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正確的見地
第一節見地
在討論正確或錯誤的見地之前,首先要知道什么叫做“見地”,以及為什么任何哲學、宗教或意識形態都須要有某種見地。簡單地說,見地就是你如何看待事物。不論覺察到了沒有,我們都有某種見地,也就是我們心中對于事物是如何如何的一種看法,這使得我們能夠以一種特殊的方式來看待這個世界。
除非哲學或教義能有自己的真理地圖,否則就無法告訴你如何才能達到它所設定的最終目標,它頂多只能送給你幾種不同的車子,讓你在一堆沒有街名的迷宮中行駛。這就像是去找一位以全盤醫理來治病的醫生,或者去找另一位只根據你的某些癥狀就隨便從柜子上拿些東西給你的醫生之間的差別。
假設你約定某個時間去應征工作,一位在那家公司的好朋友警告你,主持面談的人很敏感;你知道主考官很敏感,因此知道在面談時該如何應付他——要是沒有這種消息,你就只能盲目地處于那個狀況之中了。
有些方法或許很刺激、震駭、富有異國情調又多采多姿,這些方法也能夠產生許多結果。但是,沒有基本的見地,你就不知道現在位于何處、目標是什么以及如何達到目標,而沒有基礎和目標的方法,只不過是另一種形式的廉價娛樂而已!今天有許多自稱是老師的人,提供許多缺乏基本見地的修行方法,卻根本不知道它們從哪里來、要到哪里去。
在序文里,我們討論過自我的見地以及自我如何看待事物。自我以它的見地為基礎來決定:這是美的,這是丑的;這可以滋養我,我要它:這是個威脅,我必須避免它。這些決定創造出某些模式,使我們在特定狀況下,以有條件、特定的方式來感覺、思考、回答、行動和反應。接著,自我就把所遇到的狀況加以粉飾修改,使它能夠并入這些模式中,進而證明了自我觀點的正確性。奇怪的是,自我根據自己的觀點作為修行的途徑,它經常思考、分析,時刻注意自己的觀點。這樣的修行結果,產生了數不清的行動去追求自我見地所認可的成就或證悟。
我們一直都是不假思索地接受自我和它的模式,它們從開始就很健全,今天一樣這么有力和根深柢固。但是依照佛教的哲學來看,任何事物都是由因、緣所產生的,因此,自我和它的模式,也只是經過不斷訓練、不斷滋養的因、緣下所產生的結果。所以,當一個弟子向老師抱怨,為什么精進修行十二年還是煩惱熾盛、大樂仍舊遙不可及時,老師反而覺得好笑——如果學生靈性修行的努力程度能有進修自我的一半,那么他們在短時間內就成佛了。
雖然我們已經花了很長的時間來發展自我,但是只要對于“無我”有一點了解,就能夠切斷自我的多重面具,而發現:在自我的面具下,什么都沒有!知道了這一點,真令人振奮:自我是個道地的大騙子,它沒有真實存在的本性,只是一堆假扮成某人的面具;無我才是我們真正的狀況,面具可以拿下來——沒戴面具根本就沒有面具可拆。
“見地”永遠要依*持有見地的人。見地是你所立足的那個平面,見地是你決定如何看待事物的標準。廣義上來說,見地可分為兩種:傳統性的見地與理論性的見地。
“傳統性的見地”,就是普通人看待事物的方式。從人類到蚊蟲,每個眾生都有他獨特的見地。除此之外,還有群體的見地,這是指某個特定團體的成員所共有的相似觀點。絕大部分的人類中,對于什么叫做女人,都有相同的看法;而團體中的每一分子,又有他自己的觀點。貪欲熾盛的人,認為女人非常可愛,把她們當作性對象;同樣的一個女人,對于一位持戒精嚴的修行者來說,就是丑陋、惡心、臭穢、不凈的,有些宗教狂熱分子甚至把女人當成低等生物。人類認為身體很珍貴,從蚊子的觀點而言,人的身體就是一個賣著許多美味飲料的酒吧。
更精確地講,傳統性的見地就是不受任何理論分析系統影響的見地。這種見地以常識來接近真理,不牽涉到分析,它認為事物表現出來的狀況理所當然地就是真實的狀況。譬如,農夫根本不用分析就知道牛有沒有角,他只要用眼睛看一下,然后把看到的現象當成事實;他也不會去想,到底牛角從哪里來,或是牛角的本性如何。
“理論性的見地”就是以某一種特定的分析系統去看待心、現象和組成“實相”的其他部分。這種見地包括了多數主要宗教(這是指除了純粹迷信、盲信外,某些智力分析系統的宗教),同時也包括了某些哲學體系與某些現代科學。
大體而言,我們對有些事物抱持著傳統性的見地,對其他事物則抱持著理論性的見地,有的時候則在兩種見地之間換來換去。
第二節兩種見地
根據佛陀的教法,一件事物可以從兩種觀點來分析:“它的顯現”以及“它的本性”。每件事物都包含這兩面,連你正在看的這本書也不例外。因為你所受到的影響,所以“它”顯現為一本書;對于一只小蟲子而言,它可能顯現為一種食物。因為所受到的影響不同,所以它的顯現也就不同。與這共存的另一真理,則是超越一切影響的本性。
記住,一種見地,只有當有人持有它的時候才存在。假設甲、乙兩個人同樣看著某座雪山,甲用自己的肉眼直接看雪山,乙則戴了琥珀色的太陽眼鏡。太陽眼鏡干擾了乙對于山的觀察,所以在乙的觀點中,山呈現琥珀色。甲可以直接看山,沒有干擾,所以“雪山的顯現”對他而言是白色的,同時也是“山的本性”;乙雖然可能知道雪山應該是白色的,但只要他戴著太陽眼鏡,就只能看到“山的顯現”,而看不到“山的本性”。不僅這樣,如果乙一出生就戴了有色眼鏡,那么他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做白色,對這樣的乙來說,世界上存在的雪山全都是琥珀色的。
事物的顯現與事物的本性,并非分離的兩種真理,而是一體的兩面,只有當有非實相的見地時,才有所謂實相的見地。對甲而言,“山的顯現”與“山的本性”完全一致,因此,所謂兩種真理,也就是有一種狀況叫做實相,另一種則是歪曲掩蓋實相的虛假狀況的概念,
根本無從產生。
但是我們怎么知道甲所知道的白色的“山的顯現”與“山的本性”一致,而乙所知道的琥珀色山就不是呢?那是因為我們明白琥珀色眼鏡干擾了乙的色覺,使他根本不可能見到“山的本性”——乙的看法經過過濾,甲則沒有。所謂看見“它的本性”,其實就是在觀看時沒有受到干擾罷了。
現在我們要用太陽眼鏡和雪山的例子來說明兩種真理,也就是古典佛教哲理中的兩種見地。戴太陽眼鏡看山的乙,代表了主體自我透過煩惱的濾光鏡看客體世界。如果主客體之間或是觀察者與景色之間存在著某種干擾或濾光鏡的話,所得到的見解就稱為無效的或相對的真理;兩者之間沒有干擾或濾光鏡存在,所得到的見解就是絕對真理。換句話說,相對真理就是透過濾光鏡的“它的顯現”,絕對真理則是實相沒有透過濾光鏡的“它的本性”。
“自我”是一種假設、一種決定、一種受干擾的見地。這表示自我的觀點因為受到過濾,所以是扭曲的。以道德的立場來判斷自我是好、是壞,或者判斷它是否真實存在,都沒有意義。如果你認為自我不好,就可能徒勞無功地責備自己;另一方面,認為自我不存在,執著虛無式的無我,可能會感到徬徨迷失,這也沒有益處。所以,與其評斷自我,不如檢查它。
“自我”是一種誤解,但卻被當成了正確的見解,它只是一個幻相。根據佛教,“我”和“我自己”的這種持續感,既是無明,也是無明的結果。無明就是不明白,沒看到全豹——你可能只見到片斷、零星的東西,卻不了解全盤的情況。這就像盲人摸象的故事一樣:第一個盲人摸到了尾巴,認為大象就像一條繩子;第二個盲人摸到了大象的身軀,認為大象就像一堵墻;第三個人摸到了大象的鼻子,認為大象就像一條蛇;第四個人摸到了大象的腿,認為大象就像一棵樹。最后,這些人為了爭論大象到底像什么而互相殺戮。
當自我是主體的時候,它就是無明;當自我是客體的時候,它就是無明的結果。為了說明自我如何既當主體又當客體,我們再度用乙來代表那個戴著琥珀色眼鏡看東西的主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