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果禪師禪七開示錄02
來果禪師講述
十一月十三日雙解七考工開示(四七第七日)
已經打了四個七,你們的工夫當然有了深入處。第一個七不知用功,第二個七知道用功,第三個七工夫就用上了,第四個七當然會有深入。
在此起七中忙了一些人:堂里的班首師傅時時刻刻照應你們,講話多了,恐怕你們動念頭;減了又減,深怕多講一句,動師傅們的念頭。講開示、公案、典章,不帶一句經典、語錄;乃至外面任何境況,都不與你們講一句。為甚么呢?因為,你們參的是‘念佛是誰’,其他一切言句都不合這一法,這是他們的苦心。及至看見你們這里也不對,那里也不對,心里挨不過,要說,要講;說出來,又怕師傅們動念,只好自己放下來,此亦復是成就師傅們的道念。維那師傅堂里、堂外的照應,乃至跑香長,深怕師傅們傷氣;跑短,又怕師傅們精神不足,坐起香來容易睡覺;催起香來,深怕打著師傅們的耳朵,或打傷了退師傅們的道心。一天到晚在你們身上用心,一副精神完全用在你們身上。一切監香師、香燈師、司水、悅眾,內、外護七,外寮、庫房、客堂,都是為你們用功辦道,成就你們打七。
今天打了四個七,還說工夫沒有深入!考工的規矩與上次同,一考就要答。但是,答出來要天搖、地動;不然,不是火葬,就是水埋。交代在先!(考工、解七從略)
十一月十五日開示(五七第二日)
前四個七的講話,都是教你們用功。最初是不知道用功做甚么?又不曉得甚么叫做用功?漸漸知道要用功,又不曉得怎么用法,從甚么地方下手。再則,初初的知道一個‘念佛是誰’,又不深信,這都是你們過去的程式。所以一向講的為甚么要用功。但工夫下手的路途,岔路多得很,故此要領你們走這一條正路;路上的荊棘又替你們打掃得光光的,這條路教你們走,不教有一點障礙;一層、一層的說給你們聽。
今天四個七打下來,你們不知道也知道,不用功也要用功,不肯向這條路上走的人,也向這條路來了;大家都上了路,不能再說未上路的話,要替你們講講工夫話了。但在你們當中還有好幾位,連‘念佛是誰’尚沒有相信,怎么參,怎么起疑情,一回也沒有做一下子;人家跑,你也跟到跑跑;人家坐,你也跟到坐;根本沒有動一腳,那里說得上已經走上了正路的話?若要以你們這個樣子看,工夫話還要說嗎?說,還有甚么用呢?本來是沒有口開,而又不能不講,大概有一、二位又需要我講工夫程度的;即使一個人也沒有,我又不能因沒有而不講。你們以為我沒得口開,是你們工夫用到了沒口開的地方;你們真用到沒得口開的地方,我走三個空圈子,我是不言之言,你是不聽之聽:不言之言,是真言;不聽之聽,是真聽;那是很好的!恐怕不是這個沒得口開罷!是因為你們工夫的程度一點也沒有。能可我講的話在前,你們就跟我的話行在后;譬如行路,我在前一里路,你在后一里路,你也看到我,我也看到你,這樣才對。今天,光得我在前頭講,你在后頭行不上,我到講了十里、八里下去,你一里路還沒有走;你也看不到我,我也看不到你;我講向南,你到向北,還能對嗎?我的話講來,還能言、行相應嗎?既不能相應,不是不要開口嗎?我是這樣沒得口開,并不是工夫上沒得口開。或者有人說:‘你這樣講,恐怕委屈人。’也許你委屈人;但是,寧可以我委屈你,是很好的,恐怕不委屈。你以為:‘你那里知道人家心里的事?’雖然你的心在你肚子里,你的人站在這里,我把你一看,望到對過清清爽爽的,如一個琉璃瓶一樣,里頭心、肝、五臟,看到一點也不差,你心上的事,我還看不到?我還委屈你嗎?宗門下的事,不是說說就了,也不是付于來日的。教下開座講經,可以下座睡睡覺,外面跑一跑;因為今天講過,就付于來日。宗門下不是:要今天說的今天行,明日說的明日行;我說的,就是你們行的;你們行的,也就是我說的;言、行要相應;倘若言、行不相應,不是宗門事。
你們有不少的人,未進禪堂以前,以為禪堂了不起,十方諸佛、菩薩、諸祖師出身之所;禪宗一法,極玄而妙,是很相信。今天住到禪堂,反過頭來;‘不好了!外面說禪堂怎么好,而今進堂以來,七也打過三、四個,沒有甚么了不得,不過就是這樣子罷!在外面聽到人家的話,恐怕是人家騙我的!我到要想過旁的事干干才好!’你們這一種人,可憐!可憫!真是不可說!我亦要替你們把這一種病源指出來,使你們知道是病,可以向前走走。這一種人,‘念佛是誰’影子也沒有,我問你‘念佛是誰’,你還有點影子嗎?不但沒有,還以為:‘不好了!我所學來的,會到來的,很多很多的,以前提一個題,似乎涌涌的言句就可以說出來。今天,把禪堂一住,七一打,反過來,文章想不起,一句也想不出來,一想,再想,終歸想不起;好像肚子里空了,似乎不相應,七不能再打了!再打,恐怕將我費了許多辛苦學來的《楞嚴》、《法華》都忘去了!恐怕空費許多的經濟,空費多少困苦;這樣子,七不愿意打了!把肚子打得空空的!’你還是這一種心理。我說:你們不要弄錯了!這是好事,不是壞事。你們還相信嗎?我說:你們學到來的忘掉,會到來的忘掉,不算事;還要你們連學的是甚么人還要忘掉!連會的是甚么人也要忘掉!你們大家領會一下子,還要深一層,把我問你們學來的忘掉,學的人忘掉了沒有?可憐!可憐!學到來的還是滿滿一肚,那里肯把它忘了!天天坐下來,還要摸索摸索,深怕忘了;學的人忘掉,那里說得上!宗門下,首先要你空!要你忘!空了,忘了,那個時候,我自然會再與你商量。你為甚么不肯空?不肯忘?
世界上甚么事都要講求進步,就是你們學教,亦復要進步;你們今天住禪堂,為生死大事,求成佛、作祖的,為甚么不講進步?學來的,會來的,少許忘了一點,還不愿意,你們自己想想:可憐不可憐?所以要你們大家認識。能可以把我能學、所學忘得光光的,這是好事;不忘,還要勇猛忘了才是。那么,你不用功的人,光打七覺得很好的,坐坐,跑跑,睡就睡,一下子到也不怕,很受用。用功的人,反過來,到是五心煩躁,身、心不安。為甚么呢?因為,用功的人,他知道生死非了不可;我的生死是苦,大地眾生的生死更苦;若要令他們離苦,必須我先離苦,而后再度他們的苦。我要離苦,非用功不可;我要度眾生離苦,亦非用功不可。所以一天到晚,刻刻用功,時時研究工夫,深怕工夫打失,總要工夫成片;因不得成片,總是自己克責自己;因為大事未明,是這樣的不安。但是,你們大家在這里還有一半人是這樣?或者三分之一是這樣?恐怕也沒有!假使有一個、兩個,也是好的!還算是一個道場!若要一個也沒有,這一句話是怎么講法?教我開口講話,還有味道嗎?你們想想看!我看你們都不是這樣,是甚么樣呢?‘常住上真是向我們要命!八個七打了就罷了!為甚么又添兩個七?這不是與我們為難嗎?還說得好聽,成就我們!真實不要你成就,早點解七罷!讓我們睡睡覺,休息、休息;似乎現在去睡才好!’那里還有精進、勇猛的一句話!想快活、快活,適意、適意,才對呢!對嗎?你們自己想想看:這樣,還是一個辦道的人嗎?師傅們!要認真吃一番苦,這樣快活適意,不能算事的;還得把‘念佛是誰’提起來,參去!才有受用。
參!
十一月十六日開示(五七第三日)
‘一念不覺生三細,境緣才動成六粗。’宗門下的事,不講根、塵、五識,六、七、八識,一概不講;只講粗、細。對于‘念佛是誰’當然要講:因為這一法是發明我們本有的一法。雖然,它可以發明本有,不說也不能使人行這一法。
或者有人說:‘既然有說、有講,莫非是教宗嗎?因為有言、有說。’你們會錯了!宗門下所講、所說,不與教同,亦不與宗同;反過來,也與教同,亦與宗同,與佛同,與祖同,一同一切同。今天與你們講粗;本來,宗門下細亦不可得,說甚么粗?實在是方便之方便,替你們中、下根的人,不得不講;上根利智的人,是一超直入,不假說粗、說細。甚么是中、下根的人?因為與上根的人稍次一點,故此說是中、下根人;恐怕還是與你們客氣。何以呢?這個粗,你們還知道嗎?是個甚么東西?是大、是小?是圓、是方?你還曉得嗎?你們能可以曉得,出來告訴我!你們有這么一個人,我就許你是一個中、下根的人;恐怕你們沒有一個人知道,連這一個粗的影子都不曉得,那里還說得上是中、下根人?下下根人還是勉強;說是中、下根人,是客氣罷!那么,究竟這個粗,還是個甚么樣子?有多大呢?恐怕還不容易知道;我就告訴你們,恐怕也不容易曉得。略說一點你們聽聽:你們今天用功用不上是粗,不相信用功亦是粗;不信‘念佛是誰’是粗,疑情發不起亦是粗;怕吃苦是粗,要快活亦是粗。你說它有多大呢?有情,最大是金翅鳥,還沒有它大!無情,大山、大海,亦沒有它大!它既然有這么大,為甚么不見呢?因為我們整個的在粗里頭。譬如:杲日當空,雖然有白云遮蓋,還有少份光明;假使一陣黑云整個的蓋起來,便伸手不見掌。假使有一個人,一輩子都是在這黑地方過日子,一腳泥巴,一腳狗屎,問到他:‘腳下是泥巴么?’他說:‘是的。’再問他:‘還有狗屎沒有?’他說:‘沒有,是泥巴。’狗屎當泥巴踏在腳下是不知道;究竟問他泥巴是甚么樣,他到沒得口開。何以呢?向來沒有看到過,那里會知道是甚么呢?就等于我們這一件事,如:杲日當空,因為被業障一遮,就似一點云霧;今天也造業,明天也是造業,久久的,就如黑云一樣,把一個本來的光明,遮得牢牢的。今天問到你:‘粗是甚么東西?’沒得口開,因為沒有見過,那里會知道!就如黑地里見泥巴一樣。你們想想:被這一個粗障,把你們本有的光明障得氣也不透。今天住在這里頭,還以為:‘好得很!’一向你都住在障里頭,連這一個障都不曉得,那里說粗不粗!粗里、粗外這句話,還安得上嗎?
今天,教你們:天下的事不要相信,要相信一個自己;你們為甚么不相信自己?是被粗障障住了!任何法門不要你相信,‘念佛是誰’這一法要你們相信,你還是不肯相信,何以呢?亦是粗障障住了!你們若有一個人有點向上的知識,一個了生死的堅決心,說:‘天下人被它障住可以,我是不能被它障的;若我被它障住,我還算一個人嗎?’自己與自己商量計劃,并不是甚么奇特事,又不是甚么難事;就是不相信自己,不相信‘念佛是誰’。今天,我非相信不可,任你障得最牢,我總要打破你;沒有其他,只要相信‘念佛是誰’,就能打破障。被它障住了,就是不相信;不被障,就會相信;這是很顯明的。我這么一講,你們有心于道的人,當然有個領會處。我說:你們不相信‘念佛是誰’,你就把‘念佛是誰’相信一下子,提起來參一參;等到你知道一點味道,恐怕就不同了!何以呢?你若把‘念佛是誰’參一下子,不明白,就在這里追究:是那個?到底是誰?咦!似乎有個東西,大概就是我自己罷!再一參究,不錯!是我自己!雖然不十分相信,終歸被我見到一點;就如昊日當空黑云遮住,忽然黑云退了,還有點白云遮住一樣。那么,白云遮日,總還有點看到;我們的本來面目被障遮蓋滿了,今天把障少許去一點,當然要看到一點;不十分清爽,就如一點白云相似。自己見到以后,那是很好的;無量劫來沒有見到,你今天把‘我’見到了!我再問你:‘相信“念佛是誰”嗎?’你一定說:‘不相信;我見到自己就罷了!還要相信“念佛是誰”做甚么?’你到又錯了!你見到你自己,怎么會見到的呢?你要曉得:‘念佛是誰’很吃了一番苦,今天也是磨,明天也是擦;你的自己,是‘念佛是誰’苦中得來的。你若不相信它,不是忘了本嗎?你們想想:對不對?可見到‘念佛是誰’是去我們粗障的一法,是明我們本來面目的一法。若要發明本有,了生脫死,非‘念佛是誰’不可。
各人發起心來──參!
十一月十七日開示(五七第四日)
生前的事,各人都知道,都相信;生后的事,甚么人都不知道,不相信。因為生前的事,都親自眼見,不能不相信;生后的事,因為未見到,所以不相信。你們以為:‘這個肉殼子的我,是很好的,非要愛惜它,非要寶貴它不可!將來有七、八十年的受用。’這是你們最相信。‘生后的事,我又沒有見到,你教我相信個甚么?’大概人人都是這一個知見。
你們以為七、八十年是很長的。你要曉得:生后的果報,與你七、八十年的長比較,生后一彈指的功夫,就有你七、八十年長。你還相信嗎?還說一天、一月、一年?他過一天,我們要過幾大劫!考究到這一點,我來比較一下子:可算這七、八十年的功夫,似石火、電光的一瞬間。但,那一個長期里頭的生活,就是在我們這個石火、電光中造成的;造的甚么生活,就問我們現前這一念是個甚么念頭。念頭固然多得很,我們不要講多,就說一個念頭罷!這一念感甚么果?古人云:‘毫厘系念,三涂業因。’三涂是甚么?地獄、餓鬼、畜生。你們想想,一毫厘的念頭,就要招這么大的報,還要說一天到晚打妄想、翻業識?這樣的感果,我真不要講!次則,你們想過七、八十年,閻王老子他還不由你,他一叫你去,你趕快跑,一刻也不能遲;就等于一根繩子這頭拴在你鼻子上,那頭就在閻王手里,他把繩子一拉,你就跑;這是沒得客氣的,恐怕比我們拉牛還要厲害十倍!他把你拉去,叫你變牛,就去變牛,馬上牛皮就到身上來了,角就安在頭上了,尾巴也安上了;你還有多大的本事把牛皮、牛角去掉?恐怕不由你!叫你去,你就去,少停一刻不行;要想不去,更做不到。可憐!我們那個時候,吃苦不能由己。那么,變牛一次還不算了,恐怕變了一個又一個,骨頭堆起如山一樣,牛形脫后,才可換一個其他東西去變變;他的期限很長很長的,不是我說來嚇你們的!
在過去,有一位老比丘誦‘金剛經’,念的音聲不好聽;這位老比丘已證四果,年老音聲當然不好聽,有一位年輕比丘在旁說:‘你誦經的音聲,好像狗子吠聲一樣。’老比丘當下就說:‘你講這一句話,你將來不得了!墮了地獄,還要去變狗子。’那位年輕比丘聽了,大吃一驚,趕快求懺悔,痛哭得不得了。老比丘說:‘你有這樣的懺悔,地獄可免;狗子身不可免。’過七日后,年輕比丘死了,閻王老子叫他變狗子去;他還問閻王:‘我為甚么變狗子?’這一句話還未問了,狗子的皮和尾巴早已安好;后來,變狗一個一個的骨頭,堆起來,有須彌山那么高大。你們想想:這一句話的果報,有這么厲害!這不是我說的,是古人典章證明的,你們不能不信。你們大家想想:閻王老子這一根繩子拴在我們鼻子上,還厲害嗎?任你有天大的本事,還能逃得了嗎?你們真要逃避他,決定不到閻王老子那里去,也不算一回事;要不去,就可以不去!極容易的事,恐怕你們又有一點不相信,‘閻王老子那么厲害,翻天的本事,也逃不了他的手;你還說容易,不算一回事,我那里相信?’我要說個鐵證你們聽聽,就知道了:以前,有個金璧峰,他的本事好得很,夏天到清涼山過夏,冬天到南方來過冬,很好的。有一天,閻王叫小鬼來拴他,費了許多工夫才把他抓住;他是有本事的人,就問小鬼:‘你捉我做甚么?’小鬼說:‘閻王老子叫我來捉你的。’他說:‘你還能慈悲、慈悲,讓我七天?你再來,我跟你去。’小鬼說:‘不行!’再三懇求,小鬼也有慈悲,說:‘好!容你七日可以,你去!我七天再來。’他見小鬼去了,他就把‘念佛是誰’一提,拳頭一捏,牙關一咬,‘究竟是誰?’‘到底是誰?’這一來,拼命也不放松。到第七天,小鬼來了,甚么地方都找過,天上、人間,虛空里、虛空外,都找過,也找不到。他在虛空中說:‘閻王□我金璧峰,猶如鐵練鎖虛空;鐵練鎖得虛空住,方可□我金璧峰。’很好的。你們想想:你們的本事再大,天上還躲得住?地下更不要說;虛空里躲不住,虛空外也躲不住;唯有一個‘念佛是誰’能躲得住。躲在‘念佛是誰’里,任他閻王老子本事再大,亦不能奈你何!釋迦老子也不能奈你何!‘念佛是誰’還要緊嗎?
參!
十一月十八日開示(五七第五日)
初發心用功,怕妄想;工夫用久,怕昏沉。這是甚么道理呢?因為,你們全在昏沉、妄想里做活計,說怕妄想,怕昏沉,‘怕’的那個東西,亦是昏沉、妄想做的。怕妄想,不打妄想,還是妄想;怕昏沉,不落昏沉,還是昏沉;你們還曉得嗎?大概不容易!雖可以說你們現在打七用功超過平常幾倍,一個七要超過平常三年。但是,用功的一句話,有種種差別:其中有身精進、心不精進,有心精進、身不精進,有身、心俱精進,有身、心俱不精進,四種差別。
如何是身精進?就是行香、坐香不同:行香,飛跑;坐香,外面好得很,心里還是昏沉、妄想。心精進者,就是一天到晚,心上‘念佛是誰’歷歷明明的;外面行香、坐香平平常常的。身、心俱不精進這種人,無須多說,六道輪回是他的好窠臼。如何是身、心俱精進?這一種人,行香、坐香是有精神;心地上清清楚楚的,‘念佛是誰’時刻不離。若有這一種工夫一天到晚的用,一個七打下來,決定超過平常三年。這么講,不是超過心精進、身不精進的一種人?假使光對那身精進的人講,超過三十年還要多!再說身、心俱不精進的人,更安不上。我雖是這么講,要你們從自己心行上討論一下子,在七期里是那一種的精進?不是小事!凡是有心用功的人,應當檢討的。你們平常一年三百六十日,天天俱是身、心精進,莫說一個七、十個七,再多也不能超過你這一種人。大家要研究一下子,不是馬馬虎虎的。莫說平常,就是打七也然。但是,現在你們七打了五個下來,身上的精進早已放下來了:跑起香來,兩只腳拖不動;坐起香來,腰一彎,爬下來了;一天到晚捱命似的。問到你們‘念佛是誰’?到要說:‘參夠了!’弄不出一個名堂來。起疑情,更夠了;一起,起不起;再起,還是起不起。夠了!與身、與心,與‘念佛是誰’,與疑情,總是一個夠了;工夫是完全拋得光光的。這,也是好事。但是,要光才好,恐怕你這頭拋得光光的,那頭到又堆滿了,那里得光?終歸有一頭:不在這頭,就在那頭。
究竟那頭堆滿的是甚么東西?無非是打妄想,翻業障。七打了五個下來,你把‘念佛是誰’拋掉,不顧用功,這個妄想,那個業障,多得很!十年、二十年以前,乃至做小孩的事,通通翻出來,緊翻、緊翻,翻得很有味道。你們站在這里,聽我講的對不對?你們這樣的人,精進兩個字還安得上嗎?工夫用不上,有甚么事?當然要打妄想,翻翻業障。你這一種妄想同業障翻起來,連你本形都忘了!上海、南京,紅的、綠的,男的、女的,盡氣魄、盡力量的去打。未打七以前,似乎還有一點把握,在用功時,心里打起妄想來還有點底止。不談開悟,對于工夫絲毫的名堂也沒有。這個妄想還有底止嗎?你們若是這個樣子下去,我替你們真可惜!可惜到淌眼淚!未用功以前,業障高如須彌山,厚如大地;現在把‘念佛是誰’今天也擦,明天也磨,似乎少了一點;今天忽然大翻一下子,這一來,恐怕比從前還高、還厚一點。譬如:一個人老欠人的債,今天也想法還,明天也想法還,還了多時,還得差不多了;忽然把錢一賭,輸了一筆,到比前債還多。對不對?妄想、業障還能由它翻嗎?工夫用不上,還能隨它去嗎?但是,你們現在忘形、忘體的翻起業障來,也可以有回頭的一天;你久久的打,久久的翻,有一天翻夠了,回過頭來,才知道我是一個出家人,是住高旻禪堂的!一個人到了那個時候,太遲了。所以要你們早點覺悟才好,債拉多了要多還,業障翻多了要多加生死。還有甚么別的話講?再則,妄想、業障在這個時候不許翻,將來到了一個時候,還要你們翻,非翻不可;現在翻,有罪過,那個時候翻,沒得罪過,還有功。這是甚么道理?是你們工夫上的程式,行到那里,是那里的事。
甚么時候可以打妄想?要你做到工夫落堂自在;那個時候,你不翻還要你翻,非翻不可。假若不翻,又不對,非宗門事了。甚么道理?你工夫用到那個時候,若不翻,反被工夫障住了。你還曉得嗎?那落堂的工夫,是甚么境界?就是把‘念佛是誰’做到與現在打妄想一樣;現在一天到晚在妄想里,不打妄想也在妄想里。到了工夫落堂的時候,抬起頭來‘念佛是誰’,動起腳來‘念佛是誰’,舉心是‘念佛是誰’,動念亦是‘念佛是誰’‥‥‥總之,要起一個別的念頭,是做不到,了不可得。工夫到了這個地方,忘想想打,打不起;業障要翻,翻不起;任是天翻、地覆,要想離‘念佛是誰’不可以。若就住在這個地方又不對,必須還要向前走。‘怎么向前呢?天翻、地覆,要想動個念頭了不可得,再向前走?’若是沒處走,不要你走;此時才許你們打妄想,翻業障,緊打、緊翻,越多越好。何以呢?這個時候,打一個妄想,少一個妄想;翻一個業障,少一個業障。妄想、業障若要不打、不翻,又被工夫蓋住了,終歸不行;打了、翻了,才算無事。譬如:一窩大盜,有五、六個人,一年到頭都是偷人家的東西;今天偷了一個茶壺,放在家里;明天偷一個酒壺,放在家里;你偷雨傘,他偷帽子,一齊的在窩里藏得滿滿的。偷久了,有一天被人家降住了。降了以后,很好的,很太平的,好雖好,還有贓在,還有窩子在;若不把贓翻出去,窩子打破,不久,強盜又要住進來。你把他的贓也翻了,窩子放火燒光,強盜再來,住甚么地方?豈不是永遠太平?工夫亦如剿匪一樣。
強盜是甚么?就是你們眼、耳、鼻、舌、身、意;偷的東西,就是妄想、業障;剿匪的人,就是‘念佛是誰’。今天也參,明天也參,首先,是外境界、內妄想力量大得很,眼一動,‘念佛是誰’丟了;耳一動,丟了;乃至身、意等亦復動即丟了。久久的用功,眼再動,‘念佛是誰’亦在;耳再動,‘念佛是誰’亦在;乃至身、意等再動,‘念佛是誰’還在;又如強盜降了,工夫落堂自在。雖然工夫落堂,強盜已降,贓還在,窩子還在;所以要你再打妄想,翻業障,翻一個少一個,就如把贓物一件、一件向外拿,把它拿了,就可以把窩子打破;破了這個時候,是真太平。但是,我要問你們:太平以后還有事嗎?恐怕到又不曉得了!那么,落堂的工夫,你還沒有用到,窩破、贓盡的事,更沒有用到,再向后的事說也無用。等你們工夫用到了這里,我再與你們講。現在回過頭來,再與你們說:現在的工夫,就是工夫用不上,妄想非打不可,業障翻了還要翻;‘念佛是誰’降也降不住,一降、再降,更降不住,沒得辦法。因為,你要降它,這一個要降它的心一起,更是妄上加妄,業上加業,那里會降得住?你就是一個不睬它,不理它,不降它,不壓它;終歸我的‘念佛是誰’可以參,不斷的追究,自然會上路。
這是正要緊!要緊!發起心來──參!
十一月十九日開示(五七第六日)
工夫的程式大概有三種:第一極生,第二極熟,第三非凡、非圣。這三個題目,把你們用功的程式,一概包盡;任你工夫用到甚么樣,不出此三種。
極生的工夫,大家都可見到:‘念佛是誰’擺不進,你要參,‘念佛是誰’被妄想擋得牢牢的;再提一句,妄想奮勇起來,被它一勇,一枝香,二枝香,沒有斷頭;照常一天、半天不得斷頭。忽然想起來,再提一句、二句,昏沉又來了,睡了半天才知道;再提,業障、音聲、色相,身上的痛癢,......乃至一切處,都是打失‘念佛是誰’的一種對境。甚么道理?因為它們熟透了,工夫生透了;并沒有甚么奧妙,只要久提、久參。現在,七打了五個下來,不能說是極生,一定有點進步;雖還沒到極熟的地方,總是這么用,任是再生,提起來就不放松;久久的,一天有半天工夫,這半天雖還是聲色、妄想的打岔;但那半天把得住。在這個工夫上,再考究一個得力不得力,念佛的是甚么人?不曉得;再問:到底是誰呢?這一追問,不明白不行,總要問過明白才放手。就在這個地方緊問,不交代我明白,總不放手;這么老問,回過頭來一看,工夫有點力;再檢點一下子,我這身還在嗎?似乎身上的事,身外的事都沒交涉。仔細的一考究,身體似乎沒有了,我這一個身體既然沒有,音聲、色相、痛癢,安到那里?工夫慢慢的用,一時、半刻身雖沒有,似乎還有一個、二個妄想、業障還突突的要出來的樣子。這是甚么?心還沒有去掉;還要‘念佛是誰’不放松的參。久久的,妄想打不起來了,業障的影子都沒有了;只有一個‘念佛是誰’不明白處,到了這里,心亦不可得了。身忘了,心亦忘了,身、心俱忘,任你再好的色,再好的音,沒有身,它在甚么地方落腳?不怕情愛再深再厚,沒有心,它在甚么處安身?身、心俱不可得,可算工夫現前,亦是工夫極熟。極生是凡夫;極熟并非圣人,亦不是非凡、非圣的工夫。工夫現前,是個甚么境界?要你們自己走到這個地方,自己會見到;我與你講到,你不行到,也是白講!因為你們太可憐!對于用功的前途,沒有一點把握,不能不替你們略講一下子。
工夫現前:就是‘念佛是誰’現前;任你行、住、坐、臥,打妄想,翻業障,俱是‘念佛是誰’。就如你們極生的時候打妄想一樣:行、住、坐、臥,在妄想里;舉心、動念,在妄想里;穿衣、吃飯,在妄想里;提‘念佛是誰’亦是妄想;怕妄想、除妄想更是妄想。今天,工夫現前,一切處皆是工夫,任是打妄想,翻業障,俱是工夫;這樣,就是工夫現前,亦是極熟。不能就算了事,還要生不可得,熟也不可得;生、熟俱不可得,才算到了非凡、非圣處。那么,在工夫現前的時候,就是個念佛是誰嗎?你們不要會錯了,到了這個地方,只有‘念佛是誰’不明白處,還只許一個不明白,不許有思量處;亦不是糊糊涂涂的不明白,亦不是馬馬虎虎的不明白;這才是工夫現前。甚么道理呢?趙州老人講:‘老僧三十年不雜用心,穿衣、吃飯是雜用心處。天下人在明白處,只有老僧一人在不明白處。’這就是一個鐵證。那么,到了這里,可算到家嗎?沒有,可說生死的輪子停住了;就等于停住的車盤一樣,不轉就是,還不能算了事。再進一步,到了那個時候,我們談談家常話,說說家里的事;現在說的、講的不是家里事,是路上的事,是指路碑。你們還不曉得罷!
宗門下的事,轉凡夫成圣人,不是究竟事,不是宗門下的特長處;何以呢?圣人地位是途中事,到家的事仍隔一程。你們還能領會一點嗎?若能行到這里,方許是宗門下的事,是宗門下的特長。這一句話只許宗門下講,其他一切法門不許講;這是極熟以后,一層、一層的事;雖然說到你們聽,大概不容易領會,就是由生轉熟,善根少的人還有點滯礙。我再說個譬喻你們聽聽:我們一堂的人住久了,行香、坐香毫無奇特;忽然來了一個紅頭洋人,鼻子很高,眼眶很深,塊頭很大,一切與眾不同;你們大家的眼睛向他望,他的眼睛也向你們望,你看他是奇特,他看你也是奇特。跟進、跟出,你又不能向他講話,他亦不能向你講話;他一個人坐也不敢坐,吃飯更不敢吃。久了,你望他一笑,他也向你一笑;再久了,說一、兩句話;再久,熟了,不奇特了,彼此都熟了。再久,打同參;再久,不對了!他到欺負我們了,每一舉動,要聽他指揮;再久,反過頭來,向他磕頭了。你們大家想想:世間上的事,是不是這個樣子?今人的常情,亦是這個樣子,工夫下手亦是如此。一堂的人猶如妄想、業障,一向的習氣熟的很;紅頭洋人即‘念佛是誰’,是生的。下手用功的時間,是不是提起‘念佛是誰’來,妄想就涌起來?就如你們大家看見洋人,一齊將眼望到他身上一樣。久久熟了,當然也可以參參。再久,參也好,不參也好;妄想打也好,不打也好;打同參了。再久,妄想站不住了;‘念佛是誰’為主了,為王了。是不是世界上有這個道理?用功亦是如此。你們真可憐!太苦惱!一個‘念佛是誰’,到今天還有人不相信,是不是苦惱?大家都是明白人,我勸你在‘念佛是誰’上多吃一番苦,多受一點委屈,與辦道才有點相應。
參!
十一月二十日開示(五七第七日)
‘一念錯過,百事皆非。’這兩句話,是說我們念頭一錯,一百件事皆錯,大概是這一個樣子。
我說:一念錯,不但百事皆非,千事、萬事悉是皆非。何以呢?我們的根一錯,枝末那里會是的?根,就是我們現前一念;這一念若真,千事、萬事皆真;這一念若非,千事、萬事皆非。六祖大師講:‘自心不離假,無真何處真?’足可見得證明我們現前一念可真、可非。如果我們這一念非下去,是沒有底止的。當知:從無量劫來非到現在,很難得!很難得!今天得到這一個肉殼的身子。在過去,苦吃了多少?若把眼睛打開一看,真是要痛哭一場!四生中的軀殼,那一種沒背過?皆因一念非之故。現在再不把這個非字解決一下子,師傅們!盡未來際,日子很長很長的;眼睛閉著,一腳高,一腳低,這條路不容易走,遙遙無期的!恐怕連遙遙無期這一句話都安不上。何以呢?你能知道這條路是遙遙無期的,才可以說遙遙無期;根本這條路還沒知道,遙遙的一句話,那里安得上?那么,這個非字是不好的,你們回過頭來就‘是’的;因為非的不好,一定要了它;沒有甚么味道,找個‘是’的做做,大概是好的。是的!因為‘是’的好。
大概這一個是字你們還不容易知道,才有這么測度。我問問你們:何以說是的一個字是好事?宗門下不然;雖然不然,還是必經的一條路。宗門下何以說不然?非,雖不是好事;是,乃對非而說以為好的。宗門下不許以非為是,亦不以是為是;是、非俱不住,才是宗門下的事。既然是、非不住,以后還有事沒有?有、無要你自己領會,我說不行。何以呢?我說有事,你們到又向有上用功;我說無事,你們又向無事上過活;正如古人說:‘如人飲水,冷暖自知’。那么,為這么一個人,究竟是甚么人呢?這一個人,我可以替你們指出來:你的工夫用到這里很清高,可以說‘不與萬法為侶’的。一個人不與有情為侶,亦不與無情為侶,這樣行履,從那里做到來的呢?是現前一念;這一念是全體是,這一念非全體非。這個你們恐怕還沒有明了,那么,我要告訴你們一下子:天下事都不是!只有一個‘念佛是誰’真是的。
何以要說‘念佛是誰’真是的?不但我敢說,我還敢擔保;你們恐怕有點不相信,我既敢說、敢保,不是空說,當然要有評論的。世上人不足論;譬如釋迦老子,過去諸佛,請到來罷!任誰與我對談,我問:‘釋迦老子,“念佛是誰”還“是”的嗎?’他說──我代他說:‘不是的,這四個字,那里能說“是”的?’我再問:‘釋迦老子,我說“念佛是誰”是的,還是對是的人說?還是對非的人說?還是對離是、離非的人說?’我這一問,釋迦老子恐怕沒得口開。何以呢?觀機設教,不得不如是;若要對家里人說,我問釋迦老子,他當然有得答;若要釋迦老子問我,我亦有得答。那么,釋迦老子沒得口開,甚么人還能呢?不是的!雖然不是的,還要你們念念有,心心有,才能算‘是’的;‘是’的一句話,我們就此告一段落。我們雖說念念有得參,心心有得參;要參到甚么樣子,才能說念念有,心心有呢?能可以把‘念佛是誰’擺在心頭上,老是一個不明白,總是不放手;忽然人家坐香,你竟不曉得坐;打抽解,大家去小圊,你不知向甚么地方跑;這就是行不知行,坐不知坐。你這個不知,不是糊涂不明白的不知;心里明明白白的:念佛的不曉得是那一個,一直的參去;總是‘念佛是誰’,佛是那個念的?到底是誰?究竟是那一個?總在不明白處;以大悟為了期,不悟,總是參。
各人發起心來──參!
十一月二十一日開示(六七首日)
用功人,以為自己的工夫很好,能可以把得住,坐下來身、心輕安,工夫是清清爽爽的。自己心里以為:‘好了!我的工夫把得住。’在我來說,太苦惱了!夢還沒有夢到!對于有工夫用的人,還可以說是得少為足;但,你要行到得少的地方,才可這么說;少的地方還沒有到,那能為足?你這一種行處,尚不能說是一個用功的人,說甚么為足?那么,要怎樣才是用功的人?要:靜中有工夫,動中亦有工夫,動、靜均有工夫。這一種的行,是怎樣行的呢?
若要靜中的工夫做好,回頭再做動中的工夫;這樣做,三十年、五十年也做不好。何以呢?你將動、靜分成兩個,那里會做得好?靜了的時候,動轉的時間,關頭的中間,要將工夫把得住,才可以說:動、靜都不礙你,你亦不被動、靜所礙。若是不在這個地方把持得住,靜中用則被靜轉,動中用則被動轉;能在動、靜關頭工夫不走失,可以說:動也動不到你,靜也靜不到你;任是紅的、綠的,男的、女的,悉皆不被他轉,才許你動、靜一如。雖然有這樣的工夫,還要考究一下子,一天二十四小時,還能完全如是用嗎?假如不能完全如是用,且問你:有幾個時辰不如是用?有幾個時辰如是用?若要二十四小時內有三、兩個時辰不在工夫上用,我不敢保你了生死,亦不能說你有開悟的希望,不但我不敢保,釋迦老子也不敢保;就是釋迦老子站在這里,你們問他:‘工夫,還要一天二十四小時不間斷的用嗎?’假使他說:‘不要,一天有十個鐘頭,或二十個鐘頭用功就夠了!要有五、六個小時的休息、休息,談談、說說。’很對的!我要問他:‘二十個小時用功,是種的甚么因?五、六個小時談談、說說,是種的甚么因?’釋迦老子有甚么口開?故此我說工夫要這么用,釋迦老子一定也說這么用才是的。那么,二六時中不間斷的用,這一種工夫可以說算到家了?還沒有,早得很!十分才有一分。我這么一講,你們到又以為:‘宗門下的事太難,工夫用到這個地方,還說只有一分工夫,太難!太難!’對罷!因為你沒有用功的知識,所以說難;若要有點知識的人,當然不說難,應當這么用。
為甚么應當這么用?為甚么說十分還只有一分呢?因為,二六時中,就算你的工夫恰當得很;但,一經有病,那就壞了!你們想想:有病的時候,用過功沒有?工夫還恰當嗎?病,大家都害過的;當害病的時候,用過功沒有?恐怕連影子都沒有!我們研究研究:有病的時間,要用功不要用功?若說病來不要用功,你們講可以,我是不敢講;在我說:你們要用功;病中工夫用來,還要比平常恰當些才好。為甚么要恰當些?痛不知痛,苦不知苦,死,我不曉得,工夫明明白白的;熱來、冷來雖是要命,我一絲也不知道,只曉得工夫比平常還要好;平常雖好,沒有痛苦,工夫便沒有這么得力。如是,可以說:動不到你,靜不到你,害病也害不到你,才是好!這種工夫到了極頂罷!還沒有,還只有十分二。這么一來,弄到那里去了?真把人弄昏了,太難!
我要告訴你們,要你們見到才對:任是動、靜一如,病也病不到你,你還睡覺嗎?睡熟了,做起夢來,工夫如何?你們大家想想:還恰當嗎?我并不是說來難你們!夢,大家都會有的;若要睡下覺來,做起夢來,不要用功;我告訴你們,古人說:‘業識茫茫,無本可據。’這兩句話怎么說?照這樣說,睡夢一定要用功。若能在睡覺的時候,不知有睡覺,還會做夢嗎?夢,也是‘念佛是誰’。無論睡與不睡,一概不離工夫,才許你有相當的把握;還不能說是十分。何以呢?古人云:‘靜中工夫十分,動中才有一分;動中工夫十分,睡夢中只有一分;睡夢中有十分,八苦交煎,生死臨頭,又只有一分。’這不是我講的。工夫,必須用到臨末關頭有十分的把握,了生、脫死才有你的份。生前的工夫不用到死后,死后的工夫不用在生前;用,不能一直一個。我這么講,你們覺得宗門下的事太難,太難;都要搖頭,似乎辦不到,太難了!我說不然,你看到它這多么深,只要我們一個‘念佛是誰’就行了!一個‘念佛是誰’,那里能有這么大的力量?我們試驗一下子看:‘念佛是誰’提起來──在;歇下來就──不在。你們這么樣做看看:‘念佛是誰’提起來不放它;在這個時候,你們研究一下子,審核一下子:動還能礙它?靜還能礙它?不論是有病,是睡夢,還有它的份嗎?八苦交煎怕甚么?這一個‘念佛是誰’就送你到家。這就是‘一超直入’。雖然這么容易,這么直接,終歸要你們‘念佛是誰’做到:提起來在,放下來也在。用到這個地方才對。
參!
十一月二十二日開示(六七第二日)
動轉施為中,工夫要把得住;晝夜六時中,工夫要把得住。若有如是的工夫,與你們的本份事才有點相應。
為甚么要這么用呢?要曉得:工夫上有一點放下來,就是一點空檔子;這一個空檔子,就是一個洞,我們的生死就從這個洞里冒出來;這一個空檔子,就是發生六道輪回的根據地。你們想想:工夫上有這一點絲毫的空檔子,就是生死輪回的生處;那么,豈有白天用功,夜里就不用功的道理?坐香是用功,行香就不用功;再說睡覺更安不上,這樣知見的人還不少:這就是你們的大誤會處。這一種誤會,誤的人不少!誤的時間也不少!我看你們這樣的誤下去到那一天為止?你們現在打七是精進用功,班首師傅、維那師傅是助你們的精進,是助你們的奮勇的;你把行香的事到不放在心上,跑起來如是,催起香來還是如是,這就是你們的精進!這個七還要打嗎?若要行香如是不在乎的跑,催起香來還是這樣;那么,和尚、班首、維那,不是無用?照這樣,我還答應你們嗎?規矩:招呼行,就要行;招呼催香,就要飛跑;不得訛錯一個字的!我指導你們用功,你們用與不用,我還可以原諒一點;但是,我的規矩,你不能訛錯一個字的。照你們這樣:招呼你行,你不行,你的命還要嗎?你這個色軀還想在禪堂住幾天?我今天告訴你們:向后執事上招呼你們行,就要行;一聽催香,就飛跑。訛錯一點,我看了,就是三個香板,把你骨頭打斷,有命沒有命,我不管。你們好好的當心!我不講到你們聽,香板打下來,你要怪我:‘太無道理!犯這一點小規矩,那里要打這么重的香板?太厲害!你的規矩沒講到我聽;你若講過,我們聽過,知道規矩的厲害,當然要聽招呼,我就飛起來跑,不算甚么事。’對罷!你們是要這樣子怪我。
今天我交代過了,你們留心記好!為甚么要這樣呢?要曉得:你們一年到頭企望七期里了生死。七期里用功,全仗一個精進;精進、勇猛的,尚且不能了;懈懈、怠怠的,還能有用嗎?平常指望七期里,七期里這樣,還指望甚么時候?我把你打死,還有罪嗎?但是,叫你飛跑,不是跑著玩的,還要步步不離工夫,念念不離工夫;若是空跑,到不如不跑!大家要留心記好!現在用功的人,都要考究一個純熟;猶如山中野牛一樣,要這野牛做事,必先把它教純熟,而后才可以用。你看:初初把它拴住的時候,東奔、西跳,一點不上軌道;今天也教,明天也打,漸漸的可以上路了。再久,就可以跟著你跑;純熟以后,不用拴繩,它還可以在你前走。用功亦是如此,初初的一個‘念佛是誰’與野牛一樣,你要用功,它不隨你用,不是這里打岔,就是那里打岔。久久的,就好用了;再久,純熟了,只有一個‘念佛是誰’向前用去。以前‘念佛是誰’用不上,盡是打妄想;現在妄想打不起,盡是‘念佛是誰’;白天、黑夜盡是工夫,想打一個妄想不可得,能這樣的用,就可以說純熟了。
為甚么要這樣用?我們的工夫要想成團,必須要上這條路,從這條路走過去,才可得到成團的工夫;若不從這條路上走一下子,工夫不得成團。如何是工夫不成團?如何是工夫成團?這兩種路上的工夫,你們要徹底見到,用起功來才對。成團,并不是有個甚么東西,是泥巴團子或木頭團子,若要這樣會,是弄錯了!是著相。這個團,是‘念佛是誰’得力的時候,心是‘念佛是誰’,打妄想也是‘念佛是誰’,翻業障概是‘念佛是誰’;身上是‘念佛是誰’,腳下也是‘念佛是誰’,手里是的,眼、耳、鼻、舌等,均是的;站在這里,站的地方也是‘念佛是誰’;抬起頭來看天,天也是‘念佛是誰’;如是心,如是身,如是虛空、世界,通通共成一個‘念佛是誰’。就是這么一團,并不是木頭、泥巴的團。‘念佛是誰’這一個團子,滾到那里也是這一團;你要想把它打破,用木頭、榔頭打它一下,木頭、榔頭也成了‘念佛是誰’;用個石頭打它一下,石頭也成了‘念佛是誰’。我這么說,是一個譬喻,你們心里要有點領會才對!這樣的工夫,就是成團的工夫。對于成片的工夫:‘念佛是誰’提起來疑情得力,到了這時,疑情也是‘念佛是誰’,‘念佛是誰’也是疑情;山河、大地就是我自身,自身就是心,心亦是身,身亦是山河、大地,假如給磚頭、木頭打一下子,一點動靜也沒有。能可以如是用,成片的工夫就容易到家。我這么講,你們的工夫用到這里沒有?不要你們說,我曉得你們沒有;既然你們沒有用到,就不要講才對;要是不講,見到你們太苦惱,前途用功一點知識也沒有!你雖沒有用到,我在前慢慢的領到這里,你們也可以跟到這里;即是不能用到,也可以種一點道種。你們有志向的人,這個工夫也不難做到;只要認識二六時中不論行香、坐香、睡覺,都要把工夫照顧好,不許它一點落空;行起來,要認真行,步步不離‘念佛是誰’;坐下來,孤迥迥的,疑情歷歷明明的;將來可以達到成團、成片的工夫。
參!
十一月二十三日開示(六七第三日)
用功的人,似乎靜中用功好用,坐下來用,工夫就現前。要說動中用功,不容易!工夫恰當的時候,似乎不能動,一動,工夫就沒有;還要說動中、靜中疑成一團,打成一片,真是不容易辦到。
對罷!那么,老實說一句:動中工夫不容易用。何以呢?‘一動再動’,這一動還未了,那一動又來了,后頭節節跟上來,一向是這樣:‘一動再動,再再動。’就如你們坐香,工夫好得很,遇著開靜,不是動了嗎?開靜后,就要放腿子;起過香,就要小圊;這許多事,可以說:開靜,放腿子,是一動再動;起香,小圊,是再再動。你們想想:這樣子念念不停的動,以及又沒有在動上用過心,今天要你們動中用功,一下手那里會做到?現在我們五、六個七打下來,靜中的工夫大家當然已用好了。你們現在要做動中的工夫,不容易用,是甚么道理?因為你們一向沒有留心。你要曉得:靜中的工夫雖然得力,那小許有一點動作,馬上就丟了;倘若你在動中能把工夫用上,任是一切的動也不能動你的工夫;因為你的工夫從動中得來的,那里還怕動呢?你們以為動中難,我說不難:第一,要你們有這一種知識,要了生死,必須要將工夫在動中用上;能可以把工夫用好,自然就可以動、靜一如。生死的長期,生死的厲害,生死苦惱,非要動、靜一如工夫不能了:這就是第一個知識。次則,要知道工夫是要用,無論動中、靜中,工夫是不能離開;要了生死,必須工夫用到成團、成片:這就是你們第二個知識。有這二個知識,立定志向,非辦到不可;若不把工夫辦好,我就不算一個人!任是行、住、坐、臥,不問動、靜,終歸把一個‘念佛是誰’抱得牢牢的,死也不放松。你有這樣的一個決志,還怕辦不好嗎?但是,決志還要會巧,不會巧就弄成拙。
怎么是會巧呢?首先要知道:生死不是一天造下來的;今天要了生死,也不是急事。要怎樣呢?三年、五載工夫用不到家,我總是用,三十年、五十年,乃至此生;此生辦不好,來世再辦;來世辦不好,我亦不改初志,終歸以辦了為期。久也好,快也好,快、久與我不關心,寬寬大大的,毫無一點疑意,這樣去做就是會巧。不會巧的人,三天一用,沒有味道;或是靜中用,動中不要用;他看沒得味道,要用、不要用,還要緊嗎?這是不會巧。你們大多數的人,還有這一種知識嗎?現在的工夫,我問問你:‘動、靜中的工夫如何?’你一定講:‘早板香,靜中還可以;午板香,有昏沉;養息香,上半枝香還好。’恐怕你們眾口同音。這么說來,靜中還沒有完全做好,那里還說動中?沒有一個說:‘我枝枝香把得住,就是動中老不得力。’還有這么一個人嗎?再者,‘靜中也有工夫用,動中也有工夫用,就是一個抽解魚子一打,把我的工夫打掉了!’你們還有這一個人嗎?有這么一個人,也是好的。你們不能做到的病在那里?就是在一個面子上;一天到晚怕碰人,怕礙人,對于做事不能訛錯一點;若錯一點,馬上就是香板,面子上不好看,難為情!你們想想看:是不是,一天到晚,就在人、我上留心?因為‘我’要面子,不能犯人家規矩;這一關就把你關得牢牢的!還有那一個人說:‘我不管規矩不規矩!規矩是第二,我的“念佛是誰”有絲毫不在,我就沒得命了;就是那里訛錯,把我打一下子,哩啦一下子,我的工夫是不能打失!’你真有這一種工夫,香板打到你身上,不知疼痛;哩啦,我也不曉得難為情;打、罵都不曉得,那里還知道要面子?不是把這個難關安然過去?并不是說不要規矩,不要規矩,你到又放逸了;真實有工夫的人,工夫越恰當,規矩越守得好。
你們以為:‘工夫最難處是:“念佛是誰”用到了極難的地方,怎么得過去呢?’你真用到為難處,要想把這難處過去,本來是不容易的事。譬如:‘念佛是誰’用起來不能向前,又不能退后,左之、右之,都不可走,站在這里又不對。等如:前頭一個人拿一把刀,你向前,他就是一刀;后頭一個人拿一根槍,你退后,他就是一槍;左面是大火,右面是大水;四圍都是險地,動步就是傷身失命!站到這里不動,四面又逼來,亦復傷身失命。我問你們:從那里走?這一關怎么打得過去?大家靜下來領會一下子,這是譬喻,你們就把這是譬喻的意義擺在心里體會一下子,把‘念佛是誰’來證明一下子,看是怎么樣的過去?這不是小事!大家心里答我一句。若能答出這個前有刀、后有槍,左火、右水的地方過得去;任是劍樹、刀山亦過得去,鑊湯、爐炭也過得去;不把這個地逃過去,一處也免不了!我到多多的與你們討論一下子:前面拿刀的人很兇勇的跑來,刀離頭只兩寸,后面的槍就要刺到身上,左面烈火炎炎,右面萬馬奔騰的大水,到了這個時候,你的身命還要嗎?要,就要走過去才對。你們有甚么辦法過去?心里想一下子。你們若是沒有辦法,還能算一個用功了生死的人嗎?可憐!你們恐怕沒辦法,你們那個有這膽子說過得去?這一關我要替你們過一下子,不然你們總是不得過;這一關口過不去,用功了生死沒得你的份。你們各人把工夫提起來!我再問你:你正在這個不得過的時候,怕得不得了的時候;你再問:‘念佛是誰’?究竟是誰?到底是甚么人念的呢?這么一問,我再問:你的身在甚么處?心在甚么處?你們研究一下子:這么一問,當然身、心俱不在;身、心既不在,你還有個怕刀、怕槍在嗎?水、火的相貌還有沒有?任它再惡的境界,我把工夫一追究,當下不是就冰消、瓦解;滅跡、潛蹤嗎?這一關過得去,任何一切的境界都可以過去。這一關我替你們過去了,向后的事,就要你們自己去。譬如:南京到北京,再遠,中國與外國;不怕隔山、隔水,我今天乘飛機,一下子就過去了,可是極容易罷!
發起心來──參!
十一月二十四日開示(六七第四日)
‘行亦禪,坐亦禪,語、默、動、靜體安然。’這幾句話,是說用功人一天到晚心行上的事。見得要你們動、靜一如,不分晝、夜,用功是要這樣的。
為甚么要這樣?不可以歇歇嗎?要曉得:你有這樣真切的工夫,將來才有真切的悟處,如果你有一處沒做到,將來的悟處就有一處不到,真悟是一悟一切悟;若有一點未悟,就不能說真悟。所以要你們現在的行真,將來的悟一定會真。但是,這個悟,并不是求悟,亦不是想悟,也不是信口說悟。要得真悟,必要真行;行到,它自己會悟。可是,要你們抱定一個‘念佛是誰’,行也參,坐也參,工夫恰當也參,不恰當也參,有妄想也參,有昏沉也參;你有這樣耐苦親切的參,真實不虛的工夫,還要開悟做甚么?我說不悟也可以。何以呢?你有這樣耐苦親切的參,真實不虛的做,怕甚么三災、八難?怕甚么四生、六道,生死輪回?一切都不怕!這樣不是不開悟也可以嗎?你的工夫用到了家,那有不悟的理?譬如:到鎮江瓜州一條路,出山門一直向南跑,把眼一閉,放開腳來跑;路上有人我也不問,到與不到,也不問,跑了一天就會到了。既到瓜州,還能說不是瓜州嗎?或者,教你一直向南跑,你跑就是了;但,你才上了路,東張一下子,西望一下子,找一個人說說、談談,坐下來吃杯茶,問問:‘到沒有到?還有多遠?’你們這樣,還能到嗎?用功亦如跑路一樣,教你‘念佛是誰’一直參去,得力也參,不得力也參;開悟,我也不問;不開悟,我也不問;終歸我行到那里,不要開悟也不由我;你的工夫沒有行到,想開悟也不由你。猶如跑路一樣,到了瓜州,你說不是瓜州,不由你!未到瓜州,你說是瓜州,也不由你!你們有好多人,教你一直用功,你是不肯用;就如那跑路的人一樣,東張張、西望望,這就是妄想、昏沉;問問此地是瓜州不是,差不多是的!你用功也是這樣:‘我已經悟了嗎?’見神,見鬼,妄自穿鑿,空自卜度、思量、分別,自己誤自己,怪那個?你以為騙騙人就罷了,騙人可以;騙自己,到了那受報的時候,你叫苦也是無用!因為你的因地不真,當然要受報。所以教你們不要求悟,你把求悟的心拿來用功多么好呢!
‘念佛是誰’這一句話,你不用到行不知行,坐不知坐的地方,要想有點受用,是*不住的。不是三天、五天,三月、五月,就能到家的;要你不問日、月,把一個‘念佛是誰’一直參下去,二、三十年還沒有悟,我要教你歇下來。我問你:‘念佛是誰?’念佛是那一個?你們沒有一個有口開。天下人都被這一關關住,你們那一個說:‘天下人關在里頭,可以;我不被它關在里頭!’還有嗎?那么,你三十年的工夫用下來,我問到你‘念佛是誰’,你必有話了;我一問,你隨時就有得答。你們想想看:天下人都被它關住,不能出口氣,就因為念佛是那個,不能答話。到了那個時候,我問你,你就有得答。還有,你們的工夫還沒有用上,禪又不會參,開起口來要假面子:‘我悟了,我知道了,我領會了!’你這樣子做光影門頭的門外漢!徒托空言的掠虛漢!有甚么好處?你騙人家可以,你騙你自己,可是苦惱之甚!從今天起,向后請開示,無論到我那里,或班首師傅寮房,不許講別的話;一去就道‘念佛是誰’。從前請開示,是你問我;今天我要改規矩,不許你開口;你一到,我就問你:念佛是那個?你就道;道不出,我就是一頓香板。或者,你不敢開口,心想不去;我查到了那一個人不去,我就進堂催香,起碼三、五塊香板。因為工夫非逼不可,不逼,不能進步。但是,我問你,你如果一定要答,假若答錯了,不是的,我告訴你:我的香板打下來你吃不消;倘若自己沒有把握,不開口,吃兩個香板還好;開口亂道,我不答應你的。
各人發起心來──參!
十一月二十五日開示(六七第五日)
宗門下的人,不亂開一個口;假使說錯一句話,就要喪身、失命。你的身喪了,命失了,還算小事。如何是大事呢?妄答一字,就要墮阿鼻地獄。你看這個事還小嗎?何以有這么厲害?不是我講,佛的金口說:‘未證謂證,未得謂得,未明謂明,未悟謂悟,大妄語成阿鼻地獄。’此是佛說的,不能說錯的。
謂證的是甚么?沒有證到初、二、三、四果,己說已證。謂得者,沒有得到三明、六通、八解脫者,自己言得。謂明者,沒有天耳明、天眼明,己說已明;念佛是那個不知道,就是未明;能答一句,就是已明;本來不能答,隨口答一句,就是己說已明。謂悟者,對于十方諸佛的百千三昧,一切祖師的無量妙義,一點未悟,己言已悟。‘念佛是誰’悟過來,塵說、剎說無窮無盡;此一句未悟,口也沒得開;如要信口答一句,就是己說。依你來說,是不是答錯一句就要下阿鼻地獄?大叫喚,小叫喚,都有你的份;又如秤砣落水,一直到底。你這一位今天信吹,隨便答了這么一句,你不在意;因為你不曉得這一種因最厲害,我把你一看太可憐!可憐!這一句話不是說了就了事的!古人答錯一句話,墮五百世的狐身──前百丈與后百丈公案一則。你們真把‘念佛是誰’參通,安然有得口開,并不是老沒口開;你行到那個時候,不但口能講話,耳朵也能講,鼻子也可以講;古人不是說:‘盡大地都是我的口。’比虛空還要大?我再問你:‘虛空,你一口吞下去還可以嗎?’你當然答:‘我已吞下去了!’我再問你:‘把虛空吞下去,身放在甚么地方?’要屙出來罷!你再答我一句,不能沒得口開!
參!
十一月二十六日開示(六七第六日)
參禪人工夫用到深入,自然會身、心俱失,動、靜全忘。所以教你們動中如是用,靜中亦如是用。靜中的工夫是怎么做法?動中的工夫是怎么用法?分動、分靜,實在是對你們初用功的人不得已而講。本來只要一個‘念佛是誰’提起來不明白,認真的把住,不教它有絲毫的間斷;你真能這樣真實不虛的用,你打開眼睛來望望,心安在甚么地方?當然心不可得;既然心不可得,身亦當然不可得。何以呢?心因住身,身由心有;有心就有身,有身亦復有心,身與心是跟到來的。
今天,工夫恰當,心不可得,身亦不可得,這個不是身、心俱失工夫。動要身去動,靜亦要心去靜,身、心上有動、有靜,必要分別才知。你的工夫身、心不可得,拿甚么分別?有了分別,不是有了心嗎?心既有,一切皆有,說甚么工夫?有工夫無這樣的心。既沒有心,決定沒有分別;既無分別,動、靜的相更不可得,故此動、靜全忘。因為你們五、六個七打下來,工夫還沒用到這里;你的工夫若不用到這個田地,這個七期里要想得點消息,想得一知、半解,沒有你的份!再說了生、脫死,更沒你的份。照這樣,不是白吃了一番辛苦?或千山、萬水,或一年到頭,全望七期里了生、脫死,桶底脫落的。我見你們一個人也辦不到,故此要助你們一下子,把你擺在堂里,要你們真用功,不準有一點放逸;若有一點懈怠,馬上就要催香;這個香催下來,你的命就*不住了!教你去寮房,要你道,道不出來,就是一頓亂香板。怎么叫亂香板?打香板的規矩:二、五、八,三、六、九,這是上規矩的;亂香板就是盡我的力量打,不問十個、八個,這就叫亂香板。要曉得:這個亂香板打下來,是丟面子的;打了亂香板,面子是不好看的!你們還有人不在乎甚么亂香板,丟面子也不問,只要混過這一時就罷了。你心里又說:‘催香的香板太重了!不如到寮房去一下子,打一頓香板就沒事了。只要混過就算了,其他還有甚么?’你們的用心都在這些地方。或者,‘還有某班首師傅寮房沒有到,不對,要去罷!應酬一下子;不去,恐怕他不高興。’你們都在這里地方用功。還有沒有一個說:‘不對!到寮房挨一頓亂香板,太無味道!天下人被打可以,我不肯為這么一個人。我要去,不但不打,還要說說家常話,還要恭敬我。那里不是人做到的?’要你們道,不是騙你們好聽的,沒得口開,是你工夫沒有到這里;你的工夫用到了,自然會道的。
我在金山的時候,并沒有住好久,只住一年多。但是‘念佛是誰’早已相信;在家的時候,就用這一法,但沒有深入;及至金山住了一年,粗妄歇了;二十天,細妄歇了;七、八天下來,那一種的境界仍是一樣,并不算奇特。何以呢?此是工夫上應有的境界;你們的工夫用到那里,也會有的;十方諸佛、歷代祖師,也從這條路上走過去的,所以不算奇特。粗妄歇下來是甚么樣,細妄歇下來是甚么境界,我自己見到,說給你們聽也是惘然!徒增你們的妄想。你們只要真實懇切,抱定一個‘念佛是誰’,死也不放松的用,你行到這里,自己會見到。我那個時間,粗妄、細妄歇下來將近一個月,那天正是光緒三十四年,九月,二十六日,夜晚六枝香,一下魚子打下來,好像半虛空里翻筋斗,地下翻到空中,空中翻到地下,有這么一回事。自此以后,舉止、動靜與平常不同;對于悟,有沒有悟,我不敢講。但是,在這一魚子打下來的時候,似覺到要嘆兩口冷氣,為甚么呢?這件事不隔毫厘,為甚么還要我吃這一番苦呢?一點不隔,為甚么把我埋到今天?真是冤枉!冤枉!還又好笑!笑個甚么?其他也沒有甚么好處,將來說生天,我高興生,我就去;不高興,就不去。假使下地獄,我愿意去,我就去;不愿意,就不去;這個我可以做得到。對于悟,是沒有悟。
由那次向后,有一位首座和尚,這位老人家本份事是很好的,他看見我的行止不同,他把我叫到去,就問我:‘念佛是誰?’教我道,他這么一問,我心里明白,你問到我家里來了!譬如:你問我禪堂里的事,我還不曉得嗎?兩張廣單,一個佛龕,后面有維摩龕,當然是現成事;家里有甚么?破布爛草鞋,壞伽籃褂子。他教道,破草鞋一手就丟出去;再問,伽藍褂子也拋出去,這都是現成事。假使沒有進過山門,有人問你禪堂內的事,你那里曉得?也許你聽到人家說門向南,再問里面還有甚么東西,一定不曉得。彼此一問一答,他說:‘你悟了!’我說:‘沒有悟。’他說:‘沒有悟,是學來的?’我說:‘學也沒有學。’那時,由這么一來,轟動了大家,他們都贊嘆不止。當時我覺得不對,搭衣、持具去請他不要如此,我說:‘我還沒有深入堂奧,請你們諸位老人家原諒到還好!’
后來,有一位西堂師傅慈本老人,這位老人本份事也很好,他歡喜以活句子接后人。活,就是機鋒轉語;我一向不愿意用活句,因為,今時的人根性不同古人;教他抱住這一句‘念佛是誰’死參,尚且死不下來;再用活句子,更死不下來,所以不愿意。偏偏這位西堂師傅,他要與我談談。有一天,他正要洗臉,將手巾提起來問我:‘這是甚么?’我說:‘放下來!’他說:‘我要洗臉。’我說:‘還要放下來!’他到弄得沒有口開。這許多話,你們聽了并不是教你們學的,莫要弄錯了!是說給你們聽聽,要你們知道這件事是有口開,并不是老不開口的,大家要聽清。那么,我當時并非要與他爭勝負,總想教活句子丟掉;今世人不可用,是這個用意。他仍是不改,又一天,到他寮房里契茶,他把一個桂圓擘開,肉子給我吃,殼子拿在手里說:‘盡十方虛空都在這一個殼子里。道一句!’我講:‘盡十方虛空都在這殼子里,你在甚么地方?請道一句!’他又弄得不能下臺。大家都是道人,還有甚么人、我?你們想想:那里會沒有口開的呢?所以我逼你們一下子:在堂里不去寮房,是不行;道不出來,又不行;逼到你們首先這身沒有處放;放到無可放的時候,心也沒處安;直至逼到你身、心放到無可放的時候,還要逼到你山窮、水盡。到了那個時候,你不能開口,我當然還要你的命!各人留心記好!
參!
十一月二十七日開示(六七第七日)
有道、無道,自己知道。再說:有道、無道,人家知道。現在要你們天天到寮房去道這個念佛是甚么人,你自己的工夫用到了甚么地方,能道不能道,道出來是的、不是的,自己豈有不知道的道理?果真不知道,還是你的工夫沒有用到。假使你工夫還沒有用到,要假面子,東卜、西度,古人的言句找一、二句,□來以為自己的;人家聽你一開口,是的、不是的,人家還不知道嗎?
為甚么知道呢?任你怎么道,不出乎四種,就是:意到、句不到,句到、意不到,意、句俱到,意、句俱不到。大概任你卜度再好,一點也沒有用,終歸不出這四種言說;還要機鋒相扣,函蓋相投。就算你所說是的,與我的問處不扣,或者少許停思一下子,都不是的。這是甚么道理?古人不是有的?高旻寺中興第一代天慧徹祖見雍正,同是一樣話,有是、有不是。這一個公案說與你們聽聽,但是,說他打了四個七,又給一把上方劍,那許多,都是傳說,沒有典章可考,我是不說的。何以呢?你問我在那個典章上,我找不出,所以我不講。光說有典可考的:前清雍正皇帝,治政十年后,專看內典,想起世祖的事,拜了一個出家人為師,這個出家人有甚么特長?能為帝師?他就找玉琳國師語錄看,看過之后,才知玉琳國師足可為國之師。那么,有其師必有其徒,即派欽差大臣四方尋找,后來在磬山找到天慧徹祖,天祖那時在這里當書記。雖然工夫有得用,口頭禪也學到一點,但腳跟還未點地;當時不敢去,后經諸山的勸導,乃同欽差進京。當時雍正皇帝要會出家人,特起一所花園名曰‘圓明園’。他見皇帝后問答的意義,你們聽好!皇帝問:‘父母未生前,如何是你本來面目?’天祖當時似乎稍為思索,隨即把拳頭一豎。你們還領會嗎?我今天照這樣問你們,你們還有人答我嗎?也把拳頭一豎,這么一豎,不對!你們還知道嗎?恐怕不知道。皇帝見他少許有點思索即不許;亦知天祖腳跟未點地,所以不許。何以呢?‘少一停遲,白云萬里。’就是說,停一下子,白云就障蔽了萬里的天。要怎么才是的?問你的話將了,你就把拳頭豎起來,就是的;少一停,就不是的。雍正見天祖是個法器,有心成就他,便說:‘你來問我,我答。’天祖就問:‘請問萬歲,父母未生前,如何是你本來面目?’雍正把拳一豎,天祖就悟了。雍正回過頭來又問天祖:‘父母未生前,如何是你本來面目?’天祖說了四句偈:‘拳頭不喚作拳頭,喚作拳頭眼內眸;一切圣賢如電拂,大千沙界海中漚。’雍正當下就說:‘這回如意!這回如意!’說了兩句,當時就賜了兩把如意;詔令奉旨回山,賜衣、缽、錫杖等物。
你們想想:答出來一句話,稍遲一點就未悟;同是一樣話,不遲就是的。你們今天能可以答出一句來,雖沒有奉旨那么榮耀,聲望總是有的。這一句話多么貴重!答不出來,任你工夫再好,也是枉然!這一句話道出來,知道你的工夫是的、非的,可以說‘言前見道’;一句話一出口,你就悟了,這就是‘句下承當’。故此要你們把一句‘念佛是誰’認真參究,行、住、坐、臥;吃飯、睡覺,都不離這一句;有此一句,就是有工夫;沒此一句,就是沒有工夫。你現在用的是這一句,將來明的也是這一句,悟也是悟這一句,了也是了這一句。終歸生死未了,這一句未了;心地不明,這一句不明。要得明,要得悟,要得了,必須以這一句‘念佛是誰’參究去。
參!
十二月初一日開示(七七第三日)
宗門下的悟處有二種:一種大疑大悟,一種小疑小悟;不疑不能說悟。這二種大、小的悟處,必先借個譬喻說一下子,你們就會明了大悟是怎樣,小悟是怎樣,大、小悟的程式,都要明白一點。
小悟比如老鼠鉆牛角,大悟就如狗子爬墻頭。你們知道嗎?再說個譬喻:猶如從前讀書一樣,小悟如讀書三年進了學;大悟如讀書三十年才進學,就是這么個道理。讀了三年書能夠進學,他因一種精進力;但他的書實在沒有讀完,雖然進了學,還有書他不懂的。那個讀了三十年的人,五經、四書、諸子、百家,甚么都曉得。這二個人雖然同是一個秀才,學問當然不同,讀三十年書的人,他肚里甚么也有;就算沒有進學,也要超過他。這么一比較,更顯明大悟、小悟的程式。我比小悟如老鼠鉆牛角,告訴你們是怎么鉆法的呢?你看!那牛角是很大的,老鼠初初進去的地方是大的,角里有一層一層的肉;那些老鼠啃了一層又一層,啃得很有味道,大、小一齊進去,一層一層的啃;雖很有味道,但,再啃的地方小了!小是小了,越啃越有味道;雖然地方小,很有味道的,不肯舍去。再則,大、小老鼠都要吃,不能不啃,地方越小,越要啃,啃到臨末,要轉身也轉不來;再啃,又啃不動了。大的、小的還要吃,心急如焚的不得了,忘起命來啃。你看角的殼又厚又硬,啃又啃不動;不啃,又不得過,非啃不可。前先,嘴啃;次則,前腳爬;再則,用后腳爬;忽然把地方啃大了一點,轉過身來,它以為啃通了,大大的路好走了,好了,通了!開小悟就是這樣的。
‘念佛是誰’?不曉得;又追,到底是誰?還不明白究竟是誰,似乎有點味道;再追,又有點味道;既然嘗著點味道,當然不把它放手。又追,到底是誰?抖擻精神,不追通不放松,老是這么樣用下來,三天、五天;一月、半載下來,當然有個回頭處。古人不是講過的:‘用到山窮、水盡時,自然有個轉身處’?這一個身轉過來,就不同了!雖然走也是走這條路,現在回頭來,還是這條路;路雖是這一條,路上的行處不同;可以說是本來面目找到了。這一種小悟開了,有一種人以為無事:‘這個地方很好的,歇下來罷!在這個地方住住罷!’這就是小悟的程式。他以為路已經走了,任是山路、水路都走盡了;世界上不是山路就是水路,走得山路窮了,水路盡了,還有甚么路走?他不是當然要歇下來嗎?以為:‘本來面目我也找到了,還有甚么事?’是的罷!他這種悟,是由他的身、心精進,一種奮勇力而悟的;就如那個讀了三年書,并不是讀得多進學的,是他精進力進學的一樣。他這一種工夫,是粗、細俱有。何以呢?他由身體的勇猛,心里工夫上的精微;心上工夫精微就是細,身上勇猛即是粗,他是粗、細兼用而悟。這一種悟還對嗎?不對!沒有到家。何以并不是對呢?在教下說‘得少為足’,宗下就是‘認賊作子’,這兩句話比較,很對的。何以呢?因為他這種悟,本來沒有到家,他以為這個面目就是的。這種小悟,是方便權巧;徹底說,就是得少為足。宗下為甚么說這是認賊作子呢?雖然是小悟,不能說是賊罷!因為,他才有少份受用,就歇下來;這一個少份,雖然是的,就在這里住下來,以為自己無苦處,以此少份為他的快樂。所以佛訶曰:‘焦芽、敗種’。這樣的谷芽,將來還有甚么收獲?你要以此小悟就歇下來,孤凋解脫,上不求佛道可成,下不思眾生要度,認此為是,豈不是認賊作子?小悟既不好,還要悟不要悟呢?當然要悟!何以呢?
大悟、小悟其理則一,其事有別。大悟、小悟體沒有兩個,小悟悟了與大悟的體同,事上則不同。大悟的事,以眾生的苦為己苦,眾生的顛倒邪見,是招苦之根,要替他拔掉;逐類隨形,同塵接物,這就是大悟的事。小悟的事,厭惡生死,怕諸污染,所以深山修道,遠離生死世間;視生死如冤家,觀世界如牢獄,這是小悟的事。大、小悟的體既同,為甚么事上有這一種分別?因未悟以前,工夫上的功行不同;就如那個人讀三十年書方進學,這個人讀三年書也進學,此二人同是秀才,對于做事,心量當然不同。何以呢?讀書多,任你怎么問他,天南、地北他都知道;讀書少,就不能如他問答周到;秀才是同,作事不同。大、小悟的事有別,就是這個道理。為甚么說小悟還要悟呢?因為小悟以后的事行雖比未悟的人好得多,比如:行路,未悟的人,跑起路來,一腳高也不知道,一腳低也不知道;狗屎里一腳,糞坑里一腳,全是不曉得的;橫沖、直撞,就如瞎子那樣走。開小悟的人不同,因他眼睛睜開,雖沒有大明,路的影子總看得到,狗屎、糞坑也不會踐著,行起路來,比未悟的加幾倍快。但比起大悟的人就不同,猶如一個人在平地看山河、大地,一個人在須彌山頂看山河、大地;這兩個人所見,當然不同;故此小悟的人還要悟。開大悟的人,為甚么叫狗子爬墻頭的呢?那個狗子關在一個院子里,四面是墻,很高的,狗子不會爬得出的;你把它關在里頭,它當然要吃,老不給它吃,不是要餓死了嗎?它當然要爬,爬不出也要爬,出去才有命;爬不出去就無命;老爬,老爬,不是也可以爬出去嗎?但是,大悟的人未悟以前用功的行是怎么行?他是‘念佛是誰’提起來也是疑情,不提也是疑情,當然在疑情上用;不用,歇下來,還歇在疑情上。他的知識曉得要這一種純一不雜的大疑,從這個大疑疑下去,久久的會塵盡、光生;到了那個時節或者不悟;一悟,就是徹天、徹地。
這一種行是甚么用法呢?要曉得:‘念佛是誰’這一句話,他不是用人家的言句。我告訴你們:這一句‘念佛是誰’是我講的,他用功不是從我的這一句上用來的;是由他自己家里出來的。他自己心上知道‘念佛是誰’要會歸自己,要從自己心上發出‘念佛是誰’,由這個地方發生一個疑情,疑,不曉得念佛是那個,終歸這一‘疑’是不放松。首先光是你不放它,用久了,你預備放下來歇歇,它到不肯放;你若不用,身上諸多不適意;要用,身、心才好。他從這里放下,也是工夫;用功,更有工夫;行、住、坐、臥,穿衣、吃飯,總一無二的工夫。這么樣的用,就是他有開大悟的知識,非如是用不可;功到自然成,瓜熟蒂落,水到渠成,不是要借勇猛力的,所以他的工夫是純細無粗的。他有了這一種知識,他就一直向這一條路上走,當然有個結果;工夫用到這地方,磕著、掽著,就開大悟。猶如狗子老在那里想爬,想久了,四只腳、眼睛、鼻子、耳朵,全身、全心,都是要爬,一爬,再爬,再再爬,就可以爬過去;大悟也是這樣的,因為他的工夫用到這里,自然會悟。那么,小悟就如老鼠鉆牛角,回過頭來,路雖是大,還有路在;有路,就有人,故此還有人、有路。大悟如狗子爬墻頭,能可以爬出去就是了。但是,爬過去的事,我慢慢再給你們講。
參!
十二月初二日開示(七七第四日)
‘恰恰用心時,恰恰無心用;無心恰恰用,常用恰恰無。’這四句話,是永嘉大師講的。用功的人,對于這幾句話的工夫,還要領會。
你還曉得這幾句話的工夫到了甚么地方?安在甚么處?大家都是用功的人,難道這幾句工夫話,還不能領會?恐怕還真不知道,替你們解釋一下子:‘念佛是誰’恰恰當當正在用心的時候,回過頭來一看,恰恰沒得心用;沒有心時,恰恰得用,用久了,恰恰也無。這么一說,你們大概明白些。但是,我這么說,還要你們工夫用到這里才可以領會。不然,聽我說,你領會;或學來的領會,都是無用。何以呢?人家的于你有甚么關系?譬如:出山門去揚州,路上有龍王廟、土地祠,有橋,有壩等等,走過的人,還不曉得嗎?學來的,聽人家說的,總不能一一實答。腳跟未著地那一種工夫的行處,與你們講一下子:恰恰有心用,恰恰無心知,總不出乎有心用、無心用。如何有心用?如何無心用?首先要知道我參的‘念佛是誰’須是自己的;若是從人家來的,有心、無心都安不上。何以呢?‘念佛是誰’是人家的句子,不是這一種工夫,對于有心、無心太遠,太遠!所以說安不上。要怎樣子才相應呢?首先要從自己心上發出一個不知道念佛是那個人,假若不把念佛的那個人找到,仍是苦海無邊;能可以把這個人找到,才可以出這個苦海。有這一種懇切、非辦不可的念頭,‘念佛是誰’在這個地方,當然就有得用;這一個不明白,念念有得用,心心有得用,均是由自己心里頭發出來;這就是自己行到的工夫,就是有了深入的工夫。若要聽到講,或者聽班首師傅講‘念佛是誰’是甚么人,要參;把它參通,找到這個人,苦海就可以出;參不通,這個人找不到,苦海不得出;你以為是的,我們就參參罷!就在這么的外面問問,這樣的參,不是昏沉,就是妄想。因為你在外面用人家的,自己沒有事做,它當然要打妄想;心里既無有懇切的用,要緊的用,用外面的,那里會站得長呢?所以不是從自己心上發出來的,就是人家的;假若是你自己心上發出來的,當然有得用,還用不了。猶如借錢用一樣:自己沒有錢,要向人家借;自己有了錢,當然就不向人家借。自己有錢用,是個甚么境況?借人家的錢,是個甚么境況?故此說用人家的‘念佛是誰’,不能算工夫;要用自己家里的,才算工夫。所以說毫厘之差,會有天地之懸隔。
那么,自己的工夫已經有得用,你還肯放手?當然一直向前用去,用的時間久了,你不是要歇一下子嗎?不由你歇下來,還是‘念佛是誰’,要想放,放不掉;不要你去找它,它自己會念念不歇的追究,放也放不下來,提也不要提,工夫是一點不會間斷;有心也是用,無心也是用,完全不要你有心。能可以有這樣的工夫,才算你到無心用的時候。這一種無心,以何為驗呢?就在我們日用中,工夫恰當時間,還有心去行、坐嗎?就如打抽解上架房去,正去的時候,跑起路來還有工夫,未揭蓋子還有工夫;拉褲子沒有工夫了!坐下來儱而侗之,一齊下去了!你還曉得嗎?若要知道儱而侗之下去,你是甚么東西?‘知道的!’你這一知,還許你是無心嗎?無心,不許知道的。何以呢?‘不可以智知,不可以識識’。倘若揭蓋子你知道有‘念佛是誰’,這樣就是有心。倘若揭蓋子不知道蓋子,‘念佛是誰’有的沒有的也不曉得,這就無心。這么一說,你們到又不知是有心好,無心好。何以呢?有心,還知道‘念佛是誰’;無心,連‘念佛是誰’也不知道。但是,這種有心、無心從何為鐵證呢?要從你們心行上找出一個鐵證來,大家容易明了。如:你們從各人自己心里提起一個‘念佛是誰’來,這一提,工夫永遠現前,不要再提;或三十年、二十年都是這一個,不曾有第二個。用久了,要想放下來歇一下子嗎?放下來,要問你放在甚么地方?還找得到嗎?若要放下來,不知放在甚么地方,沒有了;想再提,提起來,又有了,這就是有心。有心,是甚么工夫?放下來沒有,就是滅了;提起來又有,就是生起來了;再放下,又滅了;原來就是一個生、滅心,一向直說有心,就是生、滅心。若無心用呢?就要你‘念佛是誰’這一提,十年、二十年沒有第二個‘念佛是誰’;要想放下來歇一下子,放下來還沒有離這個‘念佛是誰’,歇下來還是這個‘念佛是誰’。說:再提起來,同不要提,現成的;放與不放,歇與不歇,概在這個‘念佛是誰’上,可以說是無心。無心以后的事,慢慢與你們講。
參!
十二月初三日開示(七七第五日)
‘有心用到無心處,無心不許有心知。’這兩句工夫話,你們能可以行到;對于這種工夫確實見到,那可算是到家的消息就快了,這一條路差不多到了盡頭。用功未到這里,當然要說心;心,還是總名,略說還有三種,就是:散亂心、有心、無心;大概用功人不出此三種心,任你怎么說,不能離開的。
怎么叫個散亂心呢?就是我們未用功以前,甚么貪、鎮、疑、人我、業識、煩惱‥‥‥這一切的心,總稱一個散亂心。但是,你在這個散亂中的時候,不許你知道這許多散亂心;這一種心太多了,不能團結起來,猶如散沙一般,你看那些沙一個不結一個,就如我們的念頭似沙般本來散的,要捏成一團,是不容易的罷?容易!要久久的把它捏,捏不起也捏,非捏不可,你有這一種決志,就可以捏成功的;成了一團以后,一切的散沙收歸這一團:這是一個譬喻。會歸到我們的工夫上,最初不會用功,亦不曉得用功,無非在這個雜念紛飛中過日子;這一種雜念不須說,無非業識塵勞,善惡幻化;這許多雜念,都是世間業、生死業、天堂、地獄業。今天參‘念佛是誰’,想把這個世間業、生死業的念頭歇下來,單單的用這一個出世間、離生死的‘念佛是誰’,初初不容易做到,如那散沙想捏成一團一樣;久久參,久久用,散亂的雜念就會少了;再久,就會沒有,只有一個‘念佛是誰’,就如散沙被捏成一團一樣。那許多散亂心收歸這一個‘念佛是誰’,這一個‘念佛是誰’就是有心。有心,向前見到散亂心,向后見不到無心。何以呢?你要是沒有用功,當然不知道有心,散亂不散亂,一概由‘有’。今天要用功,提起‘念佛是誰’來,妄想就來了;照這樣看來,用功時才知道以前那樣的散亂念頭。
今天見到以前散亂的境況,就是這一個‘念佛是誰’的有心見到的散亂心;現在的有心亦復看見。譬如:一個人在強盜窩里,出身就是強盜,只知道想法子搶人家、盜人家,他不會回頭想想:‘我是一個強盜。’沒有這句話,一定要教他離開強盜窩子,他才曉得:‘不對!我以前是做強盜。’以后當然不肯再作搶盜事。就等于未用功以前,不知是散亂心;‘念佛是誰’用一下子,才知道從前的散亂心不好,一定要用功。為甚么說有心不許見無心呢?猶如:這個強盜知道不好,不去再做,還要離開他們的窩子遠遠的才行,何以呢?若要不離開他們,你想做好人,不行!因為,給從前同是做強盜的看見,還要你去做;你不去,人情不得來,他也不由你。你能離開他們遠遠的,這一班強盜見不到你,當然無事;假使你被他們見到,你這個好人不能做;能可以離開強盜不見,你才可以為好人。那么,無心猶如好人,若要知道他是好人,你這個能知道的,又是強盜,所以無心不許有心知;如有心知,就不許你是無心。那么,你們現在大家都是有心的時候,無心的工夫大概沒有到,亦不能說是散亂心,這是實際上的話。若要說你們還是散亂心,那就是委屈你們;縱有一位、二位是散亂心,不要去說他。
我們單說現在這個有心:‘念佛是誰’提起來,妄想又翻出來,已經有了妄想,當然就有妄想的相貌;翻上海的妄想,上海就現出來了。今天教你們參‘念佛是誰’是甚么人,要你們反問為甚么有一切相?空相,實相,非空非實相,亦空亦實相,概皆沒有。教下的言句,或真如,或一真法界等等;宗下不言這一種,‘念佛是誰’無一切相。我再說點你們聽聽,要你們容易知道這一種工夫的程式:以前‘念佛是誰’提起來,妄想也有,業障也有;漸漸的,妄想也沒有了,業障也不出來了,工夫是不斷的有得用;再純熟,再成片,就可以落堂自在。你到這時,我教你把工夫放下來打個妄想,你說:‘好的!你教我放,我就放下來。’打妄想,打了半天,打不起來。那么,我教你,若是上海、南京太遠;高旻寺的妄想打打也好:寶塔未成功,大殿太小了;這是最近的,你試想想!但,總是想不起;純是‘念佛是誰’一個靜念,綿綿密密的,其他的念頭想也想不起,攀也攀不上,這當然一日千里。為甚么想不起的呢?我剛才講的:強盜在強盜之中,自己不見到自己是強盜;自己在好人里,還知道是好人嗎?那么,靜念現前的時候,當然一切相無;不但鬼神見不到,閻王老子他更見不到,閻王老子既然見不到,生死在那里?恐怕釋迦老子也見不到;若要釋迦老子見到,不但有生死,還有涅槃呢!我們的靜念現前,生死不住,涅槃也不住。
各人發起心來──參!
十二月初四日開示(七七第六日)
‘莫謂無心便是道,無心更差一程路。’這些話同你們講,實在沒有甚么講頭;在你們還以為不十分要聽;因為各人的心行上差得太遠。我亦不能不盡我的天職,只好一層一層講下去。
用功的人,對于世間上名利、榮耀;冤親、貪愛、鎮恚等等,總名世間事,必須要死;還要死得一點不許存。古人講:‘大死大活,小死小活。’就是此理。怎么叫小死?這是別名,就是小悟。大活,亦是別名,就是大悟。如何是小死呢?身死,就是小死;身上的痛癢等等一概不知,與一個活死人差不多;身雖死,心沒有死,心還是活活潑潑,就是小死。大死呢?就是身、心俱死;心死,只許‘念佛是誰’心心用,念念用,忙忙的用,雖然這么用,還不許知道是在這么用;若要知道有‘念佛是誰’,有忙忙的用,心就沒有死。那么,以何為鐵證呢?你的心大死了,我要問你:你叫甚么名字?你能答我,你就沒有死;要你答不出名字,不曉得叫甚么名字,才許你的心是死了。我問你:大死沒有?現在七個七打下來,工夫不用到大死,怎么可以大活呢?大家站這里,撫心自問:看死到了甚么程度?但是,這許多話,不是我信口開河的,我是從這條路上行過來的。古人的話,你們不相信,我也不相信;何以呢?沒有看見,怎么會相信呢?我自己行過來的,說到你們聽,大概要相信:我在金山住的時候,四個人共一個位子,剛巧的,四人名字都是妙字,妙某、妙某,內中有我師弟叫妙豐。維那常常講:‘人家三藐三菩提,你們四藐四菩提。到好玩!’我是一個人獨在地下,他們覺得難為情,常說:‘妙師傅,你坐位置罷!’我也不理他叫我不叫我,我照常坐在地下。我那師弟老要與我講話,我也不理他,他說:‘你是湖北人不是?’我說:‘念佛是誰’?他說:‘你叫妙樹,法號凈如嗎?’我說:‘念佛到底是誰?’他說:‘你大概是我師兄!’我說:‘念佛究竟是誰?’他弄得沒有辦法;一個冬好幾次這樣問,我皆如是答他;他要我講一句話,了不可得。到了正月期頭,他回小廟,師父問到他說:‘你師兄在金山住,你知道不知道?’他說:‘我是知道,我與他講話,他總不答我,我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的。’師父講:‘快去把他帶回來!’他就來金山,一把拉住我說:‘我說你是我的師兄,你總不答我;原來真是我的師兄!’我說:‘念佛是誰?’他說:‘不管是誰不是誰,你跟我回去!’我說:‘念, 佛是誰?’他說:‘師父特為教我來帶你回廟的,你不能不回去!’我說:‘念佛是誰?’他弄得沒有辦法,便拉住我說:‘你這個人太無道理!回去看看師父,也沒多遠,就在句容,為甚么不回去?’我說:‘念佛是誰?’他把我放下說:‘罷了!罷了!’他回去了。你們想想:我那個時候,把這許多最要緊的應酬都死得光光的,還有‘我’在嗎?你們還有幾個人照我這么行?恐怕你們不但鄰單、共位的知道名字,西、東單的人都知道名字。你們想想:我那樣子為人,至今天有四十年,還是一個平常人,你們的工夫不用到這里,怎么想開悟?可憐!
你們沒有一個人肯抱定一個‘念佛是誰’認真的死去;抱定這一個死句啃,不問開悟不開悟,終歸用功,一直死句死下去;死透了,還怕不活?你們不但不肯死,還要東想、西想,想出一句、兩句話來安排比喻一下子,以為:‘對了!這就是我的工夫。’你們苦惱不苦惱?再則,或者可以死一下子,早晨死去,到晚想想:‘不對!死得沒名堂;又不高興死句,要改改話頭!’就如早晨栽秧,晚上就要收稻,沒有稻子收,耕掉,再種豆子,就是這樣的。你們看!這樣的工夫,還能算是參禪嗎?你們大多數是這樣的。你們自己問問自己,對不對?撫心自問:照你們這樣工夫,我還要向你們講嗎?何以呢?我講到那里,要你們行到那里,你們行的就是我講的;你們這樣的行才對,才說‘言、行相應’;我講到那里,你們跟不上來行,不是白講嗎?雖然這么說,你們幾十個人,總有幾個工夫深入的;不要多,就是一個人工夫到了我講的這個地方,不能說一個沒有;既有這么一個人,當然我要替你這一個人還向前講。你們對于這一個死句子‘念佛是誰’一直死去,直至連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這樣的行,是怎么行的呢?要你把‘念佛是誰’用到不知有‘念佛是誰’,人也不知,我也不知。人、我怎么不知呢?人,即是世界、虛空;我,即是這個肉身體。教下言:外六塵,內六根,中六識。宗門下不是,首先把世界、虛空要忘了、死了。那么,世界、虛空既無,我在甚么處?我這個身體既死了,身上的痛癢,穿衣、吃飯、饑寒,還有嗎?既沒有這許多,一定這許多都沒有;還有名字在嗎?你們想想:對不對?那么,內也忘了,外也死了;還有我們中間一個‘念佛是誰’在。‘念佛是誰’是要參的,首則歷歷明明的參,次則清清澈澈的參,再則精進、勇猛的參。你參到這個時候,綿綿密密的,我問你:‘世界、人、我、虛空,還有沒有?’你說:‘沒有。’很好!再問你:‘我還有沒有?’你說:‘也沒有。’很好!我再問你:‘你的心還有沒有?’你答一句‘無’。我問你:‘心既沒有,口里的話那里來的?’你要說‘有’。我問你:‘這個“有心”是在“念佛是誰”上?還是“念佛是誰”在“有心”上?’大家答我一句看!我要看看你們的工夫到了甚么程度。
發起心來──參!
十二月初五日開示(七七第七日)
‘根、塵、識俱遣,心、意、識全忘;十方坐斷,不通圣、凡。’這四句話,擺在工夫上研究一下子,對于到家的事與到家的消息,大概有點工夫的人聽了,就會知道是到家的事或途中的事,一目了然。倘若在工夫上沒有一點深入,或是沒有用功的人,聽了這幾句話,一點意味也沒有。
在你們來說:‘根、塵、識,心、意、識,遣了,忘了,到沒有事做了。’你們想想:對不對?根、塵、識忘了,你們當下還有甚么事?你們不但要不忘,還不肯忘。那么,不能與你們這一種人講這種話,必須要替你們解釋:宗門下,根,即是身;塵,即外境。教下,根,即六根;塵,即六塵;每一根對一塵,中有一識。宗門下言心、意、識,就是心知、起念,分別一切;統而言之:心、意、識。教下又不是這么說,是前五,后六、七、八識。用功的人為甚么要遣、要忘呢?因為這許多東西,把我們從無始劫縛到今天,若不把它遣了、忘了,還不知要縛到那一天!要把它們一齊了掉,才可以辦我們家里事,走我們家里路。這些東西與我們究竟有甚么關系?要知道:我們生死不了,因為有現在一個凡夫心;因有心而有身,有身、心才有世界,就被身、心、世,把我們縛得牢牢的。所以要了身、心、世,就是了眼、耳、鼻、舌、身、意,這是根,根是身上的;色、聲、香、味、觸、法,這是塵,塵是世界上的;識是心有的;能了根、塵、識,即是了身、心、世。身、心、世能了,在教下是很好、很高的;在宗門下不算一回事。
我今天講的是宗門下的,不是教下的那種。何以呢?宗門下還有甚么特別不同?不同的在那里?教下的了,是許他了;宗門要了教下的那個了。譬如:他們用手了的,我要了他的手;他用腳了的,我要了他的腳。何以呢?要知道:身、心、世的力量再大,沒有了身、心、世的‘了’力量大;這個‘了’你們不易清楚。譬如:一切的路如身、心、世,要了這許多路,用腳走到盡頭就會了;路了,是腳走了的;這一雙腳就是了路的腳,亦是了身、心、世的腳。這雙腳的力量最大,天堂、地獄也是它,成佛、作祖也是它,輪回往返,牛、馬、昆蟲‥‥‥皆是它。宗門下要了,首先就把這雙腳了掉。你們看:這一了,可是坐斷十方罷!你們想想:這么樣的工夫還是到家嗎?依我說:還有!何以呢?工夫雖有,沒有開悟,還算途中事。這許多話本來不要講,講到你們聽,亦是無味。能可以我說到,你們行到;你們行到,我也說到;才可以講得是說到、行到。我說到,你們行不到,還有甚么好處?雖然這么說,你們雖是沒有行到,我這么說與你們聽,你們將來不是可以照樣說給人家聽?你們行到能講的時候,你才知道我的心肝!不然,你說我是妙樹,我說不是;你說我是來果,實在不是來果,可以說是當面錯過。你們還知道嗎?對于宗門下這些事,也不算奇特。
今天替你們一層一層的向前講,在實際上本沒有層級,不要一雙腳就是的;連腳都不要,那里還有層級呢?并不是教下四十四位,五十五位,用到甚么地方,到那個位子,一步、一步的;要想一腳扒兩級,做不到。宗門下不但沒位置,連腳都不要,就可以坐得高高的,比他還要高,還要大。那么,十方坐斷是甚么坐法的呢?并不是□身子去坐;若要身子去坐,又錯了!要知道:若要有世界、身、心‘可’了,有我‘能’了;這都是教下說的,有能、有所;必須能、所俱了,中間不住,三輪體空。在宗門下不然,只要一個‘念佛是誰’,一直向前不落階級。在宗門下有這樣工夫,可以算坐斷十方嗎?不然,在宗門還未進關,還是中途事,門外漢。宗門下何以有這么深遠?有這么奇特?不相干!何以呢?在你力量小的人,就如到了銀山、鐵壁的地方,沒有辦法了!以為這銀山、鐵壁,再沒有打開的一天。你要曉得:力量大的人,銀山、鐵壁的關口關不住他,他也不到來這銀山里;好似他非要一拳打破,一腳跳過,才是他的事。等你們打破銀山,跳過鐵壁,我再與你們說坐斷十方的話。(打催板)
十二月初六日開示(八七首日)
用功的人要有工夫用,才是個道人。假使說起來是用功的人,對于自己實行上沒得工夫,怎么能稱道人呢?對于行道,就如行路一樣:最初十字街頭跳來,跑去,熱鬧哄哄的,很好的,來往行人很多的,甚么也有;慢慢的走下去,似乎往來的人少了,也沒有那么熱鬧了;再走,走到山野的邊境上去,就不輕易見到一個人,已經冷淡了;再向前,就到深山、窮谷了,人是一個也沒有,地方是冷清清的,路是愈跑愈小。你們有工用的人,對于這一番話,似乎與自己很相應,一點也不錯,一個字也不錯。沒得工夫用的人,是不知道我說的是那里話,街,又不知道那個市鎮上的街;山,又不知道那一座山,不知那一碼對那一碼。真教人摸不到!大概你們都是這一種知見。
我要告訴你們:這是工夫上的話,你們不要弄到外面去。那么,路既然跑盡,漸漸跑到深山、窮谷里頭,走到這里,還有路走沒有?路,是沒得走了!在工夫上怎么會呢?‘念佛是誰’初用是妄想、煩惱、嗔愛等,比十字街頭還要熱鬧,因為太多了;今天也是‘念佛是誰’,明天也是‘念佛是誰’,就同行路一樣,慢慢的走;‘念佛是誰’參的日子多了,慢慢的,妄想、嗔愛、煩惱等也會少了。再則,疑情會起了,漸漸的熟了;疑情一熟,就如到了山野地方了,妄想、煩惱不輕易起了。再參,再疑,就此疑成團了。前門的路,首先愈走愈小,冷清清的路;現在疑成團,路也沒得走了,一點味道也沒有,孤單單的,冷凄凄的。在你們的知見還以為:‘不對!那里用功的人,工夫上這么冷清清的做什么?熱熱鬧鬧的多么好!為甚么要孤單單的?一點味道都沒有做什么?’對罷!我說:要熱鬧做甚么?路都沒有,熱鬧安在那里?沒得味道,還有口嗎?既沒有口,舌在甚么地方?有味道、沒有味道,非舌不能知;舌已經沒有,味從那里來?對于禪的一個字,當然是要參;但是工夫行到,還說甚么禪?譬如:有病才吃藥,病好了,還吃藥做甚么?病既好了,還是吃藥,到又不對了!病好,藥一定要除的。這話你們還有會處沒有?能可以把這初初的工夫話有點領會,也不辜負你們是打七的一個人。那么,我說的路走完了沒有?還是站在這里?還是向后退?
站在這里不對,不能了事,人站在路上,不能算是的;向后退,更不對。來,便好來!你要想后退,后面就是烈火,當然不能退;不退,一定要向前進;不能進也要進,這是不容易的事。要想伸腳,腳又沒處伸;要想伸手,手又沒處伸。你們看:一個鱉在缸里,雖然爬不出來,它在里面不得了的爬,總想逃命;爬來,爬去,還可以翻一、二個筋斗。你們工夫疑成了一團,在這個團子里還能翻身嗎?恐怕不容易!因為這一團太大了,要想伸腳,一毫的空隙也沒有,虛空里在團子上,虛空外也在團子上,十方的都在這一個團子上。你們想想:這個腳向那里伸?手向那里伸?頭向那里伸?要想把腳伸一下子,伸腳的地方在團子里;伸手的地方,也在團子里;伸頭亦復如是。不但手、腳沒處伸,大家還要研究一下子,到底這一團有多大?我們這個人在里頭還是在外頭?外頭還有甚么地方?里頭還有甚么相貌?你們都要有一點見處才好,必須清清楚楚的見到才對;光是聽我講,還是我的。
這一團子是很大的,不但虛空被它滾在里面;連釋迦老子,文殊、普賢、觀世音諸大菩薩,乃至十方諸佛,都被這一團團到里面去了。天堂、地獄,昆蟲、螞蟻,也在這一團里。你們還曉得不曉得?要研究一下子,不是小事。何以呢?你不把它研究清楚,怎么說打破疑團的話?把疑團打破了是甚么樣子?若要說疑團打破,親見本來面目,胡說!你見你的本來面目,還有我的面目沒有?他的面目有沒有?這一個面目,還是比疑大?還是比疑小?這是你們學來的,說這么一句‘打破疑團,親見本來面目’。我問你第一句,你到又答不出來了。所以要你們自己見到,要切實討論一下子;若不如是見到,如是親切,就是許你們真把疑團打破,還是一個弄精魂漢!要緊!要緊!要曉得:‘萬里程途,始終不離初步’,若不把它見到清清爽爽的,假使一錯永錯,千錯、萬錯,皆因這一錯。最要緊!
參!
十二月初七日開示(八七第二日)
(講:釋迦佛今天午夜睹明星成道,及說法等事跡。從略。)
十二月初八日開示(八七第三日)
行道的人,比如一萬里到家,現在已經走了九千多里路,差不多就要到家。譬如:萬仞山頭,我們由山下往上扒,一腳狗屎,一腳荊棘,要想一條大路走走沒有,不問有路、無路,均是向上扒;今天也是扒,明天也是扒,就你扒上去了。上是上去了!到了頂尖上,只有站一只腳的地方;向上是萬丈壁巖,動腳就是虛空,向后亦復無路。到了這個地方站下來,似乎很好的,可以說‘萬仞懸崖’,‘百尺竿頭’。到了這個地方,好是好,還差一步;一萬里路走了九千九百九十九里,只差一里就到我們本來的家,到了這里就是希望無窮。這一里路,只要你一動腳就可以到家,只要向前把腳動一下子,就可以有成佛的希望、作祖的希望;超佛、越祖的希望,也在這一動。為甚么要動一步呢?這里當然不好,不是久站的地方;亦不只我說不好,古人也說不好。何以呢?古人說:‘百尺竿頭坐的人,雖然得入未為真。’就是說:你們到了百尺竿頭的工夫坐下來,不向前再進一步,雖然如是,不能算是一個真到家的人。
我今天要問你們:工夫到了這個地方沒有?這些話是因為你們工夫應該到了這個地方,才對你們講;在三個七的時候,講這些話無用,因為你們的工夫沒有用到這個地方;若在平時,更安不上。今天打了七、八個七下來,工夫當然到了這里,你們撫心自問:有沒有?若要工夫到了這里,很好!很好!我這么一說,你們就一定領會;教你再進一步,你也有一定的把握,照常就進一步,這不是很好?沒有這樣的工夫,那么,我是空說了!還有甚么益處?但是,我不能因你們這樣子,就歇下來;七打了七、八個下來,當然要替你們講到這個地方來;你們的工夫沒有用到,是你辜負我,不是我辜負你。那么,萬仞山頭,還是一個譬喻,會歸我們的工夫上來是怎么樣子?要你領會一下子,從不會用功,一腳狗屎,昏沉、妄想的,用到純熟;乃至成團自在;乃至萬仞山頭。但這種工夫,如何見到呢?工夫到了成團的時候,要能夠心、意、識俱遣,才可以到這一步田地。
詳細的講一下子:心,就是我們所知一切,無論是善、是惡,是出世間、世間,能知者是心;這個心要離掉。意,就是一切法,任是大乘法、小乘法,若要去思索一下子,就落意思了;也要離掉。這是宗門下話,并不是教下的話;大家要認清楚,教下不是這樣講的。再說識呢,這就要你們認真的參禪了!如何真參呢?真參是無參。這一句話,又要替你們征別一下子,這句話誤會的很多。何以呢?不會用的人,聽了這一句話:‘好了!真參是無參,我正不知道參即是無參;是真無參嗎?不要再用功了!’你以為很對的,‘我是無參’。其實,你這個無參,是六道輪回的無參,不是超佛、越祖的無參;他那個無參,是工夫用成團而不曉得有參。我前天講成了團,十方諸佛、一切菩薩、歷代祖師,都在疑這一團里,不許你知道有這一團的工夫;參到這個地方,不許知道參,這才是無參。他這個無參,與你們這個無參同不同?若大家所參乃真參這個無參,那么,這個無參既然用功都不許知,還許你分別嗎?若要一分別就落識了。所以不許心知,不許意思,不許識識,才算到了萬仞山頭,也就是百尺竿頭。我要問問你們:工夫上究竟到這里沒有?你們以為這件事很難很難的,我說不難。你們自己打開眼睛望望,你站的地方是甚么地方?工夫到了這里,豈有見不到的道理?那么,我要問你們:‘工夫是用到這里嗎?’你答:‘我到了!’我再問你:‘這個地方睜開眼睛望望,還有甚么東西嗎?’你要答我才對。還有人?還有我?佛有沒有?法有沒有?僧有沒有?我又問你:‘那么,都是有?’你要答我:‘有。’既然是有,你這有是從那里有的?要說沒有,你在甚么地方?這不是小事;我問你們,你們要清清楚楚的才對。你能把工夫用到了百尺竿頭,一定知道的。要曉得:工夫到了這里,希望很大的;能以進一步,受用無窮的。
參!
十二月初九日開示(八七第四日)
‘懸崖撒手,絕后再蘇。’這兩句話,住過叢林的人,大概會聽過。但是,聽,許你聽過;行,不許你行過。何以呢?你要是從這個地方行過一下,今天不是這樣的一個人。
對于這兩句話的工夫,是甚么工夫?必須要替你們詳細的解釋一下子;本來,宗門不假言說,對于領導你們行道,若不假言說,似乎又無路可走。所以我在前面說,你們就跟我說的行到來,這一種言說,不可少的。那么,我昨天講到了山的頂尖上,向上就是萬仞壁巖,后面一寸空地也沒有;從這里向前再進一步,就到了虛空里,不就是萬仞懸崖撒手嗎?但是,這一步非等閑事。何以呢?腳尖前面就是虛空,這一步是怎么動法?這一步動下去有沒有路走?虛空里頭不能走路,甚么人做得到在虛空里頭走路?可非等閑罷!對于工夫到了這里的人,他自會知道確有這條路,他不但撒手跑,他還要撒開腳來跑,東、西跑,上、下跑,聽他怎么跑,都有路走。沒得工夫的人,可憐!聽到我說,就駭死了!那么高高的孤單單的一個人站到這里,四面都是空的,歪一下子,命就*不住了。譬如:我把你安到那么高頂去,一定駭死,那里還知道在虛空里有路?你們想想:對不對?但是,比如上面無路,用甚么法子可以走的呢?豈不是喻法不合嗎?‘譬喻’是有的,太多了;再說,太長了。但是,從這個地方動一步,就可以說跌下來罷!是,跌下來。我說,不但跌下來,還要打死,還要打得成粉子一樣,一根毛都沒有,才對。要是沒有打死,或者還是與未跌一樣,那你這一種工夫到又不對了!是什么呢?半死不死的,成一個弄精魂漢!若要仍然照這樣,又成一個守尸鬼!必須要打得粉碎,從這個地方才許你絕后再蘇。這一蘇過來,就不同了,不是我們這個人了。那么,我昨天講心、意、識要忘,但是,心、意、識忘了,還有心、意、識的一個窠子在;工夫到了這個地步,就要把這個窠子替它□掉;窠子,就是七、八識。能可以把七、八識離掉,工夫才可以到再蘇這步田地;若不能離掉這個窠子,成佛也是這個窠子,作祖也是這個窠子,天堂、地獄、飛禽、走獸‥‥‥皆從這個窠子去的;因此工夫一定要到這步田地。
窠子一經打破,才許□的一聲,桶底脫落,徹底翻身,回頭轉腦,絕后再蘇,都是這個地方。但是,這個地方不只我這么講,古人也有鐵證的言句。甚么呢?就是說:‘百尺竿頭重進步,十方世界現全身’。百尺竿頭,萬仞懸崖,是一樣的,如十丈高的一根竿子頭上你扒上去,與那個山站到它頂上一樣;在這個山頂再向前一步,與百尺高的竿頭上再進一步一樣;絕后再蘇,就與十方現全身一樣。這兩句話,可以證明我們的工夫到了這步田地,是到家的。回過頭來,還是這個人嗎?還是這個心嗎?你想想:是不是這個人?大概,人,是這個人,心則不同。人家說:‘悟同未悟。’若要說人也同,心也同,那就撥無因果了!未悟以前,吃三碗飯,已悟之后,還是吃三碗飯;飯還是同的,他的心與你的心,那是天地懸隔。從今向后,我說是很好的!恐怕你們到又不然,以為:‘甚么東西好?不打七,才好呢!還要我們打兩個七,把人苦死了!還說好呢!’對罷!我說:向后,年是好的年,月是好的月,日是好的日,你們還有人知道嗎?無論你工夫行到這步田,沒有行到這步田地,我的話是講到。再向后,我就不是這一番話,另是一番話。你們未悟的人,工夫未到的人,聽了我另一番話,會有點不相應;因為再向后,我不是與你們這一樣人講話,那里會相應呢?我是向那一個悟的人講話,我是顧全那一種人;老與你們講路頭上的話,已悟的人不是擺下來嗎?對于你們:無論我講到那里,雖然你的工夫沒有用到,但我今天講的這個地方,必須要行,總要行到這步田地才放手;不然總在這面行;不要以為我講的與你們行的不對,就放下來,那不對了!還要向前用。不然,就辜負自己這一番苦心的工夫。
發起心來──參!
十二月初十日開示(八七第五日)
‘未悟以前猶自可,已悟以后事更多。’這兩句話,是宗門下的話,要把三藏十二部經翻破了,也找不到。宗門下的話,與教下的不同在那里?教下的,他是不論你們的心行上如何,他是一直說下去;宗門的話,要在你們當下的心行上說;不同的就在這里。
你們就將一個‘念佛是誰’參參,幽幽雅雅的,清清凈凈的,不覺到有人,也不覺到有我,難道還有其他的事嗎?還是‘念佛是誰’,并沒兩個;這樣子,一天到晚,自自在在,寂寂靜靜,你們想想:是不是這樣子?已悟過來,就不同了。何以呢?你把眼睛睜開一望,就要大嘆一聲,不悟,到也罷了,這一悟還有這么多的事!多!多!多!譬如甚么呢?就如,我們三十年前住的一個老家,是一間小小的房子,里面擺設器具;今天已經離開了三十年沒有到過家里一次,望也沒望過。忽然今天到家,一腳把門打開,抬頭一望,很不好的:桌案上的灰塵,地下的綠苔,多么厚的!鍋里老鼠窠,佛前貓屎、蛛網‥‥‥不曉得有多少;這一看,要說不要這一間小房嗎?到處沒有我住的地方;不然,又看不下去;只好慢慢的,一件一件的來掃除。所好者,幸喜兩只眼睛打開了!若不是打開眼睛,那知道有這許多的不是呢?這是譬喻,會到法上是甚么?未悟的人,一天到晚在生死、煩惱中,業障、妄想中,毫不知覺;即使知道,只是從人家的言說中聽來,或在經典上見到,沒有腳踏實地;外邊來的見到,雖見而猶如未見;所以他在用功時,只有工夫在。今天忽然開了悟,就如隔了三十年的老家一間房子,今天一腳到了家一樣;眼睛打開一望,才知道還有這么的許多事在!既然有事,當然要一件一件的處理。古人有兩句話是證明我們工夫到了這步田地的,他說:‘未進門來猶自可,一進門來事更多。’這兩句話的意義就與今天說的一樣。
對于這許多話與你們講,真是不要講;不過,宗門下這許多話,都是圓因、圓種,你們工夫雖未到,把這一種圓種種下去,將來的收獲很好很好的。但是,你們這么多的人,那里會沒有門頭、戶口的人?捕風、捉影,光影門頭,一知、半解大概有的,不見得沒有。那么,能可以把風捉住,影子抓住,也算是難得的。譬如:我在說家里的事,你們雖然沒有進來,門頭、戶口的人在門外,不可以聽聽嗎?雖屬門外漢,究竟我在家里的話,你在門外還聽得到;假若動一腳,當然就進門來了。就怕你遠隔三千里,門外漢一句話還安不上!連這一類還不許,你知道還有甚么用?不可!到了這一步田地的人,有了這一點受用,雖然有這許多的事,還不以為多;你到了這里,不但不怕多,還要愈多愈好。若要怕多事,到又成了一個擔板漢!那里還算明眼人!明眼人做事,全體是事、理雙融,最有力量出眾的;他這一悟,事、理不住,心、境不住,佛也不住,祖更不住。古人言句說:‘毗盧頂上行。’在這悟上,才有神通;雖然有神通,也不是全通,是看你那一個根上栽培得多,先通那一根。大略是這么三種關口:對于破本參后,就是見性,但未了事;事雖然多,眼睛已經打開,不怕多,能了一件少一件。那么,事是甚么東西?你們還知道嗎?譬如:一桶糞擺在那里,今天向外澆,明天也向外澆,天天向外澆,一下子把它澆完了;澆是澆完了,似乎很好的,但是還有臭氣在。臭氣是甚么?是垢;垢,就是事。了事,就是了垢;了垢,就是了這個臭氣。這個臭氣是怎么了法呢?向前是用‘念佛是誰’澆的;現在去垢,還要‘念佛是誰’不要?你們思索一下子!當然以‘念佛是誰’刮這個垢。刮過三層、五層還是臭,何以呢?木頭把糞吃進去了!木頭與糞混合起來,試問如何刮得了?刮不了,怎么辦呢?必須把桶子刮成粉子,連粉子都要飄掉才對。為甚么要這樣?當知:了垢,是了我們心上的垢;糞與糞的渣滓都是心上的病;今天糞也去了,渣也除了,垢還要刮盡,連桶也不許存。就如心上的病,心病好了,心上的垢光了,連心還要去掉。你們想想:糞去了,糞桶還能擺在這里?垢去了,心還能擺在這里?大家可以明白‘了事’的事;所以說時間要久。那力量最大的人悟過來,心也了,事也了;理也通,事也融;可以說‘事、理雙融,心、境無礙’。但是沒得神通。在過去的祖師,大概破這一關的居多。
每每有人說:‘既然悟了,為甚么沒有神通?’這就是誤會。再則,他不知道宗門下的事,所以有很多的人會弄錯。得神通,要到得神通的那一部關口;能可以打破向上的關頭,佛、祖不住,有余涅槃不住,無余涅槃亦不住,這個時候,才得神通。‘頂門有眼’,‘腦后加錐’,亦復如是以通為證。破本參未了事的人,可以說是破祖師關;明心、見性,事、理雙融的人,也可以說是破重關;頂門有眼,腦后加錐的人,是破末后牢關。這是宗門‘黃龍三關’的正解。我在當清眾的時候,有一位老參師傅,他是四十年的苦行單,住金山、高旻,功行是有的;對于工夫上,知識少一點。他每每與人說話,都是講他破那一關,開口就說甚么關。有一天,他問我:‘破那一關?’我說:‘不知道甚么叫關。’他真把我當初參,他說:‘這個人連三關都不知道,還算是用功的人么?’我就問他,他說:‘第一、是當面關,第二、是山海關,第三、是雁門關。’我聽了他這三關,我心里愈好笑!愈可憐他!我又問他:‘怎么叫當面關?’他說:‘工夫用純熟了,人家打、人家罵,無論稱你、毀你,連念頭也不動,就可以過了當面關。’我問他:‘你姓甚么?’他跳起來,紅了面說:‘我又不是在家人,為甚么問我姓甚么?’急的不得了。我問他:‘過了當面關,為甚么還有這個?’他聽了,似乎不錯。歇下來又問他:‘如何是山海關?怎么過法?是先過山關,后過海關?’他說:‘不是的,生死是海,涅槃是山;愛是海,嗔是山;斷愛,就是出生死海;除嗔,就是打破涅槃山。’他說的理還有一點。我問他:‘如何是雁門關?’他說:‘那深了!恐你不懂!’我說:‘你告訴我!’他說:‘雁門關,要工夫用到如雁過晴空,過空不留痕跡,才算破雁門關。’你們想想:這許多錯見,錯到那里去了!后來,我告訴他這黃龍三關話。
再說,有一居士稱論某法師,‘心明才說是眼明’。心雖明垢未盡,那里沒有事的道理?明眼人應有的事,還有怕的道理?真是明眼人,當然是事愈多愈好,何以呢?眼明的人,因為人家見不到的他能見到,所以稱他明眼。那么,眼明,鼻子還可以明,耳朵也可以明嗎?明,要一切明才對!耳朵也能見物,眼睛也知道有香臭。能、所互融,事即理,理即事;用即體,體即用;用亦復是心,心亦復是事。香板□到手上就是心,心就是香板;小圊是心,心也是小圊。你們想想:能有這樣互融,還怕甚么事?但是,今天你們工夫沒有用到這里的人,必須認真的參究,總要用到大悟以后,才算是你們的目的;不到那個時候,工夫不能放手的。你們現在站在這里,我問你:‘站在甚么地方?’你們一定會答我:‘站在落地磚上。’等你們到了那個時候,我再問你:‘站在甚么地方?’你一定答我:‘不是站在落地磚上。’不站在落地磚上,站在甚么地方?
參!
十二月十一日開示(八七第六日)
‘悟理一時,了事久遠。’悟理,就是開這個悟是快得很,可以一時能悟;悟過以后,了事的時間長得很,不是一天、二天了的。但是,宗門下悟處的三個關口,本來,在唐宋以前沒有甚么三關的話;到了宋朝的時候,才有黃龍禪師立的三關語。宗門確乎有此三個關口:第一祖師關,第二重關,第三牢關。
這三種關的名詞雖有前、后,在用功方面,并不是用甚么功可以破祖師關,破過祖師關,也不是又有一種甚么工夫可以破重關,亦不是破重關后另用一種法子再破末后牢關,這都不是的。要知道:關是有三重,深淺亦各有不同,工夫就是一個‘念佛是誰’;在乎‘念佛是誰’的力量大、小的關系。譬如:射箭一樣,力量小的人,一箭射過一面鼓;力量少許大一點的人,一箭射過兩面鼓;有特殊的力量,超群出眾的力量,一箭射過三面鼓,就是這樣的道理。釋迦世尊力量最大,一箭射過九面鼓。這三面鼓猶如三關;用功就如射箭似的。對于宗門這三關工夫,是怎么用法?關是怎么破法?破到那一關是甚么境界?必須要詳細說到你們聽一下子。但是,我深心痛惜你們七期里沒有一個人工夫有點深進,不曾有一個人有開小悟的工夫,這是我深所痛惜的!倘若工夫上猶如窗格上有一層紙,太陽隔紙照進一樣,雖然隔一層紙,光還可以照進來,有這么一個人也是好的。雖是深惜,也不能不替你們講到。
你們只要一個‘念佛是誰’參去,到了工夫極頂的時候──我前天說過的‘絕后再蘇’這個時候──力量差不多的人,一悟就是破本參。但是,這個悟許他見性;生死,也許他知道生從何來,死從何去。雖然性是見了,垢還沒有除;生死許你知道,事沒有了。力量大一點的人,從這一悟:性也見性了,心也明了;理也了了,事也了了;心、境全忘,依次破三關的。不是某法師說的:‘禪宗已了生死,還要變牛、變馬的。’不是這個道理。他著一本書送到與我看,我不許;現在許多人還誤信他這種毀謗禪宗的說法;且不管他的,莫與他爭,你一爭,就斗起來了。所以我們出家人,第一要正知見,生真信,一個‘念佛是誰’以悟為期。
發起心來──參!
十二月十二日開示(八七第七日)
未開悟的人,舉心、動念就是妄想;開悟以后,舉心、動念皆是真如。一個妄想,一個真如,究竟是同是別?要問你們一下子:妄想是甚么?真如是甚么?同,在甚么地方?別,又在甚么地方?
破了本參的人當然是清楚的;要替你們工夫未到的人,詳細分別一下子,不然,恐怕你們都是儱侗的:我們未悟以前,妄想一動,就是一個相;打南京的妄想,南京的相就現出來了;再打上海的妄想,南京的相早已滅了;上海的相就跟到生出來了。以此類推,此相生,彼相滅;此相滅,彼相生;彼滅,此生,無暫刻停留,這是一個妄想。你們在妄想不停留的中間提起一個‘念佛是誰’,一提,疑情現前;疑情是甚么形相?你們討論一下子有甚么相?你們七打了八個下來,雖然沒有開悟,疑情上有相沒有相?大概都知道一定沒有相。這一個‘念佛是誰’提起來只有疑情,疑情是無相;妄想不停就是形相不停,于這個中間安一個無相的疑情;人的心行上只存一個,那里有兩個的呢?所以有了無相的疑情,有相的妄想就沒有了。漸漸用,漸漸用,自然會到純一無相;自有這個純一的工夫破本參。破過本參,就是一個純一無相,不會再有一點妄想影子在。你若要承認破了本參,我問你:‘還有妄想沒有?’你若講:‘有,不多,一時、半刻還有一點。’我就要吐你的口水!這還算破本參?你哄那個?破了本參,要想找個妄想是沒有的。到了這步工夫,舉心、動念都在這個無相工夫上;吃飯也沒有離,穿衣也不少一點,任是再有事,這一種工夫是不會缺少;在這個地方立一個名字叫做‘真如’。
真如兩個字是對妄想說的,因為離了妄想,才說一個真如;不安這個名字,怎么說呢?雖然勉強叫它一個真如,真如的本來面目,還是這個樣子嗎?還不是的?究竟是個甚么樣?就要你們自己工夫用到了這個地方自會知道;光是聽我講是沒有用,不但沒有用,即使我說出來,你們還要不相信。何以呢?從前有位學者要我把真如講到他聽,我說:‘講到你聽,你還相信嗎?’他說:‘我相信。’‘你既相信,我說到你聽:“真如頭上四個角,前門兩個,后面兩個;有兩條尾巴,一條在屁股上,一條在肚子上。”你信嗎?’他說:‘不對!那有這個道理?真如那里有角、有尾巴?即使有角,那里會有四個,前面有,后面還有?屁股有尾巴,肚子那里會有尾巴?豈有此理?我不相信!’我說:‘我早已說你不相信。’我說:‘這,還是真的真如;這個真如,你不相信,我說個假的你聽聽:“真如豎窮三際,橫遍十方;在諸佛不增,在眾生不減,無凈,無染。”’他聽了說:‘這個大概差不多,教我相信還可!’你們想想:我說真的,他不相信;我說假的,他到相信。今天,我講到你們聽,你們有人相信嗎?你是不會相信的!終歸破了本參是無妄想;無妄想,即是無一切生、滅念頭;念頭有生、有滅,就有相,有相,閻王老子一把抓得到,抓到去變牛、變馬,就要聽他指揮。我們沒有妄想就沒有相,閻王老子抓甚么?所以破本參的人,生、死一定會了。
破重關的人,一定沒有夢想;睡覺還是睡覺,夢是不許有。每每有人說:‘宗門下的事實一點找不到,說起來,宗門開悟的人,還有昏沉,豈有此理?’其實他不知道宗門下的事,要達到那一步才沒有昏沉。那么,要知破重關的人沒有夢想,還有甚么呢?要知道夢想是從那里有?任你甚么夢,不出世間事相。破重關的人,理、事俱了,心、境雙融,那里還有世間事在?所以決定破重關的人沒有夢想,有真如在。那么,有妄想,就有相;有相,閻王老子看得到,就是有生、死在。有真如在,閻王老子雖然看不到,釋迦老子還看得到;釋迦老子看得到,就有涅槃在;了生、死,還要了涅槃。破末后牢關的人,他是昏、妄俱除,夢想全滅;到了這個地方,他沒得昏沉,他到了這里,生、死不住,涅槃也不住;說一真法界,他連一真法界都要超過。再則,破本參是見法身,破重關是證法身,怎么說見?怎么說證呢?譬如禪堂:見法身的人,如站到禪堂門口,堂里的事看見得清清楚楚的,但沒有進來。證法身,就是進禪堂來,一直就到維摩龕里坐下來。怎么坐來維摩龕?還有點關系,就是這么個道理。所以說,破本參,見法身;破重關,證法身;破牢關,透法身。一切法門,證法身就是到了極頂的工夫;唯有宗門下要透過法身,才是宗門下的事。我所講的這許多話,與你們本來沒甚么講頭;不過,我這么講一下子,你們用耳朵聽一下子,可以說‘一入耳根,永為道種。’有此種,將來一定會發芽,發芽便會結果。佛說:‘如是因,如是果。’
參!
十二月十五日開示(九七第三日)
‘我見他人死,我心熱如火;不是熱他人,看看臨到我!’這是古人講的。今天,常住上都監師傅,一天病未到就死了。真是令人深深痛惜!他在常住上我面前做事十無余年,未曾有絲毫的違背。別人雖然也有這樣的行持,總有一點不如法;唯有他可算得完全的!但是,我住的地方外面有個外號說我:‘對清眾如菩薩,對首領如羅剎。’這兩句話,我也承認是不錯的。但是我這一種用心,恐怕盡人難知;至于我抱定這個辦法,并不是我的私意,是古人的辦法。譬如:一個水桶漏了,縫口很大的,當然不能裝水,而且不久要散。我問你:有什么辦法能可教水桶不散,還要能裝水?你們想想看:有甚么法子?若要超不過我的辦法,或是與我相同,就不能說我的不是。我的辦法就是要‘緊箍’。你們的法子還有超過緊箍的法嗎?難道緊板子,緊桶底,還是用泥巴糊糊?行不行?能超過我的緊箍嗎?任是桶再漏,箍一緊,自然會完成一個好桶,還能裝水。要知道:錘頭打在鑿子上,鑿子打在箍上,箍當然要吃虧;但桶子得以成就完好。這是一定的道理。
我惡,我狠,只許我惡、我狠;假若你惡就不對了!為甚么呢?你的惡,不是我這個惡;你是造惡因,或是破戒,或是破壞常住;你這一惡因造下來要下地獄。我的惡,是不許你造惡因,將來不會造地獄的惡果;故此只許我惡,我惡是好事,你惡是不好事。我今天為甚么要說這位都監師傅的好處呢?他在我面前十多年做事,常住上甚么緊要的事,他從沒有誤過一回;畫一個圈教他站在里面,他也沒有違背一絲一毫;田務上那里租子不好收,他一去就成功,任是再遠也是一樣辦好。我明打聽,暗打聽,他沒有一點習氣,對于吸香菸、打牌他是沒有。有許多人離了常住,以為家里不知道,香菸也吸,麻將也打,這樣子,到了下地獄那時,后悔晚了!以為我不曉得,我還有不曉得的理?即使我不曉得,你的因果還能逃嗎?所以這位都監師傅,我要稱他是一個好人。好人是平常做到來的,要我稱你為好人,是不容易的。今天他病半天,就死了,我心里是很痛惜的!這一種人,我今天贊嘆他替我做事;我希望他來世還與我共事才好!但是壽命無常!師傅們要知道人人有份的。
發起心來!
十二月十六日開示(九七第四日)
我們出家人,很多很多的不知道為甚么事,要做甚么事。要曉得:我們的事很多很多的,一、要布施,二、要持戒,三、要忍辱,四、要精進,五、要禪定,六、要智慧。還有慈、悲、喜、舍等等。‥‥‥(講六度意義。從略。)
十二月十七日開示(九七第五日)
‘心心常照理,念念契真常。’悟過來的人,他的一切動作皆有他的理論,不出乎理外。未悟的人,一定辦不到;因為他未悟,即是心地未明,理當然不能十分達到。未悟的人,他是以自己為自己,以他人為他人。悟過來的人,不是這樣的,以我為他,以天下人為我,因此不同。你們想想:以我為我的,當然是處處先有我;穿衣、吃飯要先有我,當然也要揀好的衣穿,好的飯吃;對于一切必須先有我而后有人。悟過來的人,不是這樣的,他是徹底相反;穿衣先要人家穿,你沒有褲子,他可以不顧自己,把自己的脫下來給你穿,沒有褂子,他也脫給你;吃,也是先要人家吃飽,自己餓,一點不要緊。為甚么呢?因為他悟過來,他的心與你們的不同,他的心是菩薩心;未悟的人,是凡夫心。所以一個凡夫,一個菩薩,天上、地下之別,就是悟與未悟。
那么,菩薩與凡夫的不同在那里?我說一個譬喻,你們就容易知道。譬如:一個飯頭是菩薩,大火是凡夫,菩薩與凡夫共同一事,共同一寮,其行處當然不同。凡夫是要快活一點,做起事來要少做一點,處處都要占點便宜;他不顧人家動煩惱不動煩惱,動念頭不動念頭,蝕福不蝕福,他不問。菩薩不同,吃苦的事,自己去做,讓人家占便宜,你快活,我才有苦吃;深怕人家動煩惱,動念頭,自己蝕福。猶如:飯頭的米正在下鑊,要大火燒火;大火呢?他跑到別處去與人家講話;那個飯頭想到灶底下去自己燒火來不及,寧好與人家磕頭、合掌,請人家代燒,也不肯動大火的念頭,不去叫他。假使大火來了,看到你請人代燒,他當然要謝你,要感激你,飯頭還要安慰大火,說許多好話。你們想想:菩薩是這樣子的,不會與凡夫同一個樣子。那么,大家都是凡夫,未有那個是菩薩,要想做菩薩事,也可學學。
我宣統二年在金山當飯頭,我也是一個凡夫,又不是菩薩;那么,凡夫那里不高興學菩薩?能可以學到一點,當然好一點。我們一齊三個人都是請班首不當,要發發心報效常住,所以討行單;我是西單三,那兩位是西單頭、二。我們初發心出外寮,三個人說好:‘我們是請班首不當的人,到了外寮不能“打吱喳”;莫說下客堂,就是講一句高聲的話,給客堂知道都不對。’他們兩人贊成。戒期,往年三個飯頭,那年就是我一個人。往年大寮四口大缸裝剩飯、剩粥,我一個也不要。有一天加了二百人,是受比丘戒的;那一天我的籮不夠用,向菜頭借籮,他不肯;我再三的去借,他也不肯借。剛巧他有別的事去了,我因米要下鑊,不得已,拿他的籮就要淘米;還沒有淘,他來了,一把抓住我的衣領說:‘我們下客堂罷!’我不肯去,他拖又拖不動,我向他磕響頭說:‘同參!同參!不要下客堂。我們初出堂的時候講過不下客堂,不要教人家發笑罷!’再磕三個頭,他才放了我。歇一天,他搭衣、持具到我寮房求懺悔。你們大家想想:要想行菩薩道,是不是要行忍辱行嗎?
各人發起心來!
十二月十八日開示(九七第六日)
沒有悟的人,與大悟以后的人,前途各有不同。大略替你們講一下子,不然,儱侗下去,是不容易分別。
未悟的人,眼睛是沒有打開的,猶如瞎子一般。你們想想:這個瞎子還有甚么好處?一腳踏到狗屎,用手一摸,還以為好東西,或是好吃的東西。或者把一碗好米飯給他,他還怕你們哄弄他,大概飯里頭還有不凈的東西。把他安到架房里去,他到以為好的很,坐也方便,站起來,一伸手就有倚*,大、小便都便利,很好的。把他安到大殿上去,他到說:‘不對!四面無*,不知道是甚么所在。’反以為在曠野中,空無倚*,‘不好!不好!趕快找一個好地方去安身罷!’你們想想:可憐嗎?苦惱嗎?給好的他吃,他怕不凈;安好的地方他住,他嫌空野。為甚么?因為是瞎子,不知道是好、是歹;這就是沒有開悟的人第一件苦惱。次則,前、后無去所;來,固然不知從何處來,來的處所有無,也沒有甚么關系,不去說它。現前這個身軀,今日不知明日事,要想一定的把握,將來把這個身軀行到甚么地方,辦不到,不由你!身后更是茫無所歸。你們想想:死后到甚么地方,你還知道嗎?上天堂也不知,下地獄也不知,變牛、變馬也不知,乃至變一切都不知;這就是未悟的人第二個苦惱。略說此二種,再說多了,時間來不及。你們想想:就是這二種苦惱,就夠你受了!若不開悟,誰能打開眼睛?不開悟就似瞎子,都是前、后無去所。那個開了悟的人不同,他才知道:‘我以前是個瞎子,雖然在做瞎子的時候,還不知道自己是瞎子,今天才曉得。我既知道了,把眼睛打開一看,你們都是瞎子,這還得了么?’你們想想:他的眼睛一打開,他還高興住到架房里嗎?牛屎、狗糞他還不知道嗎?他這個時候,來也有路,去也有腳,不是那個茫無所歸的時候。看見大地眾生仍在苦海里做瞎子,自己曾經如是,故此要發大心救度他們。到了這個時候,才知道愛惜這個色殼子。
在未悟以前,‘甚么東西?臭皮囊!痛,就痛一下子,饑、飽、冷、暖,沒有關系,壞就壞,換一個再來!要把工夫放下來顧身體,做不到!’到了這個時候,為甚要愛惜身體,寶貴身體?因為要這個身體培植我們的萬德莊嚴,要行我們的六度萬行。因為眾生苦,你要救他,你不行菩薩行,那里會救得到他?不結他們的緣,他那里會相信你行菩薩道?結眾生緣,還易行嗎?譬如:這個悟了的人去行菩薩道,跑到一個地方,看見一個女人,他說:‘大姊,你念佛嗎?’這個女人掉過頭來看看,說:‘你這個壞和尚,誰是你的大姊?你再叫我,我就打你一頓。’行菩薩道的說:‘好,請你打罷!還要打重一點,手打倦了,歇一下子再打。’被她打了一頓,喜喜歡歡的去了;再到別處行菩薩道。總之,一天到晚算一算,被三個人打,五個人罵,這是好事,是賺錢。假使今天到晚上不曾有人打,亦不曾有人罵,不好了!今天蝕本了!行菩薩道是這個樣子的。若不這樣子,怎么結眾生緣?與眾生無緣,你要想度他,辦不到的。不是我這么講,佛在世時,無緣的眾生尚不能度,何況菩薩?佛在世的時間,有一國眾生,佛在因地中一向沒有結過他們的緣;佛在天上,他們在地下;佛到地下,他們到水里,終歸沒有一回遇到佛。佛出世度眾生,總不能度他們;佛去到他們的國土,他們也不理佛。可是,迦葉尊者在往昔劫中為樵夫時,他們為蜂,尊者曾在蜂窠前念佛一聲,與他們有這點緣;所以佛叫迦葉尊者去度,他們才受法。你們大家想想:結眾生緣還要緊嗎?
參!
十二月十九日開示(九七第七日)
(講自己住茅蓬掉鍋公案一則。此公案載在《自行錄》。從略。)
十二月二十日開示(十七首日)
佛的正法難遇。我們業障重的苦惱眾生,雖有善根感受這一個人身;再發一點道心,相信佛法,用功辦道,這就要有無量的培植;不然,決不能到這步田地。但是善根雖有,感不到正法,誤受許多的外道法,在我看來苦矣!還不如一個不修心的人。何以呢?
不修心的人,現在雖然不修;將來一遇機緣感受正法,這就可以發心修行,馬上就可以證果。那些外道雖然用功,他用的是精、氣、神,修的是仙道:地行仙,飛行仙,空行仙,天行仙,絕行仙等十種仙類。其中有二種:九公道,先天道,可以近于天道;感果雖然到天道,然而,他求壽而不求樂,這就是居天舍天,不同那八種仙類;直至修成了,住位在七金山洞里,巖下無人到的地方,壽有十萬歲。為什么住在這里呢?因為,他們所修不與人知,怕與人同居一處,傳道就是一師、一徒,沒有三個人的,就是六耳不傳道;他用起功來就是他一個人,不與人共;故此修成了功,還是一個人住在七金山里頭。這兩種道為甚么修成功近于天的呢?他在修因的時候,有利人的心,有做功德的心;只求壽命長,先要斷欲,因此修成功,與欲界天同壽而不同樂。你們想想:他的結果,七金山里,六欲天上,壽命若了,仍然墮落;亦有下地獄的。何以呢?只信他的道好,不相信別的;你教他相信三寶,他不但不相信,還要毀謗;因為他不謗三寶他不能立足;所以他這種謗因種下去,將來一定要招果報。這許多的人,往昔因中的好因,今天,遇不到正法,便接受種種邪見,將來,感不到好果。我真替他們可惜!又要淌眼淚替他們可憐!如此修心,不如不修。
師傅們!今天在這里參最上上禪,修十方諸佛的正法,行十方諸佛的心行;不要開悟,就這樣行去,這一種正行、正因,還了得!我的口還能贊嘆得盡嗎?(再講自己行腳時教化外道公案一則。‘自行錄’有載。從略。)
十二月二十一日開示(十七第二日)
七打了九個下來。宗門下這一件事,說起來很難,又無相可見,無形可表;世間上的事,有相可見,有形可考,自然是好做;無論甚么人,大概都是這一種要考察實際。但世間的事亦不容易,你們看:學木匠的人,要學三年、五載,學成,有時沒得人雇用。再則,學木匠一定要拿斧頭,不能拿剪刀來學;學裁縫的,一定拿剪刀,不可以拿斧頭。學裁縫的也非三年不可,不經過這么幾年,也學不好的,這是多么的難!你看宗門下的事,才真正容易!看不到,正是的;手抓不到,抓得到,都是的;腳踏不到,是的;腳踏得到,也是的。任是用功,不用功,善念,惡念,皆沒離開。如說穿衣、吃飯那么容易,比穿衣、吃飯還要容易得多;磕著,掽著便是!彈指之間,時間還多了;一張紙也不隔,那里說遠?你們想想:這么容易一件事,你們反把它當作難事。這一件事,只要你承當下去,拿斧頭也能做裁縫,拿剪子也能做木匠,這是多么容易!多么簡便!你們反把它當個不得了的難;把世間上的難事,反認為容易。但是,每每有人空腹、高心,不肯實行其事,以為任何人都不如我,我總比人強;這一種人不許是宗門下的人。若要真實是宗門下的人,他并不是以鐘板敲得好,香板打得好,就是宗門下的人。這就是弄錯了!
以何為宗門下的事呢?對中等根機人說,先要從不會用‘念佛是誰’說起,例如:‘念佛是誰’用不上,怎么樣子用法?會用了,是怎么用法?用熟了,是怎么用法?直至得力轉入深奧工夫的路頭,總要明明白白的;并不一定要開悟,只要工夫上的路頭清楚就是。對于上等根機的人,由凡夫地做甚么事,至圣人地做甚么事,未悟以前做甚么事,既悟以后做甚么事,都要清清楚楚的,才許你是宗門下一個人。我從前當清眾的時候,看到許多‘二百五’、‘半吊子’當清眾,談起來,某班首的規矩不熟,某班首講開示講得不好,又拖拉得很,維那是初參,種種看不起人,他以為自己超過人家。等到常住上請到他代職事,糊涂亂闖,一天到晚引人家發笑。我看的多得很!這一種人,還許是宗門下材料嗎?大概你們還有好幾位是這一種心理。你這一種人,我要問問你:你是看不起人家,你還知道香板上的‘警策’兩個字有多大?兩個字中間有多少距離?上頭多長?下頭多長?共有多長、多寬?散香多長、多寬?茶壺是怎么拿法?絆子是怎么裝法?你還知道嗎?這許多事,雖然不是宗門正行,也是宗門的助道法。何以呢?香板打得好,馬上就開悟;散香的音聲敲得好,也是開悟的門徑;茶壺絆子放下來一直的,人家一看就悟了;眼見、耳聞、身觸,皆是悟道的因緣。古來,靈云睹桃花而悟道,香嚴聞竹聲而有省。宗門下的大規矩,小法則,還能有一點馬虎嗎?
我以前在天童當維那時,堂里有一、二位‘二百五’的人,早已聽到他說:‘禪堂有甚么住頭?班首講的話還講不好,維那的規矩又不熟,真是糟蹋人!這許多規矩、法則還要學嗎?不算一回事。’我知道他們是這一種心。我問他:‘禪堂還愿意住嗎?’他說:‘我愿意住。’我說:‘規矩,你還能守不能守?’他說:‘能守。’我說:‘很好的!’那天午板香開靜吃茶,茶杯子散到他的手上,他兩邊一望,我走上去一頓香板,不與他講話;茶壺來了,他又不知道怎樣接茶,我又是一頓香板;吃茶,頭勾下來吃,我又是一頓香板;吃了一回茶,打了五、六十個香板。我回頭問他:‘你的香板吃得還愿意嗎?’他大生慚愧說:‘維那師傅慈悲!你老人家這一頓香板,我才知道禪堂深處,我才知道以前的不是;從今向后,大規矩,小法則,我是要認真學一下子。’你們想想:這一種人可憐不可憐?他吃了我這番痛苦,才知道禪堂里頭可貴處,才把他的空腹、高心打掉。真是一個大苦惱子!為甚么會這樣?要知道:初發心的人住禪堂,如果‘我見’不舍,總有這樣的心,也不怪他;并不是那一個人才是這樣子的,我們以前初住禪堂也是這樣的。我求了戒住禪堂,自己以為住禪堂一定要了生、脫死才出禪堂門;不料進了禪堂,看看人家處處不對,坐起香來,沖盹睡覺;開了靜,或是放香,或是離了執事,不是調皮,就是充殼子;今天看如是,明天看也如是;第三天,就不愿意看了,不要再看,當下五心煩躁,難過得很。
我這個人與人不同,在俗家看人家種種不好,我才出家;后至普陀山看了一些出家人,白褂褲、白襪子、洋傘,我又看到不好,我就至梵音洞舍身;在世界上看到不好,我就不住世界,我是這么一個人。到了禪堂里,還看得這么許多不好,就自己回頭想:我是為甚么出家?難道為看人家來出家的?還是混不了飯吃出家的?自己問自己,自己說:‘都不是的,是為道出家的。’我又與自己考究:‘既是為道出家,辦道就是的!為甚么看人家呢?’這一問,才自己痛責自己,這個不是,那個不是,皆是自己不是!自己打自己的岔。所以,初發心的人,皆有這個不是;雖然有,還要自己覺悟;若不覺悟,一輩子不能為人。若果你把定這一個‘我見’不舍,我說:你不是宗門的材料,是‘二百五’,是‘半吊子’,恐怕一定不錯。
各人發起心來──參!
十二月二十二日開示(十七第三日)
出家人頭上燒了幾個香疤,為甚么?還有知道的嗎?三壇大戒是那三壇?恐怕還有許多人不清楚。說沙彌戒,還不知道是怎么叫沙彌;再說戒,更不知道。再說比丘、菩薩也不知道。這一種出家人,還能算是一個出家人嗎?本來這許多話,不應在這個時候講;要想不說,我又真替你們可憐!不得不略略的與你們講一下子。
三壇大戒:第一壇是沙彌戒,第二壇是比丘戒,第三壇是菩薩戒。廣說三壇大戒的戒法,各有多少,各有不同。但是,我們都受過菩薩大戒的人,應當要把菩薩的事業負起責任來才對。菩薩是行的甚么事呢?他是以六度萬行為他的事業。在我們也有萬行,不是萬善行,是萬惡行;這種萬惡行,就是我們的身、口、意造成的。要懂得這一種萬惡行,還要帶一點教講;就帶一點教講,也沒有甚么關礙。何以呢?這是各人當前的急務,故此亦可以講。身有三業,口有四業,意有三業,共為十惡。身三,就是殺、盜、淫;口四,就是妄語、兩舌、惡口、綺語;意三,就是貪、鎮、疑;共十業。由十業轉增萬數,這是在教乘法數上,這里不多說了。能可以開悟的人他看見這些是惡的,立定志向改惡向善,行菩薩萬行。菩薩有六度;首先布施度,度這個貪,因身、口、意俱貪。譬如:人家一件袍子好得很,心里想要,就是意貪;口說:‘你的袍子賣給我罷!’這是口貪;用手去摸一下子,是身貪;這一種身、口、意貪,非布施不能度。何以呢?看到人家的好,便向他討;假使行布施度的人,不但不向人家討,自己有甚么好的,或褂子,或褲子,有人想要,還要布施;他有布施的心,身、口、意的貪當下就完全消滅;布施有這一種的功效。但是,貪與愛不同,為甚么不同呢?愛以貪不到而成愛,愛在心里如膠似漆,布施不能除;非戒不能除。
談到這一個戒字,今世人更加可憐!只知貪圖一時快樂,不知道有幾大劫的受苦!要曉得:我們圣戒決不能犯;任是殺、盜、淫、妄,都是圣戒。為甚么說是圣戒?當知我體即是佛體。何以呢?佛說:‘一切地、水是我本體,一切火、風是我先身。’一切地、水、火、風,既是佛體;我這一個身體,當然也是地、水、火、風而成;這不是證明佛體即我體,佛制的戒即是我的戒嗎?故稱圣戒。譬如:犯淫戒,必須將身去犯;我身即是佛身,我犯戒,即犯佛戒。你們想想:這一種圣戒犯下來,還了得嗎?以此類推,殺、盜、淫、妄犯了,即犯圣戒。這一種圣戒犯一下子,不是口說就了事,它的果報真是可怕!我不是說到駭你們,犯了殺戒,盜戒,淫戒,妄語戒,至少阿鼻地獄一大劫;重一點,就是三大劫。你們想想:犯戒時間不過一時半刻,受起報來動經大劫,這還算少嗎?比如犯殺戒,一刀便是,有多大的時間?偷人家的東西,至多一個鐘頭;再則犯淫戒,有多少時間的快樂?妄語戒,就是一句話,有多大功夫?如招起報來,一大劫,二大劫,三大劫的阿鼻地獄。此獄一晝一夜,非非想天八萬大劫;非非想天一晝一夜,人間八萬大劫;算起來,將來還得了嗎?如果犯戒一個鐘頭,受罪也是一個鐘頭還可以;但是一個鐘頭的快樂,要受那樣長的果報,少許有點知識的人,聽了我這么講,還有人淌眼淚嗎?我替你們可憐!替你們淌淚!因為你們只知快活,就不知道將來受果報的痛苦,可憐的就在這個地方。
戒,為甚么能度這幾大劫的苦呢?比如一個女人在你面前,你的心動了,馬上就要犯了;但,在你兩人當中弄一塊木板一隔,兩下分開了,要犯也不能了。這木板猶如戒,所以能可以持戒,就與一切罪隔開了,當下就消滅了;故此任是最愛的不得了,不怕如膠似漆,有了戒就能度他。所以你能持戒就不犯戒,不犯,就沒有苦果。還有忍辱度鎮恚,精進度懈怠,禪定度散亂,智慧度愚疑。這六度是菩薩應行的。你們受過菩薩大戒的人。雖不全是菩薩,應當學菩薩,頂要緊的。
各人發起心來──參!
十二月二十三日開示(十七第四日)
(講釋迦世尊入海取如意珠公案一則。從略。)
十二月二十四日開示(十七第五日)
(講自己發愿公案。載在《自行錄》。從略。)
十二月二十五日開示(十七第六日)
(講叢林掌故及只園掌故。從略。)
十二月二十六日開示(十七第七日)
(講正法來源。西天二十四祖遇難;東土初、二祖及六祖遇難。從略。)
十二月二十七日考功大解七
師拈竹篦云:
十七已畢,徹悟準的;把住放行,絕本絕跡。試問:七期中還有做夢者么?若無,即死漢;若有,即俗人。各人檢點看!
良久一喝云:
大事未明心已懈!何時再聚話無生?
若能不被常情轉,道海淵源轉見深。
如其不會,上殿、過堂去!
解!
來果禪師禪七開示錄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