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代天臺宗的創始人智凱(公元538—597年)所倡導的空、假、中“三諦圓融”的學說就是直接承襲青目所說的“因緣所生法,我說即是空,亦為是假名,亦是中道義”的“三是偈”而來,認為空、假、中分別而言,是講述三種不同的真理,但從本質上看,它們三者是圓融無礙,是一而三、三而一的東西,都是“一心”的顯現和諸法的“實相”,智凱明確指出,三諦是相即同一的;“三諦具足,只在一心。……若論道理,只在一心,即空,即假,即中。……三諦不同,而只一念”(《摩訶止觀》卷六下,《大正藏》卷四六)。 為什么作為‘一心”、“一念”顯現的空、假、中三諦是融通的呢?在智額看來,三諳本是指一個道理,只是說法不同而已:“一念心起,即空、即假、即中。若根、若塵、并是法界,并是畢竟空;并是如來藏,并是中道。云何即空?并從緣生,緣生即無主,無主即空。云何即假?無主而生即假。云何即中?不出法性,并皆即中。當知一念即空,即假、即中,并畢竟空,并如來藏,并實相。非三而三、三而不三”!(《摩訶止觀》卷一下,《大正藏》卷四六) 智凱認為,由一念之心而起的空、假、中三諦,無論從主體上看,抑或是從外境而言,都是同一真理的顯現,都是闡述“畢竟空”觀,諸法本性(如來藏實性)、以及中道的思想。為什么要講空話呢?因為萬法是由因緣和合而生,所以是本無自性的東西,無自性就是“空”;為什么要講假話呢?因為無自注的緣生物,只是一種以虛幻的相狀而存在的“假有”,諸法性空,但“假有”卻是存在,性空不離假有,假有即是性空。為什么又要講“中道”呢?因為性空、假有都是諸法的本性(法性),人們不能有任何一偏,要領悟空、假一如的道理,這就是中道。由此可見,三諦本為一體,為弘法之便而分為三,實質上是名為三而不能分割為三的真理。 智凱為了形象地說明“三諦圓融”之理,以鏡中像為例,論證空、假、中三諦是融通無礙的。他說鏡之明性為空,鏡中像、為假,鏡子本身即是中。也就是說鏡子(中)本身是明性(空)和假“像”(假)的統一,是一而三,三而一的。智凱的“三諦圓融”說同“三是偈”的思維方式是基本相同的,都以“緣起性空”的中道理論為依據。如果說二者有什么岐異的話,那么般若空宗是以假諦、中道為明空的方法,反對任何執著,主張諸法皆空,“空”本身亦空;而天臺宗在承認“三諦圓融”的同時,認為“三諦圓融”這一道理既是中道,那作為佛所言的真理本身并不空,而是“一心”、“諸法”、“如來藏”的“實相”,即宇宙萬物的本性。這樣,重視“一心”、“一念”的天臺宗雖屬有宗,但論證“一心”、“一念”存在的方式,卻是運用般若空宗的思維方法,有宗是離不開空宗的,空、有二宗也是相互滲透而交融的。天臺宗講“三諦圓融”,不僅有般若的思辨色彩,而且同三論宗的“八不”思想,“二諦”義旨,“中道”實相一樣,具有現實的社會意義,即調和、消除佛理同封建綱常的矛盾,將世間禮制同出世間諸法融為一體,從而論證了封建制度的合理性、現實性、永恒性。 智凱在《法玄義》卷一上中,便明確地揭示了“三諦”同世間諸法的關系,他說;“圓融三諦,妙法也。此妙諦本有,又云:‘是法住法位,世間相常住”。這里的“是法”是指“本有”的妙諦,也就是真如、佛性,而世間諸法本來就具有一法性”,“真如”,安住在本來就具備的“法位”上,人世間的一切都是“真如”、“法性”的顯現,宗法制的倫理綱常也是如此。他舉例說明這一觀點:“體字訓禮。禮,法也。各親其親,各子其子,君臣樽節,若無禮者,則非法也。出世法體,亦復如是。善、惡、凡、圣、菩薩、佛、一切不出法性,正指實相以為正體也”(《法華玄義》卷一上,《大正藏》卷三三)。這就是說,世間“禮法”所講的君臣父子之義,即是諸法體性、實相,如同出世間的善、惡、凡、圣、菩薩、佛等果位一樣,二者是類比而相通的。毀棄倫理綱常就是“無禮”、“非法”行為,這同“法性”是相違背的,必須破除這種邪惡,復歸法性。既然世間一切諸法都是“法性”、“實相”的“正體”顯現,那么“一切世間治生產業,皆與實相不相違背”,“一色一香,無非中道”(同上)。 天臺宗的這種觀點同三論宗的“處處皆有風俗之法,故云君子行禮,不求變俗”的思想是如出一轍的,他們不僅融三諦,會真俗,而且消除了世間、出世間諸法的界限,為現世修行成佛提供了理論前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