下一切塵勞妄想境,常自心如虛空,毫發(fā)計使無他念。若得自心清凈,還不思善,不思惡,正當(dāng)與么時,如何是我父母未生以前本來面目?如是看,若工夫一片成,自然得有悟人。何名坐禪?外于一切善惡境界,心心不起名為坐,內(nèi)見自性不動名為禪。如今學(xué)道人不悟此心體,便于心上生心,向外求佛,著相修行,皆是惡法,非菩薩道。’
朝鮮西山大師退隱說:‘凡本參公案上,切心做功夫,如雞抱卵,如貓捕鼠,如饑思食,如渴思水,如兒憶母,必有透徹之期。參禪須具三要:一有大信根,二有大憤志,三有大疑情,茍缺其一,如折足之鼎,終成廢器。’
總起來說,凡欲成佛,不染一物。最初要發(fā)起一個堅強(qiáng)地死心,看破世界身心都是假緣,無實主宰,若不發(fā)明本具的大事,則生死不破。既生死心不破,無常殺鬼念念不停,卻如何排遣?將破生死心一念,作個敲門磚子,猛著精彩,不顧身命,不望人救,不生別念,不肯暫止,直到以悟為則。
做功夫貴在起疑情,什么是疑情?如生不知何來,不得不疑來處。死知何去,不得不疑去處。生關(guān)竅不破。則疑情頓發(fā),結(jié)在眉睫上,放亦不下,遷亦不去,忽然一朝撲破疑團(tuán),生死二字,是什么閑家具!古德所謂大疑大悟,小疑小悟,不疑不悟者此也。
做功夫最怕耽著靜境,做人困于枯寂,不知不覺。動境生厭,靜境安然。原因是行人一向處于喧鬧的環(huán)境,一與靜境相應(yīng),如吃適合口胃的東西,則生耽著。又如人倦久喜睡,久久墮于無知,落于松散懈怠而不自覺得。
做功夫要中正勁挺,不近人情。如果循情應(yīng)對,則功夫做不上,不但做不上,日久月深,則必成為隨順流俗的阿師。
做功夫疑團(tuán)得力時,看山不是山,見水不是水,行不知行,坐不知坐,東西南北不辨,通身內(nèi)外只是一個疑團(tuán)。疑團(tuán)不破,誓不罷休。
做功夫舉話頭時,要歷歷明明,話頭若失,立即再舉,不破話頭誓不甘休。不然則坐在鬼窟里,昏昏沉沈過了一生,有何所益。
做功夫切莫通道不須參,若不參便云已得理,此則是天生彌勒,自然釋迦。此輩名為可憐憫者,臨命終時,手忙腳亂,悔之何及!
做功夫時,不得將心待悟,若將心待悟,終不得悟,只須逼拶令悟。若大悟時,如蓮花開,如大夢忽覺。看話頭真切,逼拶心意,時節(jié)因緣會合時自悟。悟時如撥云見天而廓落無依,天旋地轉(zhuǎn),又是一番境界。
黃檗禪師說:‘塵勞迥脫事非常,緊把繩頭做一場,不是一番寒徹骨,爭得梅花撲鼻香。’此語最親切,若將此偈時時警策,功夫自然做得上了。
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