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靜的森林水池(阿姜查尊者 [泰國])
〖超越文字—親身體驗〗
在我個人的修行里,我所知道的或學習得并不多。我追隨了佛陀所給予的直接了當的教導,然后就依著自然開始探究自己的心。當你在修行的時候,審視你自己,然后,智慧和洞察力就會自然地逐漸生起。如果你在打坐時,想要這樣或那樣的話,你最好在那兒就馬上停止!不要對你的修行有所理想或期盼。將你們所學的、你們的主見都丟到一旁去。
你必須超越一切的文字、一切的形相和你對修行的所有計劃。如此一來,你才能親身體驗到真理就在當下這兒生起。如果你不向內看,你會永遠也不認識真理。我在最初的幾年中,接受了正規的經教研究,一有機會,就會去聽各個不同學者及法師的教授,一直到這種的學習弊多于利。因為我還未向內觀照,所以不知道該怎么去聽他們的開示。
偉大的禪師們談的是存在于自我內在的真理。藉由修行,我開始覺悟到,原來真理也存在我自己的內心里。一段很長的時間之后,我覺悟到這些禪師曾經也都真正地看到真理,而且,如果我們追隨他們的足跡,我們也會體驗到他們所說的一切。那么,我們才能夠說:「對,他們說的沒錯,還能有異嗎?」當我精進地修行時,覺悟便如此地擴展開來。
如果你對「法」有興趣,那就舍棄、就放下吧!光空想修行就如同癡人捕影,而失其實。你不需要讀太多書。如果你依教奉行的話,你便會親身體驗到「法」,除了聽聞與文字之外,必定還有其他的。只須跟自己對話,審視你自己的心。如果你斬斷這個思考的心,你將會有個真正的判斷標準。否則的話,你的領悟將無法深入地徹見。如此地修行,其他的自然會追隨而來。
〖最大的功德在那里?〗
佛陀曾說:「只要彈指頃觀無常,成就無常想(aniccasanna),它的功德勝過供養以佛陀為首的整個僧團。」(泰本巴利藏第23冊,406頁)。
這句話的意思是:即使我們以食物供養所有的僧伽,包括僧伽之首的佛陀,所獲得的功德仍不如彈指頃成就無常想的功德,這點是最基本的。
我們可以從佛陀所說的經典中看到他的清凈心,他甚至勇敢地以自己作為比較的標準。啊!這一點是多麼值得景仰,我滿懷的敬意簡直無法表達!請注意!寺院中一般人所謂「供僧」的大功德,實際上只是五欲的追求而已,而真正的大功德是如佛陀所說的--彈指頃修成無常想,這樣的功德遠超過供僧。
「樂土在那里?由那里可以進入樂土?」
有段經文談到天神(devata)壽量竭盡、壽命將盡,也談到他們想到達樂土及想知道那里能找到樂土的愿望。最後他們得到結論:樂土在人間。天神歡喜地說:「祝你們如愿抵達人間樂土!」
「樂土在人間」象徵人間比天界更容易察覺無常、苦、無我。人間有覺者,有阿羅漢,佛、法、僧三寶具足,而充滿感官享受的天界沒有這些。因此天神來到人間樂土,所有天神都同聲歡喜祝福,但這里的人卻想到天界找尋樂土,這真是件滑稽的事!到底誰對誰錯呢?有些人行善布施,甚至變賣家產,建設寺院作為投資,只為了來生能上天堂。請大家想一想,真正的樂土在那里?
〖外塵和心〗
我們不去檢視自己,而只去追逐欲望,被無盡的貪婪和懼怕所束縛,只想做我們所喜的事。不論我們做什么,只想得到我們的安逸。如果不能繼續擁有舒適和快樂,我們就不高興,并生嗔恨心,我們于是受到心的欺騙而痛苦不已。
最要緊的是,我們的思想追隨著外塵,不管念頭把我們帶到那里,我們都會追隨。總之,思想和智慧是不同的;在智慧之中,心變得寧靜、不浮動——我們只是覺知。通常,當外塵出現時,我們會一再的深思、探究、談論并擔憂它們。然而,沒有任何外塵是真實的,它們全是無常、不圓滿(苦)、空的。只要截住它們,將它們分析成這三個普遍的性質。當你再靜坐時,它們就會再生起,可是,你只須持續地觀察它們、審視它們。
當你在觀察你的心時,覺知者會繼續覺察一切。正如經上所言:「一個對自己內心有所警戒的人,將逃離惡魔的羅網。」心雖是心,但是誰在觀察呢?心是一回事,覺知者是另一回事。在同一個時間里,心是在思惟也是在覺知。去覺知心——覺知它與外塵接觸時是如何的?覺知它與外塵分開時又是如何?當覺知者如此地去觀察心時,智慧便隨之生起。
當心經驗外塵時,就會緊緊地抓住外塵。當它緊抓不放時,覺知者一定要教導它——解釋什么是好的、什么是壞的,指出因與果的定律,顯示出任何它所執著的事物都將帶來不好的后果——直到心恢復理智、直到心放下。如此一來,訓練將會見效,而心也會平靜下來。
佛陀教導我們要放下一切,不要像只母牛或水牛一般,反倒要時時覺知。為了使我們明白,他教我們要多修行、多培養,堅定地安住于佛、法、僧的宗旨上,直接將它們實踐在我們的生活之中。
我一開始就是如此修行的,在教導我的弟子時,我也是這么教的。我不希望只在書中看見真理,或僅是一個理想,而是在我們的內心中。如果心還未解脫,觀(思惟)每一個情況的因果,直到心看清并能從自身的情形之中解脫出來。如果心又去執著時,再去審視新的情況——絕不要停止覺察,繼續保持下去,引導至家,于是執著將會無處可逃。這就是我自己曾修行的方法。
如果你這樣修行,那么真正的寧靜是在活動中、在外塵中被找到的。剛開始,當你在心上用功而外塵出現時,你會執著它們或逃避它們,于是你便被干擾了,而不得平靜。當你在靜坐時,期望不要有感官的接觸,不要有思想,而這種期望就是欲望啊!你愈是和思想掙扎,它就會變得愈強。只要把它忘了,繼續修行下去,當你再與外塵接觸時,便觀想:無常、苦、無我。把一切丟入這三法印之中,把一切都歸入這三個的范疇之中,然后繼續觀。
〖法的語言〗
法有它自己的語言,這對所有的人都一樣,因為那是“經驗”的語言。
如果你想去尋找佛法,那與森林、山或洞穴都無關,它只能在心中找到。法有它自己的語言,這對所有的人都一樣,因為,那是“經驗”的語言!
「概念」和「經驗」兩者之間有極大的不同,就以一杯熱水來說,不論是誰將手指頭放進去,都會有相同的經驗——熱!而那可用不同的語言,以不同的字匯來稱呼。同樣地,無論是誰深入地去觀察這顆心,將會有和他人相同的經驗。不管什么種族、文化或語言。
如果在你的心里,你嘗到了真理的滋味、法的滋味,那么你會與其他的任何人合而為一。你們會變成大家族一般,在那兒,人與人之間沒有了障礙、沒有了差異,因為,你已嘗到了與所有人一致的「心之本質」。
〖如此而已〗
當你好好地去看我們這個世界時,其實它只是「如此而已」,它是如是存在的。被生、老、病、死所支配,也只是「如此而已」;偉大的或渺小的也只是「如此而已」;生死的輪轉也只是「如此而已」。那為什么我們還執著、還粘著不肯遠離呢?游戲于生活中的外境所給予我們的一些樂趣,然而,這些樂趣也只是「如此而已」。
無論是愉快的、美味的、興奮的、美好的,都只是「如此而已」,都有其限制,并沒有任何特別之處。佛陀教導,一切事物都只是「如此而已」,都是平等的。我們應思惟(觀)這點。再看看來這里修行的西方僧侶,他們在他們的生活中曾經驗了許多享樂和舒適,不過那也只是「如此而已」,試圖去要求更多,只會使他們發瘋。他們于是成為環游世界的旅客,他們拋開一切——那也只是「如此而已」。后來他們來到這里,到森林里來學習放下一切——放下所有的執著及所有的痛苦。
所有因緣和合的事物都一樣——無常,束縛于生死的輪回之中。看看它們,它們只是「如此而已」。這世界上的一切都是如此存在著。有些人說:「種善根、信奉宗教,還不是一樣會老。」這對色身來說,也許是的,可是心和德行并非如此。當我們了解到它的差別以后,我們就有機會得到解脫了。
看看我們身和心的元素,它們都是因緣和合的現象,都是由因而生起的,所以無常。它們的本質永遠都是一樣的,永不會改變。一個偉大的貴族和一個平凡的仆人都是一樣的。當他們年老時,當他們的表演將盡,他們再也不能偽裝或隱藏在面具之下。沒有一處可逃,也不再有味覺,不再有觸覺。當你年老時,你的視覺會變得模糊,你的聽覺逐漸減弱,你的身體變得衰弱——你必須面對你自己。
我們人類一直都在不斷的斗爭當中,為了逃避「如此而已」的事實而斗爭。可是,逃避反倒使我們制造更多痛苦——為正義而戰、為邪惡而戰;為了什么是大、什么是小而戰;為了什么是長、什么是短而戰;為了什么是對、什么是錯而戰,而且勇敢地繼續戰斗。
我們必須全力以赴,用修行去掘發平靜的心。我們必須打從一開始就追隨公牛的足跡——從他離開畜欄的那一點開始。如果我們從路途的中間開始,我們將無法告知那是誰的公牛足跡,如此一來,我們是會被帶到其他地方去的。
所以,佛陀說:首先要糾正我們的知見,我們必須觀察苦的根本、生命的真理。如果我們可以看到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如此而已」,我們將會找到真正的「道」。我們必須明白因緣和合現象的真理,事物的本然。唯有如此,我們方能在我們的世界中擁有平靜。
〖讓樹(自己)成長〗
佛陀教導說,對于事物的自然生成,只要你盡完你的職責,你便可以將其結果留給自然,留給你所積聚的業的力量。然而,你的精進努力卻不應該停止,不論智慧的果實來的快或慢,你都不能去強迫它;正如你不能強迫一顆已種下的樹的成長,它畢竟有它自己的步調。你的工作只是去挖洞、澆水和施肥,并預防蟲害。你的事情就只是這些——一件要有信心的事情。可是樹成長的方式,是它自己的事。如果你這樣去練習,可以確定一切都會安好無事,你的樹也會繼續成長。
因此,你必須了解你的工作和樹的工作之間的不同。將樹的事留給樹,然后對自己的責任負責。如果心不知道需作些什么,它會試圖去強迫樹在一天之內成長、開花并結出果子來。這是錯誤的知見——痛苦的主因。只管在正確的方向下修行,然后把其他的留給你自己的業。如此一來,不論一生、百生乃至千生,你的修行都將安住于平靜之中。
〖知己知彼〗
認識你自己的身和心,也就會了解他人。一個人的臉部表情——言語、手勢、行為都源于他的心理狀態。佛陀,一位覺者,因為他經歷過,且以智慧看透心理狀態和它們的基本因素,所以能了解它們。就如年長的智者,已經歷過童年,所以能了解孩子們的種種。
這種自我的智慧不同于記憶。一位老人對外在事物可能很迷糊,但內心可能很清楚。書本上的學習對他可能很困難,會忘記不同的名字和面貌……等等。也許他很清楚他要一個盆子,但是因為他衰弱的記憶力,他可能會要一個玻璃杯。
如果你看到境界在內心中起伏,而不去執著其過程,放下苦與樂,那么精神上的再生將會漸漸縮短。放下吧!就算你陷入地獄的狀態也不會不安,因為你了解它們的無常。透過正確的修行,讓你的舊業自然地殆盡。了解事物是如何生起與逝去的,你就可以只保持覺醒,而讓它們隨其自然。猶如兩棵樹,如果你只施肥、灌溉其中一棵,而不照顧另一棵,哪一棵會長大,而哪一棵會枯死,是不用置疑的。
〖不要模仿〗
我們必須了解人們有模仿他們老師的傾向。他們變成了復制品、印刷品、模型。這就像國王的馴馬師的故事一樣。舊的馴馬師死了,國王于是雇用了一位新的馴馬師,不幸地,這個人走路時會跛腳。他們把新的駿馬帶去給他,讓他精巧地訓練它們——奔跑、慢跑、拉馬車。但是每一匹新種馬都養成了跛腳的習慣。最后,國王召馴馬師進宮,當他進宮時,國王看到他跛腳,才明白一切,于是馬上雇了另一位馴馬師。
身為一位老師,必須知道以身作則的力量。更重要的是,做學生的,不可盲從老師的外表、形態。老師是指導你回到自己內心完美的人。以內心的智慧做為你的模范,不要模仿他的跛腳。
〖節制〗
修行三個必須實踐的要點是:感官的收攝,也就是說,小心不要沉溺、執著于感覺。再者是飲食及覺醒的節制。
感官的收攝:我們可以輕易的認識生理上的缺陷,如盲、聾、肢體殘障,但心理上的殘障可是另一檔事。當你開始禪坐時,對事情會有不同的看法。你會在以前看似正常的心中,看到心理的失常;你也會看見以前所未見的危險,如此一來,會帶來感官的收攝。你會變得很敏銳,就如同走入森林或莽叢里的人,會對毒獸、荊棘等等的危險特別警覺一樣;一個傷口還未痊愈的人同樣會對蒼蠅與蚊蚋的危險更警覺,對禪修者而言,危險是來自于外塵的,也就因此,感官收攝是必要的;事實上,它是最高的戒德。
飲食的節制:斷食很容易,但要以少吃或節制飲食做為禪修則更難。經常的斷食倒不如去學習正念和敏銳地食你所需的量,學習去辨認「欲望」和「需要」的不同。
強迫身體并不是自我折磨,不吃不睡有時看起來似乎很極端,但它卻有其價值。我們必須愿意去對抗懈怠與煩惱,愿意去激起它們再觀察它們。一旦明白之后;這些修行就不需要了。這就是為何我們應該少吃、少睡、少說話——目的就在于對治我們的欲望,使它們自己現形。
覺醒:要建立覺醒,是必須不斷地精進,而不是只在你覺得快樂時才修行。即使有時徹夜打坐,而其他時間卻在放縱自己的情性,也不是對的。恒常地觀照自己的心,正如父母看護自己的孩子一般。好好看管心的愚癡,然后教它什么才是正確的。
認為某些時候并沒有機會修行,是不正確的想法。你必須不斷的精進努力,來了解自己,正如在任何場合都必須繼續進行的呼吸一樣。如果你不喜歡如:誦念、工作等活動,因而放棄這段時間的禪坐,你便永遠也學不到覺醒。
〖追隨你的老師〗
在佛法中成長時,應該要有一位老師來指導、忠告你。關于定心或三摩地這檔事,是常被誤解的,平常不會發生的現象,在禪修中都會發生。當這種情形發生時,一位老師的指導是非常重要的,特別是在那些你誤解的領域里。通常,他糾正你的地方,正是你認為是對的地方。在你錯綜復雜的思想中,一個見解中也許會隱藏另一個,而使你受蒙騙。尊敬你的師父,并遵從其修行規矩及方法。如果老師叫你去做事,就去做;如果他叫你停止,就停止。這使你產生一個摯誠的努力,并引導你去產生智慧,及內心明晰的洞察力。如果你照著我的話去做,你就會明白和了解。
真正的老師只談關于「舍棄」和「除去自我」的困難修行。無論發生什么事,都不可舍棄你的老師。讓他指導你,因為我們很容易就會忘了「道」。
唉!學習佛法而想真正去實踐的人太少了。我的確鼓勵他們去修行了,可是,有些人只能以一種合于邏輯的方式修行,很少人愿意去死后再自在地再生一次。對于這些人,我只能深感遺憾。
〖正念〗
禪坐的科目可分為兩大類:止(定)與觀(慧);就如生物的生命形態可分為兩類:陸上生物與水中的生物一般。止的禪修是善于使心平靜且專一的禪修;觀的禪修,一方面是在增長對無常、苦和無我的體會,另一方面,則是使我們能夠跨過這些水的橋梁。
不管我們對我們的生存感覺如何,我們的職責都不是去設法使它做任何改變。相反地,我們只須去洞見它,然后隨它去。不論苦在哪里,那兒就必定有離苦之道。去徹見是什么在生與死,和是什么傾向苦。佛陀知道那兒也必須有超越生、死的東西、苦的解脫。
各種禪修的法門都有協助正念增長的價值。要點是在于,利用正念去洞見潛藏的真理。用這種正念,去觀照在心中生起的欲望、喜、惡、苦、樂,并領悟它們是無常、苦和無我的,然后放下它們。如此一來,智慧便會取代愚癡,智慧便會取代疑惑。
至于選擇一個禪修對象,你自己必須去發現哪一種適合你的性向。不論你選擇哪一個做為你觀照的對象,都將會把智慧帶入心中。正念就是覺知當下、覺察和覺醒。清明的領悟(正知)覺知當下正在發生的情況。當正念和正知一齊運作時,它們的伙伴——智慧,永遠會幫它們完成任何的工作。
觀照心,觀照經驗的生、滅過程。剛開始的動態是遷流不息的——一個剛滅,另一個就馬上生起,我們似乎看到生比滅還多。隨著時間流逝,我們會更清楚地看見,并明了它們是如何迅速地生起,一直到有一天,我們達到它們生、滅后便不再生起的境地為止。
有了正念,你便可以徹見事物真正主人。你認為這是你的世界、你的身體嗎?這是世界的世界,身體的身體。如果你告訴它,不要去,身體會聽從嗎?你的胃會先申請允許才生病嗎?我們只是租用這棟房子,為何不去追究出誰才是真正的主人呢?
〖何謂自然?〗
有些人抱怨這里的生活方式與他們的根性并不相符,所以,他們呼吁修行要合乎「自然」。
自然,就是森林里的樹,可是,一旦你拿它來蓋房子,就不再是自然了,不是嗎?然而如果你學會利用樹木、刨制木材來建造房屋,它對你而言就更有價值了。或許狗的本性是隨著嗅覺到處跑,如果丟些食物給它們,它們就會互相爭奪。這是你所要的自然嗎?
在持戒和修行中能發現自然的真義,這個自然是超越我們的習氣、我們的習慣和恐懼的。假使心任由自然的沖動發展,而不加訓練,就會充滿貪、嗔、癡而受苦。然而,透過修行,我們便能夠讓我們的智慧與慈悲自然地增長,直到遍地開滿了花。
〖透過生活來學習〗
厭倦并不是真正的問題——如果你看清楚的話,你會看見心一直在活動。因此,我們總是有事情做。
*你們自己去做細微的事,例如:餐后小心仔細地打掃,得體地、正念地做事,不要碰撞水壺,如此能夠協助我們增長定力,也能使修行更得心應手。這樣能看出你是否確實有在長養正念或仍然迷失于煩惱(雜染)之中。
你們西方人大部份都很性急,因此,你們將會擁有極大的苦、樂和煩惱。如果你正確地修行的話,你必須去克服許多問題的事實,不過,這將是未來甚深智慧的根源。
〖是誰病了?〗
一九七九年春季末,阿姜查訪問在麻塞諸塞州的巴瑞市的一座禪修中心,他在那里教導了十天,每天下午他都會到廣場四周走走。看著學生們在草坪上緩慢的經行,他便說這禪坐中心看起來好像一間一般心理疾病的精神病院。整個下午,在他經過學生時,他都大聲地向學生喊道:「早日康復,我祝你們能早日康復。」
因為每個人反應都不同,所以我們必須擷取適合自己的修行方法。觀身的修行方法特別適合淫欲重的人,或森林僧所使用。
觀身的禪修法是去觀照身體——觀察它的每一個部位,及它的構成元素(蘊)。從頭開始,到頭發、毛發、指甲、皮膚……等等,觀照每一個部位。觀想把皮剝下來,看看身體的里面,你會想要嗎?看見身體的本質之后,便能去掉最初的三種障礙:
一、身見和我見——我們會了解,這個身體并不是我們,也不是我們的。這世上沒有任何事物是我們的。
二、疑——了知事物的本然,疑便消失了。
三、戒禁取——當我們還有疑惑時,會想:「這方法或許不好。」不過,一旦我們了解身體的本然——也就是,一切事物都是無我的,這樣必能消除疑惑。
觀身時,并不須要一一觀照身體所有的三十二部份。如果你專注于一部份,而且能徹見它的本然——無常、苦、空、不凈——你就會了解到你的身體與他人的身體都是一樣的。如果有三十二塊冰塊,你只要摸到一塊就知道所有的冰塊的冷度。
當我們在增長觀身不凈時,同時也是在觀死亡。事實上,我們增長一法,也是在增長所有的法。如果我們了解自己死亡的真相,便會對世上所有的生命都非常敏感。從此,我們自然會去避免造惡,也會想要明智地生活,并感受到與眾生合為一體的感覺。
〖堅持到底〗
耐心和節制是我們修行之初的基礎。開始修行時,只要遵循修行及我們自己或靜修班或寺院里所制定的作息表。要訓練一只動物,必須管束它;同樣的道理,我們也必須約束自己。對于一只很難訓練的動物,不應該給它太多食物,在這方面,我們有苦行來限制我們對食物、袈裟、住宿的重視,把我們的需求,降到最底,將所有的迷戀都斬除。
這些修行是定的基礎。持續不斷地正念所有的姿勢和活動,會使心平靜和清明。但,這種平靜并不是修行的終點。平靜的狀態給予心暫時的休息,就如同吃飯可以暫時免除饑渴一樣,但,這并不是生命的全部。你必須用平靜的心去以一種新的眼光看待事物——智慧的眼光。當心在這種智慧中穩固時,就不會粘著世間好、壞的標準,也不會被外在的現象所動搖。有了智慧,糞便可拿來做肥料用——所有的經驗都會變成內觀(慧)的泉源。通常,我們喜歡受人贊揚,厭惡被批評,可是,要以一顆清明的心來看,我們視它們都是空的。因此,我們能夠放下所有這一切,而尋找到平靜。
只要做就對了,不要擔心多久才能有結果。修習耐力,如果你的腿很痛,告訴你自己;「我沒有腿。」如果你的頭痛,就想:「我沒有頭。」晚上打坐時,如果昏昏欲睡的話,就想:「現在是大白天。」禪坐這段時間里,用觀呼吸的方法,如果胸口感到不舒服的話,做幾下深呼吸。如果心散亂,就憋住呼吸,讓心去它要去的地方——它不會跑遠的。
到了適當的時間時,可以改變一下姿勢,但是,可不要作一個煩躁不安和不舒服感的奴隸。有時候,就繼續忍下去反倒是件好事。你覺得熱,腿很痛,沒辦法專注——就叫它們全都死去吧!那種感覺會愈來愈激烈,直到突破的那點——突破之后,你會很平靜和清涼的那一點。可是,隔天你的心就會不想再做了。訓練你自己是需要持續的精進力的。修行了一段很長的時間之后,你就會學會何時該逼自己,何時該放輕松;學習去分別身體的疲憊與懈怠的不同。
不要在意開悟。種樹的時候,你種它,給它水,給它施肥、除害蟲,如果這都做得很好,樹自然會成長。不管如何,樹長得多快,都不是一件你可以控制的事。
剛開始,耐心與毅力是非常必要的,不過,一段時間之后,信心與堅定心會生起。然后,你就會看到修行的價值,而且會想繼續修行下去——你會想要遠離社交活動,而獨處于避靜之處;你會為了修行而特別騰出時間來修行和探討自己。
從基本的步驟開始修行吧——誠實、清凈和覺醒你所做的一切,其他的自然會接踵而來。
〖佛陀的喜悅〗
如果一切都是無常、苦(不圓滿)、無我的,生命還有什么意義呢?一個注視著一條川流不息的河水的人,如果不希望河水流動,不希望它照著它的本然不斷地改變,他必將痛苦不已。另外一個人了解河流的本質是不斷地改變的——不論他喜歡與否,因此他就不會痛苦。去明白生命如這流水——歡樂的空、自我的空,就是去找尋穩定和苦的解脫,尋找世間真正的安寧。
「然而,」有些人可能會問道:「什么是生命的意義?我們是為了什么而出生的?」我沒辦法告訴你們。為什么你要吃東西?你吃東西是為了不需要再吃任何東西了;你出生是為了不再出生。
論及事物真實的本然,它們的空或無,非常困難。聽了這些教導之后,我們必須展開方法去理解。
為什么我們要修行?如果沒有為什么,那我們就是在平靜之中了。憂傷是無法追隨一個如此修行的人的。
五蘊是殺手,執著身體,就會去執著心;反之亦然。我們必須停止去相信我們的心。用戒律和內心的寧靜來增長抑制和相續的正念。然后,你將洞徹快樂和不快樂的生起,也不會跟隨它們。了解所有的狀況都是無常、苦和空的。學習冷靜,在這樣的平靜中將會產生佛陀的「真正的喜悅」。
〖永恒的佛陀〗
本來的心如同純凈、清潔的水,帶著最甜美的滋味般閃爍著。但是,如果心是純凈的,我們修行就此結束了嗎?不是的,即使心是純凈的,我們也不能去執著它。我們必須超越所有的相對,所有的觀念——善、惡、凈、不凈。我們必須超越自我和無我,超越生與死。認為有一個自我去再生,真的是世間的麻煩。真正的純凈是無限的,無法觸及的,超越所有對立和創造的。
我們皈依佛、法、僧,這是每一個出現于世間的佛陀的傳承。這個佛陀是什么?當我們用智慧之眼去看,就會了解到,這佛陀是永恒的、不生的,無關于任何的個體、歷史、形像;佛陀是一切眾生的基礎,是如如不動心的真理的領悟。所以,佛陀不是在印度覺悟的;事實上,他從來沒有覺悟,從未生,也從未死。這永恒的佛陀是我們真正的歸宿,我們常住的地方。當我們皈依佛、法、僧,世間所有的事物對我們而言,都是解脫的。它們變成我們的老師,宣說著生命真正的本質。
〖尋找佛陀〗
阿姜查對于西方弟子的來來去去特別地寬容。依照傳統的規矩,一位新出家的森林僧,在他開始苦行云游以前,必須跟他的第一位師父過至少五次的夏安居。阿姜查強調,規律是他修行的主要的部份——嚴謹地、小心地守好出家人的戒,然后學習去尊循寺院的坐息和團體的規矩。然而,西方的弟子們就如受寵的小孩,在傳統上,被容許有更大的空間,可以四處參訪其他的老師。通常,當某人離開時也不會有什么驚擾或惦念。在《法》的生活中,是當下的、圓滿的、完整的。阿姜查說,對他而言:“沒有人來,也沒有人去。”
有一位美國弟子,只在巴蓬寺里修行了一年半,就請求并允許去云游并跟其他泰國、緬甸的禪師參學。一、兩年后,他帶回了許多云游的見聞、數月的格外精進修行和一些特殊的經驗。消完假之后,他受到如以往的對待。阿姜查結束他早上的法義探討及與僧侶、在家眾的事情處理完后,終於轉身詢問他,在森林道場之外是否有找到任何新的、更好的“法”。沒有,雖然他學習到許多新事物,但,事實上,在巴蓬寺里也一樣學得到。“法”,一直都在當下這里,等著你來看、等著你來修習。“是啊!”阿姜查笑著說:“我在你離開前,就可以這樣告訴你,但當時你是不會明了的。”后來,這位西方僧侶到阿姜查西方弟子中的大弟子——阿姜蘇美多的茅蓬,告訴他所有的見聞及奇遇,和他的新領悟與對修行的深厚內觀。蘇美多靜靜地聽著,同時準備著用森林里的某種植物的根所做的下午茶。當他把故事及內觀都敘述完之后,蘇美多笑著說:“啊,很好,不過,還有須要放下的。”如此而已。
然而,還是有很多西方弟子們繼續來來去去,但,他們都親身體驗了這一課。有時候,阿姜查會祝福他們的行腳——但是,通常他都會調侃他們。
有一位英國僧侶,為了尋求完美的生活、完美的師父而猶豫不定,來來去去、出家還俗好幾次。“這個出家人。”阿姜查終於責備道:“他的僧袋里有狗屎,因而認為每個地方都很臭。”另一位英國僧侶,曾經出入於寺院,到歐洲、工作、訂婚、又出家好幾次。有一天,他正坐在阿姜查的茅蓬外,阿姜查便向大家說:“這個出家人所要找的,是一只有胡須的烏龜,你認為他要走多遠才能找到呢?”
另一位西方僧侶因為受到挫折的緣故,便去請求阿姜查允許他離開。因為修行和尊循寺院生活很困難,所以這位出家人開始挑剔周遭的環境。“其他的僧侶話太多了。我們為何要課誦呢?我要有更多的時間獨自禪坐。年長的僧侶也沒有好好地教導新進比丘,還有你。”他譴責阿姜查:“就連你看起來都不像開悟了。你總是在課誦,有時很嚴格,有時又似乎漠不關心。我怎么知道你有沒有開悟?”
阿姜查對這點哈哈大笑,使得這位僧侶又氣又好笑。“在你看來,我并沒有開悟,那是件好事。”他說:“因為,如果我符合你的開悟形象,符合你對覺悟者應有的舉止觀念,那么,你就會依然執著於向外的尋找佛陀之中。他不在外面,而是在你自已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