鋤草斬蛇
有一個學僧到智常禪師的道場來參學。
智常禪師正在鋤草,草中剛好跑出一條蛇,禪師舉起鋤頭便砍。學僧很不以為然的說道:“很久就仰慕這里慈悲的道風,到了這里,卻只看見一個粗魯的俗人。”
智常禪師道:“像你這么說話,是你粗,還是我粗?”
學僧仍不高興的問道:“什么是粗?”
智常禪師放下鋤頭。
學僧又問:“什么是細?”
禪師舉起鋤頭,作斬蛇的姿勢。
學僧不明白智常禪師的意思,道:“你說的粗細,叫人無法了解!”
智常禪師就反問道:“且不要依照這樣說粗細,請問你在什么地方看見我斬蛇?”
學僧毫不客氣的道:“當下!”
智常禪師用訓誡的口氣道:“你“當下”不見到自己,卻來見到斬蛇做什么?”
學僧終于有省。
禪宗史上有南泉斬貓的故事,有謂殺生究是佛門根本大戒,南泉不應殺生;有謂這是南泉古佛的大機大用,不能以狹義的見解,誣謗大德。南泉斬貓或許以手作勢,為斬斷大家的物欲和執著。現在智常斬蛇,這可能也是作勢欲斬,學僧見風即雨,故脫口批評太粗氣了,意謂些慈悲沒有。
但智常禪師既有德望可以號召學者,豈容你說粗說細,所以教誡學僧不要停滯在見聞覺知上,禪要割斷常情常識,為什么一定要在外境上分別執著,而不能照顧當下的自我呢?
月亮偷不去
良寬禪師除弘法外,平常就是居住在山腳下一間簡陋的茅棚,生活過得非常簡單。有一天晚上,他從外面講經回來,剛好撞上一個小偷正在光顧他的茅蘆,小偷看到禪師回來了,慌張得不知如何是好。
良寬和悅的對雙手空空的小偷說:“找不到可偷的東西嗎?想你這一趟是白跑了,這樣吧!我身上的這件衣服,你就拿去吧!”
小偷抓著衣服就跑,良寬禪師赤著身子,在月光下看到小偷的背影,無限感慨的說:“可惜我不能把這美麗的月亮送給他!”
“美麗的月亮”象征著我們的自性,每一個人,自性中都有無限的寶藏,假如能識得自家寶藏,何用偷竊他物?禪師的惋惜,不能將美麗的月亮送人,正是告訴天下眾生,人人都有佛性至寶,何必淪為竊盜?
凡圣兩忘
南塔光涌禪師初參仰山禪師時,仰山問他:“你來做什么?”
光涌答:“來拜見禪師。”
仰山又問:“見到了禪師嗎?”
光涌答:“見到了!”
仰山再問:“禪師的樣子像不像驢馬?”
光涌說:“我看禪師也不像佛!”
仰山不放松再追問:“既不像佛,那么像什么?”
光涌則不甘示弱地回答:“若有所像,與驢馬有何分別?”
光涌大為驚嘆,說道:“凡圣兩忘,情盡體露,二十年之中,再也無人優勝于你,你好好保重。”
事后仰山禪師一見到人就贊嘆說:“光涌為肉身佛也。”
這則公案究竟有何含意呢,譬如有人問人像什么?這是很難回答的問題,因為假如有所像,就有所不像。如果回答說人像鬼,鬼中也有人;如果說鬼像人,人中也有鬼。
金剛經說:“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虛空像什么?虛空無相無所不相,正因為虛空無相,才能包容萬有;虛空無相,所以像一切的樣子。
仰山禪師和光涌禪師議論不像驢,不像佛,那么究竟像什么?像自己。唯有見到自己的自性,才能與虛空一個鼻孔出氣,像什么?像虛空無相之相。能夠凡圣兩忘,體用一如,那就是見到無相的真理了。
一與十
龍潭崇信禪師湖南人氏,未出家前非常窮困,在天皇道悟禪師寺旁,擺一個賣餅的攤子,連一個住所也沒有。道悟禪師憐他窮苦,就將寺中一間小屋給他居住。崇信為了感恩,每天送十個餅給道悟禪師。道悟禪師收下以后,每次總叫侍者拿一個還給崇信,有一天,崇信終于向道悟禪師抗議道:“餅是我送給你的,你怎可每天還我一個,這是什么意思?”天皇道悟禪師溫和的解釋道:“你能每天送我十個,為什么我不能每天還你一個?”
崇信不服氣的抗辯道:“我既能送你十個,何在乎你還我一個?”
道悟禪師哈哈笑道:“一個你還嫌少嗎?十個我都沒有嫌多,一個你還嫌少?”
崇信聽后,似有所悟,便決心請求道悟禪師為其剃度,準他出家。
道悟禪師說道:“一生十,十生百,乃至能生千萬,諸法皆從一而生。”
崇信自信的應道:“一生萬法,萬法皆一!”
道悟禪師為其剃度,后在龍潭結庵居住,世稱龍潭崇信禪師。
這一段公案,完全表現的是自他一體,能所不二的禪心。天皇道悟禪師的房子,要讓給龍潭崇信禪師去住,這表示我的就是你的;龍潭崇信禪師的燒餅,天皇道悟禪師收下以后,又再還一個給龍潭崇信禪師,這表示你的就是我的。當然,那時天皇道悟禪師的苦心,不是一個賣餅的俗人所知,但經常如此,終于觸動崇信的靈機,從參究這個疑團,到直接的抗辯論爭,龍潭崇信終于覺悟到多少不二,你我不二,心物不二,有無不二,原來宇宙萬有,千差萬別,皆一禪心也。
不變應萬變
道樹禪師,建了一所寺院,與道士的“廟觀”為鄰,道士放不下觀邊的這所佛寺,因此每天變一些妖魔鬼怪來擾亂寺里的僧眾,要把他們嚇走。今天呼風喚雨,明天風馳電掣,確實將不少年輕的沙彌都嚇走了。可是,道樹禪師卻在這里一住就是十多年。到了最后,道士所變的法術都用完了,可是道樹禪師還是不走,道士無法,只得將道觀放棄,遷離他去。
后來,有人問道樹禪師說:“道士們法術高強,您怎能勝過他們呢?”
禪師說:“我沒有什么能勝他們的,勉強說,只有一個“無”字能勝他們。”
“無,怎能勝他們呢?”
禪師說:“他們有法術,有,是有限、有盡、有量、有邊;而我無法術,無,是無限、無盡、無量、無邊;無和有的關系,是不變應萬變。我“無變”當然會勝過“有變”了。”
不信是真諦
有學僧請示慧忠國師道:“古德云:“青青翠竹盡是法身,郁郁黃花無非般若”;不信的人認為是邪說,有信仰者認為是不可思議,但不知如何才正確?”
慧忠國師回答道:“此是文殊普賢等之境界,非諸凡夫小乘們所能信受,故《華嚴經》云:佛身充滿法界,普現一切群生前,隨緣赴感靡不周,而常處此菩提座。翠竹既不出于法界,豈非法身?又《般若經》云:色無邊,故般若亦無邊,黃花既不越于色,豈非般若?故經本不定法,法本無多子。”
學僧聽后,仍不明白,再問道:“此中消息,信者為是?不信者為是?”
慧忠國師提示更高的意境,答道:“信者為俗諦,不信者為真諦。”
學僧大驚道:“不信者譏為邪見,禪師怎可說為真諦?”
“不信者自不信,真諦自真諦。因其真諦,故凡夫斥為邪見。邪見者,何能語真諦?”慧忠國師作了總結。
學僧方悟究竟真理,不易信也。
佛陀初證悟,即慨嘆所悟與眾生相違,眾生認為欲樂為真,佛陀則認為欲樂為假;眾生認為佛性真如為無,佛陀則認為是有。故世間之法,莫以信與不信為準,莫不以說好說壞為準,實則是佛道的歸于佛道,邪見的歸于邪見。
我不是眾生
惟寬禪師有一次被一位學僧問道:“狗有沒有佛性?”
“有。”惟寬禪師答。
“你有沒有佛性?”“我沒有。”
“為什么一切眾生皆有佛性而你沒有?”“因為我不是你所說的眾生。”
“你不是眾生,是佛嗎?”“也不是。”
“那你究竟是什么?”“我不是一個“什么”!”
學僧最后問道:“那是我們能夠看到或想到的嗎?”
“那是不可思議的不可思議。”
我是什么?我就是我,如果人人都能肯定自我,那就是真我,所謂真我非眾生,非不眾生,那是個什么呢?
不能代替
道謙禪師與好友宗圓結伴參訪行腳,途中宗圓因不堪跋山涉水的疲困,因此幾次三番的鬧著要回去。
道謙就安慰著說:“我們已發心出來參學,而且也走了這么遠的路,現在半途放棄回去,實在可惜。這樣吧,從現在起,一路上如果可以替你做的事,我一定為你代勞,但只有五件事我幫不上忙。”
宗圓問道:“那五件事呢?”
道謙非常自然的說道:“穿衣、吃飯、屙屎、撒尿、走路。”
道謙的話,宗圓終于言下大悟,從此再也不敢說辛苦了。
諺語說:“黃金隨著潮水流來,你也應該早起把它撈起來!”世間上沒有不勞而獲的成就,萬丈高樓從地起,萬里路程一步始,生死煩惱,別人絲毫不能代替分毫,一切都要靠自己啊。
放下什么
佛陀住世時,有一位名叫黑指的婆羅門來到佛前,運用神通,兩手拿了兩個花瓶,前來獻佛。
佛對黑指婆羅門說:“放下!”
婆羅門把他左手拿的那個花瓶放下。
佛陀又說:“放下!”
婆羅門又把他右手拿的那花瓶放下。
然而,佛陀還是對他說:“放下!”
這時黑指婆羅門說:“我已經兩手空空,沒有什么可以再放下了,請問現在你要我放下什么?”
佛陀說:“我并沒有叫你放下你的花瓶,我要你放下的是你的六根、六塵和六識。當你把這些統統放下,再沒有什么了,你將從生死桎梏中解脫出來。”
黑指婆羅門才了解佛陀放下的道理。
“放下!”這是非常不容易做到的,吾人有了功名,就對功名放不下;有了金錢,就對金錢放不下,有了愛情,就對愛情放不下;有了事業,就對事業放不下。
吾人在肩上的重擔,在心上的壓力,豈止手上的花瓶?這些重擔與壓力,可以說使人生活過得非常艱苦。必要的時候,佛陀指示的“放下”,不失為一條幸福解脫之道。
到了龍潭
德山禪師本是北方講經說法的大師,因不滿南方禪門教外別傳的說法,攜帶自著的“金剛經青龍疏鈔”南來抗辯,才到南方就受到一位老婆婆的奚落,自此收斂起狂傲的心。他并請問老婆婆,近處有什么宗師可以前去參訪?老婆婆告訴他在五里外,有一位龍潭禪師,非常了得。
德山禪師到了龍潭,一見龍潭禪師就迫不及待的問道:“這是什么地方?”
龍潭禪師回答道:“龍潭!”
德山禪師逼問道:“既名龍潭,我在此巡回既不見龍,又不見潭,這是何故?”
龍潭禪師就直截了當的告訴德山禪師道:“你非常辛苦,你已到了龍潭!”
這天夜里,德山向龍潭禪師請益,站在龍潭禪師座前久久不去,龍潭禪師說道:“夜已很深,你為何還不下去!”
德山道過晚安,告辭回去,走到門口,又再回來,說道:“外面實在太黑,學生初到,不知方向。”
龍潭禪師就點燃了一支蠟燭給他,正當德山伸手來接時,龍潭禪師就把燭吹滅,德山到此忽然大悟,立刻跪下來,向龍潭禪師頂禮,龍潭禪師問道:“你見到了什么?”
德山禪師回答道:“從今以后,我對天下所有禪師的舌頭,都不會再有所懷疑了。”
第二天,德山禪師遂將疏鈔取出焚燒,當火焰上升時,他道:“窮諸玄辯,若一毫致于太虛,竭世樞機,似一滴投于巨壑。”
經典,再究竟的講說,仍是分別知識;禪門無言,終究是無分別心的證悟。夜晚,是黑暗的,點了燭火又再吹滅,這意謂著外在的光亮熄滅以后,內心的禪光就會亮起來了,這個禪光,看清楚了真我,所謂語言文字,分別意識都是大海一滴了。
我是侍者
南陽慧忠國師感念侍者為他服務了三十年,想有所報答他,助他開悟,一天呼喚道:“侍者!”
侍者一聽國師叫他,立刻回答他道:“國師!做什么?”
國師無可奈何的道:“不做什么!”
過了一會,國師又叫道:“侍者!”
侍者立刻回答道:“國師!做什么?”
國師又無可奈可的道:“不做什么!”
如是多次,國師對侍者改口叫道:“佛祖!佛祖!”
侍者茫然不解的反問道:“國師!您叫誰呀?”
國師不得已,就明白的開示道:“我在叫你!”
侍者不明所以道:“國師!我是侍者,不是佛祖呀!”
慧忠國師此時只有對侍者慨嘆道:“你將來可不要怪我辜負你,其實是你辜負我啊!”
侍者仍強辯道:“國師!不管如何,我都不會辜負你,你也不會辜負我呀!”
慧忠國師道:“事實上,你已經辜負我了。”
慧忠國師與侍者誰負了誰,這不去論他,但侍者只承認自己是侍者,不敢承擔佛祖的稱謂,這是非常遺憾的事,禪門講究“直下承擔”,所謂心、佛、眾生,三無差別,而眾生只承認自己是眾生,不承認自己是佛祖,沉淪生死,無法回家良可悲也。
無門禪師說:“鐵枷無孔要人擔,累及兒孫不等閑,欲得撐門并拄戶,更須赤腳上刀山!”老國師年高心孤,對侍者用按牛頭吃草的方法,使其覺悟,無如侍者只是侍者,不是佛祖耳。
文殊現身
文喜禪師,朝拜五臺山,到達前,晚宿一茅屋,內住一老翁,文喜就問老翁道:“此間道場內容如何?”
老翁回答道:“龍蛇混雜,凡圣交參。”
文喜問:“住眾多少?”
老翁答:“前三三、后三三。”
文喜第二天起來,茅屋不見了,而見文殊騎獅子住在空中,自悔有眼不識菩薩,空自錯過。
文喜后來參訪仰山禪師時開悟,因此就安心住下來擔任典座(煮飯)的工作。一天他從飯鍋蒸氣上又見文殊現身,便舉飯鏟打著,并說道:
“文殊自文殊,文喜自文喜,今日惑亂我不得了。”
文殊說偈云:“苦瓜連根苦,甜瓜徹蒂甜,修行三大劫,卻被這僧嫌。”
吾人因不明白自己本性,終日心外求法,故患得患失,若能自悟自性,“文殊自文殊,文喜自文喜”,兩者有差異,實則無差異,何必自悔自惱呢?
文殊的偈語中,不是怕人嫌他,而是在說明三大阿僧祇劫的修行,今天才真正達到知音,有人認識他了。
原來,文殊文喜,是自他不二啊!
有我在
云巖曇晟禪師與長沙的道吾圓智禪師,同是藥山惟儼禪師的弟子,兩人友誼非常親密。道吾禪師四十六歲時才出家,比云巖大了十一歲。有一天云巖禪師生病,道吾禪師便問道:“離卻這個殼漏子,向什么處,再得相見?”
云巖禪師毫不遲疑的道:“不生不滅處。”
道吾禪師不以為然,提出不同的意見道:“何不道非不生不滅處,亦不求相見?”
道吾禪師說后,也不等云巖的回答,就提起斗笠往外走去,云巖禪師便道:“請停一下再走,我要請教你,拿這個斗笠做什么?”
道吾禪師答道:“有用處。”
云巖禪師追問道:“風雨來時,作么生?”
道吾禪師答道:“覆蓋著。”
云巖:“他還受覆蓋也無?”
道吾:“雖然如此,要且無漏。”
云巖病好時,因渴煎茶,道吾禪師問道:“你在作什么呢?”
云巖:“煎茶!”
道吾:“煎茶給誰吃?”
云巖:“有一個人要吃!”
道吾:“為什么他自己不煎?”
云巖:“還好,有我在。”
云巖和道吾是同門兄弟,兩人道風不同,道吾活潑熱情,云巖古板冷清,但兩人在修道上互勉互勵,彼此心中從無芥蒂。他們談論生死,有道在生滅處相見,有道在無生滅處相見。生滅與不生滅,其實在禪者心中均一如也。道吾拿一斗笠,主要是讓本性無漏也,房屋漏水,茶杯有漏,皆非好器,人能證悟無漏(遠離煩惱),即為完人,病中的云巖,論生死,非常淡然;論煎茶,“還好,有我在!”如此肯定自我,不隨生死,不計有無,此即禪之解脫也!
自傘自度
有一個信者在屋檐下躲雨,看見一位禪師正撐傘走過,于是就喊道:“禪師!普度一下眾生吧!帶我一程如何?”
禪師道:“我在雨里,你在檐下,而檐下無雨,你不需要我度。”
信者立刻走出檐下,站在雨中,說道:“現在我也在雨中,該度我了吧!”
禪師:“我也在雨中,你也在雨中,我不被雨淋,因為有傘;你被雨淋,因為無傘。所以不是我度你,而是傘度我,你要被度,不必找我,請自找傘!”
說完便走了!
自己有傘,就可以不被雨淋,自己有真如佛性,應該不被魔迷。雨天不帶傘想別人助我,平時不找到真如自性,想別人度我。自家寶藏不用,專想別人的,豈能稱心滿意?自傘自度,自性自度,凡事求諸己,禪師不肯借傘,這就是禪師的大慈悲了。
心與性
有一學僧至南陽慧忠國師處參學,請示道:“禪-是心的別名,而“心”是在佛不增,在凡不減的真如實性,禪宗祖師們將此“心”易名為“性”,請問禪師,心與性之差別如何?”
慧忠毫不隱藏的回答道:“迷時則有差別,悟時則無差別。”
學僧又再進一步的問道:“經上說:佛性是常,心是無常,為什么你會說無差別呢?”
慧忠國師耐煩的舉喻說明道:“你只依語而不依義,譬如寒時結水成冰,暖時融冰成水;迷時結性成心,悟時融心成性,心性本同,依迷悟而有所差別。”
學僧終于契會于心。
在佛教里,心性的別名很多,如“本來面目”,“如來藏”、“法身”、“實相”、“自性”、“真如”、“本體”、“真心”、“般若”、“禪”等等。這無非是用種種方法要吾人認識自己。迷悟雖有差,本性則無異。如黃金是一,但可制耳環、戒指、手鐲等各種不同之金器,故金器雖異,實一黃金耳。明乎此,心與性名雖不同,實則皆吾人之本體也。
多少重
翰林學士蘇東坡,因與照覺禪師論道,談及“情與無情,同圓種智”的話后,忽有省悟,因而作“未參禪前”,“參禪時”,“參禪悟道后”三偈,表明心得。未參禪前的境界是:“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皆不同;不識盧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
到了參禪時,其心得是:“盧山煙雨浙江潮,未到千般恨不消;及至歸來無一事,盧山煙雨浙江潮。”
及至參禪悟道以后,其心境是:“溪聲盡是廣長舌,山色無非清凈身;夜來八萬四千偈,他日如何舉似人?”
蘇東坡自此禪悟后,對佛法自視更高,聞荊南玉泉寺承皓禪師禪門高峻,機鋒難觸,心中甚為不服,因此微服求見,想要試一試承皓禪師的禪功如何?才初見面,蘇東坡說:“聞禪師禪悟功高,請問禪悟是什么?”
承皓禪師不答反問道:“請問尊官貴姓?”
蘇東坡道:“姓秤,乃秤天下長老有多重的秤!”
承皓禪師大喝一聲,說道:“請問這一喝有多少重?”
蘇東坡無以為對,遂禮拜而退。
蘇東坡參禪三個層次,正如青原行思禪師說的參禪三個階段,他說:“參禪前,看山是山,看水是水;參禪時,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參禪后,看山仍是山,看水仍是水。”
禪者經此三關,雖能開悟,但并非修證,悟是解,修屬證,故禪者由悟起修,由修而證。如無修證者若遇承皓禪師此等禪宗大匠,對你大喝一聲時,即瞠目結舌啞口無言了。
高與遠
龍虎寺禪院中的學僧正在寺前的圍墻上,模擬一幅龍爭虎斗的畫像,圖中龍在云端盤旋將下,虎踞山頭,作勢欲撲,雖然修改多次,卻總認為其中動態不足,適巧無德禪師從外面回來,學僧就請禪師評鑒一下。
無德禪師看后說道:“龍和虎的外形畫得不壞,但龍與虎的特性你們知道多少?現在應該要明白的是龍在攻擊之前,頭必須向后退縮;虎要上撲時,頭必然自下壓低。龍頸向后的屈度愈大,虎頭愈貼近地面,他們也就能沖得更快、跳得更高。”
學僧們非常歡喜的受教道:“老師真是一語道破,我們不僅將龍頭畫得太向前,虎頭也太高了,怪不得總覺得動態不足。”
無德禪師藉機說教道:“為人處事,參禪修道的道理也一樣,退一步的準備之后,才能沖得更遠,謙卑的反省之后才能爬得更高。”
學僧不解似的道:“老師!退步的人怎能向前!謙卑的人怎能更高?”
無德禪師嚴肅的說道:“你們且聽我的禪詩──
“手把青秧插滿田,低頭便見水中天;身心清凈方為道,退步原來是向前。”
諸仁者能會意么?”
諸學僧至此均能省矣。
禪者的人格,有自尊的一面,他們有時頂天立地,孤傲不群,有如龍抬頭虎相撲;但有時也非常自謙,有如龍退縮,虎低頭。這正說明了當進則進,當退則退;當高則高,當低則低。所謂進退有據,高低有時也。龍為獸中之靈,虎為獸中之王,禪者乃人中之賢,以退為進,以謙為尚,不亦宜乎?
夜游
在仙崖禪師住的禪院里,有一位學僧經常利用晚上時間,偷偷的爬過院墻到外面去游樂,仙崖禪師夜里巡寮時,發現墻角有一張高腳的凳子,才知道有人溜到外面去,他不驚動別人,就順手把凳子移開,自己站在凳子的地方,等候學僧歸來。
夜深的時候,游罷歸來的學僧,不知凳子已經移走,一跨腳就踩在仙崖禪師的頭上,隨即跳下地來,才看清是禪師,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但仙崖禪師毫不介意的安慰道:“夜深露重,小心身體,不要著涼,趕快回去多穿一件衣服。”
全寺大眾,沒有人知道這一件事,仙崖禪師從來也沒有提起,但自此以后,全寺一百多個學僧,再也沒有人出去夜游了。
最好的教育是愛的教育,以鼓勵代替責備,以關懷代替處罰,更容易收到教育的效果!
如仙崖禪師者,把禪門的教育特色,發揚到了極點。禪門的教育,向以慈悲方便為原則,就算棒喝、磨煉,也要先看被教育者的根機,才以大慈悲大方便相待,天下的父母老師,應先看看兒女學生是什么根性,施以什么教育,感化、慈愛、身教,乃是最好的禪的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