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的選擇(二)
根據歷史的記載,佛陀在印度給了三類教法;根據小乘的理論,佛陀只在鹿野苑轉了一 次法輪,開示四圣諦。小乘和大乘之間一直有理論上的爭論,小乘堅持認定佛陀從未真正給過大乘教法;而大乘還是得承認小乘是佛陀給予的教法,因為小乘是大乘的基礎。
輪回就像一場病,不同的乘就是治病的不同方法——能這樣思惟是有幫助的。如果你去找一位小乘醫生,他會規定你飲食必須節制,在固定時間吃固定分量的藥,沒有自己斟酌的余地;如果你沒有偏差地遵照他的指示去做,就會痊愈。相對地,如果你去找一位大乘醫生,他就像另一種治療師,為你開列許多不同的食物和藥品,然后要你根據身體在不同時期的需要,運用自己的智慧和直觀力來決定什么時候吃什么東西。如果你判斷錯誤,可能會病得更厲害;但是如果判斷正確,就會達到你從未想見的健康狀況。
很明顯地,不同的人心儀不同的醫生。有些人只要醫生為他們開出固定的處方,讓病好起來就可以了;另外有些人比較喜歡多一點自主權,愿意嘗試不同的可能性,也不在乎冒一點險。
根據大乘,只要動機善良、能夠利益眾生,那么使用任何方法都可以。然而,就算從大乘的觀點來看,釋迦牟尼佛示現出離,成為持戒比丘,而不留在王宮當王子的理由——就是因為這樣,以一般情況來說,小乘更合適大多數人。
小乘最重視個人的解脫,因此盡管有居士戒,要成為真正認真修行的人,幾乎一定要出家才行。大乘以利益眾生為優先,要不要出家決定于哪一種生活方式能為眾生帶來最大的利益。
從前面醫生的例子來看,大乘有更大的自由來選擇——利益大,危險性也高。由于彈性大,所以利益自他的可能性便提高不少;危險則是對于某些大乘的藥上了癮,變成在增長疾病而不是在治病。
大乘行者常說他們做某件事是為了利益眾生,而實際上,則是在增加自我、占他人的便宜。由于一切事物是由動機意圖來決定,而自我所玩的游戲又非常巧妙,因此要真正地跟從大乘并不容易。從這個角度來看,小乘一板一眼的修行方式就實際多了:行者只要守戒,避免某些行為即可,根本不用去擔心什么是正確的選擇?有沒有正確的發心?和大乘不同的是,小乘行者永遠都可以精確地知道自己是否破戒?是否走入歧途?這樣就很難欺騙自己為做出的事情找借口。
印度的佛法理論分成四派:毗婆沙宗、經部宗、唯識宗和中觀宗。前面兩宗屬于小乘,后面兩宗屬于大乘,每一派都有不同的系統以及分析實相的獨特方式。
簡單地說,這四派都在回答這類的問題,譬如,什么是實相?什么是真實?有沒有什么超越了我們的迷惑、幻覺和想像?有沒有真實存在的東西?如果有的話,又是什么?是誰或者是什么創造了宇宙?
佛教出現之前,印度就已經有許多信奉神祇的宗教,它們都假設有各種的造物主以回答上面這些問題。為了回應這個狀況,毗婆沙宗發展出非常精巧的辯論,證明沒有任何造物主或永恒的神存在,現象也不可能沒有原因地出現。但毗婆沙宗相信,在絕對的層次上有不可分割的次原子粒子存在。中觀宗則堅持,任何事物都不可能真實存在,因此所有認為有東西實存的理論都不正確。根據中觀宗的看法,是有所謂正確的相對真理存在著,那就是人們不加分析就認為理所當然的日常生活事件和現象;在相對層次上,中觀宗也接受這些,而不加分析太陽升起、太陽落下、花開等等。相對真理作為發展絕對真理模型的基礎是很有用的。絕對真理不能被想成像真空那樣,所以通常都把它想作相對存在事物的絕對本性。
一切佛法修行目的都在于了解心的本性,但是修行的方法則有差別:有些法門以調伏自心的方法了悟心的本性,有些法門則讓心變得更純真、更明顯;極端的苦行除非用來間接地調煉心性,否則佛教各宗派都不鼓勵。除了有調煉心性的可能外,佛教不認為折磨身體或耗盡體能有任何利益。實際上,佛陀十二大行之一,就是經過六年苦行之后,摒棄了苦行——極端苦行不僅對修道沒有幫助,反而妨礙證悟。
佛教清楚地區分理論與實修。話雖如此,修行也必須先了解見地,這樣子理論與實行才能一致。就好比住旅館要先登記一樣,即使你沒有一直待在旅館的房間里,甚至把大部分的時間花在旅館外面,但是,不論你身在何處,仍然是說你住在旅館里,因為你已經登記了。
如果理論和實修不同,以致于修法和見地沒有關系,那么修行就無法達到了解空性的唯一目的。如果修行不具無我見,那么不是落入常邊,就是落入斷邊;這兩者都會加強二元對立,而不是除去它。這表示不具空性正見的修行,使你在輪回中陷得更深。
如果你偏向常邊來修行,就會相信有個堅實存在的“你”要成佛,而成佛則是能夠獲得的固定東西——認為你的“自我”可以成佛,就如同想像你可以參加自己的葬禮一樣。你可能會誤以為,只要做一些修行、或接受無數的灌頂、會見許多喇嘛就具有功德。你可能經常檢查自己進步了多少,以及修行帶給自己多少改善。也許你覺得有些夢和意象有特別意義,讓人厭煩地不斷描述它們的細節。你認為上師是位具有超能力能顯示神通的人,誤以為所謂神圣的見地,就是把上師看成一個可以拯救你、賜給你證悟的神。
斷見傾向的修行很難維持,因為你不相信因果,也就不會真正認為修行能利益你、或改變你的生活。你的基本態度可能是“生命根本沒有價值,活過了就死去”。如果修行的效果不是非常明顯,你就抱怨修行無效;即使修行有些結果,你也很容易僵化在不存在的見解之中。因為不了解緣起,在你眼中,上師是與你分離的另一個人,那么他如何能幫助你呢?
如果你避開這些極端,把見地的智慧與實修的方便結合起來,就能了悟究竟實相。
在你修習菩提心和慈悲時,維持正見仍然非常重要;這些可能是最有價值的法門,同時也是最根本、最容易去做的。就像其他法門一樣,它們可以調伏身心,幫你證悟心性;但除此之外,這個法門還教你如何去愛一切眾生。有些人認為這種東西既沒有意義也不可能做到,但是如果你能了解空性,把空性帶到修行之中,那么它就會既有意義又有可能做到。有一點很重要,必須銘記在心,見地是要證悟的目標,修行是證悟這個目標的方法,但必須從一開始就把這兩者結合起來,才有結果。
佛法中的慈,就是希望一切眾生快樂;悲,就是希望一切眾生脫離痛苦。要成就慈悲并不見得這兩個愿望必須完全實現才行,否則過去諸佛就都沒有成就慈悲了,因為世間仍有那么多不快樂、受苦的眾生。空性的見地使慈悲的修行有成功的可能。改變你的發心,就能成就慈悲,而不是非要改變現象界的任何東西——而“空性見”可以改變發心。
由于“空性見”讓你了解悲的客體并無本性,所以你不會被他們的苦難壓垮;由于了解主體的空性或了解無我,因此就不再局限于關心他人以滿足自己的需要。空性之見無邊際,慈悲和其對象也都沒有界限。
菩提心就是使一切眾生成佛的熱望。同樣地,要有菩提心,就必須對空性有所了解;否則你就必然會同意克利希那慕提〖編按:西元一八九五到一九八六年,印度婆羅門出身。印度的佛教徒肯定他是中觀的導師,印度教徒則認為他是徹悟的覺者、近代最偉大的靈性導師〗那類人的看法,認為心不可能完全地利他。缺乏“無我見”,當然很難想像有這種心;只要你相信有堅固存在的“自我”,就不可能有完整的菩提心。如果“自我”真的存在,那么只關心自己和自己的所有物就完全合理;但是,如果沒有一個須要去關心的自我,你就能自由地把自己供獻給他人。你一旦開始了解自我只是個幻覺,就有機會對每一個人生起慈悲和菩提心。很自然地,剛開始這些修持會有些自私的原因:可能因為你相信這樣做能了解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