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剛經(jīng)》的現(xiàn)代意義
濟群法師著
【如來滅后,后五百歲,有持戒修福者,于此章句,能生信心,以此為實,當知是人,不于一佛二佛三四五佛而種善根,已于無量千萬佛所種諸善根,聞是章句,乃至一念生凈信者,須菩提,如來悉知悉見,是諸眾生得如是無量福德。】
——《金剛經(jīng)》
1994年春,應廈門大學青年禪學社邀請,開了《金剛經(jīng)》系列講座,在講授的過程中,參考了幾家古德權(quán)威注疏,玩味之余,頗有一些心得。當時列了一個提綱,擬撰寫一篇《金剛經(jīng)》文章,因忙于其他事,未能寫下去。一晃就到了年底,課程講座都已結(jié)束,閑了沒事,于是又打起《金剛經(jīng)》的妄想,再次提筆,促成撰寫此文的因緣。
【一部家喻戶曉的經(jīng)典】
佛教的經(jīng)典,在中國翻譯流傳的有數(shù)千卷之多,而流通最廣、注疏最豐者,要算《金剛經(jīng)》了。《金剛經(jīng)》是般若系經(jīng)典。般若經(jīng)在東漢時期就已傳到中國。魏晉南北朝盛行于教界,當時的中國文化界流行玄學,推崇老莊,崇尚虛無,與般若經(jīng)典所說的空,表面上看上去頗為相似。于是那些玄學者,也就研究起般若經(jīng)典來了。僧人為了弘法的需要,也以般若經(jīng)教去迎合玄學,用老莊概念闡釋般若思想,形成了般若學研究浪潮,出現(xiàn)般若學弘揚史上的輝煌時期,即六家七宗。(1)但因為般若經(jīng)的翻譯問題,當時人們對般若思想?yún)s不能正確理解。后來羅什弟子僧肇,就曾撰論對此作了批評。(2)
羅什西來大量地翻譯般若經(jīng)論,在譯出《摩訶般若》的同時,也譯了與《般若經(jīng)》相應的一些重要論典,如龍樹的《大智度論》、《中論》、《十二門論》及提婆的《百論》等,對隋唐時期相繼成立的各個宗派,都產(chǎn)生了巨大影響。吉藏創(chuàng)立的三論宗,就是直接依據(jù)《般若經(jīng)》及龍樹、提婆的《中論》、《百論》、《十二門論》為命名;天臺智者創(chuàng)立天臺宗,除了依《法華經(jīng)》,許多重要思想也都來自《般若經(jīng)》、《大智度論》。禪宗更不用說,下面專門介紹。
《金剛經(jīng)》在中國雖有多種譯本,但最早的本子是羅什翻譯的,而現(xiàn)在佛教界流行的也正是此本。大概是因為無論在語言的簡練、流暢,或內(nèi)容的忠實程度,其他本子都不能與之媲美,這才使它獨行于教界。有的文人愛其文字之優(yōu)美,而去讀誦;有的文人喜其哲理豐富,而進行研討;至于那些禪修者,更視《金剛經(jīng)》為修心的指南,開悟的鑰匙;而民間一般信徒也不甘落后,他們也以讀誦《金剛經(jīng)》為日常功課,并從中得到靈感。《金剛經(jīng)靈感記》一書就是收集了從古以來讀誦《金剛經(jīng)》得到感應的例子。的確,這部經(jīng)典太殊勝了,才使得人們樂于接受它,弘揚它。
【《金剛經(jīng)》與禪宗】
達摩西來弘揚禪宗,在傳授心地法門、頓悟禪法的同時,并推薦《楞伽經(jīng)》作為禪修者的印心典籍。因此經(jīng)名相豐富,說理繁多,譯文生澀,對于修學頓悟的禪者來說,要去研討它無疑是一大難題。因而到四祖之后,《金剛經(jīng)》就逐漸取代了《楞伽經(jīng)》的地位,四祖道信就曾勸人念‘摩訶般若波羅蜜’。(3)五祖弘忍創(chuàng)東山法門,普勸僧俗讀誦《金剛般若波羅蜜經(jīng)》。(4)到了六祖惠能,與《金剛經(jīng)》的因緣就更為密切了。
一、《金剛經(jīng)》與六祖惠能
六祖惠能原是嶺南一個樵夫,因為賣柴,路過街道,聽到一戶人家念《金剛經(jīng)》,在心靈上產(chǎn)生了極大震動。從他后來見五祖時,與五祖兩人的對話看來,惠能此時顯然已開了智慧,只是沒有大徹大悟而已,實在是宿慧深厚,來歷不凡。
隨后,惠能取得那個誦經(jīng)員外的資助,拜辭老母,便千里迢迢地來到靳州黃梅縣東禪寺,參見五祖。經(jīng)過一番往返考核,五祖對這位邊遠山區(qū)的年輕人,不得不另眼相看。于是就安排他到槽廠劈柴、踏碓。過了八個月多,五祖要傳法退居了,就讓門人各做一偈,以表自己在修證上的見地。惠能的偈子獲得五祖的印可,并傳其衣缽。在傳法時,五祖又為惠能說《金剛經(jīng)》,至‘應無所住,而生其心’大徹大悟。惠能發(fā)心求法到得法,都沒有離開過《金剛經(jīng)》。
惠能的悟道偈,也充分體現(xiàn)般若性空的思想。般若講性空無所得。《般若心經(jīng)》曰:‘無智亦無得,以無所得故,菩提薩埵,依般若波羅蜜多故,心無掛礙。’《金剛經(jīng)》說: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實無所得。六祖的悟道偈是:‘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闡明的都是同一實質(zhì)。
六祖后來在弘揚佛法時,總極力稱贊般若法門。《壇經(jīng)》說:‘師升座,告大眾曰:總凈心念摩訶般若波羅蜜。’又曰:‘善知識,若欲入甚深法界,得般若三昧者,須修般若行,持誦《金剛經(jīng)》,即得見性,當知此經(jīng)功德無量無邊,經(jīng)中分明贊嘆,莫能具說,此法門是最上乘,為大智人說。’(5)這是說持誦《金剛經(jīng)》功德無量無邊,持誦《金剛經(jīng)》能入甚深法界,見性成佛。
二、《金剛經(jīng)》對《壇經(jīng)》的影響
讀過《金剛經(jīng)》的人,再去接觸《壇經(jīng)》一定會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打開《壇經(jīng)》的第二品,便是《般若品》。此品以解釋‘摩訶般若波羅蜜’為開頭,展開了說法,接著顯示般若的功用。祖曰:‘凡夫即佛,煩惱即菩提,前念迷即凡夫,后念悟即佛,前念著境即煩惱,后念離境即菩提。’(6)從第一義上來看,凡夫與佛,煩惱與菩提,的確沒有什么差別。可是凡夫與佛因為存在迷與悟的不同:凡夫迷故,處處著境,沒有智慧,因而便有煩惱;而圣賢以般若智慧通達諸法實相,不住于相,煩惱了不可得,當下就是菩提了。
進入《定慧品》,六祖又依般若法門,提出禪門修行的三大綱領(lǐng)。祖曰:‘善知識,我此法門,從上以來先立無念為宗,無相為體,無住為本。’(7)何為無念?《壇經(jīng)》的解釋是:‘于諸境上心不染著曰無念。于自念上,常離諸境,不于境上生心,若只百物不思,念盡除卻,一念絕即死。’無念并非什么境界都不接觸,或者什么都不想,而是在接觸外境的時候,心不染著境界,如同明鏡,境來則現(xiàn),境去則無。顯然,這與《金剛經(jīng)》所說的‘人住色聲香味觸法生心’,‘應無所住而生其心’是一樣的。何為無相?《壇經(jīng)》說:‘外離一切相名為無相,能離于相則法體清凈,此是以無相為體。’實相無相,但實相也并非離開萬物,別有所指,這就需要有般若,以般若故不住于相,透過諸相,始能通達法性。《金剛經(jīng)》也認為‘實相者,即是非相’,‘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何為無住?《壇經(jīng)》釋曰:‘念念之中不思前念,若前念今念后念,念念相續(xù)不斷,名為系縛于諸法上,若前念不住即無縛,此是以無住為本。’心住于境,則是心為境所縛,倘不住于境,則解脫也。所以般若思想以無住生心,為修行的要領(lǐng)。
對于坐禪,六祖從對般若法門的體驗中,提出了禪家特有的方式。比如以往坐禪,禪者注重坐相,并對坐姿式及用心都有一定之規(guī),而《壇經(jīng)》中卻呵斥坐相。經(jīng)中記載:‘有神秀弟子參訪六祖,祖問:汝師何為開示?對曰:常教誨大眾住心觀靜,長坐不臥。祖曰:住心觀靜,是病非禪,常坐拘身,于理何益。聽吾偈曰:生來坐不臥,死去臥不坐,一具臭骨頭,何為立功過。(8)從般若法門的無住前提看,禪者假如拘泥坐相上的修行,本身就是住相,因為道乃無相,道遍一切處,自然應該從行住坐臥的一切舉動中去體驗。
又在坐禪用心方面,小乘禪觀講究從六根門頭攝一而入,系心一境。而《壇經(jīng)》卻叫我們坐禪,要心無所住。祖曰:‘此門坐禪,元不執(zhí)心,亦不執(zhí)凈,亦不是不動。若言著心,心原是妄,知心如幻,故無所著;若言著凈,人性本凈,由妄心故覆障真如,但無妄想,性自清凈,起心著凈,卻生凈妄,妄無處所,著即是妄,凈無形相,卻立凈相,言是工夫,作此見者,障自本性。’(9)這是從見性、觀實相入手,以無住為方便。定即是慧,定慧一體,同小乘禪觀,由定而慧,顯然不同。
以上僅舉幾個比較明顯的例子,其實《金剛經(jīng)》對《壇經(jīng)》的影響是全面的,而非部分,這有待于今后專門研究。
【成佛是智慧的成就】
《金剛經(jīng)》全稱《金剛般若波羅蜜經(jīng)》。般若是梵語的音譯,之所以不譯成華言,是因為中國詞語中難以找到相應的概念。倘若一定要把它譯出,那就勉強稱曰‘智慧’。
梵語波羅蜜,譯成中文包括兩個意思。一是過程義,是指我們在完成一件事情的過程,稱曰波羅蜜,從這個意義上,古人譯曰‘度’,六波羅蜜又曰六度。一是究竟圓滿義,是指一件事情徹底成就了,稱曰波羅蜜,從這個角度,古人譯曰‘到彼岸’。
六波羅蜜即布施、持戒、忍辱、精進、禪定、般若。六波羅蜜中的前五種,并非佛教所特有,比如布施,佛教固然倡導布施,其他宗教乃至社會也提倡布施;持戒、忍辱、精進、禪定,無不如此。那么,世間的布施與佛教的布施有何區(qū)別呢?世間的布施總是住相的,而佛法則要我們‘不住色布施,不住聲香味觸法布施’。又世間布施有相則有限,佛法布施要不住相,無相則無限也。
那么,造成兩種布施差別原因在哪里呢?簡單地說是般若。凡人般若未能開發(fā),以妄心住相布施,將來只能招感人天果報;菩薩以般若引導布施,三輪體空,不住境相,布施就成為成佛的資糧。所以世間的布施等行不能稱曰波羅蜜,惟有在般若引導下的布施、持戒、忍辱、精進、禪定等,才是成佛資糧,始可稱波羅蜜。
般若,經(jīng)中說有三種:一、文字般若,即三藏十二部典籍,或者可以說,能夠開發(fā)般若的一切文字,我們不妨都稱它為文字般若;二、觀照般若,是依文字般若所顯示的義理,以此思想觀念去觀察人生的一切現(xiàn)象,如實地透視一切,由正確的認識能通達實相,能生般若而稱般若。三、實相般若,即般若的體相。三種般若實質(zhì)上只是一實相般若,文字般若、觀照般若都從能出生般若意義上,方便稱為般若,實非真正般若也。
般若又分實智與權(quán)智。實智,是親證宇宙人生真相的智慧,是般若之體。它無智無得、智境一如,沒有差別,菩薩在修行過程中,經(jīng)過了資糧位、加行位、通達位始證得。權(quán)智又稱方便智或后得智,是了解現(xiàn)象差別,引導六度萬行的智慧,是般若之用。權(quán)智是在證得實智后生起的,故曰后得智。在修學佛道上,實權(quán)二智缺一不可。
般若波羅蜜就是說明般若在成佛中的重要性。眾生在生死的此岸,要到達成佛的彼岸,惟有依賴般若。《心經(jīng)》曰:‘三世諸佛,依般若波羅蜜多故,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三世諸佛都是依般若而成就無上菩提。《維摩詰經(jīng)》曰:‘智度菩薩母,方便以為父,一切眾導師,無不由是生。’(10)一切諸佛都是以般若與方便二智為父母,由有般若,始能產(chǎn)生一切諸佛。又梵語佛陀,中文譯為:智者、覺者。因此,成佛是乃智慧的成就。
【日常生活中的修行】
東晉道安大師把佛經(jīng)科為三分:即序分、正宗分、流通分。序分通常又有證信序、發(fā)起序兩個部分。證信序是記述佛陀當時講這部經(jīng)典時的法會條件,各個經(jīng)典在模式上基本相同,因而又稱通序;發(fā)起序是佛陀講這部經(jīng)發(fā)起的因緣,經(jīng)中或有或無,千差萬別,故又稱別序。
發(fā)起序與經(jīng)的內(nèi)容往往關(guān)系非常密切。而不同的經(jīng)典,發(fā)起因緣也各異,像《華嚴經(jīng)》、《法華經(jīng)》等,都是以放光動地,恒沙菩薩,百萬天人云集為發(fā)起因緣。反過來看看《金剛經(jīng)》,那就平常多了。經(jīng)中記載:‘爾時,世尊食時著衣持缽,入舍衛(wèi)大城乞食,于其城中次第乞已,還至本處,飯食訖,收衣缽,洗足已,敷座而坐。’《金剛經(jīng)》以日常生活作為發(fā)起因緣,它正體現(xiàn)了般若法門的修行風格。
說到修行,通常很容易讓人想到誦經(jīng)、坐禪、禮拜等,總有一定的固定形式。誠然,我們不能否定這是修行,但如果從‘修行’二字的意義去看,修行還不只是局限在這上面。行是指身、口、意三業(yè)之行,我們的意業(yè)因為有貪嗔癡的關(guān)系,使得我們不斷地造作殺盜淫妄等業(yè)。修行就是修正行為,在日常生活中表現(xiàn)為修正錯誤的思想、語言、行為,使之符合道德規(guī)范,使之與道相應。
《金剛經(jīng)》以顯實相為宗。實相即諸法真實相。證得實相要離相,不住相。所以《金剛經(jīng)》以無住生心為要領(lǐng),表現(xiàn)在修行上也沒有一定的固定形式,即就是要在日常生活的四威儀中修行。因為實相是無相的,是無所不在的,我們要通達實相自然不能住于某種相,而是要在日常生活處處離相無住,才能與實相相應。
這就是后來禪家講的道在日常生活中。那么,如何從生活中去體會道呢?禪家告訴我們,要擁有平常心,所謂平常心是道。何為平常心?馬祖道一說:‘道不用修,但莫染污,但有生死心造作趣向,皆是染污,若欲直會其道,平常心是道。何謂平常心:無造作、無是非、無取舍、無凡圣’。(11)道是現(xiàn)成的東西,只是因為被妄想執(zhí)著所覆障,而不得顯現(xiàn)。現(xiàn)在倘能去除染污之妄心,道就能自然顯現(xiàn)。
南泉禪師也有類似的開示。趙州問南泉:‘如何是道?’泉曰:‘平常心是道。’州曰:‘還可趣向也無?’泉曰:‘擬向即乖。’州曰:‘擬向怎知是道?’泉曰:‘道不屬知不知,知是妄覺,不知是無記。’(12)道從平常心中證得,不可以起心求道,起心者,如馬祖所說的造作之心,是非之心,取舍之心,凡圣之心。凡人有了這許多心,早就與道相違了。所以南泉說:擬向即乖。另外道也不屬于知與不知,凡人的知是妄覺,不知又處無記狀態(tài)。總之與道都是不相應的。
【《金剛經(jīng)》解決什么】
學習佛法,首先應該知道佛法能解決什么問題。假如對此沒有明確的認識,那我敢斷定他一定還沒能夠樹立正信。因為一個不清楚佛法能夠解決什么問題的人,對于學佛是為什么這個問題一樣也是搞不明白的。
從《金剛經(jīng)》來看,佛法是解決心的問題。當機者須菩提就向佛陀提出:‘善男子、善女人,發(fā)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者,云何應住,云何降伏其心?’發(fā)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者,是發(fā)菩提心,為修習菩薩道的根本;降伏其心則又是發(fā)菩提心所要達以的目的。《金剛經(jīng)》就是圍繞著這樣一個前提而展開的。降伏其心,是《金剛經(jīng)》所要解決的問題,也是整個佛法要解決的。從這個意義上看,佛法也不妨稱為心性之學了。
生活在這個世間的人,對自己的生存十分重視。為了人生的幸福,我們上學、尋求謀生的知識;工作,獲得生存的財富;成家,建立情感的依賴;鍛煉,造就健康的身體。這些雖與我們?nèi)松P(guān)系確實都很密切,但還有更重要而又最不為我們所注意的東西,那就是我們的心。在日常生活中,當我們遇到煩惱時,首先總會責怪環(huán)境,很少有人懂得去反省內(nèi)心。其實,心才是根源。世界的差別是由于人類心的差別,因為心的不同,這個世界才有文明與野蠻、道德與罪惡、痛苦與快樂、善良與丑陋、先進與落后、清凈與染污、光明與黑暗。
我們要改造世界,獲得人生幸福,無疑先要從心下手。大家知道,人類現(xiàn)代的物質(zhì)文明,給人類生存帶來了許許多多方便,今天我們所享受的物質(zhì)條件,古代帝王做夢都不曾想過。但科技給我們帶來便利的同時,也帶給我們恐怖、不安。人類為了滿足自己的貪心,利用科技成果,制造那些殺傷性極強的武器,以此毀滅他人。廣島原子彈的爆炸,一座完整的城市,幾百萬人的生命在一剎那間就灰飛煙滅,多么可怕!科技本身并沒有善惡可言,它可以為人類造福,也可以用來毀滅世界,問題在于是誰來掌握它,擁有它的人有著一顆什么樣的心靈。
假如我們的心充滿著貪婪、嗔恨、愚癡、我慢、嫉妒,那么這個世界一定到處是戰(zhàn)爭、謀殺、偷盜、搶劫、強暴、欺騙。你想這將是一個多么險惡的世界;相反的,我們?nèi)绻麚碛袘M愧、慈悲、道德、智慧,世界就會出現(xiàn)善良、光明、和諧、安定的局面。一切惟心造,人們擁有什么樣的心態(tài),就會出現(xiàn)什么樣的世界。
心的健康與否,又直接關(guān)系到人生的苦樂。古人云:風月無今古,情懷各相異。便是說明這個道理。風與月永遠是那樣,但人們心境不同,所產(chǎn)生的感覺往往大異其趣。原因是什么呢?因為我們所謂的快樂,除了外在的順境這個因素,還需要有主體的心靈去感受。當你感受時覺得快樂,那才是快樂;假如覺得痛苦,那就是痛苦。正像用同樣的飯菜,健康時享用它,覺得可口香甜;病弱時食用,毫無味道。同樣坐在椅子上,一個遠行者坐下來休息,感到快樂無比;而看書寫作者,因為坐的時間長了,覺得厭倦。看來一個人的快樂與否,實在不能從表面看,只有當事人才是最清楚的。
擁有健康心境,是建立快樂幸福的根本。一個人倘若心境不好,有錢痛苦,沒錢也痛苦;有地位痛苦,沒有地位也痛苦;有愛情痛苦,沒有愛情也痛苦;有事業(yè)痛苦,沒有事業(yè)也痛苦。擁有良好心境,與上面所說的情況就截然相反了。那么,我們?yōu)槭裁床荒苡辛己玫男木衬兀恳驗槲覀冇袩溃瑹朗菙_亂內(nèi)心寧靜的因素。我們有煩惱,所以我們才活得不自在。
《金剛經(jīng)》提出降伏其心,就是要降伏我們內(nèi)心中的不安定的煩惱因素。如何降伏煩惱呢?般若法門告訴我們,從通達空、無住入手。我們之所以產(chǎn)生煩惱,是因為六根緣六塵境界時,執(zhí)我又執(zhí)法,由我執(zhí)法起貪嗔癡煩惱。如果能以般若智,通達我法空,不住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不住色聲香味觸相,那煩惱自然不生,其心自然降伏。
【四相與人生】
讀誦《金剛經(jīng)》,經(jīng)常會見到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這四種相簡稱曰四相。四相都是我相的不同表現(xiàn)形式,其實是一我相,或稱我執(zhí)。它與法執(zhí)構(gòu)成了世間的執(zhí)著,是般若法門所掃蕩的物件。
我相,是四相的總稱。眾生在五蘊和合的生命體上,執(zhí)有一個常恒不變的自我,以此因緣,在日常生活中,總有一種強烈的自我感,來支配著我們的思維和行動。平常我們總是特別愛自己的生命體,一個人忙于吃、忙于穿、忙于住、忙于成家、忙于事業(yè),人生的一切努力,似乎都在為了生命體的延續(xù)。青年男女的戀愛,說我愛你,實質(zhì)上也是基于愛自己,這是我愛。人都喜歡自以為是,總是覺得自己的看法是正確的,因而固執(zhí)己見,這是我見。以為自己高人一等,擺出架子,要別人尊重他,即使不如人家,也不肯承認,這是我慢。眾生由我癡,非我執(zhí)我,起我見、我愛、我慢。
人相,我們的生命體以人的形式出現(xiàn),稱曰人相。人有黑種人、黃種人、白種人;漢族人、滿族人、傣族人;中國人、日本人、美國人。因為有了我,這就出現(xiàn)了人與人的界限、種族與種族的界限、國家與國家的界限。因為有了我,大家又都以自己為最優(yōu)越,因而出現(xiàn)人與人之間的歧視,種族與種族之間的歧視,國家與國家之間的歧視。這就造成了人類社會不能和諧,不斷引發(fā)戰(zhàn)爭。人又以萬物之靈自居,覺得自己高于其他一切動物,以人為中心,覺得其他一切動物,都是為了人類生存方便而生存的,因而就不能平等地對待一切,任意宰殺眾生,造下許多殺業(yè),同時也破壞了自然界的生態(tài)平衡。
眾生相,生命體的構(gòu)成,是由五蘊的假合。依此眾緣聚成生命體,稱曰眾生。眾生隨著業(yè)力的不同,眾生相也可謂千差萬別。胎生、卵生、濕生、化生,是說生命體的四種不同受生形式;天道、人道、鬼道、地獄道、畜生道,是告訴我們生命形式的五大種類。就人道而言:有男的、女的;富貴的、貧窮的;健康的、病弱的;勞心的、勞力的;莊嚴的、丑陋的;善良的、邪惡的;胖的、瘦的等各種不同相。因為有了我相,眾生之間才出現(xiàn)對立矛盾現(xiàn)象。
壽者相,有情隨著業(yè)力所招感的一期生命,從生到死這個過程,稱曰壽者。人既然生到這個世界,他就希望永恒,永遠都不死,尤其是功成名就的人,當他錢財?shù)匚欢加辛耍麄兒喼辈辉敢馑廊ィ窆糯弁跷械朗繉で箝L生不死之術(shù),以求得長壽。希望我的生命體得以無窮盡的延續(xù)下去,這是壽者相;傳統(tǒng)儒家有‘不孝有三,無后為大’的觀念,認為人必須生兒育女,傳宗接代,繼往開來,惟恐絕后,這是壽者相,因為這是通過子孫來延續(xù)自己的生命;有的人在社會上建立了一番功業(yè),就希望他的事業(yè)能千秋萬代地傳下去,這也是壽者相。
四相同是一我相。我相是一切煩惱生起的根本,如由我愛我的身體,我愛我的種族,我愛我的國家,我愛我的地位,我愛我的事業(yè),我愛我的服裝,我愛我的居住環(huán)境,我愛我的妻子兒女等,使我們的內(nèi)心時時都處于牽掛狀態(tài),患得患失,終日不得自在,這是由我貪帶來的煩惱;對于逆境產(chǎn)生厭離的心境,倘若不能離去,內(nèi)心則出現(xiàn)不安、煩躁、憤怒、惱害等心理現(xiàn)象,這是因為我嗔而帶來的煩惱;別人得到榮譽,盡管于我并無利害,但我卻覺得難受,這是因為我的嫉妒而起的煩惱;有人侮辱我,傷害了我的自尊,使我很氣憤,這是因為我慢造成的煩惱。
五蘊假合的身體,不外乎物質(zhì)與精神的兩個方面。從物質(zhì)看,由四大的假合,聚積為身體,離開四大,身體是什么呢?從精神看,心是經(jīng)驗的積集,由經(jīng)驗的延續(xù),導致思維的延續(xù)。離開經(jīng)驗,思維又是什么呢?又五蘊生命體有我,那我與五蘊為一為異,假如是一,五蘊生滅,我也隨之生滅;假如是異,五蘊與我就沒有關(guān)系,那何以從五蘊中建立我呢?如此推求,五蘊之實質(zhì)是無我的。
五蘊無我,眾生卻偏偏執(zhí)有我。由有我故,產(chǎn)生種種煩惱。為了我故,造種種業(yè)。佛經(jīng)中講無我相,就是要徹底打破我執(zhí),切斷痛苦根源;又凡夫執(zhí)我故,惟能自利,甚至損他利己。所以《金剛經(jīng)》曰:‘若有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即非菩薩。’
【發(fā)菩提心與行菩薩道】
《金剛經(jīng)》聽眾雖然是以須菩提為首的千二百五十聲聞眾,但佛陀在講經(jīng)時,卻似乎是對著菩薩說的,所以《金剛經(jīng)》體現(xiàn)的是菩薩道精神。
說到菩薩,通常人們最容易想到的,不是供在佛寺大殿中的泥塑木雕的偶像,就是那些會呼風喚雨的神靈。仿佛菩薩都是來無影、去無蹤的,其實這是一種誤會。梵語菩提薩埵,簡稱菩薩,漢譯覺有情,是指已經(jīng)覺悟而又能讓人覺悟的有情,菩薩,是很現(xiàn)實中的人。在近代佛教史上,太虛大師就不稱自己為比丘,而稱菩薩。臺灣慈航法師人們也稱他為菩薩。我們不妨這么認為,在現(xiàn)實社會中,能夠無私地奉獻到大眾事業(yè)中者都具有菩薩精神。
菩薩,在佛教中是大乘行者的稱呼,以發(fā)菩提心為首要條件。何為菩提心呢?《金剛經(jīng)》正宗分開頭,就是以此問題的提出作為發(fā)起,佛陀的回答是:‘所有一切眾生之類,若卵生、若胎生、若濕生、若化生、若有色、若無色、若有想、若無想、若非有想非無想,我皆令入無余涅槃而滅度之,如是滅度無量無數(shù)無邊眾生,實無眾生得滅度者,何以故,若菩薩有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即非菩薩。’又曰:‘菩薩應離一切相,發(fā)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
從這段經(jīng)文,可以看出發(fā)菩提心的內(nèi)容,菩提心是發(fā)心形式之一,學佛首先要發(fā)心。世人根基不同,在學佛的發(fā)心上也往往各異,有以追求人天福報為目的,他們遵循著人天乘的思想,深信因果,止惡行善;有以解脫生死痛苦為目的,他們依照解脫的原理,發(fā)出離心,觀察人世間的苦空無常,勤修三學,斷除煩惱,證得涅;有以成就無上佛道為目的,他們發(fā)菩提心,修學菩薩道,不為自己求安樂,但愿眾生得離苦,廣行六度四攝,圓成無上佛果。
大乘佛教鼓勵我們發(fā)菩提心,因為一個人追求人天福報,不必學佛也能得到。像中國傳統(tǒng)儒家,提倡人倫道德。講仁義禮智信為人之五種常德,如能嚴格遵守,也會不失人身;世間宗教如基督教、伊斯蘭教等,都勸人行善止惡,博愛大眾,救濟窮困,能遵守這種教義,也不失人天果報;不過人天福報再大,難免摻雜煩惱痛苦,何況福報享盡,必然要墜落呢?而出世二乘人雖然解脫了個人的煩惱痛苦,但僅能自利。惟有發(fā)菩提心,才是最究竟而崇高的。
發(fā)菩提心是發(fā)廣度眾生之心,誠如經(jīng)中所言:‘所有一切眾生之類,若卵生、若胎生、若濕生、若化生、若有色、若無色、若有想、若無想、若非有想非無想……’這是顯示菩薩胸懷之博大,菩薩度生不是度一個或兩個,而是以一切眾生都作為自己救度的物件。
這種胸懷的建立,當然要有大慈大悲的基礎(chǔ)。何為慈悲呢?悲能拔苦,是將眾生從痛苦中解脫出來;慈能與樂,給予眾生快樂。以一切眾生作為救拔物件,拔苦與樂,是為大慈大悲。又菩薩的慈悲稱曰‘無緣大慈,同體大悲。’無緣是說菩薩對眾生的幫助,不存在任何條件與關(guān)系,不像世間的凡夫,當他幫助別人的時候,總會考慮到對方和我有無關(guān)系,我?guī)椭怂瑢ξ矣心男┖锰帲煌w是把自己與眾生看為一體,眾生的困難就是我的困難,眾生的需要就是我的需要。如《維摩詰經(jīng)》所說的:‘以眾生病,故我有病。’又如母親看到愛子生病一樣,菩薩對眾生也是這樣。
從慈悲心出發(fā),菩薩對眾生的救度,大有救人救到底的味道。眾生的苦痛無量無邊,冷了給他衣穿,餓了給他飯吃,病了給醫(yī)藥,都可以解除眾生的痛苦;政治的英明,經(jīng)濟的繁榮,學術(shù)的進步,也能減輕眾生的痛苦。但如果沒有拔除痛苦的根源,一切的幫助都只能是暫時的、局部的,終非徹底的救濟。所以,菩薩的發(fā)菩提心,除了這些暫時的局部的幫助以外,還要以根本解脫的無余涅槃去救拔眾生。
涅槃,許多人可能會理解為是死亡的另一種說法,實際上并不如此。梵語涅槃,華言具有消除煩惱、解脫痛苦而得自在的意思。涅槃一詞在印度,并非佛家所專有。俗人可以拍著吃館的肚子說這是涅槃;有些外道,以四禪八定為涅槃,不知這只是定境的自我陶醉,暫時安寧,不是徹底的。佛法說涅槃有二:一是有余依涅槃。通達一切法的寂滅性,離煩惱而得到內(nèi)心的解脫。但由前生惑業(yè)所感的果報身還在,從身體而來的痛苦,還未能解除,所以,即使是阿羅漢,饑寒老病的身苦,還是一樣的。二是無余依涅槃。無學舍身而入無量無數(shù)的法性,不再有物我、自他、身心的拘礙,名為無余。無余涅槃是究竟解脫人生的一切煩惱痛苦。
本經(jīng)又告訴我們,菩薩的發(fā)心度生要建立在無我上。從有我與無我的區(qū)別上,也說明凡人與菩薩的不同。凡人有我,處處為我著想,即使發(fā)心利他。也不亡我相,總是帶著功利色彩。因為有我,在利他時,首先就會考慮到自己的利益,這樣就不能無限地利他,就不能無私地利他。所以經(jīng)曰:‘若菩薩有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即非菩薩。’
菩薩發(fā)菩提心已,就是行菩薩道。菩薩道不同于聲聞乘的解脫道。解脫道著重于自身的解脫,菩薩道則著重于利他。又解脫道是菩薩道的基礎(chǔ)。由修習解脫道,解脫煩惱,身心自在,然后始能行菩薩道,廣利人天。所以在《法華經(jīng)》中,以三乘為皆一佛乘。現(xiàn)在漢傳佛教的教義,忽略了人天乘及解脫道的理念及行持,結(jié)果造成了許多人學大乘經(jīng)教,發(fā)小乘心。而在行為上,人天乘的德行也難以做到。
菩薩道是從利他中完善自己。菩薩道的德行主要是六度四攝。由布施度慳貪,持戒度毀禁,忍辱度嗔恚,精進度懈怠,禪定度散亂,般若度愚癡。《金剛經(jīng)》中關(guān)于六度的內(nèi)容,主要在般若度的前提下,談了布施與忍辱。
經(jīng)中佛陀對須菩提說:‘菩薩于法應無所住行于布施,所謂不住色布施,不住聲香味觸法布施。須菩提,菩薩應如是布施,不住于相,何以故?若菩薩不住相布施,其福德不可思量。’布施這一法門,在《攝大乘論》中給它下了這么一個定義:‘能克服慳貪,及能引得廣大財富。’(13)布施與慳貪是對立的,有慳貪就不會有布施,修布施就能對治慳貪。布施又稱為舍,不但要舍去外在的財富,更重要的是還要舍去生命內(nèi)在的貪嗔癡煩惱及執(zhí)著,放下一切,無牽無掛,這才是真正的布施。布施作為一種善因,又能引發(fā)廣大財富。培植人間福德,要修布施;積集出世資糧,要修布施;成就佛道,利樂有情,更要修布施。
布施有財施與法施。《金剛經(jīng)》中曰:‘三千大千世界七寶,以用布施’是財施;‘恒河沙等身命布施’也是財施;‘若復有人,于此經(jīng)中受持乃至四句偈等,為他人說,其福勝彼’是法施。不論財施與法施都應無所住,即不住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不住色聲香味觸法,三輪體空。這樣的布施,始可稱曰菩薩道的布施。
無住相布施的功德是不可限量的,經(jīng)曰:‘若菩薩無住相布施,其福德不可思量。須菩提,東方虛空可思量不?不也,世尊!須菩提!南西北方四維,上下虛空,可思量不?不也,世尊!須菩提,菩薩無住相布施,福德亦復如是不可思量。’布施有有相布施與無相而施,有相布施是有能施的我相、受施的他相及所施的物相。表現(xiàn)在行動上,比如有人出錢做點善事,惟恐他人不知道,在本院的一些法物器皿上,往往都有捐贈者的大名,他們希望他的大名,隨著法物而留芳千古。住相布施者,總存有這方面或那方面的想法,發(fā)心不能很純正,這樣將來招感的果報,也必然是有限的,或是有缺陷的。而無相布施,泯除自他之相,三輪體空,以無限之心施舍他物,其功德自然也如同虛空,不可限量。
【如何得見如來】
學佛的人可能都會關(guān)心這樣的一個問題,佛陀是什么樣子?如何才能見到佛陀?針對世間人的疑問,《金剛經(jīng)》對這個問題,也作了闡述。
在世間人的觀念中,有以泥塑木雕的佛像為如來,見到偶像便謂見到如來。因此,一些人便認為佛教徒崇拜偶像,其實這是誤解。須知在佛教的初期,并沒有佛像,因為佛陀上兜率天為母說法,人間弟子們非常想念,當時的弟子們?yōu)榱宋拷鍖Ψ鹜拥乃寄钪椋庞辛说裣瘛,F(xiàn)在佛教寺廟中,供奉佛像,主要是一種象征,表達佛弟子對佛陀的崇敬。同時也藉此見賢思齊。透過佛像的壯嚴;想念佛陀的偉大;通過有相的本像,而證悟法身的無相。
可是,假如有的人把偶像當成如來真身,那就大錯特錯了。從前有丹霞禪師到一個寺院里掛單,因為夜里住在大殿中覺得很冷,就隨手從佛座上請下幾尊木像,燒了烤火。這事被寺院中住持發(fā)現(xiàn),驚訝不已,責問丹霞為何燒佛,丹霞禪師說:我在燒舍利?住持問:木佛焉有舍利?丹霞禪師說:沒有舍利那就多燒幾尊看。丹霞禪師的燒佛,除了說明佛教徒不崇拜偶像,不以偶像為真佛。當然,更重要的還在于破執(zhí),因為我們?nèi)绻恢来蟮钪械挠邢喾穑瑘?zhí)著于偶像,心外求佛,勢必將永遠無法認識心中的無相佛。所以禪師說:‘佛在靈山莫遠求,靈山只在汝心頭,人人有個靈山塔,好向靈山塔下修。’(14)
佛陀三十二相,八十種好的莊嚴色身,也非如來真身。經(jīng)曰:‘可以身相見如來不?不也,世尊!不可以身相得見如來。何以故?如來所說身相,即非身相。’又曰:‘可以三十二相見如來不?不也,世尊!何以故?如來說三十二相,即是非相,是名三十二相。’又曰:‘佛可以具足色身見不?不也,世尊!如來不應以具足色身見。’又曰:‘若以三十二相見如來者,轉(zhuǎn)輪圣王即是如來。’不可以如來的莊嚴色身為如來,也不可以為見到如來色身,便是見到如來。原因是什么呢?如來身相雖無比莊嚴,但卻是緣生幻化之物,虛妄不實,終歸敗壞,在實相中一樣是無少許法可取可得的。
在佛經(jīng)中記載:佛陀從忉利天下來到人間,弟子們云集到一起,大家都希望能夠最先看到佛陀。依次序,比丘應在比丘尼之先,但蓮花色比丘尼為了先得見佛,即化作轉(zhuǎn)輪王,走在最前面,她認為最先見佛了。但佛陀對她說:先見到我的,不是你,是須菩提。原來,那次須菩提沒有參加迎佛的盛會,當大家去見佛時,他想,佛陀曾說過,見法即見佛,于是在林中宴坐,觀察實相之理,徹見了如來法身。
不可以身相見如來。佛陀有三身:曰法身、曰報身、曰應身,法身才是真佛,報應身皆幻化。經(jīng)曰:‘如來者,即諸法如義。’諸法如義,如,是如實,本來面目的意思,這是說如來以諸法真實相為身。又曰:‘如來者,無所從來,亦無所去,故名如來。’報應之身有來有去,如釋迦的八相成道:降兜率、托胎、降生、出家、降魔、成道、說法、涅槃,都是化現(xiàn)。而在如來法身上,則無來去生滅。又曰:‘離一切諸相,即名諸佛’,‘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都是說明了如來要離相,要透過相去認識,不可以住著于身相。
明白了如來色身非真身已,進一步認識法身不是離開色身,即不可以如來色聲為如來;但也不可離開色身,另外去尋求如來。如來者,即諸法如義,就已經(jīng)告訴我們了,如來真身是遍一切處的,只是我們是否具有認識的智慧。蘇東坡的悟道詩:溪聲便是廣長舌,山色無非清凈身。禪者曰:青青翠竹,無非般若,郁郁黃花,盡是法身。《肇論》曰:圣遠乎哉,體之即神,道遠乎哉,觸事即真。(15)《維摩詰經(jīng)》曰:‘一切眾生皆如也,一切法亦如也,眾圣賢亦如也,至于彌勒亦如也。’(16)都是體現(xiàn)這個道理。一切都是般若,一切都是法身,一切都是實相。我們凡夫之所以不能認識,是因為執(zhí)相,是因為沒有能夠認識的智慧。我們倘若不執(zhí)相,不被世間的塵勞幻相所迷惑,遠離虛妄分別,不起愛惡取舍,以平常心去對待一切,那么,我們就能與三世諸佛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