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懷瑾先生側記 作者: 劉雨虹
南懷瑾先生側記(七)
重整中國文化斷層的宏圖大業
——南懷瑾大師在全球推動兒童讀經運動
魏承恩整理
一九九七年八月,金溫鐵路全線鋪通。國父孫中山80年前的夢想、溫州和周圍16縣1500萬父老的期盼終于實現了。這條鐵路全長251公里,有隧道35公里,沿線地形復雜,施工艱難。從申請報批到竣工,總共投資近30億人民幣,費時10年。南懷瑾大師在依靠民間力量,完成這一艱巨的鐵路工程后,又提出新的目標:重整中國文化斷層,推動兒童讀經運動。按照他的想法,這一比金溫鐵路更為艱巨的文化工程,也只有依靠民間的力量來完成。
一、一個沒有文化根基的民族是沒有希望的
南懷瑾大師為什么要推動兒童讀經運動?這首先基于他對近百年來中國文化出現斷層的深刻危機感。無論是在著作中、講堂上,還是在與學生或友人的言談中,南老師都表達了對民族文化發展命運的深切關懷。他常說,一個國家,一個民族,亡國都不怕,最可怕的是一個國家和民族自己的根本文化都亡掉了。這就淪為萬劫不復,永遠不會翻身。我們只要看看猶太人就知道。自摩西出埃及,到現在二、三千年來,猶太人在世界上始終是第一等人。在幾千年以后的現在又重新建國。猶太人幾千年來的教育,自成一個獨立的系統,始終保存他自己的文化。可是世界上的人忽視了這一點,尤其我們中國人更不注意。
南老師無限感慨地說:“中華民族有著五千年的文化歷史,如今卻像個乞丐一樣,向西方討文化的飯吃。”這是因為中國歷史進入近代后,經濟、科技和軍事等許多方面都落后于西方國家,遭受西方列強的欺負和侵略。一些知識分子尋找中國貧窮落后的原因,結果把賬算到了文化傳統的頭上。他們以為是舊的文化、特別是孔子的儒家學說禁錮了中國人的思想,拖累了中國社會的進步。尤其是“五四”運動時的一班人,為了使中國走向現代化,提出打倒“孔家店”,推翻舊文化。可是,他們分不清什么是中國文化傳統中經過幾千年考驗積累起來的精華,什么是后來人穿鑿附會、肆意曲解,加進去的糟粕,結果就把精華與糟粕一起拋棄,就像倒洗澡水把小孩一起倒掉了。舊文化推翻了,新的中國文化是什么,并沒有建立起來,就這樣把中國文化傳統攔腰砍斷。
他們徹底否定中國傳統教育,提倡接受新的教育。傳統教育以人格的養成為貫徹始終的精神。新的教育內容和方法,對于開啟國民知識和普及教育的效果,的確迥非前代可比,但知識并非就是學問。人格的養成和國家民族文化的傳承,并非有了知識就能成功。我們現在的教育大體上都是傳授知識和技能,并沒有真正顧及到國家民族承先啟后的百年大計。現在的教科書變得只學語言,沒有文化。小孩子上學讀的是“小貓叫,小狗跳,貓叫狗跳好熱鬧”,沒有任何文化內涵。這種教育方法一直沿用到現在,造成的流弊與禍害是很大的。這一代的中國人變得沒有文化根基,文化斷層很嚴重。
南老師多次意味深長地說:一個沒有文化根基的民族是沒有希望的。沒有自己的文化,一個民族就不會有凝聚力,始終像一盤散沙。沒有自己的文化,一個民族就不會有創造力,只會跟在外國人屁股后面模仿。沒有自己的文化,一個民族就不會有自信心,也不可能得到外人的尊重。其實,中國經過幾千年考驗形成的文化如果丟棄,絕對是人類的巨大損失。中國文化的繁榮發展,對人類進步都有巨大的積極意義。現在,西方國家在現代化過程中已出現很多社會病。這些社會問題依靠西方文化本身已很難克服。很多有識之士反而從中國傳統文化、從東方文明中尋找解決的辦法。而我們中國人反而妄自菲薄,看不起自己的文化,月亮也是西方的圓,這不是開放,而是淺薄。
二、寄希望于兒童,寄希望于未來
半個多世紀以來,從大陸到臺灣,從美國到香港,南懷瑾大師漂泊天涯,但一直苦心孤詣地為重整中國文化斷層在奔走、在呼號。近年來,南老師更強調文化重建要從兒童抓起。他說,“像我們這個年齡層,七、八十歲的人快要死光了,將來要想靠我們承先啟后、繼往開來,把國家民族文化保存下來是幾乎不可能的了。”而從三、四十歲的人,從小就沒有打好中國文化的基礎,不中不西,不今不古,很難擔當復興民族文化的重任。這一代沒有辦法了,只有寄希望于兒童,寄希望于未來。趁我們接受過傳統文化教育的老一輩還在,極力培養下一代,把中國文化的薪火傳下去,使得命如懸絲、不絕如縷的文化傳統得以保存,進而發揚光大。南老師經常動情地說:“我是看不到小樹成長的那一天了,但我相信,小樹是一定會成長起來的。”
每個民族的文化都有其寶貴的文化資產,這是傳統得以代代相傳的載體,也是這個民族始終保持創造力的活水源頭。中國文化的優越性就在于由一批歷代流傳的經典構成了我們的文化資產。例如,印度也是一個文明古國,可惜他們的文化傳統是靠一代代人口耳相傳保存的。戰爭的浩劫,人口的遷移,民族的融合,口耳相傳的歷史文化很容易中斷。因此,印度到現在就沒有完整的歷史記載。公元三到七世紀印度的許多歷史面貌還是從西行取經的中國和尚,如法顯、玄奘和義凈的著作中知道的。即使有些國家保存了古代文獻資料,但也未必能對后代產生影響。因為世界各國的語文,如英文、德文、法文,文字和語言是合一的。語言大約三十年一變,所以一百年前的英文、法文書籍到了今天,除非專家,否則是莫辨雌雄的。我們中國的老祖宗,曉得語言是要隨時代變化的,所以把文字脫開了語言。只要用很短的時間,經過兩、三年的訓練就會寫出來。這種文字,也就是文言文。單獨成為一個系統,表達了思想。中華文化的寶庫都在上下五千年的古典書籍里,古書都是用文言文寫成的。文言文所保留下來幾千年前的思想,對后人來說沒有障礙。通過文言文,后人就能憑借這些經典與前人溝通,從前人的智能中吸取思想養料。中國的文化傳統就這樣一代代延續下來,但每一代人也不是墨守成規,總有自己的創造和貢獻,使我們的文化充滿生機。每一代人的文化創造力就是立基于這些經典之上的,經過融會貫通,推陳出新,轉化出新的生命力。
然而,“五四”運動時,胡適一班人提倡白話文。這本來有益于普及文化,但他們卻以廢棄文言文為代價。于是,這一代知識分子不再能夠使用文言文,基本上就讀不懂古書,結果失去了民族文化發展的源泉,無法再從傳統經典中吸取養料,產生出新的創造活力。相反,只得拾人牙慧,從歐美文化中一麟半爪地討一點來賣弄。因此,如今提出重整中國文化斷層,不是一句空洞的口號,而是有實際內容的,就是要培養熟悉中國古代文化經典的一代人,找回打開這個上下五千年文化寶庫的鑰匙,讓傳統重新成為文化創造的動力。
兒童讀經運動,就是提倡教十五、六歲以前的孩子讀書、背書。讀誦的內容,包括中國傳統文化儒家、道家很基本的一些書,甚至也可以包括一小部分佛家的書。南老師說,不管四書五經,或是其他古書,任何一段,教小孩子像唱歌一樣,很輕松愉快地背誦,不給他講解,偶爾稍稍講一點。這樣背下去以后,一輩子都有用,一輩子都忘不掉。不但中國文化要背,外文也可以背。教小孩子背書,這是中國人已喪失的基本教育方法,可以說西方人也忘記了。人類原始的教育方法,只有一個,就是背誦。尤其是讀中國書,更要高聲朗誦。朗讀多了,音韻和字義等因素都會逐漸影響讀者,書讀百遍,其義自現,慢慢悟進去,將來長大后的學問就廣博了。在中國古代,這是個普通的教育方法,但在二十世紀中國開始接受西方文化后,對兒童的教育,不再采取朗誦、背誦的方法,而著重知識的灌輸和理解。這是受美國教育家杜威實用主義思想的影響。胡適等人將杜威“生活即教育”、“理解為教育前提”的理念引入國內之后,將背誦經典視為食古不化的傳統積弊。他們主張:教材的選編要按照分類化原則,依兒童理解能力,按部就班,由淺入深,由易到難,他能懂的才教。教育目標遵循實用原則,兒童生活上有需要才教。教學方法要注意興趣原則,也就是要順應兒童的興趣,有興趣才學得好。結果兒童教育就變成了“小貓叫,小狗跳”。其實,背書的方法不但不妨礙社會發展,反而使社會文化更發達。背誦可以增強一個人的智力、記憶力、思考能力,使頭腦更細膩、更精詳。
南懷瑾大師對兒童背誦經典的這種看法是有科學依據的。德國醫學博士林助雄醫師論證說:人類有兩大學習能力,即記憶力和理解力,記憶猶如計算機資料的輸入和保存;理解猶如程序的設計和應用。沒程序空有資料,則資料是死的;沒資料空有程序,程序是虛的。二者缺一不可,但記憶力與理解力在人生成長過程中的發展曲線是不同的,依據人類學家和心理學家研究,一個人的記憶力發展是自零歲開始,一至三歲即有顯著發展,三至六歲,其進展更為迅速,六至十三歲,則為一生中發展的黃金時代,至十三歲為一生記憶力的最高峰,以后最多只能保持此高點,往往二十歲以后,心境一不平衡,便有減退可能。而理解力的發展,與記憶力大有不同,理解力也是自零歲開始醞釀,一至十三歲總是緩慢上升,十三歲以后方有長足之發展,十八歲以后漸漸成熟,但依然可因經驗及思考之磨練而一直有所進步,直到老死為止。十三歲以前兒童正處于記憶力黃金時期,因此,提倡兒童背誦經典的效果最好。
其實,處在記憶力最佳狀態的兒童,即使不引導他們記住有價值的經典作品,他們也會去背誦廣告詞,流行歌曲。因為重點不在理解,而在記憶,所以“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與“小貓叫,小狗跳,貓叫狗跳好熱鬧”的難易程度完全一樣,而前者對文化生命而言更有意義。經典名著有益于人格智能的培養、對歷史文化的了解和對文學造詣的訓練。讓兒童自小就接觸最有價值的書、永恒之書,只要有價值,不管艱深不艱深,讓兒童多念、多反復乃至背誦。只要能背,不管懂不懂,這些內容不僅會存入大腦記憶,而且會烙印在潛意識里,而潛意識的妙用就在于無需經過意志的運作,能直接地、默默地、自然地影響人類的思維和行為。所以兒童讀經,選擇古代圣賢的智能精華是正確的。因為假以時日,讀經的人多少都會受到經典的潛移默化,陶冶性情,使心性向善、向上。讀經兒童“有口無心”,沒有考試的壓力,亦不必要求理解,在不知不覺中就完成了文化教育的目的。
近年來,腦神經科學研究有相當多的突破,對于兩腦側化作用,以及右腦對認知程序的影響有較深入的了解。理解力基本是左腦的活動,潛在層次的活動就在右腦。背誦記憶不僅不妨礙理解力,反而成為理解力發展的基礎,而旋律、韻律又可增強記憶,讓記憶不僅止于短期背誦效果,而能透入心靈深處。兒童讀經背經的過程類似念唱,眼睛看經典上的文字時透過視覺作用刺激右腦,而念唱的律動也激活了右腦,至于仔細辨字以便記憶則是左腦的工作。所以整個讀經過程恰恰動用了左右腦功能,使左右腦運作得以同步。根據研究,左右腦有同步效用時,學習能力可增加2至5倍。兒童只要反復誦讀一篇文章,耳朵聽進什么,眼睛看到什么,只要放松跟著念就行。這種直覺的學習法,能讓腦內的壓力得到舒解,完全松懈、有趣,使腦波從β波轉換至α波,也就是說,讀經背經一而再,再而三地有機會舒解身心壓力,并能在α波的腦與潛意識互動過程中加強了創造力、靈感、注意力、判斷力及記憶力。
美國醫學博士楊定一醫師在臺灣長庚紀念醫院進行兒童讀經所經歷的身心變化的科學試驗。他說,初步研究顯示:參加讀經活動的兒童,其記憶力增強,且數項EEG變化也類似深度打坐的反應。當朗讀經典時腦波韻律慢下來,而且比較同步,類似激光作用。這些腦波變化,可以解釋為兒童在讀經時所呈現寧靜安詳的身心狀態,也因此更有助于注意力集中與持久。經常有家長表示,參加讀經活動后,會迸發創造性見解,這些是與緩慢的α波及同步的腦波韻律十分有關聯的。
其實,今天的西方學者也已經注意到中國傳統背誦教育法的優點。瑞典漢學家高本漢指出:“中國學生即使在低年級里,必須背誦幾種大部的經典,并須熟記歷代名家所作幾百篇的文章和幾百首的詩歌。這種學習的課程,采用了已經二千年養成大家于古代文書具有特別熟悉;結果,對古代的歷史和文學,又產生一種崇敬的心理,這實在是中國人的一種特色。這種積累起來的大資產以供中國作家任意的使用,在文辭上自然能得到有效的結果。”
三、以民間的力量推動兒童讀經
南懷瑾大師在全球華人社會推動兒童讀經運動,是1997年聽說王財貴博士在臺灣提倡兒童讀經后開始的。
王財貴是國學大師牟宗三先生的弟子,現任臺灣國立臺中師范學院語文教育系的副教授。王財貴博士從1994年起就在臺灣提倡兒童讀經,到處奔走講演,希望以中國文化寶典開啟兒童的純潔心靈,讓他們從小在潛移默化的熏陶中,奠定優美人格的良好基礎,繼承中國文化傳統。他將精選編排的經典標注拼音,教人以多種形式帶領兒童在輕松愉快、沒有壓力的氛圍下,唱念背誦,以便在不知不覺中識字、拓展知性悟性,陶冶情操、培養人格。多年來,王財貴博士傾心傾力地為社會凈化、人性升華的理想而默默耕耘。然而,在當今這個金錢至上、人欲橫流的社會,他常有孤掌難鳴之感,兒童讀經推展緩慢,始終難成氣候。此時,他最需要的是能有一位德高望重的長者登高一呼,將兒童讀經推向更廣闊的社會領域。
這樣一位長者終于出現了。南老師從學生李真吾女士那里聽到王財貴提倡兒童讀經的介紹后,立刻予以熱情的支持。因為這符合他重整中國文化斷層的理念。南老師從這一當時還處在萌芽狀態的創舉中,看到了其日后波瀾壯闊的發展趨勢。兒童讀經為培養下一代,傳遞中國文化薪火,找到了一條實實在在的途徑。1997年秋,南懷瑾大師把王財貴博士請到香港,舉行一次公開講演,講述他的理念,介紹指導兒童讀經的具體做法。然后,南老師決定將推動兒童讀經運動作為他領導的國際文教基金會的一項長期任務,指定李真吾女士具體負責兒童讀經的組織工作。南老師知道,由于官僚體系的包袱,兒童讀經如果要在取得各地政府的支持后再推動,實在是很難的。因此,這個運動一開始只能像修建金溫鐵路一樣,依靠民間力量來推動。于是,南老師運籌帷幄、調兵遣將,兒童讀經運動分別在臺灣、香港和中國內地激活了。
在臺灣,國際文教基金會先選定在臺北薇閣學校推廣。這所私立學校在臺北以其高質素的教學聞名,擔任董事長的是南老師的學生李傳洪,也是李真吾女士的弟弟。薇閣學校從幼兒園的四歲小班和五歲大班起就都設有讀經課程,讓孩子背誦四書五經等古代經典。目前這一讀經課程開設已有三年。這個學校的學生在讀經后,不僅增加了識字和詞匯量,提高了閱讀能力和作文能力,而且人格也發生了變化,變得比較懂事,不與人計較,懂得體諒他人,具有反省精神,易于接受他人批評,容易靜下心來,具有羞愧心,能夠自我規范,愛整潔,守秩序。
王財貴博士提倡的兒童讀經也不再是孤軍奮戰,越來越多的家庭、社區和學校參與到這個運動中來,而且成效顯著。例如,臺中縣大里市崇光國小六年級四班,從四年級開始讀經,兩年后全班面貌徹底改變。這個班級開展讀經后,在整潔比賽、秩序比賽等團體競賽中,幾乎每次都拿全校第一;作文比賽、朗誦比賽、學科評比也都名列前茅。目前,全臺灣省參與讀經運動的少年兒童已從最初的1000人增加到80多萬人。
香港的兒童讀經運動起步較早。1997年6月,天平兒童基礎教育中心的主持人陳鴻遠律師從國際文教基金會聽到介紹后,就開辦了第一個“經典文學誦讀樂園”課程,招收一到四年級的小學生,每個星期到中心上課一個半小時,誦讀《論語》、
《大學》、唐詩、《三字經》等中國古代經典。由于課程效果顯著,不僅提高了學生的中文水準,而且改善了他們的氣質和行為,獲得家長和教師的贊同。現在參加天平兒童基礎教育中心讀經課程的學生已經從當初的25人增加到125人。天平中心不僅自己開展讀經活動,而且逐漸向香港其他教育機構推廣。他們協助九龍的伍華小學和馬鞍山的泰白紀念學校在全校范圍內開展兒童讀經活動,為他們提供教育大綱和免費培訓師資。目前這兩個學校的讀經活動正在如火如荼地開展起來。盡管在這個華洋雜處的前英國殖民地,推動中國文化殊非易事,但經過三、四年的努力,讀經運動正從天平兒童基礎教育中心擴展到香港社會。特區政府教育署的總督學在考察了天平中心的讀經課程后頗為欣賞,主動向其他學校推介。目前,不僅保良局屬下的各個學校開展了讀經活動,而且天主教會所屬的各校也在課外開設朗讀中國文化經典的課程。據保守估計,全香港已有3000到4000名學生投入了兒童讀經運動。這個曾經被稱為文化沙漠的城市開始露出中國文化復興的盎然春意。
四、兒童中國文化經典導讀
中國大陸幅員遼闊,人口眾多,文化也相對比較落后。尤其是經過十年“文化大革命”的空前浩劫,傳統文化幾乎蕩然無存。因此,這里自然成為南懷瑾大師推動兒童讀經運動的重點。雖然在大陸推動讀經的困難最多,但三年下來成績也是最好。目前大陸29個省市直接參加讀經的少年兒童已達100多萬人,受影響的成年人超過600萬人。各地開展的兒童讀經運動,既有在地方政府支持下,有組織、有計劃開展的,也有公立、私立學校自發加入的,還有民間志愿者自辦的大小義務教學班。從1997年秋開始在大陸推廣的兒童讀經運動,大體上是兵分兩路。一路是國際文教基金會李真吾、郭姮晏母女直接深入大陸各省,組織起來的“兒童中國文化經典導讀”。另一路是中國青少年發展基金會組織發動的“中華古詩文經典誦讀工程”。
1997年10月,王財貴博士在香港公開講演后,又在國際文教基金會李真吾、劉雨虹、周勛男等一行人就前往海南島,準備在那里首先開始兒童讀經的推廣試點。南老師的學生、海南航空公司董事長陳峰先生熱忱地接待了他們。王博士在大陸的第一次講演就在有上千名職工的海南航空舉行。萬事開頭難,雖然當地人對講演內容頗有興趣,但由于缺乏在內地組織教學的經驗,海南的讀經運動沒能順利地開展起來。出師不利,并沒有使南老師以及他的學生們氣餒。第二年的早春,南老師派遣李真吾、郭姮晏母女以及宏忍法師、趙海英博士等再次前往大陸,開始了“兒童中國文化導讀”的播種工作。李真吾女士母女倆都是學教育的。郭小姐出生于臺灣,13歲和家人一道隨南懷瑾大師赴美國定居,先后獲得美國紐約大學金融與國際貿易雙學士和哥倫比亞大學教育學碩士學位。她畢業后先后在一家美國投資銀行和法國里昂投資銀行在香港的機構工作。郭小姐自幼受到南老師的熏陶,熱愛中國文化。這次為了推廣兒童讀經,毅然辭去了銀行的高薪職位,與母親一道走遍了中國的大江南北、長城內外。他們在六個月里到過天津、北京、青島、煙臺、連云港、上海、武漢、云南、蘭州等地。他們的足跡還深入到貧困山區和偏遠邊陲。
天津是李真吾母女踏足大陸的第一站,也是國際文教基金會推動兒童中國文化導讀的起點。天津河西區的副區長張俊芳是讀師范出身的,因此聽到兒童讀經的介紹就如獲至寶。她說:“中央正在提倡素質教育,我們抓教育有了目標,卻苦于沒有能夠落實的方法。現在兒童讀經活動帶來了經驗,與國家的教育方針是完全吻合的。”1998年4月,在河西區舉行的第一場演講會就來了30多位校長。他們聽完演講后熱情高漲,紛紛要求作為兒童讀經的試點。最后,區政府選了10所小學、幼兒園作為第一批單位,實驗期為三年。一年半后,參加實驗的單位增加到14個,參加人數近萬人。上至區長、教育中心主任,下至校長、老師,層層領導重視,社區教育中心指派專職人員負責,并制定階段性的實施計劃。學校將每天誦讀的20分鐘排入課表,每天對誦讀情況有檢查、有記錄。學生各方面素質提高的事例比比皆是。河西區先后舉行了兩次兒童導讀活動展示會,并邀請臺灣讀經兒童同臺表演。他們還專門編印了一本《河西區中國古代經典導讀實驗成果集》。三年來,這個區的兒童讀經活動開展得扎扎實實,生動活潑,持續有效。武漢也是推廣兒童讀經較成功的一個地區。那里的讀經運動是從1998年8月開始的。1999年10月,國際文教基金會請王財貴博士到武漢演講,市教委通知市區400多所學校的校長、骨干教師參加,會后有數十所小學陸續開展,形成一個高潮。到目前已有59所小學、幼兒園在開展讀經活動,人數約有8000多。在南老師的家鄉溫州,劉煜瑞和南小舜先生創立了“紹南文化中心”,積極推廣兒童讀經。2000年9月17日,他們舉辦了“溫州古詩文朗誦音樂會”,300名兒童登臺朗誦《大學》等古代經典。12月17日,又舉辦了“小狀元比賽”,溫州市和附近樂清、泰順等縣的300名兒童參加了背誦《大學》等7個科目的比賽。2001年3月,該中心邀請武漢余一彥博士到溫州一帶巡回演講,推廣兒童讀經,聽講的師生和教育管理干部約有4000人。
當然,兒童導讀活動在各地的推廣并不都像天津和武漢那樣一帆風順。例如,推廣活動到了深圳,當地人就以為是在推銷課本,開口就是“能給我們多少好處”。大凡越是經濟發達的城市,越是輕視文化,兒童讀經運動的推動也就越是困難。正如南老師一再叮嚀的那樣:讀經活動一定要用鄉村影響城市的方式來做。
以后真的人才也會出在那貧困的窮鄉僻壤。因為他們才懂得去珍惜能夠讀書的機會。事實正是如此。有一次,李真吾母女和趙海英博士去廣東連州山區推廣。許多鄉村教師跋涉了五、六個小時、翻山越嶺來聽講演,為的是給當地學生帶回外界的學習訊息。這個山區每個家庭的年平均收入只有400元人民幣,但他們毫不遲疑地掏錢買導讀課本。因為這里的孩子讀書認真,如饑似渴地吸收知識。他們知道唯一能走出這窮鄉僻壤,到外地去謀求發展的就只有讀書這條路。河南長垣縣馬野村希望小學是一對農民夫婦辦的民辦小學,校長馬文仲還是一位全身癱瘓的殘疾人。但他們堅持帶領全校200個學生開展導讀活動已經二年了。學生們已經背完了《三字經》、《孝經》、《弟子規》和近百首唐詩。
國際文教基金會的同仁在各地的推廣中,發現導讀活動要成功需要一套適合現代兒童使用的教材。于是,南老師指定郭姮晏負責選編一套《兒童中國文化導讀》教材。郭小姐發揮自己所受教育專業訓練的特長,以及從南老師那里學到的中國文化知識,集中精力,迅速編成一套教材。這套教材包括《大學》、《中庸》、《論語》、《老子》、《莊子》、《孝經》、《千字文》、《黃帝內經》等古代文化經典,分成三個階段,每一階段共十二冊,約三到四年可以學完。在編成《中國文化導讀》后,她又選編了一套《兒童西方文化導讀》教材。與華東師大出版社簽下出版合約,使導讀活動有了自己的教材。
為了提升兒童文化導讀的品質,國際文教基金會還成立了兒童智能開發中心,并與華東師大教育科學研究院合作,在師大附屬的幼兒園、小學進行實驗教學。1999年8月,雙方聯合進行兒童讀經與潛能開發績效實驗。他們選取上海2所幼兒園和4所小學中的幾個班級為實驗班級,并選定了平行相關的對照班級。對實驗班級實行了兩個學期的經典導讀訓練,分別對他們在識字量、記憶力、注意力、智商和人格等五方面的指針進行實驗前后差異、對照班和實驗班之間差異的比較和檢驗,作出研究報告。統計分析結果發現:讀經活動對于同時提高兒童的識字量、記憶力、注意力和人格都有不同程度的促進作用。最明顯的效果是增加識字量。每天誦讀15-20分鐘的華東師大幼兒園實驗班的大班兒童,平均識字比對照班的兒童多129.92個。寶山實驗小學二年級實驗班的學生比對照班平均多識字289.5個。
國際文教基金會在各地推廣兒童文化導讀的過程中,還總結出一套教學方法:
1.人人是教師,處處是教室。只要有熱誠,能讀拼音,就能擔任導讀教師。
2.“小朋友,跟我念!”成為導讀的六字真言。
用活潑愉快、唱歌的方式,讓兒童在沒有壓力下,自然熟讀,而后從中取得背誦的樂趣和成就感。
3.每天誦讀20-30分鐘,在校利用課間、早自修或分組活動的時間,分幾個時段背誦(因兒童注意力集中時間有限,故以時間短,多反復為佳)。回家后,再由家長帶動讀誦,既能增進親子感情,又能把誦讀經典的樂趣與家人分享。
4.兒童背誦速度,在三個星期后明顯加快,可采取漸進的方式。
5.對小孩,不求理解,只要熟讀,只獎勵,不強求。只要反復念,他們自然會背誦。對師長,要求持之以恒,要有信心。
目前,由國際文教基金會推動的兒童中國文化導讀活動,在全國各地已成燎原之勢。在北京、天津、上海、武漢、成都、深圳、廈門、廣州、福州、海口、蘭州、沈陽、長春、連云港、昆明、西安、溫州等地,甚至遠到內蒙古的巴盟,參與這一活動的市(縣)級單位至少已有50-60個之多。這個活動的最大特點,是幾乎所有在各地的組織者都是民間的自愿者。例如,武漢的余一彥教授、廈門的周鴻、呂麗委夫婦、深圳的許竹如先生、溫州的劉煜瑞和南小舜、山東煙臺兒童村的劉建茹女士等。他們都是真心贊同南懷瑾大師的理念而投入這一文化重整工程的。
五、中華古詩文經典誦讀工程
中國青少年發展基金會以組織扶助農村貧困失學兒童的“希望工程”而名揚天下。早在1992年,南懷瑾大師就向“希望工程”捐款,并因此認識了溫州小老鄉、青基會秘書長徐永光先生。此后,徐先生每次來港都會登門拜訪南老師,向他請益人生和事業的學問。1997年10月,“希望工程”經過近十年的歷程,已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原先的目標大致已經達到,需要“嬗變”,實施戰略重點的轉移,提出更高的戰略目標。正在此時,南懷瑾大師決定推動兒童讀經運動。徐永光在香港聽了南老師的想法后,一拍即合,決心在回到北京后就馬上推動這一運動。他把兒童讀經運動定名為“中華古詩文經典誦讀工程”,認為這是一項繼承和弘揚中國優秀傳統文化、提高青少年道德文化修養的新的希望工程。
1998年初,青少年發展基金會決定推動“中華古詩文經典誦讀工程”,組織孩子每天用15-20分鐘的時間來誦讀中國傳統古詩文中的經典之作,用經典來充實、開發孩子們記憶力的黃金時代,讓中華文化在新一代中國人中傳承。徐永光認為:指導兒童誦讀中國古代詩文經典的意義,一是在于開發記憶力,是一種終身受益的文化準備;二是打好語言文字功底,現在很多大學畢業生不會寫文章,其原因是語文基礎差。中國語言文字之根在古詩文經典,這些千古美文就是最好的范文,而學習它的最好方法就是幼時背熟。三是獲得熏陶和修養。古詩文中蘊含著中華民族優秀的傳統文化精神,如“天下為公”,“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等。這些積極的人生理念和道德精神,都會對孩子的一生產生積極影響。青少年發展基金會為此成立了“中華古詩文經典誦讀工程”全國組織委員會,由青年學者陳越光先生擔任主任,負責落實全國兒童讀經的組織推廣工作。
徐永光、陳越光以及他們的同事首先組織北京大學、中國人民大學、北京師范大學等大學的專家學者,迅速選編了《中華古詩文讀本》。這套12集的讀本,由編者從浩如煙海的中國傳統文化典籍中精心遴選的301篇優秀古詩文構成,按子丑寅卯……的順序排列,每篇文章配有漢語拼音和注釋,作為中華古詩文經典誦讀工程的基礎讀本。1998年2月18日,組委會開始在北京、湖北的1500名小孩中進行三個月的試點工作,以便取得經驗,全面推廣。試點單位包括農村貧困地區小學、城鄉結合部小學,城市普通小學、高校附屬小學、民辦學校、幼兒園和文化背景較好的街道社區等7種類型。試點單位的大多數教師和家長從孩子們的變化中親眼看到,讀經不但能在傳統文化和價值觀方面對孩子產生潛移默化的作用,有利于孩子的人格發育,而且有助于提高孩子的語言表達能力。根據國家科技部研究中心進行的評估結果顯示:94.2%的家長和100%的教師認為,誦讀古代文化經典對提高孩子的語言文字能力有好處。
試點成功后,1998年6月 “中華古詩文經典誦讀工程”正式在全國范圍內激活。組委會向全國青少年提出“讀千古美文,做少年君子”的口號,確定以“直面經典,不求甚解,但求背熟,終生受益”的方針指導兒童讀經。他們原先指定的計劃,是開展10年,組織全國的100萬孩子參加,但活動一開展,發展速度大大超出預料。最初是學校的熱情比教育主管部門高;家長的熱情比老師高;農村學校的熱情比城市學校高。后來,各地的學生、家長、教師和地方政府官員都以極大的熱情投入了這項文化重整工程。廣東廉江市“讀千古美文,做少年君子”已成為青少年的自覺行動,全市490所中小學的近4萬名學生積極參加。湖北羅田縣實驗小學利用校內閉路電視,開辦《古詩文導讀》專題節目,每天向全校播送10分鐘,時間一到,全校2800名學生便與主持人一起齊聲朗讀起來。河南尚義縣副縣長劉善修稱,“古詩文誦讀工程是構筑新的希望工程,看似平常最奇崛,成如容易卻艱辛。”山西右玉縣是國家級貧困縣,縣委書記高厚說,“與物質貧困相比,精神的貧困更為可怕。古詩文誦讀工程可以幫助貧困地區的孩子從小樹立遠大的理想,長大后為富民強縣作出貢獻。”
古詩文誦讀工程在大陸各地鋪開后,效果是顯著的。一個十來歲的孩子在參加讀經后,已能閱讀《資治通鑒》,流利地說講英文和大量背誦莎士比亞英文原著。北京21世紀實驗學校發現,孩子形成背誦習慣以后,往往更喜歡背誦那些稍長一點,一氣呵成的詩文。像《陋室銘》這樣的文章,小孩子往往用二三十分鐘就能背下來。家長起初比較多地著重于開發孩子的記憶能力,后來家長發現參加活動后,孩子們的語言文字能力大大提高,下筆成文,出口成章。在許多地方,小學生每天誦讀20分鐘,堅持3年后就能背誦10萬字經典,超過大學中文系本科生的背誦量。更重要的是家長越到后來越看到,孩子在經典古詩文中吸取了做人的精神力量,氣質也提高了,就是蘇軾說的“腹有詩書氣自華”。許多家長和老師來信,對于孩子們把誦讀的內容舉一反三地用于現實生活,都感到非常意外,非常驚喜。如一所私立學校有個男孩子,由于家庭富裕,從小嬌生慣養,平常在家里什么活都不做。學校開展讀經活動后,孩子居然主動在家掃地。媽媽覺得不可思議,問他怎么想起掃地來了。孩子用一句古文回答:“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2000年3月,中國青少年發展基金會與美國朗訊科技基金會、國際青年基金會在北京聯合搞了一次“古文誦讀——城鄉手拉手”行動。當外國友人走進學校,看到成千成百的小學生大聲背誦《論語》、《老子》和唐詩、宋詞時。他們有一種被震撼的感覺說,“雖然聽不懂內容,但從孩子們的神情上感覺到中國傳統文化的一種精神力量。”
1998年9月28日,中國青少年發展基金會、香港國際文教基金會、臺灣薇閣學校、澳門中華教育總會在北京共同舉辦了“中華古詩文經典誦讀四地少年文化交流活動”。14個臺港澳的孩子與50個北京孩子參加了這次交流活動,增進了孩子們對本民族文化的了解和感情。1999年春節,在北京音樂廳舉辦10場“中國唐宋名篇音樂朗誦會”,北京8所小學的500名孩子與藝術家同臺表演,在社會上引起強烈反響。黨和國家領導人江澤民等欣賞了朗誦會,對兒童讀經的成果予以充分肯定。2000年12月,“中華古詩文經典誦讀工程”全國組委會在北京國家圖書館舉行表彰大會,16個省區的50個單位和150名個人獲得表彰。兒童讀經運動得到越來越多人的認同,社會影響越來越大。
兒童讀經活動不僅在中國大陸、臺灣、香港和澳門推展,而且波及到東南亞、北美、歐洲的華人社會。在馬來西亞、新加坡、印尼、美國、加拿大和荷蘭的中文學校都開展了兒童讀經運動。馬來西亞的兒童讀經是從1998年底開始推動的。南老師請王財貴博士去那里演講,引發當地華人社區留意兒童讀經活動。他們還專門組織兒童讀經考察團到臺灣取經。目前,當地有數千兒童參與了讀經活動。1998年7月,南老師安排王財貴博士到美國舉行專題演講,帶動了美國的讀經活動。楊定一、王瑞華夫婦積極奔走籌備。美東中文學校協會會長童振邦極力將活動推廣到所屬六州的中文學校,德州、加州等地區也都先后加入。當地兒童讀經的推廣形式主要靠家長以一傳十。許多家長親眼見到小孩朗誦《大學》、《老子》、《論語》都相當驚喜。這些家長也就自覺地成為推廣核心。許多人在家自組小班,朗誦經典。1999年5月29日,在波士頓舉行的美東中文學校年會上,數十名兒童搭乘巴士赴現場做朗誦示范表演,使兒童讀經的影響在美國進一步擴大。目前在楊博士的推動下,美國成立了“世界兒童智能開發基金會”,希望發展到英文及其他語文的經典導讀,同時爭取各項文化及國際組織的認同,以便推廣到西方文化圈。
由于兒童讀經運動在中國大陸的發展形勢超出了原先的估計,中國青少年發展基金會2000年又提出新的計劃:準備用10年時間,直接組織300-500萬孩子參加,影響3000萬成年人,通過每年搞大型活動和媒體宣傳,使受到幅射影響的人超過一億。這樣經過10年的努力,影響近十分之一的當代中國人,使他們接受中國優秀文化的熏陶。他們從2000年3月起又激活了“古文誦讀工程百縣計劃”,準備花3年時間在100個縣實現全縣推廣,現在已有33個縣開始了。這就標志著兒童讀經的參與者從城市向農村幅射,向閉塞的邊遠山區延伸,最終將使廣大農村的少年兒童素質得到提高。
由于兒童讀經的實際效果明顯,在大陸,其他機構,包括政府部門也聞風而動,開始加入進來。中國青少年發展服務中心以及青少年彩虹服務基金從2001年3月起,在全國推展“少年兒童中國經典文學誦讀活動”。該中心主任艾玲女士先行組團到香港觀摩兒童讀經活動,返京后積極推動這項活動。他們在北京選定首批試點學校,然后向全國推廣。目前已有15000名北京兒童和5000名內蒙兒童參加讀經活動。香港國際文教基金會向他們捐贈了2萬冊教材,香港熱心人士溫金海和張宗利募集了活動經費。中國青少年發展服務中心準備在4月初組織北京90名中小學校長到香港觀摩兒童讀經。北京兒童經典導讀中心聯合中國國家圖書館,中華慈善總會,中央教育科學研究所教育評價中心、比較教育中心于2001年春節在國圖文津廳正式啟動了“經典誦讀工程”,準備在各地建立“兒童經典導讀推廣基地”,負責提供骨干師資培訓,分發導讀教材,提供宣傳資料和活動指導資料。2001年2月25日北京兒童經典導讀中心又聯合國家圖書館在國圖貴賓廳舉行了“經典文化建設與推廣高層研討會”,會上來自北京大學,北京師范大學,北京科技大學,中國科學院,中央教科所,國家圖書館,中央民族大學等科研院所和高等院校近40名專家學者濟濟一堂高度評價了“兒童經典誦讀”這一被南懷瑾老師稱為再造一個中國的工程。2001年5月31日,由文化部社圖司,北京兒童經典導讀中心和中國兒童文學研究會聯合主辦的“慶六一走向經典時代”大型聯歡會在國圖音樂廳舉行。來自全國十幾個省市經典導讀代表隊300余名小朋友應邀參加經典誦讀匯報演出。音樂界著名人士李西安教授,田青研究員,演藝界蘇民、濮存昕先生等都應邀義演。600多位中小學校長,部分兩院院士,大學校長及文化部,中華慈善總會,中華炎黃文化研究會,國家圖書館等單位領導和社會各界人士共計1200人應邀觀看了小朋友精彩演出。現場掌聲陣陣。演出結束后,文化部、中華炎黃文化研究會、中國音樂學院、中央電視臺、中央人民廣播電臺等單位領導和主持人紛紛表示愿意以各自的方式參與推廣兒童經典導讀工程。國家教育部也準備從事一項《小學讀經教學實驗計劃》,用6年時間,在100所小學實施,約有8萬兒童同時參與。國際文教基金會和美國科技教育協會等機構已承諾協助這項計劃的實施。
這項重整中國文化斷層的工程,老師引用《易經坤文言》的“無成有終”作為這項工程的總結。他說:“我是個專門點火的人,現在既然火把點起來了,就靠你們年輕一代繼續做下去吧!”現在南老師正在構想新的工程。雖然,眼下還很難知道南老師心目中下一個工程的藍圖,但有一點是肯定的:希望年輕一代繼續做下去,新工程的目標仍將指向中國文化斷層的重整,因為這是他這一生肩負的歷史使命。 打造經典時代①
[注釋①:本文節選自兒童經典導讀中心主任 馮哲在2001年2月25日于國家圖書館舉辦的經典文化建設推廣理論研討會暨經典誦讀工程學術研討會上的發言稿。]
眾多學者、管理者、科學家、發明家從小對于經典文化能夠大量背誦,這一點一直給我深刻的印象。比如馬克思大段大段地背誦莎士比亞,又如比爾·蓋茨大段地背誦馬太福音,等等。僅僅背誦當然并不是我感興趣的原因,我感興趣的是:日后他們各自在自己的領域內,也都貢獻了富于原創性的經典之作,馬克思有《資本論》和共產主義,蓋茨有微軟和Windows。先是背誦經典,然后自己創作經典,許多創造性大師就是這樣的。
最近我又看到一個資料,一本關于楊振寧博士的傳記,是徐勝藍、孟東明寫的,叫做《大師情懷:楊振寧》②[注釋②:山東畫報出版社,1998年版],里面談到楊振寧博士5歲讀私塾,能將《龍文鞭影》背得滾瓜爛熟。《龍文鞭影》我沒有見過,它到底有多少字數呢?上網查數據,沒有確切結果。有一篇介紹《龍文鞭影》的文章,說《龍文鞭影》是四個字一句,一句講一個典故,一共講了兩千多個典故。推算一下,也許在萬把字左右,5歲小孩子就能很快成誦。在座的專家有讀過背過《龍文鞭影》的,馬上就可以糾正我的推算。
網上又查到楊振寧博士的一篇回憶文章:《父親和我》。文中回憶,11、12歲讀初中的時候,他父親請人給他講中國傳統文化,請的是雷海宗教授。楊振寧說:雷教授“介紹一位歷史系的學生教我《孟子》。雷先生介紹他的得意學生丁則良來。丁先生學識豐富,不只教我《孟子》,還給我講了許多上古歷史知識,是我在學校的教科書上從來沒有學到的。下一年暑假,他又教我另一半的《孟子》,所以在中學的年代我可以背誦《孟子》全文。父親書架上有許多英文和德文的數學書籍,我常常翻看。”《孟子》比《論語》還厚,粗略估算有5萬字左右,楊振寧博士一兩個暑假就背會了。他還背了很多唐詩宋詞。
后來楊振寧博士多次談到:他很幸運地掌握了中國傳統的學習、研究方法,又掌握了與中國傳統完全不一樣的西方的學習、研究方法。他巧妙地結合應用了這兩種方法,使二者互為補充,取長補短,這是他日后能在科學事業上取得重大成就的重要原因之一。
我們這次會議收到了我們兒童經典導讀中心名譽董事長南懷瑾老師的賀電。南老師在賀電里,也談到了一代偉人學習的經歷,南老師說——
“從兒童時期開始誦讀歷史經典名著,是我們一貫的基本教育方法。例如大家所熟悉的孫中山、毛澤東、周恩來、鄧小平等諸位先生,又如吳大猷、蘇步青等諸位先生,都是在幼年時期受過這種啟蒙教育,有了中國文化的底子,然后又接受新時代的科學思潮,才影響了這段歷史。”
為此,南老師稱贊我們這次會議,認為——
“今天由國家圖書館和兒童經典導讀中心所辦研討會的主題‘經典文化建設’和海內外近幾年來倡導的‘經典誦讀’,以及‘詩詞誦讀’、‘兒童讀經’、‘讀千古美文’等等,都是各地推廣人或團體因時間、地點、環境不同而提出的不同名稱,實際上都是圍繞人類文化重整工作的中心在轉,它們也都產生了各自的影響和推動力。但聽到這些名稱,也許有人會誤解我們要復古,要開倒車,實際上這是我所提出的中國文化斷層重整工程,也是兒童智慧潛能開發工作,是人文科學與自然科學結合的一種教育。十二年前,我資助北京大學恢復中國文化的工作,就是以這個觀念為出發點。引用宋儒張橫渠先生的四句話做為目標:
為天地立心 為生民立命
為先圣繼絕學 為萬世開太平
這也是宋儒陳同甫所說的‘為人們開拓萬古之心胸’。”
南老師還談到,這種誦讀方法在歐美雖然丟失了很久,但是最近也在開始恢復——
“……從二十世紀的二十年代以后,受西方教育思想的影響,我們逐漸忘失了“承先啟后,繼往開來”的文化教育精神。其實,據我所知歐美國家也開始反思現代教育中的流弊而逐漸恢復傳統的誦讀法了。因此我們有責任對未來的一代,擔負起這項文化斷層重整的工作。”
那么誦讀經典究竟是復古還是創新呢?是死記硬背還是智慧開發呢?南老師對此做了解釋——
“需要說明的是,我們并非只偏重中國傳統文化的學習,而是提倡中國文化、西方文化、算術(中英算)并進的教育方法。還需注意的是,兒童讀經典不是注入式的刻板教育,而是啟發式的活潑愉快地學習,是符合兒童身心發展特點,有益于兒童智慧開發的一種教育方式。也有人懷疑,背誦之后會不會忘記呢?我的答復是:會忘記的。可是在心靈純凈的童年時期記誦下來的東西,如同每天的飲食,會變成營養,成為生命的一部分。長大之后學習、工作,待人接物中自然運用出來。至于成年后再來讀這些書,因為有了先入為主的觀念,尤如脾胃不健康的人,既便面對豐盛的美食,也難以吸收其營養了。《禮記學記篇》中所提到的‘記誦之學,不足為人師’也就是這個道理。”
南老師本人就是一個例證,他老人家讀了那么多古書,卻非常關注學術的現狀和未來,自稱老頑童。他在賀電中說——
“我們做這項工作已經四年了,據中外教育界等各方面的反饋,普遍反映這種教育使兒童在人格、智慧,責任感,自制力等方面都有明顯的進步。同時,也帶動老師、父母、祖父母,在學校和家庭形成了學習文化的風氣。
“我已經八十多歲了,但我常稱自己是個‘老頑童’,隨時同年青人交朋友,隨時吸收年輕后進的新思潮。我的心情與思想感情正如古人所說:‘風月無今古,情懷自淺深’。
“以此經驗告訴諸位年老、年輕的朋友們,希望共同為此目標努力,共創國家、民族,人類和平世界的美景。”
兒童經典誦讀工程的理想目標就是這樣:希望小朋友在寶貴的年齡階段,在記憶力最好的年華,背誦古今中外最優秀的經典著作,提高我們下一代、乃至幾代人的經典文化修養,使他們在很高的起點上盡快進入人類新的經典文化的創造。
為此,我們融入正在海內外蓬勃興起的經典誦讀大潮,籌建兒童經典導讀中心,聯合國家圖書館、中央教育科學研究所、香港國際文教基金會、美國科學教育協會、中華慈善總會等海內外機構,從導讀實踐、實驗和理論研究、創新兩個方面切入,使經典導讀活動健康發展,造福于子孫萬代。
為此,我們發起召開這次學術研討會,希望聽取各位專家學者的寶貴意見,共同推進這一千秋偉業,迎接經典時代的到來。
中心發起和運作、聯合海內外各界力量共同推動的經典誦讀工程,是具有重大公益性、教育性的跨國事業,其內容分為兩個子工程:兒童經典誦讀工程和成人經典導讀工程。其中,古今中外人文經典和科學經典的誦讀導讀是核心內容,在人格培養和智慧開啟的基礎上,帶動科技發明發現、文學藝術創作、體育武術鍛煉,以促進兒童乃至全民整體素質的優化。
所謂兒童經典誦讀工程——是指在記憶力最好的年齡階段,通過誦讀古今中外最經典的篇章,使各國少年兒童達到文化熏陶、智能鍛煉與人格培養的全面發展目的,為網絡時代各國文明的廣泛交流和深層融合、以及在此背景下人類新文明新文化的創造打下基礎,爭當學通中外的國際化創造性人才。其領域涉及家庭教育、幼兒園和中小學教育。
所謂成人經典導讀工程——是指通過兒童經典誦讀活動,帶動家長、老師和其他成年人(首先是青年大學生、研究生)誦習、研習古今中外經典文化,以醇化其道德人格,提升其人文理念,加強其科學精神,提高全民的綜合發展素質和創新素質,以積極回應全球一體化、區域化同時并進的潮流。其領域涉及大學教育、職業教育、企業文化和人力資源開發管理、軍人素質教育、社區文化、公民道德、公務員職業道德、老年教育、環境倫理、生態倫理等。
這兩個子工程是互為表里,相互滲透,互為推動的。
為了達成上述基本目標,我們將積極推進如下各項工作——
1.在各地建立、認證、發展經典誦讀基地,將聯合國家圖書館、中華慈善總會、全國婦聯等各界力量廣泛開展經典誦讀的實踐和實驗;
2.與中央教科所等重要的教育科學研究機構共同展開兒童經典誦讀工程的科學實驗課題研究,使經典誦讀工程不斷得到科學實驗和理論的監護和滋養;
3.繼續聘請海內外不同文化的各類專家學者作為我們的學術顧問和指導老師,以便經常得到最高智慧的教誨,聆聽不同聲音的警策;
4.與國家圖書館等機構合作,設計和實施“經典文化建設和推廣”兩大戰略構想,我們誠邀更多合作者的參與;
5.陸續推出經典誦讀工程的報紙、雜志,建立和完善經典誦讀的網站,不斷推出和完善經典誦讀課本、光碟、磁帶,以及相關的輔導教材;
6.適時舉辦經典誦讀的各類交流、表演活動,今年六一兒童節前夕的經典誦讀交流大聯歡①[注釋①:這一活動已經如期在國家圖書館音樂廳成功舉辦。以“走向經典時代”為主題的2001年六一大聯歡,離本中心正式啟動經典誦讀工程,只有半年時間。隨著本年度六一大聯歡的圓滿落幕,各地關于經典導讀夏令營的電話就此起彼伏,頗有應接不暇之感。走向經典時代的步伐是如此熱誠和急切,好像文化斷層的生存危機正好促進了經典文化的執著復興——從前斷裂、犧牲得多么壯烈,今天再生、復興的發力就至少同樣強烈。大聯歡之后,與中央電視臺、團中央、炎黃文化研究會、文化部、教育部有關部門的各項新合作也紛至沓來。],已經列入本中心的年度計劃,這將是包括海內外經典誦讀活動眾多優秀參與者的一次盛會;
7.注意大學、企業、軍隊和婦聯等其他多方面對于經典文化的強烈需求,跟他們展開廣泛、深入、扎實和穩步推進的合作;
8.認真考慮海內外重要機構的建議,研究是否、以及如何籌建相關的基金問題。
總之,我們的心愿是:凡有人群的地方,就有人誦讀中外文化經典;
我們欣賞這樣一句讀書經濟學格言:經典一部,勝雜書萬本;
我們致力于這樣一種事業:經典的教材,簡捷的方法,完美的人才,幸福的生活。
讓我們共同打造偉大的經典時代!
后記
這本書是僅憑我自己的記憶,以粗略的線條,記述了追隨南老師左右三十年的一些邊際故事。然而,縱有吉光片羽,仍難表述南老師八十年行跡于萬一。唯一可以告慰的是,這本書里所說的,都是我親歷、親聞、親見,真實不虛。
值此二十世紀之末期,因南老師的書風靡一時,許多讀者,為了學佛學道,或學密法,或為了其他種種愿望,輾轉寫信給南老師,要求拜門做南老師的弟子;也有借學術討論之名而另有所期盼者。以致,各方來信,積案盈箱,其中頗有些云里霧里,不知所云,令人看后,啼笑皆非。
其實,南老師曾多次講過,他一生唯以學人(學生)自勵,向來不肯自居人師,至今更沒有親口說過任何人是他可傳禪宗心印的得法弟子。老師有時還極具深意的說:“天之道,功成不居;人之患,好為人師。”老師以此自律,也以此警誡他人。
事實上,我們所知道的老師,確實嚴守大乘戒律,并不為“名聞(名聲)、恭敬(別人的推崇)、利養(受人財物供養)所動。他只是我行我素,不慕榮華,超然物外,不可方物而已。
所以,旁人對他的一生,要想有所記述,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是老師內學修養的真正境界,更不是他人所能臆測。
記得禪宗古德同安常察禪師有一首詩,如果用來對照南老師的一生,也許可以使人略有會心。這首詩說:
枯木嚴前差路多 行人到此盡蹉跎
鷺鷥立雪非同白 明月蘆花不是他
了了了時無可了 玄玄玄處亦須訶
殷勤為唱玄中曲 空里蟾光撮得么
“枯木嚴前差路多,行人到此盡蹉跎。”這說的是,學禪的人,得少為足,迷途而廢,或另走旁徑的,實在太多太多了。
“鷺鷥立雪非同白,明月蘆花不是他。”描寫禪所達到的境界,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比擬。鷺鷥和白雪,明月與蘆花,從表面看來,似乎都是一樣的白色,事實上,此白即非彼白,那個第一義的最高境界,隨便你如何學習、模仿,總歸你無法臻于它那樣的本色。
“了了了時無可了,玄玄玄處亦須訶。”這是說,你也可以說稍有心得,好像是“了”脫了些什么,但“了”就“了”,有可以“了”的,而且能夠“了”的,已經不是真“了”了。假如自己還把“這個”當作玄而又玄,自認為已經很高妙可以“見與師齊、見與佛齊”,那就更不成話,更應該被訶斥了。
“殷勤為唱玄中曲,空里蟾光撮得么。”也就是說,懇切的告訴你其中真正的奧妙,猶若虛空中朗月的光華,你將始終無法捉摸到它的真正影像。
或許,這才是禪,或許,只有這才足以折射出南老師的一生吧!
可是,又有誰說得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