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佛寺泥塑像
“不望祁連山上雪,錯將甘州當江南。”
秋雨連綿,當我們一路風塵地進入古稱“金張掖”的張掖市,一座古城的秋日魅力盡現(xiàn)眼前。
從銀川到張掖,千余公里的路程,我們仿佛就是為了追尋西夏的歷史遺存。張掖市有一座聞名全國的建于西夏時期的大佛寺,它給了我們很多期待。左撞右問地在張掖市區(qū)兜了好幾個圈子,通往大佛寺的路才向我們敞開,路兩邊是仿古的建筑和牌坊,還有綠意盎然的垂柳,讓我們沒有想到的是,這大佛寺就在張掖市的市中心西南,而不是我們想象中的在城邊或是更遠的地方。
“塞上名剎,佛國勝境”
雖是十一黃金周,來大佛寺的游人并不多。在掩映的垂柳中,大佛寺靜靜地佇立著,雖處于市區(qū)中心卻仍獨享遠離塵世的寧靜。“塞上名剎,佛國勝境”,走進大佛寺,在古樹參天,碧草成茵的幽靜環(huán)境里觀西夏的臥佛,明代的彌陀千佛塔以及名揚西北的清代山西會館,感受佛教文化的博大精深,確實讓人精神為之清爽干凈。
“睡佛長睡睡千年長睡不醒”,走進大佛殿,看見殿檐下額枋上雕有龍、虎、獅、象等。殿門兩側(cè)各鑲以6平方米的磚雕一塊,左為“登極樂天”、“西方圣境”,右為 “入摩地”,“祗園演法”。刻工精細、富麗渾厚,可謂是磚雕藝術的精品。大佛殿內(nèi)彩塑現(xiàn)存31座,亞洲最大的室內(nèi)泥塑臥佛,即佛祖釋迦牟尼的涅磐像出現(xiàn)在我們眼前,工程龐大的金妝彩繪,面部貼金,右斜而臥,造像豐滿端秀,怡靜安詳,安睡在大殿正中高1.2米的佛壇之上,佛身長34.5米,肩寬7.5米,耳朵約4米,腳長5.2米。據(jù)說,大佛的一根中指就能平躺一個人,耳朵上能容8個人并排而坐。
大佛身后塑迦葉、阿漢等十大弟子,南北兩側(cè)塑十八羅漢,間隔得體,色彩協(xié)調(diào),神態(tài)各異,栩栩如生。大殿四壁和二層板壁上繪有壁畫,約530平方米,內(nèi)容有佛、菩薩、弟子、諸天神將、佛經(jīng)故事及《西游記》人物和《山海經(jīng)》等,線條流暢,色澤清麗。13世紀70年代,馬可·波羅和他的父親、叔父旅居張掖一年多時間,數(shù)到大佛寺。寺中規(guī)模宏大的法事場面和精妙絕倫的建筑藝術,使這個歐洲人無比驚訝,贊嘆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
大佛寺中軸線上最后部則建有一土塔,原名彌陀千佛塔,為喇嘛式塔,通高33.37米,由塔座、塔身和塔剎3部分組成,建于文形臺基之上,四周有兩層木構(gòu)塔廊。塔座之上有兩層須彌座,其中一層須彌座上有8座小塔。第二層座上是覆缽形塔身。塔身之上又一層須彌座,座四周各開5個小龕,龕內(nèi)供佛像。座頂有相輪。1921年因地震塔頂毀壞,1986年修復。
大佛寺修建之謎
“問者永問問百世永問難明”。1000多年來,作為全國僅見的西夏少數(shù)民族宗教殿堂和元明清的皇家寺院,張掖大佛寺穿梭在歷史的風云里,在塵世中演出了無數(shù)驚心動魄的歷史劇。悠久的歷史為它蒙上了一層神秘的宗教色彩,留下了一串串千古傳奇和不解之謎。
說起大佛寺在西夏的修建,應該與一個印度僧侶有關,他就是曇無讖。
曇無讖(公元385—433),北印度人,6歲喪父,出家為僧。十歲的曇無讖就聰穎超群,一天能背誦300多頌經(jīng)文。最初他學習小乘佛學,后來遇白頭禪師,就跟著專功大乘涅槃學。約公元411年,曇無讖攜《大般涅槃經(jīng)》和《菩薩戒經(jīng)》東適北涼弘揚佛法,當時北涼國都仍在張掖,北涼王沮渠蒙遜對曇無讖接待甚厚。曇無讖給張掖僧人法進初傳菩薩戒,法進再發(fā)揚光大,曇?guī)熼T徒眾多。曇無讖頗為看重法進,兩人合譯《戒本》一卷。曇無讖于421年譯出《大般涅槃經(jīng)》,涅槃學由此興盛,曇無讖成為中國涅槃宗的宗師。但由于北魏太武帝一心想要博學多識、秘咒神驗的曇無讖,并禮兵相加,北涼王沮渠蒙遜“既吝讖不遣,又迫魏之強”,妒心發(fā)作,于北魏延和二年(公元433)三月殺害了曇無讖。曇死后,張掖大佛寺(當時的迦葉如來寺)為紀念曇無讖,更加弘揚涅槃學思想,并造涅槃像供奉,該寺便成為涅槃宗的重要發(fā)祥地。但是,公元444年,北魏開始焚滅佛教,曇無讖門徒將所制的曇無讖佛像秘藏于迦葉如來寺內(nèi),之后逃至西域。
660年后,西夏崇宗永安元年(1098),西夏國師嵬咩在張掖大佛寺(當時稱迦葉如來寺)的一座大土丘下掘得古臥佛像,對于臥佛像的具體情況我們無法詳知,《西夏書事》記載:當時張掖僧人將3尊臥佛像獻給了西夏國王乾順,乾隆十二年重修臥佛殿碑記中有“碧玉臥佛”的記載。由于臥佛像的出土,引起了社會的轟動,“時四境之內(nèi),僧行善徒,傳聞忻躍,奔走聚觀”。嵬咩國師發(fā)愿“欲建宏剎,用崇祗奉”,他上下呼吁,籌集財物,最后得到西夏王乾順的鼎力支持,公元1103年,乾順為了替母后梁氏祈求冥福,敕建臥佛寺。臥佛殿建成了,塑造龐大的佛像卻成了難題,嵬咩絞盡腦汁,日思夜想,忽因一夢提示,先用木枋構(gòu)建臥佛骨架,再于骨架外釘木板,最后裹泥膚并妝塑彩繪成臥佛巨像,這種將建筑藝術與塑像藝術融為一體的做法成為中國塑像史中的一大創(chuàng)舉,這便是今天張掖大佛寺大佛殿臥佛塑像的原形。
“元朝天下,宋朝皇帝”
嵬咩法師公元1103年由皇室資助建成迦葉如來寺,迦葉如來寺由此邁入皇家寺院歷程。也許正是由于迦葉如來寺的皇家背景,當西夏被蒙古人滅國后,才能得以保存下來,許多歷史學家也正是從一些文物遺存中開發(fā)研究資源,挖掘西夏王朝的歷史痕跡,引導人們?nèi)ソ议_它朦朧的面紗,叩開黨項民族的歷史文化奧秘之門。
從西夏至清朝,有八位皇帝和3位皇太后與張掖大佛寺有過曲幽迷離的關系,其中有四位皇帝敕賜寺名——公元1103年,西夏乾順帝賜“臥佛寺”公元1419年,明成祖賜“弘仁寺”公元1427年,明宣宗賜“寶覺寺”公元1678年,清康熙帝賜“宏仁寺”。
在參觀大佛殿十八羅漢雕塑時,我們發(fā)現(xiàn),大殿內(nèi)的柱廊上,繪飾絕少浮圖,而是以龍為主,其中降龍羅漢腳下,并不像其它寺廟中腳踩著降龍,而是讓龍高懸在屋梁上,涂以金粉,格外耀眼。這是因為大佛寺是一座名副其實的皇家寺院。
張掖大佛寺?lián)髟鵀樵雷婧霰亓医瞪亍v史上關于元代王公大佐前往大佛寺朝拜的記述不少,可見元代時的大佛寺與皇家有著很深厚的淵源。
而南宋少帝趙顯與大佛寺的關系則更令我們浮想聯(lián)翩。元明之際的 《庚申君遺事》、《西湖志余》等稗史傳說:南宋滅亡,趙顯被俘年方6歲,解送至大都,忽必烈為籠絡南宋丞相文天祥和江南漢族,授顯開府儀同三司檢校大司徒,并封瀛國公;其后又將邁來迪郡王的孫女下嫁趙顯。至元二十五年(1288),世祖突然下詔“命瀛國公趙顯學佛于吐蕃”(注:時張掖屬蒙古唐兀特省,故稱“吐蕃”地)。
趙顯偕母親全太后、妻子罕兀魯來到張掖大佛寺,太后削發(fā)為尼,趙顯皈依佛門,趙顯出家后先住在甘州白塔寺,未幾遷居大佛寺,潛心鉆研薩迦派佛學,譯出大量佛經(jīng),著名的有《因明入正論》、《百法明門論》等存留于世,成為一代高僧,被稱為“合尊大師”。至公元1311年元武宗歿,其弟愛育黎拔力八達(仁宗)繼位。時武宗子周王和世束因違旨被貶云南、復逃往西北張掖,與趙顯結(jié)為好友。二人相交甚篤。周王見顯子相貌不凡,乞為己子;趙深知自己處境,遂以母子相托,并易子名為妥歡貼睦爾。后來周王登帝位,即元明宗。未久被復辟的文宗孝兒只斤圖貼木爾篡弒,并將罕兀魯母子流放海島,繼遷廣西。3年后,文宗傳位于寧宗,幼帝不數(shù)月而殂,太后乃命立妥歡貼睦爾,公元1333年即位,稱惠宗,又稱順帝。因此有了“元朝天下,宋朝皇帝”的說法。
皇家寺院的藏經(jīng)傳奇
張掖大佛寺是一個充滿傳說的地方,忽必烈的降生、馬可波羅的光臨、南宋末代皇帝的吊死,給這個地方籠罩了一層神秘的光環(huán)。而張掖大佛寺珍藏的《大明三藏圣教北藏》和《大般若經(jīng)》金經(jīng),更給張掖大佛寺增添了傳奇的色彩。
在大佛寺后面的一個殿里我們目睹了那些《北藏》經(jīng)書,它們都是用紅色木柜裝起來的,木柜里面就是一盒一盒的經(jīng)書。這就是被人們稱之為“佛國天書”的張掖《北藏》。然而,人們并不知道在張掖大佛寺還有一部和《北藏》一樣珍貴的經(jīng)書,明代正統(tǒng)年間用金泥抄寫的《大般若波羅密多心經(jīng)》。這些誕生于明代的經(jīng)書,不僅給我們講述了600多年前的故事,而且也見證了幾百年來,圍繞著這些佛經(jīng)發(fā)生的許多鮮為人知的故事。
據(jù)記載,明成祖朱棣將建文帝趕下臺以后,把京城遷到了北京,登基伊始就采取了諸多籠絡手段,向全國各地頒賜佛經(jīng)是其中之一。
這部佛經(jīng)從永樂八年在北京正式開始雕刻,到明英宗正統(tǒng)五年完成,前后歷時30年時間,內(nèi)容主要集中了經(jīng)、律、論三大部,共收佛經(jīng)1621部,6361卷。而駐守在張掖的一位太監(jiān),以頒賜給大佛寺的《北藏》做藍本,又出資將《北藏》的第一部分《大般若波羅密多心經(jīng)》用金泥重新抄錄了一本。由于采用名貴的紺青紙和金泥,整部經(jīng)書華美異常,與《北藏》相互映襯,這就是今天讓人們嘆為觀止的金經(jīng)。在大佛寺右面的一個殿里,我們參觀了這部金經(jīng)。不大的展廳內(nèi),那些用金粉寫出來的經(jīng)書,每個字大小一致,筆劃一絲不茍,嚴謹流暢,端莊大方。經(jīng)書開頭的佛教故事圖畫,生動飄逸,讓人看了有飄飄欲仙的感受。
但又有誰知道,在長達600多年的時間里,這些珍貴的佛經(jīng)的保存卻讓人們費盡了心機。世事變幻、風雨滄桑、天災人禍、戰(zhàn)亂兵燹,但寺中佛經(jīng)卻安然無恙,這并非“佛法無邊”。這里不知浸染了多少僧尼的血與淚,不知有多少忠義之士為它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在大佛寺,一位朋友告訴我們,明清以來,戰(zhàn)火頻繁。張掖僧眾曾一次次轉(zhuǎn)移,保護這批經(jīng)典。歷史上保護過佛經(jīng)的僧行善信,大多未留下姓名。上世紀30年代,為防止日本侵略掠奪和國民黨的破壞,張掖愛國僧侶及佛教會的有識之士,曾將這些典籍幾經(jīng)隱藏,使它們未遭滅頂之災。1937年日機轟炸蘭州,當時駐防河西走廊的國民黨馬步芳部欲進駐大佛寺,為防不測,張掖縣佛教協(xié)會會長張聲威與大佛寺住持妙顯盡悉轉(zhuǎn)移佛經(jīng)至祁連山深處,后又將其秘密運回,把存放《大明三藏圣教北藏》的經(jīng)櫥全部秘密用土坯砌在藏經(jīng)殿后部柱間。藏經(jīng)的秘密,僅有幾人知曉。并由寺中住持,一任任傳給最親信的弟子。這一藏就是30年之久!
在張掖大佛寺東面,我們看到一個佛寺廣場,廣場一角用漢白玉塑有一座本覺尼姑蓮座雕像。從雕像的蓮花基座上雋刻著的《姚氏尼姑簡介》及其他資料上我們大致可了解本覺尼姑及其與大佛寺藏經(jīng)殿的故事。
本覺尼姑,俗姓姚,1901年生于張掖,1975年初圓寂。大約在1952年,本覺尼姑住進大佛寺藏經(jīng)殿旁的小屋里看護佛經(jīng),直到1975年74歲時在寺院圓寂。在20多年中,她對經(jīng)卷的隱藏守口如瓶,即使對家人和親朋也從來未透露過。甚至在“文革”中,她在被當作“牛鬼蛇神”批斗的日子里,嘗盡了人間辛苦、受盡了皮肉折磨,但她牢記著師父教誨,始終未向外人吐露一字半句。憑著對佛門堅真的信仰和對正義執(zhí)著的追求,本覺孤苦伶仃,靠乞討和掃樹葉柴草以慘淡度日,頑強地活了下來。在一位正直的退休老工人幫助下,她忍辱負重,蝸居在一所破房子里,默默承受著難以想象的風險和壓力,毅然肩負起保護佛經(jīng)的重任。后本覺年事彌高、貧病交加,終因破炕起火而被焚辭世。人們在拆毀燒殘的房子時,才發(fā)現(xiàn)完整的12櫥佛經(jīng)。
這個傳奇般的護寶故事,不僅將一部佛經(jīng)完整地留給了大佛寺,而且也讓大佛寺充滿了傳奇色彩。 (稿源:人民在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