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論明心見性
元音老人著
連載于《禪》刊 1991 年 1~4 期
緒說
我等眾生,從無始曠劫以來,迷失自己本來面目,認妄為真,喚奴作郎,妄起貪嗔,造業(yè)受報,如春蠶作繭,自纏自縛,無解脫時。愚者無知,安受困苦,不求解脫;智者雖知生死事大,苦海無邊,欲求解脫而苦無其門。如古之外道六師,探宇宙萬有之緣起,不曰神我,即謂冥諦、斷滅;今之科學、哲學,究人生萬物之根源,不言二元,即言一元,雖各言之鑿鑿,極盡玄妙;然皆如盲人摸象,無有是處。
釋迦文佛,悲憫眾生,出苦無由,應(yīng)現(xiàn)世間,教化眾生。四十九年隨順時節(jié)機宜,說大、說小,說偏、說圓,說頓、說漸,披肝瀝膽,委曲開示二種根本:一者無始生死根本,二者菩提涅槃原清凈體,以闡明人生宇宙之奧秘,揭示生死輪回之根由,俾眾生識自本心,見自本性,回復真常,出離生死,息滅苦輪。
我等眾生,本具如來智慧德相,靈明空寂,與佛無殊。只因無明不覺,顛倒妄執(zhí),動亂不已,造業(yè)受報,才由共業(yè)感現(xiàn)山河大地,復由別業(yè)招來十二類生。由是周而復始,循環(huán)不已,故而生死輪回不息。今欲回復本來,出離生死,首須覺破無明。以無明不破,迷己逐物,見境生心,生死絕不能了。
以是一切經(jīng)論,所有法門,無不圍繞著這一中心——明心見性——來闡揚發(fā)明,使人們得以覺破迷情,消除無明,離妄返真,就路歸家。佛教之所以異于他教,超越外道者,其原因即在切中眾生生死與還滅之根源,而此根源又在明心見性與否。故明心見性,實乃佛教之精髓,超生脫死之重要關(guān)鍵也。
因是之故,經(jīng)論雖多,闡述評唱,縱或有異,而宗旨是一;法門雖廣,設(shè)施手段,容有不同,而目的無殊。所謂方便有多門,歸元無二路也。
奈何降及近世末法時代,教內(nèi)學者大為走樣,他們非但不敢提倡弘揚‘明心見性’這一代時教的偉大宏深之旨與精髓之所在,反而有似談虎色變,連‘明心見性’一詞也不敢形于口吻,見于著述,廣為宣傳了。細細推究起來,其原因不外下列數(shù)端:
(一)禪宗行人因缺乏師資,用功時無人指引,相機提示,痛下鉗錘剿絕粘縛,于緊要關(guān)頭更無人為之點開正眼,親見本來。大都抱定一則千篇一律的死煞話頭——念佛是誰,苦參幾十年,了無消息。因而以見性為甚深難事,高不可攀,乃高推圣境,不敢企求,更不敢弘揚提倡了。
(二)凈宗行人絕大多數(shù)都說凈土宗的修法與眾不同,它是主張橫超生西的,不用明心見性。殊不知凈土是三根普攝的大教,對下根雖不明言明心見性,只強調(diào)橫超生西,但事實上早將明心見性的要義,暗暗含藏在修法內(nèi)了。請試看它的修法:念佛時要‘都攝六根,凈念相繼。’請問這都攝六根,不即是一切放下嗎? 一切不放下,能六根門頭緊閉,將見聞覺知都攝在一句佛號上嗎? 這凈念相繼四字,含義深廣,留待下面來詳加解釋,今只從文字的表面來講,以清凈心,繼續(xù)不斷地念佛,不就是教人用佛念來密密轉(zhuǎn)移妄念嗎? 因為人不能無念,不念佛法僧,即念貪嗔癡,今善巧方便地用一句佛號來代替妄念,使人于不知不覺中將妄心轉(zhuǎn)換為佛心。所謂‘佛號投于亂心,亂心不得不佛! ’請問佛是什么? 不是明心見性又是什么?
該宗更進一步說:‘入三摩地,斯為第一?!垎柺裁词侨Φ兀?三摩地即三昧也。念佛證到三昧,即能念之心與所念之佛,一時脫落,也即是根塵脫落、能所雙亡的時節(jié)。念佛念到這步田地,即是宗下桶底脫落,明心見性的時節(jié)。到這里還有什么凈和禪呢? 所以說凈就是禪,禪就是凈,禪凈不分家也。
對下根人,不須和他多說甚深禪理,只教他放舍身心,秉直念去,念到情亡心空,自然證得。若上根人一聞即悟,更不消多說。故凈宗唯下根與上根人最容易成就也。蓋中根人似聰明而非真聰明,似愚笨而又非真愚笨。非真聰明,不易看破世情,一切放下;非真愚笨,又不肯腳踏實地,懇懇切切地老實念佛,所以不易成就也。
復次,晚近凈宗行人,大都只圖省力,單獨依*阿彌陀佛接引生西。自己不肯努力用念佛功夫掃蕩妄心習染,改造自己,而美其名曰:‘我們是他力法門,*他力修行?!奥劇恍牟粊y’,便連連搖首,說:‘不消不消! 凈土只須有信愿,自有彌陀接引,行得力與不得力無關(guān)重要?!麄兡睦镄枰裁础餍囊娦浴?! 又哪里知道‘一心不亂,花開見佛悟無生’乃是明心見性的同義詞哩!
(三)密宗行人又大都趨向神通玄妙,有的還炫耀于世人而滿足其名聞利養(yǎng),根本不注重證體悟道、了生脫死的功夫。把個大好密宗弄得妖氣十足。密宗所標榜的即生或即身成佛——即明心見性,早拋到九霄云外去了。
我國現(xiàn)有三大宗派萎靡淩亂如此,其他有名無實的宗派,也就不言而喻,可想而知了。以是整個輝煌燦爛的佛教,被它不長進的后代子孫糟蹋得如此烏煙瘴氣,狼狽不堪,后進者哪里知道佛教的精神所在! 又哪里能修身養(yǎng)性,回復天真,了脫生死呢? 言之,怎不令人痛心疾首!
尤有進者,佛教是教育人們明白真理,舍棄妄見,改惡向善,去邪歸正,改造人類的大教;是使人們從迷夢中覺醒,不貪著,不自私,盡一己之力為大眾服務(wù),為群生謀福利——普利群生的善法;更是使眾生去惑證真,卸下重擔(心中所粘附的事物),生活得輕松愉快,有意義,有價值,得真實受用的妙法。因之,它是對社會和國家具有莫大現(xiàn)實積極意義的偉大宗教。因為舉凡社會的不安和國家的動亂,莫不由人們的貪、嗔、癡這三大劣根性在作祟。人由于物欲熾盛,貪心高漲,才不擇手段地去干那貪贓枉法,投機倒把,走私受賄,甚至陰謀叛亂,結(jié)黨營私等等的罪行。而佛教正是向這三大毒根——貪、嗔、癡開刀的。
至如世界的運行和人類的遭遇,都是由于人們自己無明妄動,著境造業(yè)所感召的果報。換句話說,都是人們自作自受,非干鬼神之事。而且只要人們迅猛覺醒,識自本心,見自本性,人人都能成佛。佛是主張一切平等,無有階級差別的廣博大教。因之,很多人主張佛教是非宗教的。
復次,從佛教的宗旨來看,圓頓教從最究竟處著眼,說無生死可了,無涅槃可證,無佛無眾生,法法皆空。起心動念,即乖自宗。所謂‘舉心即錯,動念即乖’,它是以無所宗為宗的。無所宗為宗是佛教的真宗,以有所宗,即落偏見故。所以也有很多人以此稱佛教為非宗教者。但他們似乎忘記了佛教雖以無所宗為宗,但非無主,還有個無宗之宗在,所以又非不宗教者。佛教所講的是辯證的真理,以無所宗故,不應(yīng)言是宗教;以無所宗為宗故,不應(yīng)言非宗教。非空非有,非有非空,乃佛教不立二邊中道之的旨,要會此的旨,非明心見性不可! 由此可見,明心見性是學佛者至關(guān)重要的課題了。
明心見性對學佛者如此重要,那末,明心見性的內(nèi)容究竟是怎么回事? 怎樣才能證取它? 證到時是什么境象(界)? 證到后又有什么功用? 這許多問題,都是學佛者所想(應(yīng))明白,而亟待研究的問題,茲為能明白易曉,以便于讀者證取起見,分別略述于后。
(甲) 明心見性之意義
明心見性一詞簡約總括地解釋起來,就是:從究明人們的‘心’(本心)的形相與作用,而徹見、領(lǐng)悟、神會生命的根源——‘性’(本性)之妙體與真理,以覺醒迷夢,而了生脫死,證大涅槃。它的意義詳細分析起來,至為深廣,因為它是這一代時教的精髓所在,可以說三藏十二部都是它的注腳?,F(xiàn)在我們只能擇其精要者約略言之。
在未討論明心見性的內(nèi)容與如何明心見性之前,首先讓我們來把心性的輪廓勾勒一下,以便易于著手分析討論明心見性的意義。
那么心是什么? 性又是何物呢? 原來所謂心者,并不是我們胸膛里的肉團心,而是我們對境生起來的念頭和思想,佛經(jīng)稱為六塵緣影,就是色、聲、香、味、觸、法落謝的影子,簡稱曰集起為心。意思是說,我們本來沒有心——思想和念頭,而是由于有色等境在,才從各別的境緣上領(lǐng)受它的形象,產(chǎn)生認識,分別它的同異,安立名字,發(fā)生愛嗔,取舍,造作,才生出種種心念。這心是和環(huán)境集合起來而生出的,不是片面單獨起的,所以稱為集起為心,也就是現(xiàn)代學說所謂‘思想是客觀環(huán)境的反映?!敿氄勊男蜗蠛蛢?nèi)容,法相宗《成唯識論》說得很清楚,它可以分為八大心王和五十一心所。這里為了節(jié)省時間和篇幅,不詳細說它了,請讀者自己去研讀《成唯識論》吧。
心既如斯,性又是何物呢? 性是生起心的根本,是心的本原。現(xiàn)代學說認為,它是生起心的能量。沒有它,對境生不起心來。我們之所以能對境生心,全是它的作用。它是無形無相的,所以眼不能見,但它能起種種作用,故確實是有。古人比為色里膠青,水中鹽味,雖不可目睹,但事實上確實在起作用,在佛經(jīng)上它有很多異名,如一真法界、真如、如來藏、佛性、真心、大圓勝慧等等。只因眾生迷而不覺,不知有此妙體,無始以來,只與生滅和合,變?yōu)橥?。故心性原是一物,如水之與波,不是兩回事?,F(xiàn)在世界得以飛躍前進,全*自動化,而自動化又*熱能,無有熱能,即無動力;無有動力,一切都是靜止的,死的。同樣,我人之所以能思考、工作、創(chuàng)造發(fā)明等,也*體內(nèi)的動力,而這動力就是性的作用。所以性雖不能眼見,但確實在起一切作用,猶如電雖不能目見,而一切照明、發(fā)動等等都是它在起作用。佛經(jīng)內(nèi)稱性是體,心是用,性是理,心是事。但宗下常兩者混用,稱心為性,稱性為心,我們只要洞悉它們的底蘊,搞清它們的分野,也就不至為之混淆惑亂了。
明白了心和性的形貌和定義,就須進一步探討‘性’——生命的根源——何由緣境而生心? 境又因何而生起,以致生死纏綿不斷? 更須明白,明心見性的含義包括些什么? 怎樣才可以明它、見它,出離生死? 現(xiàn)在讓我們分為五節(jié),詳細討論一下。
(一)明心見性者,明心虛妄不可得,息下狂心見真性也。
我人欲了脫生死,先須知道生死之由來。如欲斷其流者,先須識知源之所在,而后方可塞其源、斷其流,逍遙于生死之外。那么蕓蕓眾生在六道內(nèi)頭出頭沒地輪回不已,究竟何由而起呢? 釋迦佛用兩句簡約的話告訴我們:‘三界唯心,萬法唯識。’分析起來,乃是說,一切眾生本具如來藏性,它是不生不滅、不垢不凈、不來不去、無相靈敏之萬能體;它不屬迷悟,體絕凡圣。只以眾生不覺,無有經(jīng)驗,不知妙體本明,而生一念認明,以本有之妙覺智光,幻為妄明所明。將原為一體之覺明——覺即明,明即覺,非有二致,分為覺明相對——覺外有明,明外有覺,覺為明所明,明為覺所覺,而成能所雙立。即《楞嚴經(jīng)》所謂‘性覺必明,妄為明覺’也。由此無明故(此明覺即吾人通常所說的無明),迷本圓明,將本有無相之真如,轉(zhuǎn)為阿賴耶識(如正常人吃醉了老酒相似)。于是靈明真空變?yōu)轭B空,復于頑空中,無明妄動,凝結(jié)成四大妄色(如來藏性本具之性能地、水、火、風四大種因,因妄動而顯相,世界即此四大所凝成)。此即《楞嚴經(jīng)》所謂‘迷妄有虛空,依空立世界’也。由有四大妄色,則本有之智光轉(zhuǎn)為妄見,復以彼妄色為所見之境。妄見既久,更摶取少分四大為我,于是妄見托彼四大以為我身——即無明裹定八識潛入身根,四大本是無知,因妄見執(zhí)受而有知。真心無量,今被無明封固,潛入四大以為心。即所謂色雜妄想,想相為身,是為五蘊之眾生。亦《楞嚴經(jīng)》所說‘想澄成國土,知覺乃眾生’也。
由此可見,身心世界之所妄起,實系一念認明(即無明)之過咎。眾生既迷失本性,而認物為己,于是追逐物境,迷著不舍,造業(yè)受報,輪回不息! 經(jīng)云:‘心生則種種法生,法生則種種心生?!N子起現(xiàn)行,現(xiàn)行復熏種子,由因成果,果復感因,因因果果,果果因因,周而復始,循環(huán)不已。因是眾生從無生死中,枉受生死輪回之苦,不得停息!
所以說,我人的心是虛幻不實的。它只是六塵落謝的影子,而六塵(即世界萬物)又由無明妄結(jié)而幻現(xiàn),本不可得。佛經(jīng)所謂不自生,不他生,不共生,不無因生。那么,由它生起的妄心,更是虛幻中之虛幻了?,F(xiàn)代的哲學家們也說‘心’是客觀物質(zhì)的反映,但他們只說心由物產(chǎn)生,沒有道出物何由而產(chǎn)生,不及佛經(jīng)說得全面。佛說:‘心不自心,因物故心;物不自物,因心故物?!@就將心物互為因果而虛幻生起的道理,說得一清二楚了。
心物既俱虛幻而不可得,我人一旦夢醒了得身心世界本空,這就是明心。于本空處,非如木石無知無覺,而是虛明了了,雖了了虛明而寂然不動,一念不生,這是什么? 這奇?zhèn)ザ制降木跋?,非吾人不生不滅,亙古長存之真如自體,又是何物! 當此自體豁然顯露時一把擒來,即謂之親證本來面目,亦謂之見性。
所謂見性,并不是用眼睛去看見什么東西,而是心地法眼親切深徹的體會與神領(lǐng)。經(jīng)云:‘見見之時,見非是見。’故明心見性,乃于打破妄知妄見,狂心息處,身心消殞時,徹見真性也。
如二祖神光大師,見初祖達摩曰:‘學人心不安,乞師安心。’祖曰:‘將心來,與汝安?!瘞熈季迷唬骸捫牧瞬豢傻谩!婺隧標浦墼唬骸c汝安心竟! ’師于言下大悟。此即于覓心了不可得處(前念斷,后念未起時)而徹見這不落斷滅(當時念雖斷,但非如木石無知)了了靈知的性。這則公案的妙處,即在心是集起虛妄的,并無真實來處,一經(jīng)追問,即便化為烏有。但念雖息空而能(即性)不滅,會者即于此際,猛著精彩,回光薦取,即為見性。關(guān)于能量不滅,現(xiàn)代科學家都承認。而能量最大者,莫過于性能。因性無形無相,至大至堅,大而無外,小而無內(nèi),能摧一切,一切不能摧它,故無法衡量,無可比度。投生六道,受罪享福的是它,了生脫死,逍遙化外的也是它,所以要了脫生死,必須明心見性也。
(二)明心見性者,乃明白心之妙用,皆依性體而起;從用見體,從流得源也
古德云:體無形相,非用不顯;性無狀貌,非心不明! 起用正以顯體,明心方可見性。這就是說要見性須從明心上下手,離心無性可見。因為性體無形象,不可見,而心是用,用無相不顯,從有相之心用,方可得見無相之性體。上面說過,我人之思想、工作、創(chuàng)造、發(fā)明,乃至今日世界之文明,皆是心之作用。要見性,即須從這些作用上來見,離開作用,即無性可見。猶如世間之理與事,事無理不成,理無事不顯;理立正所以成事,事成正所以顯理,理即事,事即理,理事不分,故見理須從事上見,離事亦無理可見也。
如昔異見王問婆羅提尊者曰:‘如何是佛? ’尊者曰:‘見性是佛! ’王曰:‘師見性否? ’尊者曰:‘我見佛性。’王曰:‘性在何處? ’尊者曰:‘性在作用! ’王曰:‘是何作用? 我今不見?!鹫咴唬骸颜炎饔?,王自不見! ’王曰:‘于我有否? ’尊者曰:‘王若作用,無有不是;王若不用,體亦難見。’王曰:‘若當用時,幾處現(xiàn)出? ’尊者曰:‘若出現(xiàn)時,當有其八?!踉唬骸浒顺霈F(xiàn),當為我說?!鹫咴唬骸谔ピ簧?,處世曰人,在眼曰見,在耳曰聞,在鼻辨香,在舌談?wù)?,在手?zhí)捏,在足運奔;遍現(xiàn)俱該法界,收攝在一微塵;識者知是佛性,不識者喚作精魂! ’王聞即開悟。
又如《金剛經(jīng)》,世尊于說法之前為什么先插一段著衣、持缽、入城、乞食,直至敷座而坐呢? 蓋欲啟大眾無形般若之機,不得不借用六波羅蜜有相之形也。因無體不能成用,眼前一切相用,在在皆在反顯般若無相之體。奈我人不識,故佛特借用有相之事行,以密示無形之妙體,令我人證入般若波羅密也。
性固不無,但不可以耳聞,不可以目睹,不可以知知,不可以識識,但可以慧照,可以妙觀,可以領(lǐng)悟,可以神會。故曰‘如是悟會,悟會如是’而已。六波羅密之密行,乃世尊不開口之說法。如是般若放光,獨空生(須菩提)當下契會,應(yīng)機緣起,出座請問,乃成就一部《金剛般若》妙經(jīng)。
(三)明心見性者,明心本無,見性本有也。
上面說過,心性有如事用與理體。事用雖有形相,可以眼見,但似有實無,以緣起性空故;理體雖無相可見,但似無實有,以性空緣起故。二者相輔相成,離體無相,離相無體,故曰:非空非有,亦空亦有,即空即有。吾人非但于一切事相不可執(zhí)著,倒于一邊,尚須透過幻起之事相,明見本真的性體。
《楞嚴經(jīng)》云:‘性色真空,性空真色。’性體是真空,無有形相;無相之真空方是性體。一切有相之色,俱是妄色。妄色無體,猶如空花水月不可得,但妄想而已。故《心經(jīng)》說,一切皆無,既無世法之眼耳鼻舌身意與色聲香味觸法,亦無聲聞緣覺之苦集滅道與十二因緣,更無菩薩之智與得,于一切不可得處乃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此即揭示吾人于明心本無處而徹見本有之性體也。
此在宗下謂之泯絕無寄宗,如龐居士問馬祖:‘不與萬物為侶者,是什么人? ’祖曰:‘待汝一口吸盡西江水,再向汝道! ’心念泯絕,空有銷殞,真空妙體自然顯現(xiàn)。又如近代之楚泉禪師,參見赤山法祖。一日祖問曰:‘法華開示悟入佛知見,歷代祖師各有開示。但皆是各位祖師自己的,非關(guān)子事。今欲子從自己胸襟中道將來,如何開示悟入佛知見? ’師無語。祖嘆曰:‘如是參禪,只是徒喪光陰,有何益處? ’罰令跪參。連參三枝香,聽維那打開靜板響,忽然省悟! 祖考問曰:‘如何開佛知見? ’答曰:‘開出本有(即本有之自性理體也)。’進問曰:‘如何示? ’答曰:‘示出本無(即一切心用事相皆不可得,從不可得之心用上以示本真性體也)?!賳栐唬骸绾挝?? ’答曰:‘悟無有無(消滅其迷悟痕跡也)。’更問曰:‘如何入? ’答曰:‘入出無礙(得大受用,語默動靜自在無礙也)?!?/FONT>
(四)明心見性者,明悟即心即性,即性即心也。
真覺禪師云:心性雖似有體用理事之分,但考其實際,則非一非異。以從事相說來,妙用隨緣,應(yīng)顯萬類,似有形象,而妙體不動,絕諸對待,離一切相,故非一。但用從體發(fā),用不離體;體能發(fā)用,體不離用。從此不相離背說來,故非異。經(jīng)云:‘一切事相,皆性之顯現(xiàn)?!孪嚯m殊,分門別類,各有不同,但其性則一。故曰:‘無不從此法界流,無不還歸此法界?!?/FONT>
明鏡無不現(xiàn)影,無影不為明鏡;現(xiàn)影皆從明鏡,無鏡不能現(xiàn)影。心性亦復如是,性是真空妙體,心是有形相用。故有性體必有相用,無相無從顯體。是則相即性,性即相;相外無性,性外無相。非如頑空,冥頑不靈,死寂無知,落于斷滅也。
眾生迷頭認影,執(zhí)相造業(yè),故招五濁穢土;諸佛見性遣相,清凈無染,故感凈土莊嚴。其真、妄、凈、穢雖殊,而現(xiàn)相之性體則一。吾人只須將認影遣鏡之誤,轉(zhuǎn)換為認鏡遣影,則穢土當下即是凈土,并不待死后始得往生也。經(jīng)云:‘隨其心凈,即佛土凈;欲凈其土,先凈其心。’良有以也。
真空妙有者,揀非頑空,從體起用也。以真空故,能隨緣;以妙有故,能起用。妙有真空者,揀非實有,攝用歸體也。以隨緣起用,現(xiàn)諸幻相,故《彌陀經(jīng)》說佛土莊嚴;以體性清凈無染,不沾一法,故《金剛經(jīng)》說一物不立。一物不立,正是佛土莊嚴,佛土莊嚴,正是一物不立,故《金剛》即《彌陀》,《彌陀》即《金剛》,非有二般。
心性相體,看來有異,其實如一,如水之與波,水以濕為體,波以動為相。水性波相,看來非一,但波即水,水即波,濕性非異。故真見性者,非但心地法眼可以見道,肉眼亦能徹見真性。以性即相,相即性也。古德云:‘萬象叢中獨露身! ’又云:‘山河及大地,盡露法王身! ’即指此世界萬有皆我性體所顯現(xiàn)也。
《金剛經(jīng)》云:‘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 ’我人果能徹究斯理,于日常生活中,即相而見性,任何塵緣境相,不作塵緣境相會,則當下超越諸有,逍遙于三界外矣! 生公說法,頑石點頭,情與無情,同圓種智。目之所及,耳之所聞,無一非佛也。此在宗下謂之直指心性。如大梅問馬祖:‘如何是佛? ’祖曰:‘即心即佛! ’大梅于言下大悟。又如靈訓問歸宗和尚:‘如何是佛? ’宗云:‘我今向汝道,恐汝不信! ’訓云:‘和尚誠言,某焉敢不信! ’宗云:‘即汝便是! ’訓于言下有省。請看,何等果斷! 何等便捷! 何等慶快!
(五)明心見性者,明心性無住,一物不立,歸無所得也。
心性本自空靈無住,方成妙用,一有所住便成窠臼;心性本來無有一物,說空說有,說迷說悟,說真說妄,俱是相對立說,均系戲論。所謂但有言說,均無實義。如徹悟心源,明見真性,迷妄既無,悟從何立? 不立亦不立,了無一法可得。故云:人我空非真空,須法我空,更復空空,方真到家穩(wěn)坐。亦即古人所謂無所成、無所得、無所修、無所證方真成、真得、真證也。如認自己有法可得、有道可成,則正墮在圣位法執(zhí)里。小則生死不了,縱或了得分段生死,絕不能了變易生死,以法執(zhí)即變易生死之障故;大則發(fā)狂成魔,后果不堪設(shè)想!
關(guān)于無修無得無證之說,即是徹悟到家人之了脫語,亦是最初理解如來密因人之因地法語。以眾生本來是佛,不因修成。只因不覺,迷己逐物,追逐外境,淪為眾生。今如凜覺醒悟,如千年暗室,一燈能明。便恢復本性,有何修證之可言? 故云不假劬勞、肯綮修證也。但如習染濃厚,妄執(zhí)深重,雖明斯理而歷境心生,則不無辛勤綿密掃蕩之功! 又如僅明眾生本來是佛之理,并未親見自性,只為將來成佛之因,則更須勤懇修習,以期親證。切不可開大口,說大話,自欺欺人,撥無修證,而致莽莽蕩蕩遭殃禍也。
徹悟心性,一法不立,無佛無眾生,整日如癡如呆,任運隨緣,皆是佛事。所謂嬉笑怒罵、謦頦掉臂,皆是海印放光;穿衣吃飯、運水搬柴,無非神通妙用! 其間無所取舍,無所倚重,故謂之歸無所得也。
才有所重,便障自悟門,故宗下大德,皆善為人解粘去縛,即令學人放下重擔,打開悟門也,如馬祖見有人墮在前答‘即心即佛’處,故于有僧更問‘如何是佛’時,又答‘非心非佛! ’臨濟祖師恐人落在‘赤肉團上無位真人’上,當有僧更問‘如何是赤肉團上無位真人’時,托開其僧云:‘無位真人值什么干屎橛? ’又如第四節(jié)所述第二則公案,靈訓于言下有省時進問云:‘如何保任? ’歸宗云:‘一翳在目,空花亂墜! ’這些例子都很好說明真性是無所住、一物不立的。所以我們要徹底悟真心,既不能著佛求,更不能著神通玄妙!
趙州云:‘佛之一字,吾不喜聞! ’后人雖有嫌其尚有‘不喜在’之落處,但趙州之意在了法見,示人無一法可得、無所倚重,不在喜不喜也。至于立言之弊,以但有言說不無痕跡! 如靈龜擺尾,掃其行跡,行跡雖去,又落掃跡。以故宗下大德說到末后,無法開口,即拂袖歸方丈,以示末后也。
綜上所述,明心見性,實為佛教之綱宗,學佛者之圭臬! 我人如真欲出生死、成大道,不問修習何宗,均須向明心見性這一偉大目的奮斗、前進! 決不可畏難而退! 以一切宗派的門庭設(shè)施,修習方法,無一非息心止念之手段,而這些手段又莫不以明心見性為目的。故明心見性為佛教各宗派之總綱,如不依此總綱修習,則非佛教徒矣! 復次我人之有生死,因無明不覺,今如不覺破無明,揮發(fā)智光,如何能了生死? 故明心見性為了生死之要關(guān),證大道之樞紐,任何宗派之佛教徒,非但不可漠視它、否定它、偏離它,而且要竭盡自己之智勇與精力,為實現(xiàn)這一宏偉目的而努力奮斗!
(乙) 明心見性之證成
經(jīng)過詳細討論明心見性的意義,我們深切知道它關(guān)系佛教至巨。如果佛教徒都來奉行弘揚,加以提倡,佛教即能昌盛興隆。反是,佛教即將奄奄一息,一蹶不振。因為一個宗教興亡盛衰,系于它的精神實質(zhì)如何,如果只有形貌,而無精髓內(nèi)容,這個宗教一定漸趨衰亡。明心見性是佛教的總綱,精髓所在! 故一切宗派,任何法門無不環(huán)繞它而善巧方便地隨順眾生不同的習性與各別的根器,建立多種多樣的修習方法,以資發(fā)揚光大。方法雖多,目的則一。行人如不按照各該宗派所訂的儀軌與所建的法門,虔誠勤懇地努力修習,僅以燒香禮拜,求些福報為事,則不能得各該宗派之的旨——明心見性。不能明心見性,也自然達不到學佛的真正目的。佛教的精神目標不能顯揚,怎么能夠不萎靡不振,日趨衰頹呢? 所以我們要振興佛教,非提倡明心見性不可! 那么,我們用什么方法才能達到明心見性的目的呢? 又有什么方法最快速最簡易可行呢? 為了適應(yīng)上中下三根修行人的愛好和便利不同習氣的人迅速入門起見,茲擇禪、凈、密三宗中最簡單、最迅速、最方便的修習方法,詳細介紹如下。至于其他宗派,上面說過,只有其名,而無其實,無有真正修習之人。如天臺宗,雖有止觀法門,而今行人皆修凈土;華嚴宗雖有華嚴三觀,但修行者不入禪即入凈,不復修觀;法相宗也有唯識觀,但該宗行人,今則討論教義,分析名相,作佛學研究,而不入觀,至與性宗分河飲水,爭論紛紛。其余如‘三論’等宗,更連名義亦漸使人淡忘,故今暫置一邊不去討論它了。
(一)禪宗
講到明心見性,最簡便、最迅速的方法,莫過于禪宗了。因為禪宗是教外別傳,不立文字,直指人心,見性成佛的。不像其他宗派,轉(zhuǎn)彎抹角地建立許多儀軌法則,讓行人按部就班漸次修習,慢慢證成。譬如欲深入寶所,禪宗只一道門,一打開,即能進入,而其他宗派,最少者亦有二道門,多者就不止三四道門了。
所以禪宗是佛教的正宗,它門風高峻,氣勢磅礴,人才輩出,氣象萬千,獨稱宗門。中國佛教之興隆昌盛,端賴此宗作中流砥柱,獨挑大梁。但可惜降及近世,這僅有的一道無門之門,似乎已經(jīng)堵死了。此宗非但人才寥落,絕無過去諸大宗師生龍活虎般的氣派,縱擒活殺為人的手段,且亦不具相機提示,逢緣點化的妙手。晚近的所謂禪宗,從南到北,由東到西,走遍天下,只是教人參一句刻板死煞話頭——‘念佛是誰? ’你如請他于念佛是誰外別示方便。他便無法開脫下,只說禪要自己參,不須問人,而不能別出手眼善巧露布,使學人當下悟去。以致禪宗行人苦參幾十年了無消息,所謂明心見性者,將視為歷史的陳跡而束之高閣了。太虛大師無限感慨地說:‘現(xiàn)在禪宗兒孫,都是法卷傳法,而不是明心見性后傳法,所謂臨濟宗幾世孫,皆一張空紙而已,何曾悟心來! ’言之,能不令人痛心!
禪宗最重要的是師資。學人之所以能迅速開悟,全賴明眼老師從旁拶逼錘煉,相機提示點破,否則業(yè)障眾生,玄關(guān)緊閉,識鎖難開,自力參取談何容易! 但是現(xiàn)在師資如此缺乏,哪里去尋這大手筆宗師來赤誠善巧為人? 所以一些野狐精都用一句人云亦云的刻板話頭——念佛是誰? ——來藉以藏身。你如問他:‘如何是佛? ’他叫你去參‘念佛是誰? ’你問他:‘不是心,不是物,不是佛是什么? ’他也叫你自己參‘念佛是誰? ’總之,離開念佛是誰,即無有開示。就這樣上行下效,把個禪宗搞得徒具虛名,一團污糟,寧不痛惜!
假如這也叫你自己參,那也叫你自己參,要你宗師何用? 其實說穿了,不值一笑。原來所謂宗師者,自己并未豁開正眼,也是個睜眼瞎,你叫他方便善巧為人,豈不是叫瞎子去做俏媚眼嗎? 如果有一二位明眼人說,不用如此參,可改用直指法,直指他如何是本來面目,叫他當下見性。他又毀謗你是野狐禪。因為他自己用功數(shù)十年,沒有消息,就疑惑他人亦不能見性。更或還要說,祖庭所傳,參禪要‘參念佛是誰’,哪有用什么直指的? 這叫己既不能,又疑他人,禪宗如何能不衰頹消沉呢?
其實禪宗古來本不須參什么話頭而系直接指示的。如傅大士云:‘夜夜抱佛眠,朝朝還共起。起坐鎮(zhèn)相隨,語默同居止。纖毫不相離,如身影相似。欲識佛去處,只這語聲是?!?/FONT>
寶志公《大乘贊》并《十二時頌》 ,俱系直指。其《十二時頌》末二句云:‘未了之人聽一言,只這如今誰動口?!鼮閺浇菝骺臁?/FONT>
南岳慧思大師偈曰:‘天不能蓋地不載,無去無來無障礙。無長無短無青黃,不在中間及內(nèi)外。超群同眾太虛玄,指物傳心人不會。’布袋和尚偈云:‘只個心心心是佛,十方世界最靈物;縱橫妙用可憐生,一切不如心真實。’又云:‘吾有一軀佛,世人皆不識,不塑又不裝,不雕亦不刻。無一滴灰泥,無一點彩色。人畫畫不成,賊偷偷不得。體相本自然,清凈非拂拭。’類此語句多不勝舉。即祖師禪也不過只就來機問處下搭,去其住著,于妄心不行處,逼令回光返照,徹見本來。因為禪是正法眼藏,涅槃妙心,系圓頓法門,屬悟不屬修。古來大德,均言下得旨,句前薦機,見性成道,沒有一個是參話頭,積久開悟的。如六祖聞人誦《金剛經(jīng)》,即便開悟。得五祖開示證明后,為惠明說法,亦只說:‘不思善,不思惡,正與么時,那個是明上座本來面目。’惠明即于言下大悟。不聞教參什么話頭!
提起這則惠明公案,也曾鬧過一場糾紛。有人說:‘這是六祖直指。不思善,不思惡,一念不生時,而了了分明不落斷滅的那個,即是本來面目,那個應(yīng)作 that 解?!腥苏f:‘不對,那個應(yīng)作 what 解,叫他自己參,不是直接告知?!p方各執(zhí)一詞,打了多少筆墨官司,還是不見分曉。其實依愚見,作 that 或 what 解,均在當人。如能當下領(lǐng)會六祖的提示,what 即是 that;如顢頇籠統(tǒng),莫知所以, that 即是 what 了。何必定分 that 和 what 呢? 因為禪宗的法語,本是兩面刃,一面殺,一面活,不可執(zhí)定一面看。更何況古來大德常用直指法呢!
如臨濟禪師示眾云:‘赤肉團上有一無位真人。要識這無位真人么? 即今說法、聽法者是。’又如僧問慧海:‘如何是佛? ’海云:‘清談對面,非佛而何? ’更如前面所舉僧問歸宗:‘如何是佛? ’宗曰:‘即汝便是! ’等等,不勝枚舉。此等指示,多少直捷,多少痛快! 假如我們也用直指法指示學人,不教參什么話頭,不是也能造就些人才嗎? 但不幸的是,有很多人非議直指說,直指一法,遠在石頭下,藥山禪師即否定其存在。如于岫大夫問紫玉禪師:‘如何是佛? ’玉召大夫云:‘大夫! ’岫應(yīng)諾。玉云:‘即此是,無別物。’大夫有省。寧非直指! 但藥山聞之曰:‘于岫大夫埋向紫玉山中了也。’豈不是不肯直指嗎? 后于岫大夫聞藥山語而大疑,復往參藥山。山曰:‘有疑但問。’大夫問云:‘如何是佛? ’山亦召云:‘大夫! ’大夫應(yīng)諾。山抓住時機追問云:‘是什么? ! ’大夫大悟。你看這問語多有力量! 這種大悟的效果,豈是直指所能達到的!
余聞之,不禁笑云:君等但知其一,不知其二。直指一法,變化多端,不是千篇一律的。藥山之所以不肯紫玉,乃試試于岫大夫是否腳跟真正點地,如真悟者,雖佛出興于世,亦如不聞不見。若非真悟,即不免隨人腳跟轉(zhuǎn)。如馬祖示大梅即心是佛后,亦曾遣侍者說非心非佛往試大梅。故藥山試垂一語以釣大夫看他是否上鉤。不料于岫腳跟未曾點地,一聞即便生疑,不似大梅徹悟無疑,于侍者來試時,反呵馬祖:‘這老漢淆惑人心! ’毫不動搖。于岫既到藥山,復如前問。山為不辜其問,變換一下直指的手法,暗示他這應(yīng)諾的即是佛,使其領(lǐng)悟。蓋于岫所問:‘如何是佛? ’所答當不離問處,即答應(yīng)他啥樣才是佛,而不可答他別樣事物。否則,即答非所問。故于大夫應(yīng)諾后,山追問:‘是什么? ’不就等于明白告訴他,這答應(yīng)的便是佛嗎! 所以這種問話式的答話是直指的另一種暗示手法,看起來似問語,但和上下文連貫起來看,就等于肯定語了。紫玉、藥山語式雖異,手法是一。如無紫玉肯定語在前,朦朧者僅聞藥山‘是什么’的問話式答語,恐又將作疑問會矣! 降至后世,這些手法為什么不用,而改為參話頭呢? 因為人心向后險惡、浮滑,根基日漸薄劣、淺陋。如用直指,聰明伶俐者雖能領(lǐng)悟,但以得來太不費事,太輕松便當,不予重視。有如紈夸子弟,得父祖遺產(chǎn),自己未經(jīng)辛勤流汗勞動,不知來處艱難,狂花濫用,結(jié)果貧困潦倒,客死他鄉(xiāng)。故此等人不能體會祖師赤誠為人之悲心,反而等閑輕易視之,不能遵守教導,綿密保任,守道養(yǎng)性,證成正果。愚昧者,雖經(jīng)百般指點開示,但以未見任何奇特神通玄妙,以為不是,不肯承當,總向心外求法,以期神效。主法者雖悲心痛切,欲大家都能當下見性,成佛證果,但不能按牛頭吃草,代伊承當。故不得已由宋大慧宗杲禪師,改為參話頭(以前雖亦有參話頭,但尚未蔚然成風)。用一則無義味的話頭,安在學人心上,生起大疑情。如吞栗棘蓬相似,吞又吞不下,吐又吐不出,使整個身心拶入疑團內(nèi),行不知行,坐不知坐,所有妄念情想于不知不覺中完全化為疑情。時節(jié)因緣到來——即功夫成熟,桶底脫落,如十字街頭,撞著親爹相似,方知以前所為,皆如白日作夢! 渾渾噩噩,爭名奪利,好不羞慚! 悟心后,方知辛勤參究亦是多此一舉,以佛性天真,不屬修證。但不走此一段冤枉路怎得打開這緊閉的識鎖玄關(guān),見到本來面目? 路雖多走一段,看似冤枉,但腳勁總練出來了,不比光讀佛經(jīng)、語錄,空談理論者雖亦相似明悟,能通佛理,但遇事不得力,常為境轉(zhuǎn)。大慧杲呵為藥水汞,遇火即飛! 此祖師痛切為人,因時制宜,方便變遷,不得已之苦衷也。
祖師雖創(chuàng)立參話頭門庭,但絕非教大家千篇一律地參一則刻板話頭,而是因人施教,就不同的來機,參不同的話頭。因話頭的得力處在起疑情,如疑情起不起,即毫無作用。故宗下有大疑大悟、小疑小悟、不疑不悟之語。而且有的話頭只能破初關(guān)或重關(guān),不能一線到底打破牢關(guān)。故決不是用一則話頭,可以教導一切人的。所以參話頭須老師的慧眼來識別來機,施與恰當適應(yīng)的話頭,令其一參,即能生起疑情,方能受益。否則,徒然唐喪光陰,不起作用。復次,于參究時,更須老師時刻留意,縝密察看學人進展的情況,從旁推進;尤須抓緊與學人所參話頭有關(guān)的時節(jié)因緣,拶逼提示,俾能當下有省,識自本心,見自本性。如黃山谷參晦堂,堂令參‘二三子以吾有隱乎? 吾無隱乎爾! ’孔老夫子教導弟子的一則話頭,山谷久參未悟。一日山谷與晦堂游山次,一陣風吹來桂花香味,山谷脫口曰:‘好一陣木樨香味! ’晦堂即應(yīng)機點示云:‘吾無隱乎爾! ’山谷于言下大悟。由此看來,禪宗的師資多么重要,而現(xiàn)在又哪里去尋這種明眼的大宗師哩!
禪宗既因墨守陳規(guī)而死氣沉沉,日趨衰亡。為今之計,似又須改弦易轍,另走捷徑,以資打開僵局,復興禪宗。從現(xiàn)階段的禪機因緣看來,愚意似應(yīng)改為直示本來面目,不要再守一則刻板死煞話頭,以利學人迅速開悟。為師者只就來人詢問處下搭,逼其于意識不行時,回光自見,然后再囑其善自綿密保任,銷除妄習,圓成道果。此等直示方法,古來有很多好例子。如問:如何是佛? 答曰:問者是誰? ! 曰:是我。難曰:喚什么作我? 曰:見聞覺知是我,身是我! 難曰:身是汝! 知身是汝者又是誰? 曰:亦是我。難曰:身與知俱是汝,豈非有二個汝? 曰:如身與知俱非我,豈不落斷空? ! 因喚彼云:某甲! 答曰:諾! 直指云:是什么? ! 是斷空嗎? (這個無身亦無知,又不落斷空的了了靈知不是佛是什么? ! )彼乃恍然大悟。又如問:本來面目可得見否? 答曰:不可得見! 問曰:為什么不可得見? 答曰:本來面目是汝自己,汝自己又要見過本來面目,豈非兩個本來面目耶? 如眼豈能自見? 曰:然則本來面目是無耶? 答曰:眼雖不能自見,眼卻非無! 汝今不思善、不思惡時,還有妄念否? 答曰:一念不生! 問曰:一念不生,如木石無知否? 曰:了了常知! 直指曰:即此非有無之了了常知是什么? 是不是汝本來面目! 又如問:如何是我自己? 答曰:即今問者豈非汝自己? ! 問曰:即將此問者為我自己可否? 答曰:不可! 問曰:為甚不可? 答曰:問者雖是汝自己,若認著自己,即成二個自己了。謂問者是汝自己,又認著問者為自己,豈非二個自己耶? 彼乃釋然大悟。
如斯隨機直指,令其當下開悟,豈不快便? 較之辛勤參究數(shù)十年了無消息者,相去奚啻霄壤! 或曰:如是指悟者遇事恐不得力。曰:彼如真?zhèn)€自肯承當,縱令習染深厚,一時恐不無走著,但如能綿密保任,如古人悟后牧牛相似,二六時中抓緊牛繩鞭索,看令不許走著,二三年后,功夫不患不能成片、不達爐火純青之境。最忌浮滑禪流,似是而非,浮光掠影,口頭雖似圓滑,但心性實未明悟。又復不肯腳踏實地,在事上歷境練心,綿密保任,任其流浪走著,則終成敗壞! 雖然,如能于茫茫人海中,撈一個半個豁開正眼,為人天眼目,亦較數(shù)十年苦參了無消息,無人繼承法統(tǒng),而不得不淪為法卷傳法者,又不知好多少倍了。另外揆諸古德令人參話頭的用意,不過是叫人于心念行不得處回光自見。但現(xiàn)時人根陋劣,被這悶棍一打,即死于棍下,活不轉(zhuǎn)來。何如直指,令伊自肯承當,進而保任圓成,較為得計哩!
復次,禪是正法眼藏,涅槃妙心,一切不著,無用心處。而參話頭正是有用心處。有處用心皆是著相;無用心處,方是正用心。如僧問古德:本來面目如何用心參耶? 答曰:本來面目無你用心處! ‘參’正是用心處! 問曰:如是無用心處,如何用心耶? 答曰:無處用心,方是正用心;有處用心,皆是著相! 問曰:無處用心,豈不落空耶? 答曰:知落空者是誰? 曰:是我也。曰:此既是你,豈落空耶? 問曰:即將此知落空者為我可否? 答曰:不可! 問曰:為甚不可? 答曰:金屑雖貴,落眼成翳! 禪宗的門庭設(shè)施,是由偉大的祖師視眾生的機感與時節(jié)因緣而隨宜制定的,并無一定的楷模。過去既可由直指而改為參話頭,現(xiàn)在又何不可由參話頭改為問答逼拶見性呢? 因為現(xiàn)在參話頭,時久弊生,流為一則刻板死話頭,大家生不起疑情,以致苦參數(shù)十年而了無消息,加以現(xiàn)在環(huán)境不同,大家都很忙,沒有人能像過去那樣用幾十年的時間來專為參禪而參禪;就是有這種苦心孤詣的人,肯花冗長的時間來苦參,亦為時代所不許。更何況禪屬智悟,是用極強的智慧打開識鎖玄關(guān)的,不是由定功積累而開悟的?,F(xiàn)在如改用直指法,指示學人當下見性,再用牧牛法保任除習以資圓證,是較合時宜,而且也不違背禪宗的宗旨。因為禪即是明心見性,而用以明心見性的方法,古來就很多直指法,并非今天新創(chuàng),有什么不可呢? 茲為加深讀者的信心起見,再舉一則便捷、輕快的直指禪法于下,以示余言不謬。
真覺禪師與侍者同閱《楞嚴經(jīng)》次,至‘我若按指,海印放光’處,侍者問云:此意作么生? 師云:釋迦老子好與三十棒! 侍者云:有何過患,要吃三十棒? 師云:要按指作么? ! 侍者云:爭奈暫時舉心,塵勞先起! 師大喝云:亦是海印放光! 侍者大悟云:啊! 多年來只以心起便是塵勞妄念,不知原是海印放光!
諸位請看,此等直指開示,多么痛快,多么清晰,又多么便捷! 聞?wù)哂谘韵挛蛉?,能不慶快生平,歡喜無量哉! 關(guān)于妄念和放光——即妙用之別,原來在于日用、應(yīng)緣、接物時粘著不粘著。若粘著,海印放光即變成塵勞妄念;若不粘著,塵勞妄念即是海印放光。六祖云:‘若于轉(zhuǎn)處不留情,繁興永處那伽定。’憨山大師釋云:‘所言轉(zhuǎn)識成智者,別無妙術(shù)。但于日用念念流轉(zhuǎn)處,若留情念系著,即智成識;若念念轉(zhuǎn)處,心無系著,不結(jié)情根,即識成智。則一切時中常居那伽大定矣! ’又憨山大師夢升兜率,彌勒為說唯識曰:‘分別是識,無分別是智。依識染,依智凈。染有生死,凈無諸佛。’這些言句,何等簡練明暢,如傾甘露于焦渴喉中。吾人得聞,幸何如之! 不于當下?lián)荛_迷霧,明見佛性,于日用中保任圓成,還疑個什么呢?
或者有人說:參禪參禪,要經(jīng)過一番艱苦參究開悟,方能大用現(xiàn)前。直指頓悟見性之禪,只是口頭禪、文字禪,乃至野狐禪,不派用場。更或認為其他宗派雖修至見性時亦不是禪,唯有參話頭,才是嫡傳的教外別傳之禪。
他們似乎忘記了禪宗的初祖摩訶迦葉接佛心印時,是經(jīng)過一番艱苦參究話頭才開悟接法的,還是于釋迦佛拈花示眾時微笑印心的。須知禪就是涅 妙心,真知佛性,只要明悟不疑就是,不在用什么法上。一切方法只是明見它的手段,不是真?zhèn)蔚姆謩e。而這些手段須視時代之不同,根器的優(yōu)劣,隨時制宜,不可泥執(zhí)成見,墨守陳規(guī)。否則甚難造就人才,紹隆佛種! 相反,因為西天二十八祖和東土六祖都不是用參話頭開悟的,而是直指人心,見性成佛的,所以說禪只到六祖為止,以后只是教,不是禪的,亦大有人在! 故禪之為禪,絕不在某種傳統(tǒng)方法上。
至于說大用現(xiàn)前,不知果何所指? 如以為顯發(fā)神通,才算大用現(xiàn)前,那未免太執(zhí)相,太狹隘了。須知宗下所謂大機大用,乃指胸襟磊落,意氣風發(fā),慷慨激昂,豪邁不群的處世為人的風格;不受一切受,遇事不粘,明見機先的作風,所謂‘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麋鹿興于左而目不瞬’,不是什么顯發(fā)神通不顯發(fā)神通。如說神通,難道穿衣吃飯、發(fā)明創(chuàng)造,不是神通嗎? 如說不是,為什么龐居士說‘神通與妙用,運水與搬柴’哩! 可見你輕視日常運用不是神通,乃是你著相求神奇、好玄妙的劣根性在作怪! 換一句話說,你的心根本不曾空,不曾見性,還是著相以求。這樣下去,即便發(fā)了神通,亦成魔道,因粘著未斷在。持這種見解的人很多,茲再舉一例,以示尋常日用即神通妙用,不可另求玄奇神妙,以免弄精魂而入魔道。麻谷等五位大德悟道后,行腳參方,以資增益。時天熱口渴,見路旁有一婆婆賣茶,乃喚婆云:請來五杯茶。婆見來五位和尚,乃問云:大德何往? 曰:參善知識。婆送上茶后曰:我這里茶要有神通才能喝,無神通不能喝! 五位大師雖已開悟,但神通未發(fā),面面相覷,不敢舉杯飲茶。婆見狀哈哈大笑云:五個呆鳥看老婆子逞神通喝茶! 舉起杯來,一一飲盡。五人看罷恍然大悟,齊聲道:今日才是我等真正悟道時! 我等時時在神通中,不知是神通,還向外馳求。今日不逢婆婆,又幾錯過一生! 這雖是觀世音菩薩化身指點彼等,又何嘗不是指示我們的迷津哩!
達摩大師云:迷時色攝識,悟時識攝色;但得本,不愁末。直指見性,如自真肯不疑,必然通身放下,寓定于慧,于日用中死心帖帖地毫無粘滯??v或習染深厚,一時不能凈盡,遇個別境緣尚有起心動念處,但前念才起,后念即覺,不至徘徊不去,留連忘返。再經(jīng)綿密打磨,不斷錘煉,必然‘皮膚脫落盡,惟露一真實’,不愁不神通大發(fā)。至于將信將疑、猶豫不決者,又當別論矣。
如說其他宗派修至見性時亦不是禪,為什么經(jīng)文分明說‘若人但念阿彌陀,是名無上深妙禪’呢? 凈土宗人念佛念到‘一心不亂’、‘花開見佛悟無生’,不是即與禪宗合轍了嗎? 所以古德說:‘禪是凈土之禪,凈土是禪之凈土。’‘禪即凈,凈即禪,禪凈不分家。’禪與凈的關(guān)系既如此,其他宗派又何嘗不如此呢? 因為同是佛說,同是明心見性,同是了生死的呀! 為什么偏偏要分宗裂派,你呵斥我,我責罵你,兄弟鬩墻哩! 上面說過,有人說:‘禪屬悟,不屬修;禪是頓,不是漸。禪之為禪,只到六祖為止,以后只是教,不是禪了。’因為教是講漸修的,一步一個腳印,歷階上升,有修、有得、有證的;而禪是一悟便休,一切時、一切處只隨緣放曠、任運逍遙,無修、無得、無證的。六祖以后,諸方禪德都講漸修,研討取證,所以只是教而非禪了。
這些說話,聽來很覺高妙,但究其實際,恐無是處。因宗與教固有頓、漸、悟、修之分,但所分在入處之不同,而不在證境之速與慢。從研究教理而大開圓解,證見本性者謂之教下;從直指人心,見性成佛者謂之宗下。及至到達目的地,彼此無殊,都是一樣。故古人說:教是有聲之禪,禪是無聲之教。不能因當今習禪者根器漸劣,悟后習染不凈,須假漸修,以了余習,便謂是教非禪。如果必謂一悟便徹,更不待保任、牧牛、打掃余習,即便歸家穩(wěn)坐,毫無走著,方是禪宗,那么六祖悟后,還有十余年隱藏獵人隊中韜光養(yǎng)晦的功夫,也算不得禪了。
故不能這般武斷地說:‘一悟便休方是禪,悟后漸修便是教?!驗槲覀儦v劫多生顛倒妄動,執(zhí)著慣了,積為習氣,深著八識田里。今雖醒悟,怎奈習染深厚,影響難消。猶如臭糞桶積糞多年,一旦倒盡,但臭氣深入木里,絕不能一下消盡,須待久久泡洗掃刷,方能漸漸除盡余臭。故真正腳踏實地的修行者,深知其中甘苦,不敢狂言亂語,于稍有悟入處,謬贊自己已無修、無得、無證。至于一悟便至無修、無得、無證者當然不能說絕無其人,但究竟少數(shù),非人人可冀。況且這種絕頂上根人,今日之所頓悟、頓證,與昔日之漸修、漸證不無關(guān)系。古德云:今日之頓正是昔日之漸。所以不能一筆抹殺漸修、漸悟、漸證的人,說他們不是禪。況且這種悟后漸修的人,從上禪宗說來,也是絕大多數(shù)。連頂頂大名的禪宗大德趙州和尚也有‘八十猶行腳’之說,何況他人!
從前有一秀才,讀了幾本禪宗祖師的語錄,便謂已大徹大悟。去參歸宗禪師,說自己已到無修、無得、無證了。宗只含笑唯唯。俟其告辭而去、送至門首告曰:閣下錦袍后背何來一大洞? 秀才慌忙問云:在哪里? 在哪里? 宗呵云:好個無修、無得、無證! 秀才面赤惶愧而去。這不是給我們一個自詡無修、無得、無證者出乖露丑的曝光寫照嗎?
綜上所述,我人于不思善、不思惡——前念已斷,后念未起時,雖空寂無念,而非如木石,驀然回首,薦取此了了靈知即本來面目;既無有亂,亦無有定,隨緣應(yīng)用,毫無粘滯,即為明心見性。復次,性是真空妙有,非是頑空,以真空故必有相用,有相用故方是真空。故性即相、相即性。我人能于日用中,透過相見性,不為相所轉(zhuǎn);識得一切事物、任何相用俱是性的顯現(xiàn)、心的妙用,只利物之用,而不為物所用,即為明心見性。古德云:拈一根草,即丈六金身,即是悟后的注腳,切不可作奇特玄妙想。因奇特玄妙本身即是妄想,非但障自悟門,不得明心見性,而且有入魔之虞。須知一切神通玄妙,均以明心見性為基礎(chǔ)。只要于悟后,勤除五蓋,即財、色、名、食、睡,不受一切受,自然水到渠成,六通齊發(fā)。有如大鵬一翅數(shù)萬里,全仗腳下一點勁,如腳不點地一下,亦無由飛起。
如或不然,經(jīng)此番敘述,仍不敢咬定,不肯承當,又想明心見性者則莫如習密,由密過渡到禪,比較省力穩(wěn)當。以密仗佛力加持,似比禪宗自力參究快速省便得多。尤有進者,密宗有異勝方便,假多種力量接引,不似參禪,除老師逼拶指示外,別無他法,故成就較禪宗殊勝快速。如人乘車或飛機,自比步行者省力迅速。但密宗法門深廣,儀軌繁多,學者一時不易窺其全貌。擇其簡速易行,與禪相近者又莫如‘心中心密法’,以該法是無相密,無有繁復儀軌,不須建立壇場,任何人隨時隨地俱可修習,而且不用轉(zhuǎn)彎抹角,修持加行,從有相過渡到無相,可以直接證體起用。故世人嘗贊之為禪密,語雖不當,義有足多者。至于它的修法留待下面‘密宗’里再談。
(二) 凈土宗
凈土一宗,法門深廣,普被三根,圓該八教。蓋心即土、土即心,心外無土、土外無心,故經(jīng)云:欲凈其土,先凈其心;隨其心凈,即佛土凈。土即是心,而心又是宇宙間最大的能量,大而無外,小而無內(nèi)的,無有一物超越心量之外,故也無有一宗能超乎凈土之外了。所以凈土能高能下,可深可淺。
如就凈土的本義說來,修行人的心清凈了,則一切土、一切處無不清凈、無不自在,十方世界無不同時化為凈土。心如不凈,即在莊嚴佛土,亦復顛倒煩惱。古德云:心凈阿鼻即為凈土,心穢凈土即為阿鼻。至于西方乃表日升于東落于西,結(jié)果圓成之意,故普賢大士以十大愿王求生西方凈土,以圓成佛果也。
真修凈土者,時時觀照心念——或用念佛觀,或用凈土莊嚴和阿彌陀佛圣像作觀,更或觀自身即彌陀等,不令攀緣住著。才有念起,即凜覺轉(zhuǎn)空,或提起佛念,化去妄念,不使相續(xù)。久久專注,努力用功,時節(jié)因緣到來,忽然能觀與所觀、能念所念,頓時脫落,彌陀真性,灼然現(xiàn)前,親見法身,即當下現(xiàn)生凈土。這在禪宗謂之明心見性,在凈宗謂之‘花開見佛悟無生’,語雖異而義則一,故禪凈不分家也。
欲真生凈土,正不待死后往生。必須現(xiàn)生努力,當下能生,方有把握?!稄浲咏?jīng)》所說之‘臨命終時’一般皆解作‘等到氣斷死亡的時候’,其實這都是依文解義。如按經(jīng)的精義來說,蓋所謂臨命終時者,不是死下來的時侯,而是‘等到生死命根終斷的時候’。什么是生死命根哩? 就是我人的顛倒妄想?。?所以《彌陀經(jīng)》在臨命終時接下來就說心不顛倒,彼佛現(xiàn)前。當我們用功作觀或念佛,用到著力時,行不知行,坐不知坐,孜孜兀兀,除佛念外,別無他念,這生死命根——妄念,即將終斷。到最后忽然根塵脫落,一心不亂,當下即親見真佛,生到凈土了。
到那時,方知娑婆即是極樂,極樂即是娑婆,平日分東分西、說凈說穢,皆如白日做夢。故云真生凈土者,生而無生,去而不去也。如果仍有娑婆、極樂之分,凈土、穢土之別,正是心未清凈、妄念未盡也。
可惜現(xiàn)階段一般修習凈土者,眼光均向最下層看,修行從最低處著手,異口同聲說:‘我們修凈土宗,以生西為目的,而生西是仗佛慈力接引的,是他力修行,不是自力修禪宗,不要明心見性?!鐔査骸恍牟粊y’是什么? 為什么《彌陀經(jīng)》要說‘執(zhí)持名號,一日乃至七日一心不亂’呢? 他便連說不須不須。靈峰蕅益大師說過:‘得生與否,全由信愿之有無?!覀冎灰哒嫘徘性?,臨終自有阿彌陀佛接引生西。只要能生西,就是下品下生,縱或邊地疑城,于愿亦足矣。因為既到西方,成佛不過時間快慢長短而已,終得一生補處預期成佛。比在娑婆沉淪六道者,不知好萬千倍了。
因有此如意算盤好打,于是有些善男信女往往把生西的責任推到阿彌陀佛身上,自己不肯努力修持,勇猛精進。早晚除作二時課誦外,一點也不遵照古人修持的方法,綿密提持佛號,用以打掃妄念、改造習氣,凈其心地、儲備往生資糧。他們哪里知道蕅益大師的說話是二句對合語,絕不可切開來斷章取義。因為信、愿、行是凈土宗修持三要訣,缺一不可。關(guān)于此理,凈土大德說得很清楚,無信愿即不能與佛慈愿力相接而生西,無行非但無從表示信真愿切,更不能完成信愿。故大師在上面說了信愿,接下來就說:‘品位高下,全由持名之深淺。’就是說要上品上生固要甚深之修持功行,即下品下生亦須相當之修持,方得往生,因修行不力,正是信不真,愿不切也。并不是阿毛阿狗口里念佛而心不凈的人都能往生的。更何況大師之有上語,是針對當時以念佛求定,不思生西的人說的哩。
永明壽大師說:‘行人凈業(yè)成熟,心地清凈,與佛相應(yīng),方見佛現(xiàn)前,接引生西?!痣m現(xiàn)前,實無來去。如月在天,千江萬水,一時俱現(xiàn)。而月實無分,心猶水也,如心不凈,猶水混濁,月雖在天,而不現(xiàn)影。故心顛倒混亂者,佛雖放光接引,猶生盲不能見日。
如照密宗的說法,阿彌陀佛是興無緣大慈,無人不接、無生不救的。不問什么眾生,于命終時,都一視同仁,放光普照,接他們生西。只以眾生障重,不能相接。甚者,因佛光熾盛,畏而逃避,竄入惡道,寧不可悲可嘆!
所以我們要真正生西,非腳踏實地努力用功不可,絕不能貪便宜怕吃苦,把生西的責任單單推到阿彌陀佛的身上。不然,《觀經(jīng)》為什么教我們種種入觀的方法,《彌陀經(jīng)》又教我們執(zhí)持名號,至一心不亂哩?
觀想或觀相比較心細,功夫較持名念佛難,故晚近凈土行人都只修持名。現(xiàn)在我們就持名念佛法門來談一談它的修法與奧妙。釋迦文佛默察末法眾生垢染深重,難以打開玄關(guān)識鎖,離苦得樂,從悲心中運用廣大智慧,巧妙地設(shè)一念佛法門,將一粒清凈佛珠——萬德洪名——安放在眾生妄染心中,密密轉(zhuǎn)移其顛倒妄想,從切近處斷其生死根株,而得心花開敷,見彌陀佛性,往生凈土。一切唯心造,而人不能無念,不念佛、法、僧,必念貪、嗔、癡。念貪、嗔、癡則殺、盜、淫惡業(yè)起,惡業(yè)起,生死輪回無有止息。佛乃因勢利導,抓住眾生不能無念的習氣,善巧方便地用一佛念來代替妄念,使人于不知不覺中將妄念轉(zhuǎn)為佛念,染心換為凈心,從而輕而易舉地往生凈土,出離生死。古德云:‘清珠下于濁水,濁水不得不清;佛號投于亂心,亂心不得不佛?!彸卮髱熢疲骸罘鹁褪怯诒娚狼薪帲ㄍ模┳髯钣H切、最簡易的轉(zhuǎn)換。’我們?nèi)绻惑w察佛祖的深心和偉大的教導,認真以念佛的功行來改造自己,單*依賴彌陀之愿力接引往生,又怎么能達到目的呢? 古德云:單修(單*彌陀愿力)生西難,雙修(自己用功和佛力相應(yīng))生西易。真是不朽的名言!
我們明白了念佛的作用和生西的道理,就知道大勢至菩薩教導我們念佛的方法‘都攝六根、凈念相繼’是確切不移、無可改變的至理名言了。上中下三根,不問哪種人,都須遵照這確切的指示,內(nèi)而身心、外而世界,一切放下,將眼耳鼻舌身意這六根統(tǒng)統(tǒng)攝在一句佛號上,綿密提持不絕,自然于不知不覺中將妄心轉(zhuǎn)化為佛心,與西方彌陀感應(yīng)道交,打成一片。所以古人說:‘萬修萬人去?!?/FONT>
念佛時,既不能操之過急,追求次數(shù),以免傷氣耗血,亦不能疏漏緩慢,讓妄念有空可鉆;既不可追求一心不亂,以免妄上加妄,更不可認念佛成片為難,畏懼不前。我人果真看破紅塵,知一切是幻,毫無系念,定能死心塌地地抓緊一句佛號,著力提持,而不致口念心亂,妄念翻滾不歇。念佛如能像推重車上山一樣用力,句句相接,字字分明,雖下下根人亦不怕佛念不能成片,心不開悟! 因念佛功夫,不在懂得深奧玄妙的道理,而貴專一。心不外馳,便能一切放下,死心塌地地一心念佛,久久功純,妄心何患不融,佛性何患不見! 故云:下下根人有上上智。蓋看破紅塵,一切放下,專心念佛,即上上智也。
凈宗大德囑人,不要管他是否一心不亂,也不要問他明心見性與否。只安詳穩(wěn)步秉直念去,自然水到渠成。一是怕我們要求一心不亂或明心見性而妄上加妄,反自誤事;二是恐要求過高,膽怯眾生望而生畏,知難而退,不敢進修。并不是說念佛法門不要一心不亂,或與明心見性無關(guān)。凈宗是寓高深之理于平易踐履之中,于真實行處而暗合道妙。故上、中、下三根人遵其所教,平實念佛,俱能見性。不似禪宗,只接上根利智,中下根人無從問津,故法門深廣也。
或者有人說,這是禪宗的說法,不合凈宗的軌則。茲為增進讀者信心起見,節(jié)錄一段印光大師《念佛三昧》如下,以證余言不謬:
‘若論證三昧之法,必須當念佛時,即念反觀,專注一境,毋使外馳。念念照顧心源,心心契合佛體。返念而念,返觀而觀;即念即觀,即觀即念。務(wù)使全念即觀,全觀即念;觀外無念,念外無觀。觀念雖同水乳,尚未鞠到根源! 須向者一念南無阿彌陀佛上重重體究,切切提撕,越究越切,愈提愈親,及至力極功純,豁然和念脫落,證入無念無不念境界。所謂“靈光獨耀,迥脫根塵。體露真常,不拘文字,心性無染,本自圓成,但離妄念,即如如佛。”此之謂也。功夫至此,念佛得法,感應(yīng)道交,正好著力。其相如云散長空,青天徹露。親見本來,本無所見,無見之見,是名真見。到此則溪聲山色,咸是第一義諦;鴉鳴鵲嘈,無非最上真乘?;顫姖姂?yīng)諸法相而不住一法;光皎皎照了諸境而了無一物。語其用,如旭日東升,圓明朗徹,語其體,猶皓月西落,清凈寂然。即照即寂,即寂即照,雙存雙泯,絕待圓融,譬若雪覆千山,海吞萬象,唯是一色,了無異味。論其益,現(xiàn)在未離娑婆,常預海會,臨終則一登上品,頓證佛乘。唯有家里人,方知家里事,語于門外漢,遭謗定無疑! ’
諸位,請看這一段說話,豈不盡與禪宗同出一轍? 念佛時,非但要觀念一致,還要在阿彌陀佛這一佛念上重重體究,切切提撕,豈不即是禪宗參話頭的功夫? 及至越究越切,愈提愈親,力極功純,豁然脫落,證入無念無不念的境界與下面一大段所描繪的悟后境相,豈不即是禪宗參究豁開本來面目、明心見性的境界? 我們現(xiàn)在對一般人不說參究提撕,只說心念耳聞,觀念一致,極力追究,功夫純熟,自能豁然脫落,證入三昧,與禪宗明心見性,完全無二。但不能像現(xiàn)在一般人,僅以做早晚功課為完事。
說到此,真難立言! 連德高望重的印光大師末后還要慨嘆地說一句:‘語于門外漢,遭謗定無疑! ’何況他人! 法華會上佛說法,尚有五千人退席,遑論末法時代,要人人信入,不生疑謗,又怎么能做到哩? !
(三)密 宗
密宗是諸佛于末法時代度生的最方便、最完備、最當機的法門,也是一切宗派不能偏離的法門。它從體到用、從小至大、由淺到深、由末到本,樣樣具備無不完善??上Ы鷮W佛者,不務(wù)正修,證體成道,僅學些皮毛、啟用之法,弄玄虛、逞神通,搞得妖氣十足,為達人正直君子所不齒。如弘一大師亦曾因不明密宗真相,為外形所惑,而毀謗密宗。后深研密宗教觀,始知密宗深廣難思,法門完善無不具備,而深自懺悔,告誡后學,勿因誤解密乘儀軌而疑謗,應(yīng)先深入研討密宗教典,精通教義后,再行探討儀軌之修持。
正因為密宗學人不務(wù)正修之故,習禪修凈者皆遠避密宗,恐怕沾上妖氣,其實這是多余的,不必要的。因為密乘是諸佛心印,三世諸佛也不能離開它成佛,何況禪凈等宗的后學者! 你要離開它,逃避它,猶如日中逃影,徒益自勞! 比如凈土宗,雖然不主張明心見性,但為消除業(yè)障,確保生西起見,須持《楞嚴咒》、《大悲咒》、《往生咒》以及十小咒等,請問這許多咒是不是密法? 參禪者參至種子翻騰,進不能進,退不可退,悶惱欲絕,無可奈何時,不假密咒佛菩薩加持之力,即不能過此難關(guān)而打破疑團,親證本來。憨山大師云:‘歷代禪宗大德,均密持神咒,潛假佛力,但秘而不宣。我今為諸仁公開指呈:參禪參至無始無明種子翻騰煩悶欲絕時,須迅速加持《楞嚴咒心》,仗佛慈力,方可渡過難關(guān)。’如斯自詡自力修證,高榜門風高峻,教外別傳,直指見性之禪,也不離開密乘,何況其他法門哩!
據(jù)日本《密教綱要》云:天皇曾詔各宗派大德至皇宮開法會,討論何宗最優(yōu),證道最快,以資選擇而從之修習。各宗祖師各自呈本宗優(yōu)點并自詡為最優(yōu)、最快、最完善后,密宗弘法大師白帝曰:諸宗皆好,各有優(yōu)點,但均離不開密,離密即無諸宗。以密乃諸佛心印,離佛心何有諸宗,故密實集諸宗之長,為最完善、最方便、最迅捷之法門,為三世諸佛成道必由之徑。天皇深肯之,故日本密宗獨盛也。
密宗以《大日經(jīng)》與《金剛頂經(jīng)》為依。立十種心,統(tǒng)攝諸教,建立曼荼羅,身、口、意三密相應(yīng),即凡成圣。其不思議力用,惟佛能知,非因位菩薩所能測度,深密秘奧,又為對未灌頂人不許顯示之教法,故云密宗。其教派法門繁多,非今論所及,故不詳贅,茲僅就與明心見性有關(guān)的,擇其重要者,約略言之。
講到密宗,似乎就是神變,以是唐武宗皇帝深恐密宗行人搞神通把他的江山搞掉,把帝位搞垮了,下令取締密宗。至明朱元璋皇帝更忌密宗,嚴加禁止,密宗因之絕跡于中國。后來反向日本及西藏地區(qū)就學,稱為東密、藏密,寧不可嘆! 降至今日,學佛者更是不重道,只重神通,誤以為明心見性即發(fā)大神通,如未發(fā)神通即非明心見性。此種邪見,非唯自誤,兼亦誤他。殊不知明心見性所悟之理,雖與諸佛無異,但歷劫多生,習染深厚,卒難頓消。此時只為因地佛,如初生之嬰兒,雖亦是人,但不能起用,有待依悟而修,勤除習氣,長養(yǎng)圣胎,神通方始薰發(fā)。《楞嚴經(jīng)》云:‘理屬頓悟,乘悟并銷;事則漸除,因次第盡?!洞笕战?jīng)》云:‘菩薩住此,勤除五蓋,不久即五通齊發(fā)?!上П姸喾鹱硬幻鞔死恚珓?wù)神通,投眾所好,以逞己能。以致學密者群起效尤,但為枝末起用神變之法,置根本證體、了生死之大法于不顧,良可慨也!
密法中各派有其各自最高殊勝之法,力用均不可思議,依法修持,均得真實受用,證成圣果。但其中最圓滿、最完善、最殊勝者,莫如紅教之大圓滿法。其法為九乘次第之最高法門,無有淩其上者。此法之前趨——恒河大手印法,即等于禪宗之直示心法,且較禪宗完整。大圓滿之前半‘徹卻’修法,三空相印,即禪宗之見性;其后半之‘妥噶’,身化虹光,即禪宗之向上。但禪宗唯*自力修證,無甚方便接引,收效甚慢;而密宗除自力外,復得佛加持之力,且有種種異方便接引。其接引之殊勝,有如現(xiàn)代鐳射之理,非??茖W化,故收效速,得力快。
密宗大法,雖已有少許納入禪凈法中,行人如能于禪凈外加修密法以補禪凈之不足,則進步更快,收效更宏。憨山大師云:‘念佛不得力者,可以持明(即持咒 ),仗佛心印之力,可收事半功倍之效?!绕涠U宗行人,參一句刻板話頭,無明師錘煉拶逼,而了無消息,白費精力,莫如改修密法,仗佛慈力,易于開悟成就。但如修法者厭儀軌之煩復,觀想之繁瑣,加行之緩慢,又莫如修心中心密法。以大圓滿雖完滿無缺,但修法之前,先須修加行,修徹卻時,又須作種種有相之觀想,繁瑣復雜,不若心中心密法簡捷易行。以心密乃無相密,直接痛快,不須從有相過渡到無相,既不須修加行,又勿須作觀想,直證無相心源,實系密宗中至簡至易、最速最妙之法。但如性近觀想,喜從有相——本尊、種子、三脈五輪等入手者,則以修大圓滿為宜。
心中心法系藏密紅教之法,東密也有傳承。昔諾那上師曾在上海授與袁希廉。惜以該法系密部中上乘無相密法,在西藏須修二三十年有相密后,方可傳習,故未廣傳。大法幾將湮沒無聞。今該法得以廣布,端賴大愚阿 黎于廬山修般舟三昧,備受艱辛,深入禪定,感普賢菩薩現(xiàn)身灌頂傳授,并告以日本《大正新修大藏經(jīng)》密部內(nèi)有《佛心經(jīng)亦通大隨求陀羅尼》,乃該法之法本,可詳為參閱。愚公得法,修習有成,深感佛法衰微,佛恩難報,不辭辛勞,下山廣傳。隨后王公驤陸接法傳授,受法弟子,幾遍全國,法始大興于世。該法簡便快捷,學者咸稱禪密,語似不當,義實相侔。其亦時節(jié)因緣到來,法當出興宇內(nèi),以利廣大有情乎!
心中心密法,以六印合一咒,三密加持,設(shè)不設(shè)壇場均可。修時,手結(jié)印,口持咒,不作觀想,但返聞心持密咒無音之聲,有如念佛觀。持咒時作金剛持,但唇動口不出聲,綿綿不斷,以得佛力加持故,入定至為迅速。這樣修持既不傷氣,又不傷血,且系養(yǎng)身妙法。以出聲即傷氣,默念即傷血,今作金剛持,心念耳聞,意不外馳,一線連綿不絕,心澄志凝,氣血調(diào)和,安然入定,精神朗健,軀體安康,明心見性之基礎(chǔ)即建于斯矣!
此法每日修一座或二座均可,另有打七與九座之法。每座修二小時,手結(jié)印不散,口持咒不停,不可半途散印下座,否則不算,須從頭修起。如根性相當,能連續(xù)修持,絕不中斷,修滿千座,決定可以明心見性。見性后,從體起用,磨練習氣,即與禪宗合轍。如再藉大圓滿妥噶修習之法勤苦修習,身化虹光,證成佛果,亦非難事!
以上心中心、大圓滿等法,以系密法,未經(jīng)灌頂不可公開傳示,故不詳言修法。有志者請覓師灌頂傳授,依之修習,自有是處。
一切眾生,本來是佛,本不用修法以證佛果,只以積垢深重,雖遇明眼人直示心性,又不肯自信承當,故不得不假法修行,以作黃葉止啼之舉。而諸修法中又以善巧方便不同,修習即有快慢遲速之殊。參禪動輒數(shù)十年始能得個消息,甚或迷悶終身而不悟。修其他宗派者,又多不敢言明心見性,此以凈土宗尤甚。上述之心中心密法,可謂方便快捷多矣,亦復要修千座,約須三年之久,方能親見本來面目(此就最慢者言,根利速成者并不須坐滿千座)??藢嵮灾@都是無辜而披枷帶鎖,無事而走冤枉路。等到打開桶底,見到本來,方知本來現(xiàn)成,多此一舉。
一念回光見性者,修心中心法一千座見性者與參禪數(shù)十年見性者,其時間之快、慢、遲、速,曾不可以道里計。但多走冤枉路者亦不無補償、值得之處。以冤枉路多走后,腳勁畢竟鍛煉出來了。彼未走過冤枉路者,腳勁虛弱,一經(jīng)上路——即對境遇緣時,即覺力有未逮! 何以故? 因上述三種人所悟之理雖無二樣,但在力用上大有差別。一則以悟來甚易,未經(jīng)習定磨練,心恒隨境動搖,不能自主,故力量不足;一則久經(jīng)打坐,習定功深,參究錘煉提撕觀照,一旦開悟,故能灑脫自如,不為塵境所左右。古德所謂:‘功不唐捐,法不浪施! ’雪竇云:‘數(shù)十年來曾辛苦,為君幾下蒼龍窟,屈! 屈! 堪述,明眼衲僧莫輕忽! ’即頌此也。
修心中心法約用三年的時間,仗佛力加持,可以開悟,雖較一念回光者多花了些時間,但比三十年勤苦參禪者省去了十倍的辛勞,而且可以得到同樣的力用和效果。我們這些末法時代的子孫,除了深自慶幸何來如此福德遇此大法,和深切感謝佛菩薩的慈悲恩德外,還有什么話可說哩!
復次,心中心法除了可以明心見性,即生成就外,還可以發(fā)愿求生西方極樂世界。如念佛不得力圣境不能現(xiàn)前者,可假此法修習,以證三昧,往生西方極樂世界即有十足把握。此法雖名密法,實際是熔禪凈于一爐的圓妙大法! 有志者應(yīng)探求修之!
最后,奉勸修密的同仁,慎勿以密法作犯罪的勾當,而遭慘重的罪譴。密法固有種種奧秘的神通妙用,但須知任何妙法修得之通,俱非真通,與漏盡慧光顯發(fā)所證之通,不可同日而語。此種依法修得之通,只是依通,與外道之法術(shù)相似,只能取悅炫耀于無知宵小之流,不登大雅之堂??v能冒充神圣于一時,謀取些少名聞利養(yǎng),及至眼光落地,非但神通消失無依,亦將隨業(yè)受慘厲惡報。
(丙) 悟后真修
明心見性以前,任你修什么法門,如何用功,都跳不出‘盲修瞎煉’的范疇! 以未悟真心,于修法即不能無疑。雖亦努力用功,但有疑慮留礙胸中,不安之相即無法避免。而此不安之相即是生死根本,故雖對治功深,不為真修。普照禪師《修心訣》云:‘修在悟前,雖則努力用功,不忘念念薰修,但亦著著生疑,未能無礙,如有一物礙在胸中,不安之相,?,F(xiàn)在前。日久月深,對治功熟,則身心客塵,恰似輕安。雖復輕安,疑根未斷,如石壓草,猶于生死界不得自在。’故云:‘修在悟前,非真修也?!?/FONT>
但任何人都免不了有此一段盲修瞎煉的過程。待打開桶底明識本來后,就路還家,隨緣了習,任運雙修定慧,天真無作,動靜常禪,方是無修之真修?!缎扌脑E》云:‘即或劣機,見性后煩惱濃厚,習染深重,對境而念念生情,遇緣而心心作有,甚或被境緣昏亂淆惑,昧卻本來者,雖亦借種種對治方便,除其劣習,去其污染,不無有功之修,但以念念無疑,不落留礙,日久月深,力極功純,自然契合天真妙性,任運寂知,與前勝機,更無差別?!蕦W佛者,必先以明心見性為期,待明心后除斷習氣,方為真修。亦余之所以大聲疾呼,不須參究刻板死煞話頭,只由師家直接指示心性,令學人當下悟去,再著手真修,以免唐喪光陰也。
或曰:明心見性,即是圣人,非但不須再事修習,還要現(xiàn)種種神通變化,大異常人,所謂大機大用,神變莫測,今何故反謂悟后方是真修?
答曰:今時學道人有二種過錯:一者以為悟后即是圣人,應(yīng)現(xiàn)種種神變。如不能變現(xiàn),即為非悟,只是口頭禪,空說真理而已。因之心生退屈,反墮無分之失者,比比皆是。二者,則謂宗下原本無修無得無證,一悟便休,何須再事修治? 以致雖以理悟,而習氣依舊,日久月深,依前流浪生死,未免六道輪回。關(guān)于這一點,前面本已談過,似不須再講,但以關(guān)系修道人成敗至巨,且又系眼下學道者錯會病根所在,故不嫌辭費,再詳論之。
《修心訣》云:‘入道多門,以要言之,不出頓悟漸修二門?!衷疲骸祟D漸二門是千圣軌則,以上諸圣,莫不先悟后修,因修乃證。所謂神通變化依悟而修,漸薰所現(xiàn)。非謂悟時即發(fā)現(xiàn)也。’
圭峰禪師云:‘識冰池而全水,籍陽氣以消融。悟凡夫而即佛,資法力以薰修。冰消則水流潤,方顯溉滌之功;妄盡則心虛通,始發(fā)通光之應(yīng)。事上神通變化,非一日之功可成,乃漸薰而發(fā)現(xiàn)也?!?/FONT>
仰山示眾云:‘我今分明向汝說,且莫湊泊,但向自己性海如實而修,不要三明六通。何以故? 此是圣末邊事。如今只要識心達性,但得其本,莫愁其末;他日后時,自在具足。若未得本,總將情學他,終不可得,得亦不真,將來成魔有份?!?/FONT>
以上所引,可知頓悟是:凡夫迷時,妄執(zhí)四大為身,妄想為心。不知自性是真法身,自己靈知是真佛,常于心外覓佛,東奔西走,忽被善知識指個入處,一念回光,見自本性,識自本心。而此心性,原無煩惱,原無生滅,本自圓成,本自具足,與諸佛無殊無別,而且由凡夫至佛位,更無階級次第,故云頓悟。
雖云頓悟,但屬理邊,事上習染,多生歷劫,生來死去,執(zhí)著堅固,卒難頓除。故須依悟而修,漸除習氣,直至妄盡,神通方顯,絕非于頓悟理時即現(xiàn)神通。故修道者,須明過程,識別先后,切不可因未通而自疑,更兼疑他人。以為均不能悟道,而另走蹊徑,誤入歧途,縱經(jīng)塵劫,亦不能成道。
況且發(fā)通與否,不足說明是否悟道。一者,通有多端,有借密法修得者,有依神鬼附身告知者,有*夙世薰修報得者,等等不一,不可謂是等人均已悟道。因此等神通,或有所依,不是真通,或僅相似通,一旦色身敗壞,失其所依,即消滅無有。二者,古德謂有先悟后通和先通后悟之別,不可謂一經(jīng)發(fā)通,即系悟道。如明破山禪師在天童修道時,未發(fā)悟前,即能出神偷鄉(xiāng)人之鴨,作游戲三昧。后事發(fā),被密云悟禪師訶曰:‘子游戲神通雖不無,但佛法未夢見在! ’破山跪請開示,再經(jīng)力參,方始開悟。降及近代,眾生根器更劣,習障更重,欲先通后悟,千萬人中不得一人。故我人須于悟后,依悟而修,漸除習氣,漸發(fā)神通。以上先圣歷代祖師,無不如是。故頓悟漸修二門是佛徒的軌范,各宗行人俱應(yīng)奉行遵守!
或曰:理即事,事即理,理事不二。理如頓悟,事即相應(yīng),如事上不能透過,尚有留礙,如何能說已悟真理!
答曰:理事非一非異。事以理成,理以事顯;理不離事,事不離理,約此不相離理,故非異。但真理無形,而妙用隨緣,應(yīng)諸萬類,妄立虛相,不無形狀,約此有相無相,故非一。今悟道,雖已明悟自己空寂之靈知即是真佛,但以多生習染深厚,一下不能頓除,遇事尚還生心,見境卒難無念,但于生心動念時,非如盲目者,不知塵境本空,粘著攀緣,流浪忘返。而能于前念動時,后念即覺,頓時掃空。不過較全不動心者有生滅的痕跡,力量稍差而已。但能綿密保任,時時覺照,日久功深,自能打成一片。歷代祖師之牧牛行,即此悟后用功之楷模也。
古德云:頓悟雖同佛,多生習氣深;風停浪猶涌,理現(xiàn)念猶侵! 故悟后常須照察。妄念若起,都不隨之,損之又損,以至無為,方始究竟。天下善知識其能于事上發(fā)神通變化者,均非一日之功,乃漸薰而發(fā)現(xiàn)。況神通為圣末邊事,于達人份上,并不看重。雖或發(fā)現(xiàn),并不欲用。如未得本——明心見性,但求其末——發(fā)神通,非惟不能成道,抑且著魔有份,故不可不慎!
今之佛徒,恒以神通衡量他人。妄以為一念悟時,即隨現(xiàn)無量妙用,神通變化。若無神通變化,雖道眼通明,亦為非悟,此等人真所謂不知本末、不明先后癡迷之徒。既自生退屈,亦不信他,斷佛種性,莫此為甚,良可悲也。
關(guān)于第二種時病,以為一悟便休,無修無得無證者,較上述以為一悟便發(fā)通者,雖似有悟,但以見地未徹,誤入歧途,與前未悟者所失無異,且或為害更甚。蓋前者只自生退屈,不自信兼不信他,一旦時節(jié)因緣到來,尚可打破癡迷,步入正軌。而后者自以為有悟,邪見根深,免置后修,依前流浪,深入輪回,無以自拔!
上面說過,無修、無得、無證乃理邊事,亦為到家人最后了手語,絕非于一念悟時,即臻無修、無得、無證之境。尤其今代末法時人,根陋障重,更不能悟后未經(jīng)進修,即臻無功用地。其言不須修治,一悟便休者,非狂即癡,實不可信也。
蓋一切眾生本具如來智慧德性,只以迷妄不知,認假作真,造業(yè)受報,流轉(zhuǎn)六道,淪為眾生。雖在眾生而本性不失,只一凜悟,便與諸佛無殊,不假修成,故云無修;凡所有相皆是虛妄,本來空寂,無有一法,故云無得;證至極地佛亦不立,故云無證。但當妄習未除,攀緣執(zhí)著,流轉(zhuǎn)生死時,又非不眾生。故須念念薰修,心心覺照,于大悟后,于惡斷斷而無斷,于善修修而無修,登堂入室歸家穩(wěn)坐,所謂絕學無為閑道人,方是無修無得無證的時節(jié)。未到此地步,即高談無修無得無證,寧非欺賢誑圣,自貽伊戚!
或曰:頓悟頓修頓證,自古有之,難道此等人不是一悟便休嗎? 又難道此等人也要悟后漸修嗎? 假如自古有之,今時當然也不無了。
答曰:頓悟頓修頓證者,非上上根人,不能得入。核實言之,此等人根機之所以高上深厚,皆過去依悟而修,漸薰積累而來,至于今生機緣成熟,故能聞即發(fā)悟,一時頓畢。表面看來,似乎是頓悟頓修頓證,實際上亦是先悟后修之機也。古德云:今日之頓,亦昔日之漸也。至于今世,學人根性陋劣,如非大菩薩再來,實難頓悟頓修頓證??v有一二大根人一聞千悟,一悟頓畢,亦不能無修無得無證。蓋無明習染,非一生可畢,更何況說個無修無得無證,早落在有修有得有證里邊了也。
《修心訣》云:‘凡夫無始劫來,流轉(zhuǎn)六道,堅執(zhí)我相,妄想顛倒,無明種習,久已成性,雖到今生頓悟自性,本來空寂,與佛無異。而此舊習,卒難除斷,故逢順逆境,嗔喜是非,熾然起滅,客塵煩惱,與前無異,若不以般若著力薰修,焉能對治凈明,得到大休大息之地? ’
大慧杲禪師云:‘往往利根之輩,不費多力,打發(fā)此事,便生容易之心,更不修治,日久月深,依前流浪,未免輪回。豈可以一期所悟,便免置后修? ’
是以悟后,常須照察,不可玩忽,妄念忽起,或一凜覺,或提佛念,以至無為,方始究竟。故頓悟漸修之義,如車二輪缺一不可也。
頓悟漸修既是佛徒之修行軌則,成道津梁,應(yīng)如何修而后可? 與悟前之修,又有何差別,試申論如下:
(一)悟后之修,不可一概而論,須視學人妄習深淺,煩惱重輕而定,習障淺者,不用對治,惟隨緣照察,念起即覺,覺即轉(zhuǎn)空。念念如是修習,自然漸得百千三昧。如《修心訣》云:‘但照惑無本,念念不住,空花三界,如風卷煙,幻化六塵,如湯銷冰。客塵煩惱,自然俱成醍醐?!瘜W者如能如是念念修習,不忘照顧,定慧等持,則愛惡自然淡薄,智慧自然增發(fā)。若微細流注永斷,圓覺大智朗然獨存,即現(xiàn)千百億化身,于十方國土中應(yīng)機赴感而無留礙矣。
《修心訣》云:‘雖修萬行,唯以無念為宗。天下善知識,悟后牧牛行,雖有后修,已先頓悟,妄念本空,心性本凈,雖除斷惡習而無惡習可除,雖勤修?;鄱鵁o?;劭尚蓿恍薅鵁o修,除而無除,斯乃真修真除矣。’
又云:‘見色聞聲時但伊么(即見色聞聲,但如明鏡照物,風過樹時,不作他想),著衣吃飯時但伊么,屙屎放尿時但伊么,對人接物時但伊么,乃至行、住、坐、臥,或語或默,或喜或怒,一切時中,一一如是;似虛舟駕浪,隨高隨下,而念念不??;如流水轉(zhuǎn)山,遇曲遇直,而心心無知。今日騰騰任運,明日任運騰騰,隨順眾緣,無障無礙。質(zhì)直無偽,視聽尋常,則絕一塵而作對,何勞遣蕩之功;無一念而生情,不假忘緣之力矣。’
似此任運寂知,原本無為之修,實等于無修。既無須另起爐灶,執(zhí)法修持,亦不用冥存觀想,取靜為行,與悟前不明所以,堅執(zhí)法相,牢持儀軌,貪取功德,追趕任務(wù),披枷帶鎖之修,寧不大相徑庭!
(二)至于習染深厚,無明力大,于善惡順逆境界未免被動靜互換,心不恬淡者,則不無妄緣遣蕩、對治之功。對治法中,若掉舉盛者,則以相應(yīng)之定功攝散;若昏沉盛者,則以慧門觀空(至于用何種功夫為宜,請閱下章‘十種修行法門’ ),務(wù)令定慧等持,動靜相亡,入于無為,方始究竟?!缎扌脑E》云:‘先以定門攝掉舉,使心不隨緣,契乎本寂;次以慧門警昏沉,擇法觀空,契乎本知。以定治乎亂想,以慧治乎無記?;鑱y相亡,對治功終,則對境而念念歸宗,遇緣而心心契道,任運雙修,方為無事。’
或曰:如此對治修習,與悟前劣機之漸修,一般無二,還講什么頓悟呢?
答曰:以此等人機劣習重,障深垢厚,雖亦悟自性清凈空寂,具足萬德,與佛無異,其奈對境生情,遇緣成滯,被它昏亂轉(zhuǎn)換,昧卻寂然常知,不借對治之功,均調(diào)昏亂,非但不能入于無為,而反墮‘悟后迷’中,是不可不慎也。
茲舉一二悟后迷的公案,以資悟后又不務(wù)實修者警惕:
(一)、負師
暹道者久參雪竇,得法后,竇擬舉往金鵝為方丈,而暹不從,后出世開堂,因德山遠和尚聲勢、名望均高于雪竇,即改而承嗣遠和尚。令使者通書各山,山前婆子欣然問曰:‘暹首座出世為誰燒香? ’專使曰:‘德山遠和尚?!抛釉嵙R曰:‘雪竇抖擻尿腸,為你說禪,始有今日,你得恁么辜恩負德! ’
和州開盛覺老,初參長蘆夫鐵腳,久無所得。后造東山五祖演席下得法。出世住開盛,見長蘆法席大盛,乃改嗣夫。不原所得,拈香時,忽覺胸前如搗,遂于痛處發(fā)癰成竅。以乳香作餅塞之,久而不愈,竟卒!
(二)、賣友
慶藏主,蜀人,叢林知名。一日與秀大師同行入都城參法云圓通禪師。到法云,秀得參堂掛單,而慶藏主未獲允準。慶在智海,偶臥病,秀欲詣問病況,而山門無假,乃潛往智海見慶。慶反以書白圓通,道秀越規(guī)矩出入。圓通知之,夜參大罵云:‘彼以道義故,拼出院來問汝疾,反以書告訐,豈端人正士所為? ’慶聞之,遂掩息。叢林盡謂慶遭圓通一詬而卒。
(三)、叛師
大陽平侍者,洞宗明安禪師之高足。一日 琊廣照禪師來訪,明安與之云:‘興洞上一宗者,非遠即覺也。’照云:‘有平侍者在?!苍疲骸脚f習深厚。’并以手指胸云:‘此處更不佳?!帜竽?中示之云:‘平向后當死于此?!呙靼矆A寂,平居大陽,擬謀取師生前李和文都尉所施黃白物,不惜毀師靈塔。雖經(jīng)山中耆宿切陳,亦不聽之。發(fā)塔,厥師顏面貌如生,薪盡儼然。眾皆驚異,平更厥破師腦,益油薪,俄成灰燼。眾以其事聞于官,坐平謀塔中物,不孝還俗。諸方以其人品格不端,皆棄之不顧。平流浪無所依。后于三*路口遭大蟲食之。竟不免明安丫*之記,悲哉!
此類公案亦不勝枚舉,皆悟后不借對治精修,積習深厚,昧卻天良,見利動心,忘恩負義,有以致之也。雖然,人固可以逞其兇頑*詐之智,其奈護法神不予寬容何? 其不得善終也,宜矣!
須知雖借對治功夫,暫調(diào)習氣,以先頓悟心性本凈,煩惱本空,即不執(zhí)法修行,落于有修有得有證之劣見,故能念念歸宗,心心契道,不失頓悟之旨。反之,修在悟前,以未見性故,雖念念薰修,但著著生疑。不能自在無礙,同時粘著法相,摶取功德,生死不了。故同樣用對治法門,于悟人份上,如假道暫宿。一時方便,不落法執(zhí),日久月深,自然契合道妙,成就無上菩提。與前勝機習淺,修而無修,無修而修者,更無差別,是又不可不知也。
又如修凈土念佛者,未開悟前,不知念念歸宗,只向外馳求,著相修行。甚者,著功德相,以多為勝,趕念經(jīng)咒,反致生病。及開悟后,方知心即是佛,佛即是心,念佛即是念心,念心便是念佛;念念念佛,念念喚醒本心,所謂心佛道交,打成一片。故古德謂,一句佛號,明心見性后,方能全提,以未悟前,既不知念佛之落處,又復著著生疑,故不得真實受用。開悟后,識得心之本原,念亦得,不念亦得,無所謂念與不念;既不著相以求念,亦不避舍而不念。整日凈裸裸、赤灑灑,逍遙自在,隨緣無礙,到這時方才真正稱得起凈念相繼,無一念不是佛念。
關(guān)于‘凈念相繼’一語,其中大有學問,它和禪宗悟后的保任功夫完全無異,它是念佛人修行進程的指標。茲不嫌辭費,略述于下:
蓋‘凈念’二字非如一般人所想像的以清凈心念佛,即為凈念,而是念佛功純,能念之心與所念之佛,一時脫落,能所雙亡,空有皆泯之正念,始為凈念。
至于‘相繼’,則又分靜中相繼、動中相繼與動靜一如等功夫深淺的差別。茲分析如下:
一、靜中相繼。念佛人念至能所雙亡,本性顯發(fā)時,為初顯凈念。嗣后,因無始曠劫著相習氣深厚,不能每坐皆顯,須隔數(shù)周、數(shù)月甚或一年再現(xiàn),此全視行人的根基與修行的疏密而定。此時,行者須加勁精勤用功,使相隔時間漸漸縮短。由一年而數(shù)月,而一月,而數(shù)日,最后座座皆現(xiàn);此為靜中相繼,相當于禪宗的‘保’字功夫的第一階段,是為理一心。
二、動中相繼。靜中能時時相繼,遇境緣動亂時,又復打失,不能稱為真相繼。須在日常動用中磨練,上而至于縱橫無礙,順逆無拘,如在靜中一樣,仍舊孤明歷歷,無有走著,方為動中相繼。但有時偶而忘卻,遇境而動,馬上即覺而歸空。此相當禪宗的‘?!止Ψ虻牡诙A段功夫,是為事一心。
三、動靜一如。不管動中靜中,俱無走著,且無守住之心,純?nèi)巫匀?。此相當禪宗的‘任’字功夫的第一階段,是為理事一心。
四、相繼亦不可得,不守之心亦無,昔日所有玄妙奇特,一掃而空,鎮(zhèn)日如癡如呆,淡而無味,然無味中有至味在焉。此相當禪宗的‘任’字功夫的第二階段,是為事事一心。斯真凈念相繼者也。
茲為便于后學擇法修行起見,將元知訥禪師所說十種修行法門摘錄于下,供大家參考:
問曰:未審宗門,以何法治心? 曰:以無心法治妄心。問曰:人若無心,便同草木。無心之說,請施方便。曰:今云無心,非無心體,名為無心。但心中無物,名曰無心。如言空瓶,瓶中無物,名曰空瓶,非無瓶體,名空瓶也。故祖師云:汝但于心無事、于事無心,自然虛而靈、寂而妙,是此心的旨也。據(jù)此,則以無妄心,非無真心妙用也。從來諸師說做無心功夫,類各不同,今總大義,略明十種。
一曰覺察。謂做功夫時,平常絕念,提防念起,一念才生,即便與覺破,前念覺破,后念不生,此之覺智,亦不須用。妄覺俱忘,名曰無心。故祖師云:不怕念起,只恐覺遲。又偈云:不用求真,唯須息見。此覺察息妄功夫也。
二曰休息。謂做功夫時,不思善,不思惡,心起便休,遇緣便歇。故云一條白練去,冷湫湫地去,古廟里香爐去! 直得絕廉纖、離分別,如癡如呆,方有少分相應(yīng)。此休息妄心功夫也。
三曰泯心存境。謂做功夫時,于一切妄念俱息,不顧外境,但自息心。妄心已息,何害外境? 即古人奪人不奪境法門也。龐公云:但自無心于萬物,何妨萬物常圍繞! 此泯心存境息妄功夫也。
四曰泯境存心。謂做工夫時,將一切內(nèi)外諸境,悉觀為空寂,只存一心,孤標獨立。所以古人云:不與萬物為侶,不與諸塵作對,心若著境,心即是妄,今既無境,何妄之有? 即古人奪境不奪人法門也。故云:上苑花已謝,車馬尚駢闐。此是泯境存心息妄功夫也。
五曰泯心泯境。謂做功夫時,先空寂外境,次滅內(nèi)心,既內(nèi)外心境俱寂,畢竟妄從何有? 故灌溪云:十方無壁落,四面亦無門。即祖師人境兩俱奪法門也。故有語云:云散水流去,人寂天地空! 此泯心泯境息妄功夫也。
六曰存境存心。謂做功夫時,心住心位,境住境位。有時心境相對,則心不趣境,境不臨心,各不相到,自然妄念不生,于道無礙。故經(jīng)云:是法住法位,世間相常住。即祖師人境俱不奪法門也。故有語云:一片月生海,幾家人上樓! 此是存境存心滅妄功夫也。
七曰內(nèi)外全體。謂做功夫時,于山河大地,日月星辰,內(nèi)身外器,一切諸法,同真心體,湛然虛明,無一毫異,大千沙界,打成一片,更于何處得妄心來! 所以肇法師云:天地與我同根,萬法與我同體。此是內(nèi)外全體滅妄功夫也。
八曰內(nèi)外全用。謂做功夫時,將一切內(nèi)外身心器界諸法及一切動用施為,悉觀作真心妙用,一切心念才生,便是妙用現(xiàn)前。既一切皆是妙用,妄心向甚處安著? 故永嘉云:無明實性即佛性,幻化空身即法身。此是內(nèi)外全用息妄功夫也。
九曰即體即用。謂做功夫時,雖冥合真體,一味空寂,而于中內(nèi)隱靈明,乃體即用也;靈明中,內(nèi)隱空寂,用即體也。故永嘉云:惺惺寂寂是,惺惺妄想非,寂寂惺惺是,寂寂無記非。既寂寂中不容無記,惺惺中不用亂想,所有妄心如何得生? 此是即體即用滅妄功夫也。
十曰透出體用。謂做功夫時,不分內(nèi)外,亦不辨東西南北,將四面八方只作一個大解脫門。圓陀陀地體用不分,無分毫滲漏,通身打成一片。其妄何處得起? 古人云:通身無縫罅,上下成團圓,是乃透出體用滅妄功夫也。
以上十種功夫,不須全做,但得一門成就,其妄自息,真心即現(xiàn)。隨宿根曾與何法有緣,即便習之。此之功夫乃無功之功,非有心功力也。即使未悟真心者修之,亦易當下得見。此休息妄心法門,對學道人最關(guān)緊要,故不厭求詳,錄示后學,切勿以畫蛇添足視之!
以上十種功夫,俱在行、住、坐、臥處著力,須于穿衣吃飯時,屙屎放尿時,對話工作時,一切時,一切處,綿密覺察觀照,不消打坐參究。其或習障深厚,力有未逮,仍須打坐用功者,即仍聽之,但須于下坐后,將定中功夫,推在境上,在動中著力鍛煉,庶幾可以早日打成一片,而臻無功之大功,圓成菩提大道。
至于密宗,悟后更須密修,以期即‘身’成就。其修法之廣,方便之多,遠非顯宗可比。但密法貴師承灌頂傳授,不可公開露布,故從略。
(?。┳C體啟用
關(guān)于證體之景相,古人多不詳言。一者,以此證境,非言思能及,一落言詮,即嫌住著。二者,真證得者,歸無所得,不欲炫耀于人。三者,恐未悟者竊為己有,以迷惑他人。四者,恐人著境以求,反障悟門。五者,各人經(jīng)過境界,亦非完全一致。以是等等原因,故只以‘云散長空,青天徹露’、‘萬里無云之晴空’、‘心月孤圓,光含萬象’、‘非光非昧,非大非小,非青非黃’,更或以‘圓團團,光燦燦’等約略描繪之。余今似亦不例外,況余并無所證,亦無所得,更無能為言,只得拾幾句現(xiàn)成公案,以饗讀者。至于詳細情形,只有留待讀者自己努力用功證取體會了。
當我人修法修至能所雙忘,心法雙泯時,不管修什么宗,都是卒地折、爆地斷,有如爆炸物,忽然爆破,內(nèi)而身心,外而世界,乃至虛空,一時脫落、粉碎,化為烏有,連烏有也烏有。所謂大地平沉,虛空粉碎,當斯時也,雖一無所有,但虛明凝寂、一靈不昧,了了常知非如木石。雖了了而無能知與所知,以此了了全體是一片虛明靈知,不能再有能知與所知,再有知,便是頭上加頭,即非是了。我人證此真境后,回過頭來,方才識知這個‘靈知’不在別處,整日在六根門頭上放光,與我人無絲毫離異、無些許間隔,一切言行動作,無不是‘它’的靈妙神用。從前為它千辛萬苦,百般追求探索,原來只在目前不識,反而污糟它、屈辱它,在六道內(nèi)輪回受苦,寧不冤苦! 古德謂‘聲前一句,千圣不傳,面前一絲,亙古無間! ’又謂‘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粗复艘?。
但這只是素法身,尚須辛勤打磨,綿密除習,始能大放光明。功夫純熟,即便熟睡,頂上亦如一輪中秋明月朗照。待光明精純,寬闊天眼自然豁開,十方世界一時齊彰,我入入我有如因陀羅網(wǎng),重重交參,妙用無盡。
或謂此種景相是禪宗或密宗行人所證,至于凈土宗念佛人不應(yīng)如此,因彼等以生西方凈土為目的,應(yīng)于定中見阿彌陀佛和西方圣境,不可一無所見。假使一無所見,如何得生凈土?
答曰:君不見前錄之印光大師念佛三昧么? 印光大師是極力主張仗佛慈力,接引生西的。他為何在念佛三昧中也說,無見之見是真見,真見無所見呢? 蓋真如佛性無形無相,一塵不染,一絲不掛,說似一物即不中。故真佛,實在無言可說、無形可見。但此無形之佛性,不是頑空,故能隨緣現(xiàn)相起用,但相以隨緣現(xiàn)起故,只是假名,非是實體。故見有相之佛不是真佛。古德云:報化非真佛,亦非說法者?!斗ㄈA經(jīng)》謂為化城,非是寶所。欲上品上生西方凈土,須透有相之小歇場,證到無相之真佛妙體,方能如愿以償。反是,執(zhí)有形之佛與有相之凈土,只能下品下生,此乃無可移易之真理。故印光大師說到念佛最高之境界——念佛三昧時,亦不得不說無所見之見乃真見了。以證到如此高深境界,心土打成一片,心即土,土即心。發(fā)愿生西即是生自心之凈土,生無所生,還怕不上品上生嗎?
見性之后,若死守空境,或耽著靜居,而不知于境上起用,猶如貧子發(fā)了財后,不知其用,終如貧窮一樣。而且不于事境上鍛煉,不得理事雙融之大定,更毋臻事事無礙之境而圓成佛道之大功。故必以所悟之理于事境上磨練,去其棱角,方臻圓妙。但初悟之人,往往不知起用之方,更不明其過程,甚或因力量一時不夠,遇事而有波動時,又疑所悟為非而動搖根本?;袒蟛恢耄鯙榭上?! 茲將先師驤陸公所著《證體啟用之過程》擇其要者,節(jié)錄于后,以助讀者于悟后啟發(fā)般若之用,而成絕頂無為之功,亦幸甚矣!
實相妙體本有無住妙用,學人須將所證得之清凈自在光景,移用于人事顛倒之時,而化有歸空,化顛倒為清凈,化煩惱為自在,非但滅卻自己之苦,且可以滅他人之苦,此即名度生。
功夫越深,習氣發(fā)動亦越多越快,學人不必害怕,此第八識性田中自然翻出之種子,發(fā)動雖快,但去亦甚快,發(fā)動可能較平日為大,但發(fā)一次,小一次,短一次,少一次,不復再增長了。
功夫越深,膽子越大。如忽然遇驚,亦只一驚,不復再驚,而且力量愈用愈強。
功夫越深,忽而忘記性大,又忽而記憶力甚強,且日見敏捷;感覺力亦強,往往不假思索即與物相應(yīng),此通之先兆也。
常觀此本來而默契之,習氣一來,即便覺察,覺即轉(zhuǎn)空,同時以般若掃蕩此空,更以般若掃蕩此掃蕩,掃至無可掃時,斯合本來,斯合般若大空之旨。
做功夫要準,要狠,要省,要等,要平,要穩(wěn)。準者,看準方向,無所疑退。狠者,克制自己,絲毫不留情,對自己點滴過錯,也不能姑息。省者,常常反躬自省也。等者,等時候也。非有相當時間,其力不能充足。平者,觀一切平等。以不論何種掛礙,皆由心不平等,分別得失而起。不知法本不生,何患乎得;法本不滅,何患乎失? 能平則自然不驚、不怖、不畏,超然入自在之境。人往往有時間相、得失相、成敗相,諸種習氣來時,不能打破,此即定不足,慧不充也,亦即般若力不強也。故要等,等到其間,力自充足,譬如行路,貴在方向不錯,按步而進,不在遲速。穩(wěn)者,如是穩(wěn)定永不退轉(zhuǎn)也。
明心見性一事,為了無量劫生死,何等重大! 絕不可以單單理解,即為算數(shù)。以由理解而得,毫無定力,則起狂慧顛倒,終不名明心。茲分七種過程:一、以極強之慧力,見到本來,由此得少分之定,如禪宗入者?;蛴啥?,啟發(fā)般若,見到本來,如心中心密法之修入者。二、見到后,必深信勿疑,以承當為第一。三、見本性周遍法界,則法界一切一切無非是性。說幻,即一切幻;說真,即一切真,究其真幻統(tǒng)屬假名,非有實體,心能不為所拘,是名無住。四、一切無住,雖空而不落斷滅,妙用宛在?;眯姆菬o,是名無生。五、雖名無住,但于善惡非不了知、非不分別,只是分別而不住,入于平等不二之境。六、心既平等,自無掛礙恐怖,到處自在矣。七、力量每每旋進旋退,或定或慧,后則定慧不分,只進不退。此真明心理事雙融者矣。
明心后‘我見’未能即除,習氣未能即凈。我見習氣時時來,時時能轉(zhuǎn)而化之,是真明心者。若轉(zhuǎn)化之力小,此另一問題。只怕不知轉(zhuǎn)、不知化,即不能轉(zhuǎn)、不能化矣。故學佛第一在開覺知,如得財;第二在善用其覺知,如用財;第三,并覺知而亦空之;第四,無所謂空不空,本來如是。如真富貴人,自忘其多財也。
覺照一起,習氣即消,但此中遲捷,各有不同,此有過程者十:一、境來而不覺。二、境來而再覺,惟起覺極費事。三、境來時,起覺不難。四、境來即覺,略有先后。五、境覺同時并起,而有時忘失。六、同時而可以勿忘。七、覺先于境,但有時在后,或偶爾竟回到忘失時。八、常覺不動。九、覺尚未凈。十、常寂而常照,并覺亦無住矣,此是力量真充足時。
從來大習氣易去,小習氣難除,還是不平等。是以仍有驚、怖、畏之果。其間忽上忽下,不得以退轉(zhuǎn)名之。
平時常用反觀法,考察自己習性,不論好、壞、善、惡,凡不易化除者,即屬生死之根,萬不可固執(zhí)為善而保留之。越不易化除,越要化除,常與自己逆,便是進功。
除習氣,猶如人天交戰(zhàn),此必百戰(zhàn)而可克勝,原非一朝一夕之功。明心而后,方具可以交戰(zhàn)之資格,此即啟用,由小戰(zhàn)而大戰(zhàn),小勝而大勝,而根本破敵,永無后患。
用功夫,切切壓制不得、躲避不得。如貪嗔之根,必拔除之、化解之。若但知守住戒定慧,用以對治貪嗔癡,則善惡二見,留影于心。如敵來守城,雖一時敵不得入,敵終未去,乘機仍可入城,非究竟也。故勿壓制、勿躲避,以破除為妙,兩不留影,心無所染,敵我同化,即入大定。
境來不理,亦不起念,但不斷滅,此靜中定也;對境不惑,依然應(yīng)付,動而不動,此動中定也;至動靜一如,無可無不可時,則大定矣。
練心要練機,此在洞明因果之理。時時起觀,功夫純熟,大機大用起矣。一切煩惱,都由情見。情為我愛,見為我執(zhí),情見堅固,則成覆障,觀因達果之機即不靈,此機用之所以不起也。
得他心通者,端賴觀因達果之機靈速,是以理事圓通,不待思索,歷歷如見。全在定慧雙資、功夫純熟。此便是神通,并無何種神妙之可求。
肯做不屑做之事,肯說不愿說之話,肯接不愿交之人,其去平等智光不遠矣。
見他人過在,不獨難入不二,亦障自己圣道而起驕慢,修道人所最忌!
用功痛切時,必有一度不通世故人情時,故曰如喪考*。蓋痛切之至,必失于禮節(jié)威儀也。人每不諒,謂之驕慢自大,或疑為狂。此人人必經(jīng)之過程,難為辯也。
用功忽勤忽惰,若進若退,切勿疑忌,此是進功時,萬勿性急而懊喪。
喜靜厭亂,即是不平等,切切不可,須知靜亂乃我心之分別,與境無關(guān)。
修道人自贊毀他,抑人自大,最為可恥可笑,慎勿為識者所譏!
發(fā)愿不輕率,以發(fā)愿易而行愿難也。發(fā)愿欲大而堅,自心中摻不得一絲情見。
八風不動中,四風易守,四風難防,逆者易知,順者往往入其彀中而不自知,故于順心如意之事,更須警惕,防其卷入境中。
此中無有奇特事,但除習氣,莫作圣解! 所謂玄妙神變者亦稀松尋常,只緣少見,因而多怪,認為玄妙,忘卻本來,入于魔道,寧不可惜!
用功切勿與人較量短長,應(yīng)默察而自省之。
修法為一時之權(quán)宜,切勿執(zhí)取于法。貪法等于貪名利,同一生死。所謂成佛者,成如佛之性空也。心有所執(zhí),頓失本來,即離佛境,故宜時時凜覺。
除習氣亦在因緣,此有遲速之不同。明心后,保任綿密(所謂保任,切勿壓心不起,只要能轉(zhuǎn)化不?。?,經(jīng)過相當時期,習氣有忽然消除之妙。
眾生萬般苦惱,只緣一亂字,亂由比量而起,見性人見聞覺知了了,不動念時心對境是現(xiàn)量,及至動念分別時,動而不動,雖比量而亦現(xiàn)量矣。常能如是者,名打成一片。
方便力之大小隨慧力而轉(zhuǎn),慧力之大小,在觀照之圓不圓。圓斯通矣,通斯圓矣。所言通者,心無礙是也;礙者,以心礙心也。心如明圓不惑則通,此名無礙慧,發(fā)于大悲心陀羅尼中。陀羅尼者,心之至空至密地也。
練心之法,只于有礙中忍得過。比如一切習慣,本無定義,本無不可??嘣谧约吼B(yǎng)成習慣,非如此不可,遂不忍與自己逆,此礙之所以立也。倘忍得過,即無礙矣。因本來無礙也。比如面子事,本屬虛幻不實,充其量,不過失去一虛幻面子耳! 且看伊究竟礙不礙,此不過一時之不舒服,到底克勝過去,所得之無礙慧力,豈萬金可買得哉! 故學佛乃大丈夫事,能忍得,能放得下,不與世俗同流,亦不與世俗忤,所謂和而不同,即超然入圣矣。
夢中所現(xiàn)之景,可以考察功夫之深淺。凡用功至密切時,心感于夢,夢中能有主張者,即不入三惡道之證。以入三惡道者,必心失其主為因,有隨力而無主力,隨業(yè)高下,入之而不覺。且如夢中有一分力量,必醒時有十分力量。心之與身,夢時為半離,死則為全離,死與夢無大異也。
一切妙用,不離世覺故,明心見性后,須于人情世故,在在留心,練習通達,用以互除習氣。熟于因果之理,方得機先,起大機用。
《大日經(jīng)·住心品疏》云:菩薩初發(fā)明道,即生獲除蓋障三昧,即與佛菩薩同住,發(fā)五神通,獲知一切眾生語言陀羅尼,能知一切眾生心行,作諸佛事而廣度之云云。明道者,見性成佛也,除蓋障者,除習氣也。習氣何時凈,五神通何時開發(fā),非可先求也。得神通后,以他心通方便度脫眾生。此為證體起用之過程,不依此道而入者,是為外道。
明道后,五神通雖一時未能全發(fā),但已非同常人,以證得根本,所有除蓋障發(fā)神通,均同時開發(fā),只力微耳。
悟了還同未悟時,不到平淡,爐火不能純青。所謂大智若愚,整日如癡如傻,打成一片矣。
以上所錄,實為明心見性后,啟發(fā)般若妙用之津梁。學者果能信入不疑,于證體后,刻刻提撕,在人情世故上,磨練自己,深諳眾生心行,熟悉因果之理,則除蓋障,發(fā)五神通,大機大用起矣。
(戊)歸宿問題
客有問明心見性人,圓寂后歸往何處者;亦有問六祖大師入寂時云:‘我自知去處’,但未言明去處,是知而不言,抑不明去處而不言歟?
命終往生何所,確是修行人一大關(guān)鍵問題。如不把它搞清楚,對修行進程既大有妨礙,于將來的證果,亦將遭迂曲。
一般說來,蕓蕓眾生在六道中頭出頭沒,輪回不息,生來死去,不知所以。今既開悟,識自本心,見自本性,當明生從何來,死歸何所。如亦顢頇不知,豈非狂妄自負,未悟為悟?
但所謂生死去來者,乃對迷人著相時說。在悟人份上,既豁開正眼,徹見真心,則三界六道,皆非實有;十方凈土,宛如水月。本既不生,如何有滅? 本自不滅,緣何有生? 生滅既無,何有去來? 更何有方所?
六祖大師悟道后云:‘何期自性本自清凈;何期自性本不生滅;何期自性本自具足;何期自性本無動搖;何期自性能生萬法。’所謂明心見性者,即見此不動不搖、不來不去、不生不滅而又能隨緣現(xiàn)相,生起種種妙用之真空妙有之實性。既明見自性不生不滅,不來不去,緣何又從中取來去生滅之相而有所歸呢? 所以如說有命終、有往生,則實未開悟見性也。
六祖說‘我自知去處’者,拈黃葉止小兒啼也。不明言去處者,實無去處也。以此性如虛空,虛空何有歸處? 若見有去處,則落實,則著相。落實著相,則生死不了。無去處,則處處可去,處處可去而未嘗去。所謂歸即無歸,無歸即歸;處處皆歸,到處即歸也。
復次,妙有真空者,以妙有故,否則即是頑空;真空妙有者,以真空故,否則便成妄有。故徹悟心性者,融會色空,冥合體用,既不偏空,亦不執(zhí)有,于無生滅處,不妨示現(xiàn)生滅,雖生而無生,無生而無不生。故天上地下,四生六道,乃至十方凈土無不可生。于無來去處,不妨頭出頭沒,雖處處現(xiàn)身而實無來去,無來去而正常來常去,非枯死不動,坐在黑山背后,而謂無生滅來去也。
龐居士《無生頌》云:‘有男不婚,有女不嫁;合家團圞圓,共說無生話?!?/FONT>
禪師和云:‘無男可婚,無女可嫁;大眾團圞圓,說甚無生話! ’
余試和云:‘有男亦婚,有女亦嫁;子子復孫孫,是說無生話?!?/FONT>
三頌合來正顯此真空妙有之性,無生無不生,無在無不在也。
真見性者,隨緣自在,絲毫不著相,無凈穢凡圣之別、四生六道之殊。所謂生滅來去,皆游戲三昧,不落實有。審如斯,何用指實去處哉?
如僧問長沙:‘南泉遷化向什么處去? ’沙云:‘東家作驢,西家作馬! ’又僧問:‘南泉遷化向什么處去? ’沙云:‘要騎即騎,要下即下。’又一僧問:‘南泉遷化向什么處去? ’沙又曰:‘石頭作沙彌時參見六祖?!謫?,又曰:‘教伊尋思去。’后又問三次,沙三次默然。贊得此真如妙性,如此神出鬼沒,不可思議,無處撈摸! 三圣(臨濟禪師之法嗣)聞后云:‘長沙此答可謂空前絕后,今古罕聞! ’于此可見靈知妙性無所不在。我們只要一切放下,絲毫無住,不求有在處,則處處皆在,隨所寓而常樂矣。
但明悟自性的人,如舊習深厚,于日常運用中,不能順逆無拘、聲色無染,則分段生死未了,還不能如上所述逍遙自在,尚須七番或三番往返人天,方得自在。圭峰禪師于此,就功夫深淺,分為三種自在,敦促學人努力用功。第一,妄念若起,都不相隨,臨命終時,自然業(yè)不能系,雖有中陰,所向自由,天上人間,隨意寄托。此為受生自在。第二,若愛惡之念已泯,即不受分段之身,自能易短為長、易粗為細。此為變易自在。第三,若微細流注一切寂滅,唯圓覺大智朗然獨存,即隨機應(yīng)現(xiàn)千百億化身,度有緣眾生,名之為佛。此為究竟自在。
諸位同參,我們于明悟本性后,應(yīng)嚴加護持,力求上進,精勤不懈地盡除現(xiàn)業(yè)流識,以達究竟自在而臻極果。切不可得少為足,停滯不前而趨下流。萬一力不從心,因緣不就,也應(yīng)努力做到變易自在。假如這一點也做不到,那只有發(fā)愿往生西方極樂世界或兜率內(nèi)院,以及其他佛國凈土,以期了脫二死而證真常了。自明朝以來,好多禪師如蓮池、徹悟等,均于悟后發(fā)愿往生西方凈土,或許就是為了不能做到變易自在而不得不發(fā)愿往生凈土。
修心中心密法者如慮此生不能圓滿成就,于修法外,每日加持彌勒菩薩根本真言四十九遍,為將來往生兜率作張本,而保有進無退,用心亦苦矣。
當然,大心凡夫為度眾生故,不畏生死,墮三涂如墮四圣,毫無難色,斯真壯志淩云的大丈夫,人天所共仰,佛、菩薩所嘉護者,即不預此例矣。
(己)結(jié) 論
以上拉拉扯扯講了明心見性的意義和證取辦法,又介紹了悟后真修的方便,更復述了證體起用的過程,其中還摘錄了一些古近大德的著述。似乎對明心見性、頓悟漸修、一生成辦的法門,已敘述得詳盡無遺了。但徹底克實講來這都是鈍置眾生的廢話,不值一提,多此一舉。以一切眾生本來是佛,不用修,不用證,本自妙用無邊、神通無礙,但自任運穿衣吃飯、應(yīng)緣接物,無取無舍、無著無求,即如如佛。
臨濟祖師云:你目前歷歷的勿一個形段孤明(即眼前有一個無形無相,而了然如空,歷歷無間斷的絕對無偶的虛明)是活佛活祖。又云:你一念清凈心光,是法身佛;一念無分別心光,是報身佛;一念無差別心光,是化身佛。又云:山僧見處與釋迦不別,每日多般用處,欠少什么? 六道神光(即六根作用)未曾間歇,非佛而何?
我人果能于一切事緣上,無向、無背、無取、無舍,應(yīng)付裕如,縱奪自在,則嬉笑怒罵,無不是神通妙用;行住坐臥,皆是海印放光。蓋所謂神者,凡所施為,皆是真心神光起用,一切景相,既由它現(xiàn)起,一切事功,又無不由伊完成;所謂通者,無阻無礙,無滯無塞,即于事境上無憎無愛、無喜無憂。果如是,則身心輕快,超脫塵累,非心非佛,饑來吃飯,困來打眠,還用修個什么?
怎奈眾生眼光不瞥地,不是趣景逐物,著相馳求,便是妄想重重、情見深厚,故累他諸佛被過,出興于世,嘮嘮叨叨,說長道短;和泥合水,委身落草,以致欲被云門一棒打殺喂狗吃,而圖天下太平。但諸佛悲心痛切,不怕背黑鍋,不畏打殺,還是浩浩而來,為眾生布施頭目骨髓,從無開口處,權(quán)說十二分教;向無下手處,建立八萬四千法門,亦不過欲吾人覺醒迷夢,就路還家,恢復本來面目而已。其用心亦良苦矣!
假如吾人經(jīng)此詳明敘述,還是咬不準,不敢肯定‘自心即佛’;甚或不解穿衣吃飯便是神通妙用,另著神奇玄妙者,非但要勤苦念佛參禪,還要更好虔修密法,以資從定開慧,契悟本來,方能進而保任除習,歸家穩(wěn)坐,了脫生死。切不可盲目地侈談無修、無得、無證,而致貽誤終身,殃及后世! 更不要畏難不前,坐失良機。
所謂神通變化,實亦尋常,以系本性所具之妙用,非從外來,只以平常為妄想所障而不顯,今一旦妄盡顯發(fā),以少見故而多怪,以為神妙不可測! 其實人人本具,人人都能,猶如穿衣吃飯一樣,人人都會,有何奇特? 古德謂墮入三惡道,即是墮入四圣,十法界同是一樣神通變化,有何可貴,有何奇怪! 而且一著稀奇古怪,即入魔道,是又不可不慎也。
至于做無念功夫,切不可壓念不起,而須念起不隨不攀緣,不住境相。人非木石,何能無念! 成佛乃是大機大用,活潑玲瓏的覺者,更何能不起心念! 故《圓覺經(jīng)》教導我們:‘居一切時,不起妄念,于諸妄心亦不息滅?!督饎偨?jīng)》則云:‘應(yīng)無所住而生其心! ’六祖大師救臥輪滅心偈亦云:‘惠能沒伎倆,不斷百思想。對境心數(shù)起,菩提作么長! ’故我人但時時心空,于一切事物無取無舍,不動情想,盡管應(yīng)緣接物,不見有心起應(yīng),事完之后,更渺無用心痕跡。所以終日動而未嘗動,鎮(zhèn)日起念而一念未起。懶融禪師無心頌云:‘恰恰用心時,恰恰無心用;無心恰恰用,常用恰恰無。’誠乃最好之無心寫照也。
復次,做無念功夫,也不是把前念斷、后念未起的真空無念時間逐漸延長為進步,譬如今日無念只一分鐘,慢慢延長為五分鐘、十分鐘,乃至一小時或二十四小時為成功。須知無念是活潑潑的,不是呆板如木石一塊。僧問趙州:如何是無念? 州云:急水上打球子! 后人下語云:念念不停留! 所謂無念不是一念不生為無念,而是隨起隨息,無絲毫住相痕跡。故如上所述,正起念應(yīng)緣時,亦不見念起,既無起又焉有滅? 無生滅,故云無念。于不應(yīng)緣接物時,雖一念不生,也只如虎尾春冰,遇緣即起,非如木石死寂無知也。
或問:今日如是詳細闡述,亦深信一念不生時空寂之靈知,即我人真性。但如何宗下公案仍不能一一透脫?
答曰:宗下公案,亦無甚奇特,只不過考試學人能否不上當,不被境奪;能否不立見,不被語句騙住;能否不落斷滅,機用裕如而已。學者只須識得根本后,保任綿密,般若自然日漸開發(fā),慧光自然日漸渾圓,不愁不解這些說話。所謂:‘但得本,不愁末;只怕不成佛,不愁佛不解語! ’宗下的言句不是故立奇特,玩弄玄虛,而是藉以考驗學者機之利鈍,用以觀察平日之證入與照顧本來之力量而已。故吾人只要平日鍛煉功深,心若太虛,不上它機境的當,時時處處心空無住,應(yīng)機自然敏捷。任何言句、公案,寓目即知其落處。如溈山靈佑禪師示眾云:‘老僧百年后,在山下施主家投一頭水牯牛,右脅注明“偽山僧某甲”,喚我溈山僧,卻是水牯牛,喚我水牯牛,又是溈山僧,喚我作什么? ’這就是以水牯牛和溈山僧二名相換你眼光,看你上當不上當。你如心不空凈,在名相上作活計,一定被他‘?!汀_住,在名相上立見解,那就上了它機境的當! 故須用脫卸法,離開‘牛’與‘僧’下語方有出身之路。蓋所謂僧也牛也,俱不過一時的假相假名,從真性說來,哪里有牛與僧,故從真處著眼,一物不立,即透出重圍。當時溈山會上無人作答,后有一位老宿答得很好。他說:‘師無異名! ’他雖不說名而不離名;既說本來無名,而又可以任意取名;既不著僧與牛,又不離僧與牛,既透出名相,顯示真如,而真如又不離這些名相而別有。確是雙關(guān)妙語! 但而今我們也可不讓古人專美于前,另下一語,以酬古人。以本性妙用無邊,盡可橫拈豎弄,任意描繪,正不必局于一格也。上答是從體立言,我們現(xiàn)在不妨改從用下語:‘閑名從來滿五湖! ’諸仁還會么? 且道與上語是同是別?
又如高峰禪師問學人:‘大修心人為甚不守毗尼? ’也是考驗學人是否不為名相所拘。同樣也只要以脫卸法答他:‘為伊不識好惡! ’因佛性清凈無染、一絲不掛、無善無惡,有什么戒不戒、慧不慧? ! 說戒、說定、說慧,都是好肉上挖瘡,徒自苦辛!
復次,即或口頭圓滑,下語玄妙,也須仔細勘過,方知是否真悟。因有些禪和子或從書本上看得幾則公案,或從他人口邊聽來些許轉(zhuǎn)語,竊為己有,播弄唇舌,偶而合得一句合頭語,便認為他已經(jīng)開悟,那就大錯特錯了!
如雪峰義存禪師上堂示眾曰:‘要說這件事有如古鏡相似,胡來胡現(xiàn),漢來漢現(xiàn)?!吵鰡栐疲骸鲇鲧R子來時如何? ’師云:‘胡漢俱隱! ’沙云:‘和尚腳跟不點地! ’是不肯雪峰也。最近有一位參禪者說:‘何不答他:“打破鏡來相見! ”’語亦甚妙。但須勘他是否有真實見地,余乃追問曰:‘鏡子打破作么生相見? ’彼即語塞,不能置答。可見這些合頭語,不是從自己胸襟中流露出來,而是道聽途說從外得來。歸宗禪師所謂:蛤蟆禪,只跳得一跳。古德謂:‘一句合頭語,萬世系驢橛! ’可不懼哉!
又如天童寺密云悟禪師,冬至時命侍者送棉衣與茅蓬老宿御寒。一老宿語侍者云:‘老僧自有娘生褂,不用寒衣?!陶呋貓竺茉莆颉N蛟疲骸松朴形蛱?,恐未實,更于語下搜看?!驀谑陶咴偃枺骸镂瓷爸我?? ’老宿不能置答。悟囑其參究此語。后三年,僧圓寂,無答語。荼毗時,舍利無數(shù),一眾驚嘆! 悟云:‘舍利十斛,不及轉(zhuǎn)語一句,爾等試代答看?!娊詿o語。此則公案說明一句相似語不為真悟,火化有舍利,亦非證道。須真識自本心,見自本性,方如水面按葫蘆,掀著便轉(zhuǎn),圓融無礙,活潑自在。茲為酬謝讀者,了此公案,不嫌當陽揚丑,代下一語:當問‘娘未生前著何衣? ’只向他道:‘才謝桃李嫩,又添菊梅新! ’也免他悟禪師的探水一場。
我人不可強作解人,于理路上得個一知半解,便沾沾自喜,以為悟道,須于穩(wěn)密處切實做去。縱或一時不會這些公案,亦無甚緊要,只要認得本來真切,嚴加護持,所謂心心不異,念念無差,勤除妄習,改造自己,不消三五年,定能‘皮膚脫落盡,惟露一真實! ’這些老和尚的舌頭,不愁不七穿八穴,任你橫拈豎弄,皆成妙諦。以這些說話以及一切神通妙用,無一不是他自性心中閑家具,有何奇特倚重之處! 而且真到家者,歸無所得。所謂無佛無眾生、無證亦無得! 如有些許玄妙,絲毫神奇,即著在境上,非但不能成佛,著魔倒有份在! 可惜現(xiàn)在有些知名人士,也著在神通功用上,心未恬凈。評論今古人物時,不說某人神通大,便說某人沒本事,而不指出他們粘執(zhí)附著處,使后學知所上進,以資策勵。這正顯示他們還有所重,墮在窠臼里,言之怎不令人感慨萬端!
茲為便于后學識別真心與妄心,知所勇猛精進,不致誤入歧途起見,再將知衲禪師所作《真心直說》辨別真妄一節(jié)摘錄于后。
‘或曰:真心與妄心對境時,如何辨別耶? 曰:妄心對境有知而知,于順違境,起貪嗔心,又于中容境起癡心也。既于境上起貪嗔癡三毒,足見是妄心也。若真心者,無知而知。平懷圓照故,異于草木;不生憎愛故,異于妄心。即對境虛明,不憎不愛,無知而知者為真心。故《肇論》云:夫圣心者微妙無相,不可為有;用之彌勤,不可為無;乃至非有,故知而無知;非無,故無知而知。是以無知即知,無以言異于圣人心也。
‘又妄心在有著有,在無著無,常在二邊,不知中道。永嘉云:舍妄心,取真理,取舍之心成巧偽,學人不了用修行,真成認賊將為子。若是真心,居有無,不落有無,常處中道。故祖師云,不逐有緣,勿住空忍,一種平懷,泯然自盡?!墩卣摗吩疲菏且允ト颂幱胁挥校訜o不無;雖不取于有無,然不舍于有無,所以和光同塵,周旋五趣,寂然而往,泊爾而來,恬淡無為,而無不為。
‘又真心乃平常心也,妄心乃不平常心也。或曰:何名平常心? 曰:人人具有一點靈明,湛若虛空,遍一切處,對俗事假名理性,對妄識權(quán)號真心。無絲毫分別,遇事不昧;無一念取舍,觸物皆周。不逐萬境遷移,設(shè)使隨流得妙,不離當處湛然,覓即知君不見,乃真心也?;蛟唬汉蚊黄匠P?? 曰:境有凡圣、染凈、斷常、生滅、動靜、去來、好丑、美惡等乃至萬別千差,皆名不平常境。心隨此不平常境而生滅,對前平常真心,故名不平常妄心也?;蛟唬赫嫘钠匠2簧?? 曰:真心有時施用,非逐境生,但妙用游戲,不昧因果! ’學者幸于斯三致意焉!
最后,還要向?qū)W者進一忠言,我人識取真心,證得本來后,尚須眾善奉行,一則磨練自己習氣,以增慧光,二則積累福德,以作成佛資糧。以吾人真如體性雖凈,而有無始曠劫習染未除,不以種種方便薰習,煩惱亦無得凈。而此煩惱垢染,遍一切處,故須修一切善行,以為對治。復次,佛是二足尊,智慧福德雙圓,方能成佛。如僅有慧而無福,只不過是羅漢,不能成佛,故須廣行諸善,積聚福德。切不可自恃天真,不習眾善,以成懈怠,而誤墮惡道,鑄成大錯!
但修善時,須與無心相應(yīng),不可取著福報,若取福報,便落凡夫人天報中,難證真如,不脫生死。若與無心相應(yīng),即為成佛方便。既能超脫生死,更兼具廣大福緣?!督饎偨?jīng)》云:‘菩薩無住相布施,其福德不可思量! ’千金不易之談也。
末了,戲作和秦觀及陶鑄‘郴州旅舍’《踏莎行》詞一首,以作本文結(jié)束。昔日郴州環(huán)境荒涼,甚少人煙,為貶謫流放之地。少游因變法之爭,被謫居此,黯然神傷,詞意因之多感傷悲苦、憶舊懷故之情;陶詞因郴州現(xiàn)已建設(shè)得欣欣向榮,工業(yè)發(fā)達,環(huán)境秀麗,而心胸開朗,乃反其意而和之,故詞意豪放、明朗、爽利、多姿。二詞俱見報載,一時傳為美談。茲合二詞之意,更和一首,以示佛法不離世法,世法即是佛法之意。用助諸仁在事境上磨練,去其習障,圓證菩提,在世法上大放異彩。不到之處,尚請讀者多多指正。
霧失樓臺,綠漫溪渡,桃源不離尋常處!
境無好惡心有別,任運休將知見樹!
橋躍長虹,魚傳尺素,風光本自無窮數(shù)!
隨緣放曠任沉浮,甘作春泥群芳護。
寫至此,不覺哈哈大笑! 忽聽有人說道:笑什么,不怕開了口合不攏嘴嗎? 余振威喝曰:阿誰見余開口來! 正是:
說盡云山海月情,
唇吻未動心勿行,
玉兔懷胎蚌含月,
泥牛入海木龍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