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經抉隱02
元音老人著
波羅蜜多
‘波羅蜜多’是梵語,是音譯。‘波羅’譯為彼岸,‘蜜’是到,‘多’是上,整個意思是到彼岸之上。這里用了比喻手法,意思是一切眾生都紛擾在生死苦海的此岸,生死輪回,苦不堪言。我們要渡過生死苦海,要成大道,就要發心修行,這叫做‘入流’,就是初果羅漢。辟支佛發心修法,發心自度自了,也上法船了。隨著功夫的精進,就到‘中流’,到了海當中了。功夫再精進,就到彼岸了,這是‘波羅蜜’。但是到了彼岸并不算究竟,因為還耽在法船上,只有棄除法船上岸,到了彼岸之上,才算究竟。
而我們要到彼岸之上,就必須依*般若,就是用無上妙智慧照破無明,照破我們的妄想心,照破一切世法、出世法、有為法、無為法,一切都不可得,才能脫離生死苦海,到達彼岸之上。否則,只不過是入流、中流。羅漢、辟支佛法執還未除,還在法船上,沒到彼岸之上,所證的涅槃是有余涅槃,仍不究竟。只有通達世法、出世法,處理一切事物圓融無礙、恰到好處、無有偏倚,我法二執消盡,了卻分段、變易二死,這才可以說是到達生死苦海的彼岸之上。所以,‘波羅蜜多’也可以譯成‘究竟徹證’,能實行一切自行化他之事,能乘此大行由生死之此岸到涅槃之彼岸。
心
在講解般若時,我們已經講過般若是真心。那么,在般若后面又出現了一個‘心’字,心上加心,這不是頭上加頭,顯得多余嗎?其實不是。因為這兩個心的內涵根本不同。般若心是指一切眾生自身本來具有的無相妙明真心。而這個‘心’字是用來比喻《心經》在佛法中的地位和重要性的。在佛法的大乘法和小乘法中,是以大乘法為究竟、為中心的。前面講過小乘法雖出三界,斷見思惑,了分段生死,但終因法執未除,未了變易生死,所證的涅槃是有余涅槃,而未能究竟,故非‘波羅蜜多’。唯有大乘法,把法執也消盡,了了分段、變易二死,修得漏盡通,證得無余涅槃,最后以成佛為究竟,即‘波羅蜜多’。佛法以大乘法為中心,大乘法又以般若法門《大般若經》為中心,而《心經》又是一切般若法的核心,是《大般若經》的主體。《大般若經》有六百卷之多,《心經》卻只有二百六十個字,但言簡意賅的《心經》確實是《大般若經》的精髓和靈魂,是一切般若法的主中之主。所以,這里用‘心’來比喻《心經》在佛法中的中心地位和起到的中心作用。因為心臟是人體的最重要、最主要的器官,是人體的主宰,又位于人體的中心,故用‘心’來比喻此經是《大般若經》、一切般若法門、一切心地法門、乃至整個佛法的主體和中心,可謂是心中心了,即《心經》是佛法的核心中之核心。我們密宗里有個心中心法,也正是這個意思。無相可得,直下見性。
講到心,像是有真心和妄心的分別,其實妄心即是真心,真心即是妄心。因妄從真起,無真不能起妄,如水之于波,無水如何能起波浪?波浪不就是水嗎?所以全真即妄,全妄即真。我們修法,修到內而身心、外而世界,一起化空,哪里還有真妄之跡!森羅萬象,皆我自身;草木叢林,無非我心!欲尋一個身外之物,了不可得。所以見性悟道之后,一切妄念、妄想、妄心皆化為真心之妙用了。這里的‘心’字,既不可作凡夫的妄心解,亦不可作真心解。此乃真心之心髓,是超真妄之心,稱作心中心之心,方有少分相應。
經
‘經’字原文是梵語‘修多羅’,現翻譯成‘經’符合中國的意思,即‘契合’之意。‘契’又是什么意思呢?就是契機契理。契機意指契眾生之根機。佛是應眾生之機來說法的,對大根人說大乘法,對中、下根人說小乘法,隨著眾生不同的根器、機緣而方便應病與藥。契理意指契合諸佛成道度生之理。佛是稱性極談,所講的教義教理契合諸佛度生之心理。也就是說,現在佛所說的法和從前諸佛所說的法是一樣的。比如《法華經》里講,無論哪一尊佛出世都要說《法華經》。所以‘經’上契諸佛之理,下契眾生之機。
‘經’又是道路之義,是凡夫成佛的一條道路,一條修道必經的途徑、捷徑。我們了達、明白佛所說的義理之后,能按照這個義理去做、去修,就能得道成佛。
‘經’還解釋成貫,貫通前后的義理,前面所說和后面所說,乃至于五時說法,從華嚴時到法華涅槃時都有一貫性。貫還有貫徹之意,即由凡夫到成佛,是由佛說的教義教理來貫徹的。
‘經’又解釋為線、繩。線就是延綿不絕,繩就是繩繩相系,連續不斷。這里有兩種含義:其一,佛經是佛陀為眾生開示、隨機說法的篇落章句,后來由佛弟子整理成文,集文成冊的,猶如用線繩把摩尼寶珠貫穿起來;其二,佛圓寂了兩千多年,佛法之所以能一代又一代地傳承下來,就是通過佛經傳承延續下來的。
‘經’還有典、法之義。有典可依,有法可據,所以一般稱為經典。意指思想和行為等方面的準則、法則、規范等等。中國一般稱圣人之書為經。如:《道德經》、《易經》等。佛為圣人之最,故佛說的所有法都不離此‘經’字為名,此乃佛經的通名。所謂通,即共同之意。如:《金剛經》、《華嚴經》、《妙法蓮華經》、《涅槃經》等,都有這個‘經’字,為佛經的通名。那么‘經’字前面的名稱即是區別各個不同經文的別名,如:金剛、華嚴、妙法蓮華、涅槃等。一切佛經均有通名和別名。
綜上所述,佛說《心經》就是要我們眾生了知自身本具如來智慧德相,本具觀照般若妙智,本具廣大圓滿、實相無相之妙明真心。我們大家不要再癡迷不悟、心外求法了,要迷途知返,老老實實地按照《心經》的義理去做心地觀照功夫,才是學佛成道唯一正確的途徑。
2. 顯體
顯體者,就是顯示經中最重要的理體。比如,我們要認識、了解一個人,先要曉得姓名,然后要知道這個人究竟是個什么樣子,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通過見面或像片的顯示就一目了然了。這部《般若波羅蜜多心經》是以什么為體呢?經中從‘舍利子,是諸法空相’一直到‘無智亦無得’都是顯《般若波羅蜜多心經》之體的文句。簡言之,這部經是以‘諸法空相’為體。諸法指宇宙萬有,空相即空無自體,無可執取。意指唯有心性是真,而心性清凈無染,不立一法,無相可得。下面我們還要詳細講解。
3. 明宗
明宗就是辨明本經的宗旨。每一部經都有其宗旨所在。《心經》中說:‘以無所得故。菩提薩埵,依般若波羅蜜多故,心無掛礙。無掛礙故,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槃。三世諸佛,依般若波羅蜜多故,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故《心經》以‘無所得’為宗旨。‘無所得’不僅是《心經》的宗旨,乃是整個佛教的宗旨。也正因為如此,佛教才是最徹底、最究竟的。
佛教一法不立,無法可得。法也不可得,心也不可得,一無所得,一絲不掛,一塵不染。倘若有絲毫東西,它就不究竟。因為這個無相的實相,它是容不得一點點東西存在的。猶如我們的眼睛,任何極微細的東西都容不下,否則就會感到非常難受。即使一粒金屑,一粒鉆石,再好、再貴重的東西,放到眼睛里,這眼睛也受不了,非要排斥出去不可。我們要真正證得這個不生不滅、不垢不凈、不來不去、不增不減的佛性,就要一切放下,無所得、無所證,才與妙體相應。而且,只有無所得,才是大大的真得。因為心清凈了,徹底空了,真性方能顯露,才能顯發廣大妙用。故說佛力無邊、妙用無窮。相反,若有所得,真性就被烏云遮蓋住,而不能顯現神通妙用了。
有得與無得正是外道與佛教的根本區別。佛教一無所得,不于心外取法,無修、無得、無證,一法不立。外道有法可修,有神通可得,心外取法,終不究竟。比如,道教以出陽神為成就,有陽神可得,有個物在,終不究竟。
從前,呂純陽祖師修道有成后,四方云游。一次,走到了黃龍山,看見山頂上有紫云結蓋。這是瑞光,一般人是看不到的,只有修道人才能看得見。他知道山上有得道高人,于是上山參訪。到了山上,看見一座寺院。這時,維那師正拈香請黃龍祖師出來說法,呂純陽趕忙進入殿內。黃龍祖師上了法座之后,厲聲說:‘座旁有竊法者!’呂純陽一聽,心想:哎呀,這是說我呢,你們都是和尚,只有我是道士,本來想聽聽你說些什么,既然說我竊法,那我也就不客氣了,不妨和你較量較量。因為呂純陽已證得陽神了,以道教來看,這是最高境界了。藝高人膽大,呂純陽毅然從僧群中站出來,問道:‘一粒粟中藏世界,半升鐺內煮山川。且道此意如何?’粟是米,一粒米這么小,而世界這么大,如何能藏進去呢?鐺是鍋,只能煮半升米的鍋,一升米都煮不下,怎么能把大山大河放在里面煮呢?因為道教注重神通變化,他可以把一粒米放大籠罩著這個世界,也可以把山水縮小,把鍋放大,在鍋內煮山川。呂純陽就拿這個偈子來試探黃龍祖師。
祖師一聽,知道呂純陽還沒有證到根本,卻落到枝末神通上了,至此還癡迷不悟。于是,指著呂純陽說:‘這守尸鬼!’呂純陽一聽,哈哈大笑說:‘爭奈囊中有長生不死藥!’這句話含有兩種意思。一是道家煉外丹(采藥,采丹砂,即朱砂這類東西。立爐鼎,煉出外丹),吃下去,可長生不老,肉身不壞。所謂囊中就是口袋里面。另一種是內丹成就,煉精氣神,采大藥煉成大丹,即所謂金丹,化成嬰兒,為金剛不壞的陽神。這個囊就是臭皮囊,即我們的肉身。呂純陽認為自己已陽神成就,是金剛不壞身,已不是守尸鬼了。豈不知陽神并不究竟。陽神是什么?陽神就是佛教里所說的意生身,即第七識(末那識)所生起之身,還是虛幻的識神。我們凡夫的眼耳鼻舌身意六根,總要對外面環境的色聲香味觸法六塵,生起色受想行識五蘊,這五蘊煩惱就把第七識蓋覆住,不得自由,出不來。煩惱越多,壓得越深,封得越死。這個第七識,它是染凈依。意思是你染它跟著你染,你凈它跟著你凈。前面六根受外面六塵所染,著相了,五蘊煩惱紛紛揚揚,分別作用,第七識就不得自由,不得清凈。倘若我們能明悟一切事物皆如空花水月,虛幻而不可得,一放一切放,空凈無染,將覆蓋在第七識上面的污染銷光,第七識就獲得自由了。你不要它出來,它也自然而然地出來了。而道教不明白這個根本原理,用強制的觀想功夫在定中生出這個意造的陽神,所以它并不究竟。《金剛經》說:‘凡所有相,皆是虛妄。’凡有相者,有生必有滅,有成必有壞,決不會永遠不壞,這是最辯證的。
所以,黃龍祖師指著呂純陽祖師說:‘饒經八萬劫,終是落空亡。’意思是,你縱然活得比世人長壽得多,能活八萬個大劫,最后還是要毀滅,不可能永遠不壞。因為你還沒有見到陽神的本體——佛性,還在弄識神啊!玄沙大師說過:‘修道之人不識真,只為從來認識神。無始劫來生死本,癡人喚作本來人!’這個‘真’就是指佛性。意思是修道之人沒見到自己的根本,沒見到性這個萬能體,而著相于些小神通上,玩弄識神,誤以為已得根本,以致步入歧途,生死不了。前面我們講過,性喻水,識神喻水起的波浪。水是根本,波浪是枝末。修道人沒有認清水的濕性,而只認得波浪的動態,即只知波浪而不識生起波浪之水,所以錯了。純陽祖師一聽,怎么終是落空亡啊?心里很不痛快,我明明陽神已成就了,已成金剛不壞身了,怎么還說我落空亡呢?純陽祖師身后背著一把寶劍,他突然拔出寶劍,飛劍斬黃龍。黃龍祖師哈哈大笑,順手拿起佛臺上的拂塵,輕輕一揚,‘啪!’劍落地了。這是什么含義呢?‘劍’、‘見’諧音,表示見墮。意思是純陽祖師的知見落于下風,打了敗仗。純陽祖師趕忙退下來,給黃龍祖師頂禮,并請開示。
黃龍祖師看他趾高氣揚的神氣終于變了,能虛心下氣,能放下來了。于是,拿他的問題反問道:‘“半升鐺內煮山川”即不問,如何是“一粒粟中藏世界”?’經此一點,純陽祖師當下就開悟了。
純陽祖師過去修道執著追求的是神通、出陽神。現在‘見墮’心空之后,聽黃龍祖師一開示,啊!他悟到了一切法都不可得,一切都是無相的性的顯現,都是性的作用,唯有性是真,其他皆假。純陽祖師到這里才真悟道,所以他作偈云:‘棄卻瓢囊摵碎琴,如今不戀汞中金,自從一見黃龍后,始覺從前錯用心。’
修道人須知性是不生不滅、不垢不凈、不增不減、不來不去的,是永恒的。其體是非大非小、非方非圓、非長非短,而又能大能小、能方能圓、能長能短。‘大而無外,小而無內’、‘放之則彌于六合,收之則退藏于密’,變化莫測,妙用無邊。小就是大,大就是小;一就是多,多就是一。再沒有別的東西能和它相比。《法華經》云:‘唯有一乘法,無二亦無三’,其他所有的東西都不是真的,唯有這個性是真的,一毛頭能轉大法輪。純陽祖師悟到了這個性,當體是空。因空之故,則無大無小,整個世界又何嘗不在里面呢?這里所說的世界,不是只指地球上的幾大洲,而是指三千大千世界,指我們前面已講過的無量無邊的世界。‘一切唯心造’、‘三界唯心’,任何事物都在我們的心里,不在心外,故云:‘一粒粟中藏世界’。純陽祖師被黃龍祖師一點,怎么能不見自己本來具有的真性,怎么能不開悟呢?
前面我們已講過,佛教一切法門都是做心地功夫,無不從制心上下手。凈土宗念佛法門,用佛號抓住這個心,讓這個心不著相,入于空凈。禪宗參話頭,起疑情,把妄心隔斷,而自然空凈。密宗法門用身口意三密與佛、菩薩相應而轉換這個心。都是由染轉凈,由妄轉真,直到心地真空凈了,自然證到無相的實相,而得大自在、大受用。我們用功要明白這個道理,把世事看透、看破,一切都不可得。放下一切,而證初心悟道。更進一步,在事境上鍛煉,把執著習氣消盡,打破法執,證得向上鼻孔,才得究竟。假如你執著有法可修、有果可得,則不自在、不究竟了。因為凡有所得即有所縛,反而不自在,得不到真東西。同時,有所得容易入魔,非但成道不能,反而入魔有份。所以,‘無所得’不僅是《心經》的宗旨,也是我們整個佛教的宗旨。
4. 辨用
辨用就是辨別佛經的作用、用處。每一部經都有它的作用,那么,《心經》有什么作用呢?教下講是破三障:報障,業障,煩惱障。我們人活在世上,所遭受到的一切災難困苦,心內各種各樣的無名煩惱,都是由這三障帶來的。所以,只有破了三障,才能度一切苦厄。下面我們把這三障具體地解釋一下。
報障又分正報和依報兩種。何謂正報呢?正報指的是我們的身體。我們人的身體看起來大致相同,都長著頭、胳膊、腿等,但是相貌、體形、身體素質各不相同。有的相貌端正、姣好,健康長壽;有的相貌丑陋、難看,疾病叢生。甚至有的是短命鬼,不到中年,青年、少年就夭亡了。為什么會有這些種種不同呢?我們前面講過了,‘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今生的遭遇和這個果報身,正是前世所造的業而感的今世果。這是一面鏡子,看看今世的果報身,就曉得前世所造的因如何了。我們前世做的好事多,今世就感得健康的身體、端正的相貌、長久的壽命。反之,前世做了些惡事,今世相貌就丑陋、身體就虛弱、壽命就不長久。
依報呢?就是我們的衣食住行等生活環境。也就是這個身體生活所需的條件。有的人住房舒適漂亮,衣食豐富俱足,進出交通方便;有的人住房擁擠、簡陋,衣食不周,甚至衣不蔽體,屋不遮雨,饑寒交迫。為什么會有這樣懸殊的差別呢?這也是我們前世所造的因所致。正報、依報都是根據前世所造的因而感得的果報。有的人說:‘哎呀!我命好苦呵!我永遠都是這苦命了。’錯了!因為因果并不是一成不變的,它時時刻刻都在變。因感果,果又造因,因又感果,因因果果,循環不已,不是固定不變的。這一世受苦受罪,是前世造的因不好。這一世多造些好因,多做好事,多做善事,因果就轉變了,惡果轉化了,時來運轉,苦就少受了,生活的環境和身體狀況就會慢慢由壞向好的方向發展變化。反過來講,前世造了好因,今世福報就大。但若不做好事,游手好閑,坐吃山空,甚至做壞事,那么這個福報就會減少。一旦把福享完,則惡運就會接踵而至。所以,今世享福要惜福,仍要多造好因,多做善事,多做好事,這個福才能長久。
接下來我們談談業障。什么叫業障呢?就是我們做一切事業的障礙。每個人在干任何事業中,都免不了會碰到這樣那樣的困難、阻力、挫折。生活在社會上的任何人,包括出家人,都是要做事的。出家人要修道、助道、弘法利生。在家人要工作。因此,無論你做什么,只要對大眾有利,就要盡心盡力,好好地做,盡量把事辦好、辦圓滿,這就是善。反之,如果敷衍了事、馬馬虎虎,事情沒辦好,還出了錯誤,甚至做損人利己的事,則是惡。所謂人道者,就是過去世做了善事,也做了惡事,善惡混雜。因為他貪嗔癡俱全,只是份量少些,所以他因中有善有惡,以致于辦事時,不免會碰到棘手的問題,這就是業障。
順便講一下‘六道輪回’的六道。若貪嗔癡俱足,而且是多份量的,貪得無厭,人有己無就嗔恨,自己不及人家也嗔恨,不如意的時候就光火,貪嗔癡太深了,則下地獄;若嗔癡少些,而貪心很重,則是餓鬼道,貪火從口里噴出而不能進食;若貪嗔少些,愚癡得厲害,則為畜生道;若貪癡少些,嗔恨心重,好爭好斗,則入修羅道;若只有少份量的貪,多份量的善則升天道。因此,我們要從六道輪回的生死流轉中解脫出來,就必須修持,息滅貪嗔癡三毒。這樣,辦任何事,遇到任何情況,就會理事圓融無礙了。
第三障煩惱障。因為有前面的報障、業障存在,人在立身處世時,就難免有不如意、不順心的時候。一旦不能稱心如意,就妄想紛飛、胡思亂想、煩惱叢生、苦不堪言,這就是煩惱障。
根本的煩惱障有六種:
第一是貪,貪得無厭,要這要那,多了還要多,好上還要好,無有窮盡,欲壑難填。
第二是嗔,嗔恨心重,剛才我們已講了。
第三是癡,貪和嗔均來自于癡。癡就是執迷不悟,迷真認妄,迷戀于世上形形色色的東西,名、利、財、物、色……,執妄為真,追求不已。追求不到就嗔恨,欲望無止。倘若我們能明白一切都是夢幻泡影、皆不可得的道理,正如《圓覺經》所說:‘知是空華,即無輪轉。’知道世上一切東西都是空花水月,都是假相,實際上并不存在,你還去追求它干什么?不去追求了,還會有什么生死輪回的煩惱嗎?所以說,癡是產生貪嗔的根源。
第四是慢,貢高我慢。總以為自己什么都正確、什么都好,把自己看得比別人高一等,處處瞧不起別人。因有我慢之故,就不謙虛了。不謙虛就不能受益,善意聽不進,不能接受人家的意見,不能進步。
第五是疑,疑惑不相信。疑是最壞的東西。我們知道,要證佛果,必須正修。若欲修證成功,第一重要的就是信。沒有信,就根本談不到修證。凈土宗三資糧,第一就是信。不但凈土如此,別的宗也是如此。沒有信,怎么談得上修證呢?不信則疑,一疑就壞了,就不能竭盡全力去修持,就不能證得圣果了。現在的學人往往疑法疑師,學了一個法,他不問自己是否已踏踏實實、不遺余力、勇猛精進地去修,只修了幾次,就猜想:‘哎呀!這個法靈不靈呀?是不是有效果呢?我怎么一點感應都沒有呢?’比如念佛,沒念多少天,就說:‘我念佛了,怎么還是妄想叢生呢?’再說打坐,沒坐多少座,就說:‘我怎么妄念一點都沒減少,反倒越坐妄念越多呢?’等等。我們打個比方,你要挖一個寶藏,知道金子埋在這塊地下,才挖了幾尺,深度還不夠,你就不耐煩了,‘哎呀!怎么還沒見金子呢?恐怕不在這里。’于是,換個地方再挖挖,還是深度不夠,沒有見到金子,就又換個地方去挖。換來換去,挖來挖去,功虧一簣,總沒見到金子。就是因為你沒有信心,沒有專一地深入下去,所以得不到寶藏。這就是疑法、疑師的過錯。常常有人這樣猜疑:這個老師是不是有道行?這個老師傳法好不好?或是議論某某老師已經明心見性了,某某老師還沒有明心見性,妄加判斷。殊不知判斷老師,須要超過老師才能判斷。你自己還沒有明心見性,你曉得明心見性是怎么一回事嗎?自己還是個瞎子,以耳當目,聽了別人怎么講,自己就猜測、衡量別人,這就是疑師。因不信師之故,你就不能一心一意地跟著師父跑,師父傳給你的法,你就不能全力以赴地去修,你就無所證。所以,疑是壞事,是根本煩惱之一。
第六是邪見,不正之見。如常見、斷見、撥無因果等,都是邪見。有人認為,人活在世上才是有,一旦人死了,一切也都沒有了,斷滅了。還有人不知發神通與明心見性是兩回事,認為有了神通才能談得上明心見性,沒有神通就不是明心見性。當他明明已經得了根本,已見了性,他還不知道,以為自己沒神通,就沒見性。非但誤了自己,也貽誤了他人,而且永生永世不能出頭了。這些都是邪見。上述是煩惱障的六種根本煩惱。
說到這里,我們還要解釋一個問題。有些人誤解了‘煩惱’的意義,以為煩惱只有貧窮人苦于衣食不周,住行條件差,迫于生活而奔波、辛勞,所以痛苦煩惱不休。豈不知富人的煩惱比窮苦人還勝一籌。富人的煩惱雖然與窮人的煩惱不相同,他不是為衣食住行而煩惱,但他們另有所愁,另有所苦。最近我們這里出了一樁事,不妨講出來,讓大家知道有錢人是怎樣的另一種煩惱。
文革期間,有些工商資本家的資金房屋等被沒收、凍結了。落實政策后,又退還給他們。講起來鈔票多,富有了,應該享福了,愜意了,不再苦惱了。但是,有這么一家,退還了十幾萬人民幣和房屋后,父親就把這些都分給了孩子們。三個兒子各分得幾萬元,最小的是女兒,將來是嫁出去的人,所以只分得五千元。小女兒看見幾個哥哥都是幾萬元,而自己卻只有一個零頭,心里很不滿意。后來又分房子,三個兒子每人一統間,是大房間,而且衛生間、煤氣灶俱全。小女兒分到后樓一間小小的黑屋,心里更不痛快了,越想心里越難受,悲傷地哭了。父親見狀,就教訓了她一頓,她心中更來氣了。吃飯時,她因哭得悲傷之故,氣不順,憋得回抽,一抽搐,手一抖,碗‘啪’地摔碎在地上。父親一看,啊!你還摔碗給我看,啪啪就是兩耳光。這一打,更冤枉了她,悲痛之極,就上吊自盡了。父親看女兒死了,心里很悲傷,也怨自己處理不當,闖了禍,心里抑悶,不多久也死了。你們看,這不是有錢之后闖出的禍水嗎?所以富貴人有富貴人的煩惱,并不比窮人少,甚至還要多;并不比窮人輕,甚至還要重。因為他們有了地位,有了鈔票,就會患得患失。他們不僅希望現有的地位、錢財不要喪失掉,還想多上加多、好上加好。那么,這當中互相傾軋、勾心斗角之種種精神上的煩惱就更為難言了。更為甚者,有了地位、有了錢,貪心更重、欲望更濃,忘乎所以,不顧一切地胡作非為,花天酒地,狂嫖濫賭,以致最后走到傾家蕩產或鋃鐺入獄的下場。我們就不去多說它了。
天人也有煩惱。怎么會呢?天人不是在天上享福嗎?但是天人享完福后,還是要死的。他們不像我們世間人,老了,發須白了,牙齒掉了,最后斷氣死了。天人頭上都有花冠,花慢慢地枯萎,一旦枯死了,則天人也就壽終了。所以他們看到花枯萎了,就曉得自己時間不長了,到哪里去呢?還要聽業的支配。他們也很苦惱。六道都沒有離開苦。
我們人活著,苦多樂少。有一位小說家曾經這樣說:人生就是一個旅程,坎坷不平的旅途上布滿了各種痛苦的深坑。我們人,剛從第一個深坑里跳了出來,在還沒有落到第二個深坑之前,這段過渡期就是樂,平坦順利。當跳進第二個深坑時,又如從前一樣受苦了,到處碰壁、抗爭,極力想從深坑中跳出來。一旦跳了出來,輕松一下。過了這段過渡期,又復陷入痛苦的深淵。人,就是這樣苦多樂少地走完一生的旅程。有的人遇到的深坑又多又深,所經受的痛苦就更是苦不堪言了。一般說來,這段過渡期的樂是短暫的,有的還未體會到樂的滋味,就又陷入了更深的痛苦之中了。人的一生歸根結底還是苦呵!
佛說一切法,都是讓人離苦得樂的。你若能把《心經》的義理徹底領悟了,報障、業障、煩惱障自然也就破除了。三障已除,一切苦厄也就消除了,人也就離苦得樂了。這就是《心經》的作用。
5. 判教相
前面已講過《心經》在佛的五時說教中,屬于第四時說法,即般若時、熟酥時。用了兩種權法、一種實法說教。這里就不多說了。
《心經》的五重玄義現已解釋完畢,下面我們簡略地介紹一下譯經人。
四.譯經人
翻譯《心經》的人很多,有七種翻譯本子。現在大家讀誦的最盛行、最流通的本子是玄奘法師翻譯的。文長僅二百六十個字,但意義非常豐富,能賅括三藏十二部經教。
玄奘法師精通經、律、論三藏。當時,凡通三藏者均稱之為三藏法師。玄奘法師是唐朝人,故稱唐三藏。所謂經藏就是佛說的法,由弟子們記載、整理成冊的,多詮定學。律藏是佛說的戒律,如比丘戒、比丘尼戒、菩薩戒等等的戒律。《梵網經》也屬于戒律。律藏多詮戒學。論藏是菩薩們根據佛所說的法而加以闡述、發揮的。佛說的法為‘經’,菩薩所說謂之‘論’。論多詮慧學。
玄奘法師俗姓陳。少年出家時就很有志向,提出了‘遠紹如來,近光遺教’。意思是從長遠來看,要紹隆佛種,立志成佛;近則要光大如來教法。出家后勤奮學習經典,到處參訪名師。后來發現諸師所見不一,對經典也有許多疑點未決。為求得佛法真諦,發愿到佛教圣地——印度求學取經。玄奘法師以宏深大愿,大無畏的超人膽識和魄力,歷經了千難萬苦,踏遍了千山萬水,跋涉五萬余里,終于到達了目的地。十七年后帶回大小乘經共五百六十夾,分六百五十部。玄奘法師以后的工作則專心致志于翻譯佛經。
玄奘法師組織的譯經規模是歷史上最宏大的,集中了全國各大寺高僧大德,力量精萃優秀,分工細密,譯經態度嚴肅認真,所翻譯的經、律、論三藏圣典最為精確,譯經的數量在中國歷史上也是最多的。玄奘法師是世界佛教史上的一代大師,是唯識宗的創始祖師,他在弘法利生中所做的貢獻厥功甚偉!
玄奘法師除了主譯法相宗經論外,在晚年全力翻譯《大般若經》六百卷,占去了他全部譯經的一半功夫。由此可見,玄奘法師對般若研究精通,造詣高深。乃至他的《心經》譯本廣為流傳盛行。玄奘法師譯經態度嚴肅認真,一絲不茍,精益求精,準確無誤。在他圓寂前,頭有點痛,他就疑惑了。哎呀!莫非我翻譯的經文有錯誤了?于是,他就發了個愿:如果我翻譯的經文沒有錯誤,那么,在我圓寂后荼毗的時候,舌頭應該不壞!后來,玄奘法師圓寂了,荼毗后,他的舌頭果然沒有壞,還是好好的一條舌頭。這就證明玄奘法師翻譯的經文完全正確。
玄奘法師臨終前有點頭痛,是因夙業之故。我們每個人夙世以來,所做的事有可能是好事,也可能是壞事,不可能沒有一點果報。人生病,是過去世做了壞事,現在所受的果報。生病,一般凡夫擔不起,痛苦難忍。而修證成就了的大祖師,就有力量承擔。果報到他身上,因心空故,可以不受其苦。真歇禪師說:‘老僧自有安心法,八苦交煎總無妨。’意思是說,縱然有八種病痛等苦惱一起來煎熬,我也不怕。為什么呢?心空不受之故。在色受想行識五蘊當中,第二就是受蘊,它是一切煩惱、業障的根本。假如我們能夠遇色聞聲而不受,則一切煩惱無從生起。
那么,怎么能不受呢?這大有科學道理。因為所謂疼痛都是經局部神經傳輸到大腦皮層而感受到的。如果大腦皮層不接受,就不會感到痛苦。而要使大腦皮層不接受,那就要有很深的定力,心空無住,不隨境走,或是把思想的注意力完全集中于另外的一個地方,方能隔斷傳導,不受其苦。例如,《三國演義》里,關公中了毒箭后,華佗給他刮骨療毒。當時關公下著棋,把他的思想和注意力都完全集中在棋上,忘記在進行手術,大腦皮層不接受痛的神經的傳導。所以,等華佗把毒刮干凈了,整個手術完畢,他都沒吭一聲。華佗不由敬佩地稱關公為神人。現在的無痛苦分娩法也是這個意思。讓產婦把思想都集中在另外一個地方,注意力轉移了,痛苦也就轉換了,大腦皮層不接受腹部的疼痛,她就不覺得痛了。但一般人沒有這個功夫,她的注意力不能轉移,還是集中在肚皮上,所以痛苦不能轉換掉,大腦皮層照樣接受,來者不拒,當然她還是要痛的。因此,現在無痛分娩法沒有多大效果。
我師公大愚阿阇黎在廬山修道時,一直很精進,因當時條件極差,故師公身體很虛弱。他下山之后,弟子們請了個醫生給師公檢查治療。發現痔瘡很嚴重,已經潰爛了,決定馬上動手術。當時麻醉只有全身麻醉,沒有局部麻醉。而師公身體太差了,經不起全麻,怎么辦呢?師公對醫生說:‘你盡管放心開刀吧,我可以不要麻醉。’醫生說:‘不要麻醉怎么行呢?痛也痛死你了。’‘不要緊,我念佛,你開刀。假如我說痛了,你就停止手術。’‘那就試試看吧,橫豎你的屁股已爛得一塌糊涂了,就是手術沒動好,半途而廢了,也沒關系。’于是手術開始了,師公一直念‘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直到手術結束,師公沒喊一聲痛。醫生驚嘆道:‘難得,難得,我從來未見過這樣的病人。’這就是不受一切受的功夫,把思想注意力都集中在這句佛號上,痛苦就不為害了。修凈土的人都想臨命終時身無病苦,這不正是身無病苦的最好例子嗎?!
身無病苦并不是說不生病,而是說盡管生病,但是不為病所苦。你不接受,苦就不苦了。夙業報應之所以等于不報,也就是因為不接受這個苦,不為苦所苦。盡管有果報,等于沒報,報而不報。玄奘法師的頭痛就是臨命終時夙業的發現,但不接受,則報而不報了。
講到果報這個問題,都說心業易消易轉,身業難消難轉。我們過去做了壞事,身子上的痛苦還是要有的。佛也顯現過頭痛相,因為過去世曾拿棒子打過魚的頭,現在就要受這個報。但這是佛有意要顯頭痛相,用以說明因果不虛,警策大家不要做壞事,做了壞事,就要受果報的。果報對于真正到家的人來說是空花水月,果報到了他們身上就瓦解冰消了。為什么呢?因為一切業都是夢幻泡影,并沒有真實東西存在。既然沒有真實的東西,不接受一切事物了,還講什么報應呢?同時,沒有我相,沒有人相,沒有眾生相,沒有壽者相,又由誰來受報應呢?從主觀來說,人沒有了;從客觀來說,法沒有了。人法雙亡,還有什么報應呢?但以佛性來講,佛性是妙有真空。它不是斷滅空,也不是頑空,它能顯現諸相而生起種種妙用。所以,幻相不無,還是有的。在不受報當中不妨顯現受報之相。盡管受報,但到了大祖師身上,內心空凈,一切都如空花水月,還是等于不受報。
二祖神光大師得法之后,達摩祖師對他講:‘你今生要還一個命債,要被殺頭。(祖師證道以后有宿命通,知道過去世做過之事以及將來的果報。)但因主持正法之故,避免別人由此而誹謗正法,就不要還這個報了。’二祖心真空了,人也不可得,法也不可得,這個身報就可以免掉了。比如,如果沒有打開電視機、收音機的開關,電磁波雖在空中傳播著,但卻收不進來。這都是同樣的道理。雖然我們過去世做了一些錯誤的事情,業力在尋你。但若你心空了,影子也沒有,它就找不著你了,也沒法找。從根本上講,根本就沒有人我相,沒有法相,什么受報、不受報都不可得。但是,功夫要做得究竟才能這樣。功夫做得不究竟,心一動就有了影子,那還是會受報的。
我們舉一則公案:唐悟達禪師膝上生了個人面瘡,后遇一僧人掬水洗之,痊愈了。因此,著慈悲水懺法。這個禪師怎么會生人面瘡呢?因為禪師過去世是晁錯,晁錯和袁盎不和,在皇帝面前,搬弄是非,說袁盎的壞話,結果袁盎被冤屈斬首。袁盎懷恨在心,一直要尋晁錯報復。無奈晁錯后來作了十世高僧,尋他十世也沒有尋到。后來,皇帝封他為國師,賜他沉香幾案、玉如意、紫金袈裟、紫金缽盂等等。欽差大臣都很敬重他。他很得意:‘像我這樣的人,現在世上是很少有的。所以,皇帝封我為國師,賜給我這么多東西。’心一動,影子現前,被袁盎尋到了,就讓他膝蓋上生了個人面瘡,向他討還命債。由此看來,一旦過去世做了些錯事,業力就到處尋找你,這就叫業障。你若心真空了,沒有影子在,它尋也尋不到你。所謂業,其實都是虛幻不實的。但如果你心動了,有影子在,被業力抓住,就要還報了。
也許會有人問,如若定力深的話,是不是可以不還報呢?可以不還!但不是一定不還。我們剛才已說過了,還報不還報,關鍵在于心是否真的空凈了。既然報、還都是假,又何妨借假顯真,游戲三昧,報上一回,以示無報無不報,而證無還無不還呢!所以,二祖神光大師對達摩講:‘等我傳了法之后,還也無所謂。’就像一個大富翁,還一筆小債務,九牛一毛,不在乎。神光大師把法傳給三祖之后,就去還報了。臨殺頭時,他說:‘將頭臨白刃,猶如斬春風。’殺頭就像揮刃斬風一樣,心里沒有一點東西,何等慷慨豪放,這真是心空凈到家的大丈夫作略啊!
心真空凈的人,并不是死守著一點不動,并不是一點事也不做,而是大機大用,無為而無所不為的。我們修法的人,就要好好地修這個心,時時對境練心,老老實實地做心地功夫。我們明白了《心經》的義理和真正意旨,才能真正得到《心經》的勝義,從而受持《心經》。
下面我們開始解釋《心經》正文。
乙、正說(經文)
一般經文都是前有‘序分’,后有‘流通分’。序分即經文的開端:如是我聞,一時佛在某某處,與大比丘眾或大菩薩眾多少多少人俱。流通分即經文的結尾:大眾聞佛所說,皆大歡喜,信受奉行,作禮而去。因為《心經》是從《大般若經》里節選出來的,所以序分和流通分都被省略掉了,它沒有采用一般經文的格式。《心經》一開頭就顯示正文(正宗分),以佛的口氣,直接宣說‘觀自在菩薩……’,由此開門見山地把《心經》的總綱點了出來。
一、 總持分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
這開頭的四句經文就是《心經》的總綱。仿照昭明太子把《金剛經》劃為三十二分那樣,把這四句劃為總持分——總一切法,持無量義。《心經》的一切義理,乃至整個佛法的義理,都包括在這四句之內了。下面的經文都是闡述、描繪、分解這四句的無量含義。而第一句‘觀自在菩薩’更是這四句的綱中之綱,單單這一句就能包括六百卷《大般若經》。為什么這樣說呢?因為觀就是觀照。我們前面已經講過了,做一切功夫都離不開觀照,三藏十二部經文也都離不開觀照。所以,它能夠總賅一切法。
觀自在菩薩。
佛舉出觀自在菩薩作為我們修行人的典范,要我們向觀自在菩薩學習。這部經為什么用‘觀自在菩薩’這個名字,而不用‘觀世音菩薩’呢?這是兩位菩薩嗎?不是。觀自在菩薩就是觀世音菩薩。觀自在是以果地功德為名,觀世音是以因地法行為名。因為觀世音初期修行,是從耳根圓通修起的。他在大海島上聽漲潮落潮的聲音,追問自己這聽見聲音的是誰?聽不見聲音的又是誰?這即是用耳根聽海潮音而圓證菩提的修法。
講到海潮音,整個佛法都可以說是海潮音。一因佛對眾生說法是根據眾生的機緣、眾生的根基而說的,能深能淺、可高可低,就像海潮有漲落一樣;二因佛法如大海,汪洋浩瀚,波瀾壯闊,勢不可當。漲潮時,雷霆萬鈞,聞者喪膽;落潮時,風平浪靜,聲息毫無。
人們往往認為聽到了聲音是有聞,沒有聲音的時候是無聞。其實,有聲音時你聽到了聲音,沒有聲音時,你同樣也聽到了,你聽到的是沒有聲音。如果你沒有聽到,你怎么會知道沒有聲音呢?就像我們的眼睛,看見東西了,就說是見到了。瞎子看不見東西,就說是看不見。其實,他不是不見,還是見了,他看到的是一片黑暗,見到了黑暗也是見。這就是我們的見性和聞性的作用,它是永遠不壞的。至于有光無光、有聲無聲,那是色塵和聲塵,不關見性和聞性的事。塵有生滅而性是不生不滅、不增不減的。能夠見色是我們的眼根——眼球完好無缺、能起作用之故。眼球壞了,雖不能照見色塵,但見性還在。猶如電燈泡,燈絲斷了,燈泡不亮,但還是有電,不能說沒電,只是電燈泡壞了。如果換個好的燈泡,它還是亮的。所以,不能住在相上。見光是見,見黑還是見。聽到聲音是聽,聽到沒有聲音還是聽。
觀世音菩薩就從耳根聽聞上悟了道。海水漲潮時,潮聲生;落潮時,潮聲滅。潮聲是有生有滅的,但能聽聞的自性無生滅。正因為它不滅,所以才聽到有聲和無聲。能聽聲音的聞性是不生不滅的,它是亙古常存的。反聞聞自性,不跟著聲音跑,叫作回光返照,即觀照。用觀照世間的聲音,參究聽見聲音者是誰?聽不見聲音者又是誰?就像禪宗所參的一句話頭:‘念佛者是誰?’究竟是誰呢?就是自性,就是我們所說的佛性,一切處都是它的作用。
我們前面已經講過了,異見王問婆羅提尊者:‘性在何處?’婆羅提尊者說:‘性在作用。’‘在眼曰見,在耳曰聞,在鼻辨香,在舌談論,在手執提,在足運奔。’這些都是佛性的妙用。所以‘識者知是佛性,不識者喚作精魂。’見性并不難,當下一覺悟。噢!原來這一切作用就是我們的靈明覺性!這就是佛性!然后就保護這個佛性,時時刻刻地觀照,除盡習氣,方能究竟成佛。觀世音菩薩在因行之中,由反聞自性,從耳根下手用功,圓成了無上道。同時,在因中發大愿,凡有眾生受苦時,聞其苦聲,即以相應之法緣解脫其苦惱,即世間所謂‘聞聲救苦’。‘觀世音菩薩’是由觀照這個娑婆世界上的聲音而命名的。
‘觀自在菩薩’是以果號命名的。‘觀’,我們剛剛說過,一切現象都是佛性的作用。我們明見了佛性,就時時刻刻地觀照。‘自’,就是我們自己的本來面目,就是自性、佛性。我們明白了一切作用都是佛性,而且認識它,真實不疑了,這就是見性,就是我們的本命元辰,就是我們自己的本來面目。‘在’,見到性后,不迷了,曉得世上一切事物都是空花水月,都是假的、不可得的。《圓覺經》曰:‘知是空華,即無輪轉。’這時才算是真修。你時時刻刻綿密保護這個性體,時時刻刻觀照這個本來,令它在本位上不動搖,不為客觀環境所左右,不被物境所牽引,不隨環境轉,時時刻刻長養圣胎,勤除習氣。待習氣消盡,我執、法執也都了了,分段、變易二死也就了了,就得大自在了。
見性以后的修行主要是除習氣。所謂習氣主要是五蓋,五種遮蓋自性光明的烏云,即:財、色、名、食、睡。
財,就是要發財,要鈔票,貪得無厭。‘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小至投機取巧,貪占便宜。大到貪污受賄,牟取暴利,坑蒙拐騙,不擇手段,無視法律,不惜犧牲別人、集體、國家的利益以滿足自己。
色,就是一切色相,不僅是男女之色,其他一切飲食起居,乃至聲色犬馬之好、穿著打扮等等,都包括在內了。
名,就是喜好名譽。人家拍你的馬屁,給你說好聽順耳的話,你心里就美滋滋的,高興歡喜,哈哈而笑。如若指出你某種缺點過錯,說你某些做法不對,說法不妥,影響不好等等,你就不樂意了,就坐不住了,就光火、發脾氣。有很多已成名的人,還是這個樣子。更有沽名釣譽,假作偽善的惡劣行為,這都是習氣。
食,就是飲食。嘴巴饞,貪求美味佳肴。豬、牛、羊肉吃夠了,還要吃海鮮;家禽味吃膩了,還要吃野味。為了滿足自己的口味食欲,不惜殺生害命,造業受報。
睡,就是睡眠,其實這是昏迷。一個人如果每天睡眠八小時,一天時間就睡去了三分之一。有人還午睡,又睡去了兩小時,合起來是十小時。若一個人能活一百歲,四、五十年就被睡過去了。所以說,睡眠也是一道障礙。但我們做功夫的人,要想除去睡眠這個障礙,是不能蠻干硬來的。如果你功夫還沒到,定功還不深邃,若不睡眠,身體就會吃不消、支援不住的。我們做功夫,要隨著定功的增長,于無形之中將睡眠逐漸抵消,這叫做此長彼消。隨著定功的增長,精神逐漸充足,睡眠自然就減少了。慢慢地,定功越來越深,睡眠則會越來越少,乃至睡著的時候也是入定。
說到這里,我們舉一個例子——四祖道信禪師度懶融禪師。懶融禪師是練‘不倒單’的,夜里在石凳上打座,不睡眠。而道信禪師是睡覺的。天亮后,懶融對道信禪師說:‘昨夜你睡得很好,呼呼酣聲大震,吵得我坐也坐不穩。’道信禪師說:‘你還說我睡得好呢,我一夜都沒睡著。’‘啊!你打妄語。酣聲那么大,呼呼響,怎么說沒睡著呢?’‘假如我睡著了,我怎么會聽到你身上有兩個跳蚤打架呢?其中一個跌在地上,大腿都斷了,喊“痛呀!痛呀!”吵得我睡不成覺。’懶融禪師說:‘哪里有這種事!我坐在這里一點都沒聽到,你睡得呼呼響還聽到了?’‘不信你看嘛!’果然,懶融禪師在石凳下面撿起一只跳蚤,大腿也果真是斷的。你們看,一個是坐著不睡,一個是躺在那里呼呼大睡。可是,睡著的竟聽到了跳蚤打架,跳蚤大腿跌斷,跳蚤喊痛,而沒睡覺的卻什么也沒聽到。所以定功和睡眠并不在外相上。有些人執著在外相上,通夜打坐,不睡覺,不倒單。實際上,他并不是沒睡覺,他坐著睡,還是睡著了。有的人功夫很好,雖然睡在那兒,外相上是睡眠,但是深入禪定了,了了分明,清楚得很,連跳蚤打架都能聽得見。真功夫并不是在外相上好看,而在于心地上是否清凈。
因此,我們修行不要住相,而要在心地上真正用功夫。我們要真正認清楚這個能起作用的萬能體就是佛性,就是我們的本命元辰,就是我們的主人翁。唯有它是真實不虛的,是永恒不變的,是不生不滅、不垢不凈、不增不減、不來不去的。其他的一切,包括我們自己的身體,都是虛幻不實的,都是假的。身體猶如一間房子、一件家具。好的時候用用它,一旦壞了,就要舍棄它。真假認清了,就須時時刻刻保護這個真實不虛的性,在這個本位上不動,對境不迷惑,對境不動搖,對境能起用,這個功夫就是觀照。
我們時時用觀照功夫,除掉我們住相的習氣(也就是上面所說的五蓋)。睡覺是習氣,吃飯也是習氣,但除習氣不能硬除,要善除,就是用方便的方法轉移,深入定境,時時常攝在定。這里,我要提醒大家,不要會錯了意,以為坐在那里不動就是定,于是拼命打座。豈不知坐在那里不動是死定。死定有出有入,即是有生有滅,有生滅就不能‘常攝’。所謂‘常攝在定’者,是對境不迷惑、不動搖,這是沒有出沒有入的大定。若功夫未到這一步,那就還須時時觀照,使自性安住本位,不隨念轉,不隨境遷,這就叫做‘觀自在’。
功夫再進一步,圓熟了,這‘觀’也不要了,須舍棄掉。有個禪師說過:‘無覺無照固是生死,有覺有照也是生死。’如果你癡迷糊涂,隨境遷移、流浪造業,當然是生死。為什么有覺有照也是生死呢?因為執著在法見、法用上,還有法在,所以還有生死。不過這個生死進一步了,是變易生死。因此,功夫圓熟了,法也要舍掉。即使不觀照,也能牢牢地在本位上不動,這就是‘自在’。
功夫再進一步,‘自’也不要了。自性天真,本來如此,無須常常顧念它。比如,我叫什么名字,并不需自己常常提醒,不提醒也不會忘掉。這時,自也不要了,佛性無時不在、無處不在,時時處處都在,這就是‘在’。
更進一步,究竟到家,‘在’也不要了,無在無不在。觸目遇緣,無非真心顯現;舉手投足,皆是佛性妙用。這樣就完全圓熟了。我們就是要這樣一步步地、時時刻刻地做功夫。所以,觀自在菩薩的‘觀自在’三個字,實實在在是我們修行人用功夫的典范。
現在有些人功夫做不上去,就是因為他們用功的方法有問題。
第一,在做功夫的時候,他們不曉得觀照。無論是念佛、參禪,還是修密,都是有口無心。口里念著「阿彌陀佛、阿彌陀佛……’,心里卻是妄想紛飛。嘴里叨念著:‘念佛是誰?念佛是誰?……’但心里提不起疑情。咒不停地持著「嗡嘛呢唄彌吽、嗡嘛呢唄彌吽……’但有口無心,不能心念耳聞、時時觀照。這樣用功是不行的!
第二,修法打坐的時候,座上能夠心口相應,用心觀照。但下座之后,就和普通世俗人一樣,隨境流浪,放野馬了,在境界上顛顛倒倒。座下不觀照,這是個大錯誤!座上做功夫,隨便你怎么認真,都是助行而不是正行,都是助修而不是正修。正修還是要*座下用功。為什么這樣說呢?從時間上來看,你一天能修幾座?能修幾個鐘頭?就算能連續坐四個鐘頭,或者多一點,六個鐘頭吧,和一天的時間比起來,所占的比例也太少了,只占四分之一。另外四分之三的時間放野馬、糊涂、著相,那怎么能成就呢?我們前面已經講過了,修法就是轉換你的心,把你的癡迷之心轉換成覺悟之心,把妄心轉換成佛心。上座的時候,不接觸外境,沒有人考驗你,這是最方便的時候。而下座是接觸外境,是考驗你的時候,看你能否不隨境轉。下座用功才是真正的用功。上座猶如磨刀,這把刀鈍了,就要磨磨它。下座是用刀,要切切東西,看看這把刀快不快,能否透得過境界。你若不用它,怎么能知道這把刀快不快呢?怎么能知道座上修法得力不得力呢?只有用了它,發現在境界上還透不過,‘哎呀!我這把刀還是不快,還要再好好地用心磨磨!’這樣才能夠更促進你用功。
我們修行,就是要了生死、成佛。所謂生死者,就是著境生心。你著了境,跟著境界跑,就有了生死。若在任何境界面前不動搖,不入這個境,就沒有生死。你不在境界中鍛煉,又在什么地方鍛煉呢?在空無所有的地方鍛煉是不行的,必須在事境上鍛煉。《華嚴經》講的‘理無礙、事無礙、理事無礙、事事無礙’四個法界,是修行的四個階段。功夫要做到最后一步——事事無礙法界,任何境界、樣樣事情都透得過,毫無掛礙,才算得上成佛。光是懂點理,理上說得到,事上做不到,那是空口說大話,毫無效果。如果只在座上用功夫,下座不在事上磨練,就不能成就。我們如果真會用功夫,就須在事上鍛煉,要時時刻刻觀照,觀照我們自己的本命元辰,在本位上不動搖,做功夫要時時刻刻這樣做。這就是觀自在。所以說,‘觀自在’三個字,是千經萬論之總綱也。
第三,我們作功夫首先是為了明心見性。這個問題前面已經講過了,現在又重復講。一是因為它非常重要。二是修行人往往對它認識不清。所以,有必要再強調一下:一切作用都是性的作用,這個作用處就是我們的佛性。我們聽了之后,確信無疑、真實肯定,一點不走作,這就是見性!不是除此之外,另有性可見。見性并不神秘、玄妙。
有些人總是把見性和發神通聯系在一起,可嘆啊!他實在不知道什么叫性,他自己不明白,自以為性是另外一個神奇的東西,而這個實實在在能起作用的太普通、太一般了,他不以為是性,自己胡弄自己,還去胡弄別人,這叫自欺欺人。自己上了當,也叫別人上當。這種人幾時才能出頭,幾時才能了生死呵?!前面我們已經講過了,明心見性和發神通的關系,是先后關系、根本與枝末的關系。先見性,見性之后不迷了,真假認清了,曉得世上一切事物都是空花水月,虛假不可得。時時刻刻觀照、保護這個唯一真實不虛的本性,在本位上不動搖,時時刻刻長養圣胎,功夫做到習氣都消盡了,神通便不求而自得。所以說,但得本,不愁末。明心見性是根本,在修法中最關鍵、最要緊的。有些人錯把發神通作為明心見性的標準,從而追求神通,正是本末倒置。他們不曉得什么是根本,只追求枝末,無有是處呵!這些人就是佛說的最可憐憫者。所以,我們修行做功夫,首先就是要明心見性,不要妄求神通。
復次,我們須明白:性不在別處,就在當下,不要向別處去求。因為一切作用都是性的作用,性時時刻刻都在當人六根門頭放光。我們茍能于前念已斷、后念未起的一瞬間,回光返照,認取這離念的靈知就是我們的佛性,則當下親見阿爹,何須再向外追求?正所謂‘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今天大家聽到這個說法,能夠深信不疑,就是無上大福報呵!假如還是咬不定,還是信不真,那就要從頭修起。‘觀自在’三個字,我們就解釋到這里。
‘菩薩’是‘菩提薩埵’的簡稱,取了其中的兩個字。‘菩提薩埵’是梵文的音譯,中文意思是‘覺有情’。
眾生都有感情、有情見。感情、情見都是私情,不是大情。比如,父母都愛子女,但是他只愛自己生的子女,別人生的子女他一般就沒有什么感情了。最近,發生了一樁這樣的事情。一個托兒所的阿姨嫌一個小孩愛哭,于是把他的手腳綁起來,并用個被子壓在他身上,結果,孩子活活給悶死了。如果是自己親生的孩子,她會忍心這樣做嗎?所以感情、情見都是私情,都是壞東西。
‘覺’就是覺悟,要覺破這個私情。情見破除了,私情覺破了,就成為‘大情’。私情是有情,大情是無情。覺破私情就是‘覺有情’,就是‘菩薩’。像觀世音菩薩,把世上一切眾生都看作是他的子女,就像父母對自己子女一樣慈悲,聞聲救苦。
菩薩除‘自覺’外,還須‘覺他’——令他人也覺破迷情,這就是經中所說的‘大乘’。乘是量詞,也含騎坐之意。大乘就像公共汽車、火車、飛機一樣,能載很多人。菩薩于覺破自己的私情之后,進一步幫助他人,使他人也覺破世間一切妄情,而超越世間、共證大道。‘小乘’就是小坐騎,只能乘他一個人。如聲聞、緣覺,他只愿自度,不愿度人。不過,等證成四果羅漢,或證成辟支佛時,他也就自慚羞愧,轉小為大,發心救度他人了。猶如我們現在在單位里工作,自己總是自私懶惰,遇事總是退到后面,不肯出力做事。眼看別人竭力在前面做,為大家服務,自己卻不動,難道不感到慚愧、不覺得難為情嗎?所以,小乘修到了四果的時候,自己覺得不對頭,也會向菩薩學習,也會發大乘心,即非但自度,還要度他了。
這里我們要強調指出:菩薩和大乘行者,在初發心時,就不是為自己,而是為度眾生才學佛修道的。比如,我們看見有人落在海里或江里,一心想救他上來,但是自己卻不會游泳,不懂救生術。即使你跳入水中,也不能把落水者救上來,而且自身難保。所以,只有自己學會游泳術、救生術之后,才能去救人。菩薩和大乘行者在初發心時,就是以發菩提心為務,修大乘法,行菩薩道,以‘自覺覺他、自度度他’為準則,而不是以自了為目的。‘菩薩’二字并非指小乘羅漢、辟支佛。天神、鬼道、外道更沾不上邊。
‘觀自在菩薩’五個字連起來,是說觀世音菩薩修耳根圓通法門,返聞聞自性,證到自己不生不滅的聞性,了知一切法皆不出本心,證成了涅槃妙果。《楞嚴經》把這個修道的過程說得很清楚:先是‘入流亡所’,次是‘盡聞不住,覺、所覺空’,最后‘空、所空滅,生滅滅已,寂滅現前’。這就證得大自在了。所謂大自在者,就是了脫了分段、變易兩種生死。這兩種生死,在前面講‘有余涅槃’時已經講過,現在就不再多說了。
觀自在菩薩的‘觀’是果地圓成的觀,是沒有能觀、沒有所觀的妙觀,是大自在的觀。亦即了脫了分段、變易二死后,真正得大自在了。所以,佛用‘觀自在菩薩’這個果號來啟迪、教育我們:要想真正修成佛,既不能向小乘(聲聞、緣覺)學習,也不是向小菩薩(權乘菩薩)學習。菩薩有很多階位:十信位菩薩、十住位菩薩、十行位菩薩、十回向菩薩、十地菩薩、等覺菩薩、妙覺菩薩等等,有這么多層次的菩薩,而觀自在菩薩是已經證成妙果的大菩薩。佛要我們向觀自在菩薩學習,時時刻刻用觀照功夫,以此下手用功修行。
為此,我們先要了悟。了悟什么呢?了悟能起一切作用的萬能體就是我們的自性,一切法相都是我們自性的顯現。我們要透過這些法相,透過這些作用,而見到我們的性體,這就是明心見性!所謂明心者,明了心不可得,明了心是法體的妙用;所謂見性者,明悟并確信性是一切妙用的主人,性是一切法相生起的萬能體。然后,我們就時時刻刻地觀照這個妙體,在本位上不動搖,不被物境所轉換。《楞嚴經》云:‘理則頓悟,乘悟并銷;事非頓除,因次第盡。’說的就是理悟后保任除習的修行次第。
古代禪宗大德有一首詩,說得很好:‘心隨萬物轉,轉處實能幽,隨緣識得性,無喜亦無憂。’
‘心隨萬物轉’,意思是說,我們的心隨著萬物生起種種的妙用,這就是應緣接物。事情來了怎么解決,工作來了怎么完成,我們心里都明白,絲毫也不糊涂。但是,大家要注意,不要把這句話誤解了,這里不是指心有所住。
‘轉處實能幽’,幽者,幽靜不動也。轉雖轉了,雖然起念應付種種的事情,但內心卻是不動的——心里并沒放著這個事情,就像不是自己在應付,而是別人在應付一樣。孔老夫子講:‘廢心勞形。’意思是,雖然形體在勞動,但心并沒著在上面。這句話非常重要,真要做到,非精勤觀照不可。如果沒有觀照,這個心就會隨著物境轉,心就被物境所吸引而牽制住了。我們修行就是要不為物境所轉,相反,還要轉物。我們有了某個東西,就利用它,而不要為它所用。譬如,有杯子就用來喝水,有熱水瓶即用來保暖,但不為它的得失所轉,不因它而生喜、愛、憂、惱之情。如果沒有這些東西,也不要費盡心力去追逐搏取,更或為了取得這些東西而損害他人或是犯法,那就是為物所用了。
《金剛經》說:‘應無所住而生其心。’心不是不生,念不是不起,要起妙用怎么能不生心呢?而是要生‘無所住’心,這個心不要停留在什么事物上。正起念時也不見有念可起,起念之后,如鳥過長空,毫無痕跡。盡管在做事,盡管應緣接物,內心一無所住,毫無患得患失之心。做事成功了,不沾沾自喜,本應如斯盡責地做,有什么驕傲夸耀的;失敗了,也不憂惱,因為自己并沒有馬馬虎虎、敷衍塞責、應付了事,而是竭盡自己的力量去做了,以后只要改正錯誤即是。做事不可能都很順利地圓滿成就,總會有失敗的時候,失敗了也不要煩惱憂愁。應該仔細、耐心地分析,找出失敗的原因,接受教訓,改正錯誤,爭取下一次成功。‘失敗乃成功之母’嘛。心里總是坦坦蕩蕩、清凈無染,這就是‘轉處實能幽’的精義。
‘隨緣識得性’,這句話很重要。我們做一切事情都要隨緣,隨緣則起妙用,反之則會起種種煩惱。比如,一個很有才干的人,一時得不到適當的工作,不能發揮其才能,此時也毋須怨天尤人,只要努力干好本職工作就是了。日久,他的才能自會被大家賞識,而遷任更適當的工作,發揮其才能。假如因不滿本職工作而煩惱,則烏云遮住了光明,真性就顯現不出來了。又譬如,工作職位升高,就高興歡喜;職位下降,就憂傷煩惱,這都是凡夫俗子的見地與心態。我們學佛的佛子就不應該有這樣的見解,一切都要隨緣,因為升、降都是為大眾服務,不可為個人的利益考慮。而且,一切事物都是假相,都不可得。只有性是真實不虛的。我們只有隨緣起用,無所執著,才得真實受用。
前面已反覆講述,性不在別處,即在當下作用處。它沒有隱蔽,沒有遮藏,也沒有隔斷。只因你追逐外境,而迷失了真性。平時妄念紛飛,固不識它,即當無念的千鈞一發之機,也往往被滑過去了。在你隨緣做事起作用之時,如能回光一瞥,‘這起妙用的是誰?’當下猛著精彩,一把抓住,則參學事畢了。因為性無間隔、斷續,而事有間隔,念有斷續。學人茍能于前念已斷、后念未起時,回過頭來看一看,這個一念不生而了了分明的,不是當人的佛性又是什么?!一旦認識了本性,不再著相,隨緣起用,則大事畢矣。這就是‘隨緣識得性’。剛才解釋第二句時,我們說了心無所住。大家當明白,只有念起不住,不停留,心念不隨前念、物境跑,才談得上無念功夫。倘若你果真能夠念起而不住,就可大放光明了。但是,學者往往是念起就住,就停留,就在物境上盤旋不停,住在上面了。這是修行的一個大障礙。怎么辦呢?那就須時時刻刻觀照,在事境中鍛煉,隨緣起種種妙用,將住境、著相的惡習漸漸除光,才能使本性安住本位不動,而究竟成佛。
第四句是‘無喜亦無憂’。就是說,如果因緣很順,事情做得很圓滿,我們也不喜;如果因緣不合,事情沒做好,我們也不憂。因為一切事情都是假相,本來無有得失。而且所做之事都是隨緣起用、恒順眾生、利益群倫的,非為私利。復次,我們作事已竭盡全力,沒有絲毫馬虎,成不居功,敗也于心無愧,坦坦蕩蕩,大機大用,不喜不憂,不取不舍。觀照功夫做到這種地步,觀照就不要了,從而更上一層樓,進入無功之用,到達無為之地了。這時真性時時刻刻現前。《六祖壇經》云:‘見性之人,言下須見。若如此者,掄刀上陣,亦得見之。’掄刀上陣之時,性命在呼吸之間,也無絲毫慌亂,但明見真性在起作用;縱或為國捐軀,殺身成仁,亦無所謂,因真性是不生不滅的。小乘圣人則不理解這一點,他們認為:哎呀!這不又進入生死輪回了嗎?他們不曉得,要成佛,須到六道中度眾生。你不入生死,六道里的眾生怎么度啊?而且,入六道實無六道可入,身相有生滅,而性無生滅。所以,我們無須妄念紛紛,煩惱重重,只要胸懷坦蕩,隨緣任運,逍遙自在就是了。我們若能照這四句詩做去,就得大受用、得大自在了。
我們還要強調說明一下:從觀照而證到自己本來面目后,還要常常保護它,即宗下所謂‘牧牛’的功夫,把其野性去掉,直至調養得溫馴,毫無走作了,就不再看住它,而放任其自由了。保任功夫是兩個階段,保是保守,任是放任。保守功夫圓熟之后,才能放任。功夫不圓熟,還是要保,還不能放。我們要弄清楚,保和任是兩回事。
綜上所述,佛教無論任何宗、任何法門的修持,都離不開觀照。可以說,觀照是學佛成道的唯一途徑,是能否明心見性、能否修持成就的關鍵。但是,初修者往往理解不了觀照,不知從何下手,往往是以肉眼觀看一切,以妄想分別一切。結果是認妄為真,被境所迷,隨境而轉,墮于煩惱流中而不得自在。觀世音菩薩由于修耳根返聞功夫,照破物、我、法皆空,了悟了本來面目,親證了實相,斷除了我執、法執,了卻了分段、變易二死,從而得大自在。故《心經》云:‘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這種用耳根入觀的方法是修道最易成就的妙法。佛在《楞嚴經》上也說,觀世音菩薩由耳根修起,觀于聞性,啟觀照般若之用的修行方法,是最適合我們娑婆世界眾生修行的法門。我們若能明白觀世音菩薩修行方法的義理,依之實行,是極容易收效的。所以,我們在講‘觀自在菩薩’這句經文時,對觀世音菩薩的修證方法,特別是觀照功夫講得比較詳細。大家若能把‘觀自在菩薩’這句話的義理弄清楚,就等于明白了《心經》的真正意旨所在,就真正得到《心經》的勝義,從而受持《心經》,得大受用、大利益了。
行深般若波羅蜜多。
行,讀作heng(恨)音,這里是作名詞用,意思為功行,道行。深,不是深淺的深,因為深淺是相對的,是有限量、有邊際、有分別的。這里的深,是甚深廣大之意,連深也不可得,因遍果滿,一切無礙。‘行深’意思是說,觀自在菩薩道行甚深廣大、圓滿無礙。‘般若波羅蜜多’,在講解經題時已講過了,意思是觀自在菩薩啟用眾生皆具有的無上般若妙智,照破了無明,以通世法、出世法圓融無礙的真智與真理契合,消盡我執、法執,了卻分段、變易二死,到達了生死苦海的彼岸之上,真正大自在了。小乘圣人雖然有智慧,但不是究竟的大智慧,般若不圓,他們只了了分段生死,而未了變易生死,不能說是般若波羅蜜多。
時照見五蘊皆空。
對于佛經,可以各抒己見。《心經》一直被讀為:‘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為什么我要把‘時’字和‘照見五蘊皆空’放在一起呢?這里需要詳細地說明一下。
第一,這里說‘時’,而實無時,皆是善巧方便故。所謂‘時’,實在是由我們眾生的妄想構成的。過去,現在、未來、一瞬間、多劫等等,皆因分別而致,無不都是我們思想妄動之故。佛法亙古至今,始終不離當念,本無所住。心動時,因分別所致,有了前時、后時。心若不動,則時時刻刻都一樣,無有分別,還有什么過去、現在、未來呢?還有什么時間的分界線呢?科學家曾提出,如果我們能夠發明一種超光速飛船(現在我們只能達到超音速的水平),那么,好幾萬年前的事情,均能夠顯現在眼前。但這僅僅是個理論而已,科學界對此還是望洋興嘆、望塵莫及的。因為現在的科學技術水平還遠遠做不到這一步。然而,我們人的自性卻能夠起到這樣的妙用。假如我們一念不動,妄想不生,那幾千年、幾萬年前發生的事,乃至還未發生的將來的事,都會映現在眼前。天臺宗的開山祖師智者大師讀《法華經》,當讀到藥王品時,入于法華三昧,昔時釋迦佛祖靈山說法勝會的情景,像電影、電視一樣一一顯現在眼前。所以說,如果我們果真能徹見自己的佛性、法性,那就不會著在所見一切事物的相上,而只見自性。真見性者,是沒有時間分別的。當然,觀自在菩薩也在其中了。
第二,前面已介紹了‘行深’的含義。‘行’不是動詞,而是名詞。‘時’放在后句首。這四句話的意思是:觀自在菩薩圓證了性體,消盡了我執、法執,了了分段、變易二死,到達了生死苦海的彼岸之上,道行甚深廣大,圓滿無礙。時時刻刻照見五蘊皆空,真空顯妙用,五蘊都變成妙用了,時時刻刻大自在,沒有任何苦厄可言了。
第三,如果把‘時’放在前句尾,且把‘行深般若波羅蜜多’中的‘行’當作動詞講,那就很容易產生一個錯覺:行深般若波羅蜜多之時,則可照見五蘊皆空;而不行深般若波羅蜜多之時,則不會照見五蘊皆空。由此又會出現一個問題,行深般若波羅蜜多的時間究竟有多長呢?猶如一些人提出‘明心見性的時間有多長’一樣。我們修法,例如修禪宗,參一句話頭,參到破本參,開悟了。這個破本參,是‘前念已斷、后念未生’,這個一念不生的時間究竟有多長呢?五分鐘?十分鐘?還是更長時間?開悟了之后又怎么樣呢?念頭一起不就完了嗎?我們做功夫,是不是要把這個無念的時間保住并延長呢?等等,這些都是很重要的問題。今天講到這個‘時’字,有必要和大家講清楚。
首先,我肯定地告訴大家,上面這些說法都是錯誤的。我們假如真的見性,一見就徹見,一見就永見,就時時刻刻處處見性。絕不是一時見,一時不見;也不是上座修法時見,下座就不見。不存在見性的時間一開始是多少多少分鐘,然后再慢慢地保住并延長這個‘無念’的時間。這純屬不懂,不明白什么是性,不曉得見性是怎么一回事,純屬胡猜亂想,并且對于‘無念’的理解也是錯誤的。所謂‘無念’者,是念起不住、不停留,絕不是說多少多少分鐘沒念頭。那是死的,壓制念頭不起,是不能起妙用的。即使壓制念頭不起的功夫修成功了,也只能變成木頭、石頭,這不是佛法的真諦。佛法是要應緣起用,起大機大用,利益群生。佛法是積極的,不是消極的。假如一念不生,死在那里不動,那么,他還能起作用利益群生嗎?他還能努力工作,為眾生服務嗎?既然發揮不了作用,沒有什么用處,那么佛法也就沒有任何價值了。所以,對于上述問題我們一定要正確理解認識。我們一旦識得佛性,這個佛性是要應緣起用的。我們只要認識它,而不著相,沒有私心雜念,就能夠起大機大用,就能夠無為而無所不為,就能夠證成佛果。成佛是活潑空靈的,不是死板僵化的,這才是真正的佛法。
黃山谷是與蘇東坡同時代的大文學家,詩詞字畫都很好。他參禪的時候,晦堂禪師就叫他參一句話頭:‘二三子以我為隱乎?吾無隱乎爾。’因為黃山谷是個讀書人,是儒士,所以,他的師父就叫他參孔老夫子的這句話。‘二三子以我為隱乎?’,就是說:你們這些學子呵!以為我有隱密嗎?我這個老師給你們講道有什么隱藏之處嗎?‘吾無隱乎爾’。我和你們是開誠布公、心心相印的,沒有什么隱藏、保密的地方啊。黃山谷當然理解孔夫子這段話的含義,說了許多義理,晦堂只是不許。黃山谷想:‘我是儒士,難道連這個道理都不懂?師父這樣做,不是有意刁難我嗎?’心里很不痛快。有一次,他和師父去游山。當時,正是陰歷八月桂花盛開的時候。風吹來一陣桂花香,黃山谷不禁脫口而出:‘好一陣木樨香呵!’木樨就是桂花。他的師父馬上抓住這個機會(這是稍縱即逝,千鈞一發之機),點他道:‘吾無隱乎爾!’聞到桂花香的是誰呀?是不是有隱蔽之處啊?是不是和你有隔閡呵?‘啊!’黃山谷當下悟道了。這時,他才明白師父的良苦用心,心里很是慚愧,立即給師父頂禮致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