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到歧途莫決的時候, 是最痛苦的時候, 一切疑怖恐慌, 隨之而起。忽有人指示究竟, 使勿入險道, 則其人之感激誠不可名狀。然又有人焉, 已入險道而不自知, 設有人指示究竟, 彼終不信。必親到遇險時, 無處問津, 發生恐怖時, 方為之指示, 彼始信入。然又有人焉, 雖入險道, 急求指示。雖有人指示其究竟, 但多疑之劣性不除, 轉因指示太易而生疑慮, 常恐受欺, 轉而不信, 指示亦終無益。此三等人, 比比皆是, 甚矣度人之難也。是故世上迷人倍多, 轉輾自誤, 更以誤人。此佛菩薩大悲心之所由啟發歟?
佛說法四十九年, 種種法門, 一言以蔽之曰“為人決定”。惟菩薩每度人於未信入之始, 或勉強而行之, 佛則度人于合機之時, 不必徒勞白費, 亦無絲毫得失成敗之見, 隨緣啟之而已。
學佛伊始, 人不獨應求善知識為之決定, 亦當自己一決定也。先問自己究為何事學佛。曰為求究竟。問云何謂究竟? 則曰世間一切一切, 如苦樂事, 如妻財子祿, 終究不實, 過眼成空, 曇花一現, 終歸生滅, 痛苦竟無了期。如此有也苦, 無也苦。若云一切不要, 又是落於斷滅, 佛所不許。若云一切都要, 又是落於貪著, 佛又不許。因此世間快樂, 縱使十分滿足, 亦只暫時的空喜, 不是究竟的安慰。在佛法又當如何決定之乎!
在解決此問題之先, 應先決定所謂苦樂者是何物。當知苦樂絕不關乎事與物, 實在關乎心。心動而立意, 隨意而立義, 因義而成見, 因見而執我, 因我而自縛, 因縛而失自在, 因失自在而受諸苦。若有所得, 則曰心滿意足。無所得, 則懊喪惱苦。所以制苦在先制貪, 不貪則無所求, 無所求則嗔心不起, 若不貪嗔, 自無癡疑慢邪等見。但一切總在制心, 擒賊擒王, 斷苦求樂, 總在心得其主。先認識自己主人公, 為學佛最初之決定。此決定者, 不獨學佛, 學儒亦如是, 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學道亦如是, 曰谷神不死, 否則流于精氣神之淺說而失真道矣。耶回等教莫不如是, 曰尊其圣靈。何況包羅萬有、廣大無邊之佛法, 以明心見性為正宗者乎。且不獨佛門一法如是, 法法如是。不獨一佛如是, 累劫佛佛如是。總不外最先決定乎心, 舍此更無二途, 離此別無二法。如是其平易淺顯焉, 而實證之, 又若是其精深嚴密矣。否則一句話可以道破而無余, 不知一句話或可以道得破, 經千百世竟難以徹了。嗚呼, 佛法極平常, 正因是最難, 因地不先決, 永不出輪回, 必先明乎此義, 則一切問題, 迎刃而解。
學佛不是求佛, 是求己, 求己只是制心, 學此心如佛不二, 制止其三毒, 自然啟發明慧。但三毒非慧不能制。二者固孰先, 曰先制止其心乎, 抑先發其慧乎? 此一疑問也。不知能制三毒, 即是發慧, 二者相因, 不必先后。今當先得定, 由定可以發慧, 但定依乎法, 法中即含有戒, 一切念佛修密禪觀都是法, 亦都是戒, 總歸是制心。古人云, 制心一處, 無事不辦, 佛說一切法, 為度一切心, 我無一切心, 何用一切法。
苦樂既然在心, 則不在妻財子祿焉明矣。家家有妻財, 人人有子祿, 未必家家不煩惱, 亦未必人人不痛苦。可見佛法并不廢乎人事, 只是人無智慧, 有妻財子祿而不善調處。未得時, 苦於貪求; 既得矣, 又苦於不足; 既足矣, 又苦於喪失。把一切無常不實之幻境, 當作永久不滅之至寶, 豈不糊涂可憐, 顛倒可笑。若真明覺之人, 於妻財子祿, 亦不厭棄, 亦不貪求, 隨緣而取, 隨緣而用。正有時, 不當作永久想。喪失時, 明本來不實, 絕不懊喪依戀。這苦自然而減, 自然而滅。一次勉強, 二次生, 三次熟悉, 四次習慣, 再經過千百次往來, 自然不知不覺, 消滅於無形矣。千里之行, 始於足下, 咫尺之地, 不行難到, 人只要做, 只要發心, 無不成者。
眾生之所以謂眾生者, 以有煩惱障覆也, 煩惱本來不有, 只是自生自障。此緣于迷而不覺, 故要學佛。學佛者, 求覺也, 求明自心也。把此心由暗黑轉光明, 由煩惱轉清凈, 由生死轉涅 , 由糊涂轉大覺, 由執著轉自在, 觀世間一切, 平平淡淡, 無所系著, 即修證至菩薩位, 亦無歡喜驕慢等習, 不被境轉, 不受法縛, 心常空空地, 氣常平平地, 意常淡淡地, 居常申申地, 無喜無怒, 亦不壓制, 隨緣隨喜, 亦不枯寂, 此即是佛境, 亦即名佛。
學佛既以攝心為主, 則舍自心之外, 一切都屬緣助。舉凡研究經論, 持名修法等, 非屬正文, 只是副業。近世學佛者多, 成就者少, 其所以不能成就, 原因則如下:
一者但知求佛求法求僧, 性屬依賴, 忘卻自求自修自證。
二者以依賴於他, 故必求最高無上之法與師, 以冀速成, 而不知實誤。
三者以求最高無上故, 遂生種種分別, 而門戶之見起矣。即此一事, 可以空耗時光, 匆匆老去, 一事無成。
四者以空耗時光, 久無消息, 遂又疑人謗法, 或竟退轉不修。
五者終日務外, 不知痛切, 或抽空在佛堂一修, 一曝十寒, 終不得益, 有或當作消遣之事, 無關痛癢, 畢竟毫不相干。
六者於一切行住坐臥人事往來之地, 種種習氣發現時, 一任其流浪, 絕不回顧自心, 故不得受用。
七者貪取於法, 以多為勝, 不能一門深入。
八者不明學佛無定法之義, 法法各有立場, 不可強同。乃不依規矩而自生法見。
九者喜分別他人之意境而自成妄, 如曰某也開悟, 某也成魔。不知稱人開悟者, 即不啻自稱開悟。以非開悟人不能斷他人之悟與否也, 論人魔者亦然。故曰妄。
十者難遇善知識, 或以耳為目, 遇而不識。
十一者先入為主, 于法不知圓通變化, 故自甘劣小, 不敢承當。
十二者誤認無明為實, 煩惱難除, 菩提惟佛獨有, 我輩此生無分。
十三者以修行入善, 為學佛事業終了, 尚不知究竟了義, 又以生西為學佛唯一之希望, 尚不明如何往生之義, 故修至中途, 不能再進。
十四者誤以求佛可以銷罪業得福報, 而自己依舊煩惱。
十五者于自己生高慢, 于他人生疑忌, 且恥于下問, 輕于初學, 不覺自障其道。
十六者于初下手時, 不先明學佛究竟, 不先決定, 因地不正, 故入盲從。
以上諸端, 皆學者通病, 不先予決定, 其害不可勝道。我人學佛, 不妨以病人求醫藥為喻。如人有病請醫調治, 藥即是法。問何以久藥不愈, 則原因不外有二: 一曰藥不對癥, 二曰服不如法。今久修而不得效果者, 則亦無非法不當機, 與修不如法而已。但此病其責在師, 初不為之決定, 不予以相當之法, 復不告以修法所以。更加行者不自痛切, 人情用事, 故愈趨愈遠, 甚可痛也。又余常謂醫生無不慈悲者, 然庸醫殺人, 每自問以為無罪, 此不能不負過, 當名慈悲罪業, 尤可哀也。至病人不自痛切, 服藥久不見功而不知所反, 雖有善知識, 亦無可如何矣。
佛之為人決定者, 無非要人破無明了生死, 而其方法, 不外使其自己覺悟。經云“如實知自心”是也。此應最先決定者。
人為什么要覺悟? 覺悟個什么? 拿什么來覺悟? 又什么叫做覺悟? 此四個問題, 當首先決定。第一, 問為什么要覺悟? 只因眾生迷惑, 因迷惑而造業, 因造業而得諸苦。所謂惑業苦是也, 此為最要之件。第二, 問覺悟個什么? 就是覺悟個本來, 因法性本來平等, 本來清凈, 本來自在, 本來不動, 本來妙用恒沙, 本來不惑, 悟得本來后, 自然怖苦發心, 亟求脫離。第三, 問拿什么來覺悟? 就是把自己的糊涂心來覺悟。所謂自悟自覺, 不是佛可以賜我覺悟, 不是善知識可以替我覺悟, 還以自己妄心降伏妄心。一經覺悟, 無明打破, 而習氣必得逐漸鏟除也。第四, 什么叫做覺悟? 覺悟云者, 覺現前種種的不是, 悟本來自性清凈平等, 更覺悟未來之修法, 所謂悟后正修, 修至與佛不二是也。凡心有所凜覺, 必依因緣而成就, 由凜覺而推求其所以, 反察其根原, 方恍然于本來自性。此四者, 由理悟而漸入于事修。由凜覺而深入于恐怖, 皇皇若恐其不及, 更悟己力之不足, 遂起求救于他人之想, 此求佛求法求師之心所由起也。若為之師者, 不先予決定, 則前書十六條之病象, 一一隨緣而顯現, 含糊過去, 必有追悔不及之苦。譬如造屋過半, 因根基不實, 屋有斜側傾圮, 拆而重建, 意有不舍, 再進則不可能。是又當為之決定, 曰拆, 不能因小而失大也。行者如肯深信不疑, 方有大用開發之日, 如甘于守小而不肯放下, 則永成僵局, 永遠坐誤。又復不肯虛心下氣, 所謂以性命作人情也。
今有人焉, 具大丈夫之志愿與魄力, 毅然而決, 一反所為, 掃蕩前此種種, 仍從根本上下手。天必不負苦心者, 佛菩薩必憫念其誠苦, 自然善知識應運而至, 為之啟發, 為之決定, 為之付授, 為之護念。彼亦老老實實, 依法虔修, 亦不致以耳為目, 為一切外論邪見所阻, 從此日有進益。把前列四種問題, 如何覺悟, 一一自決自證, 自明自悟, 明悟而后, 萬無退轉之理。如未到上海, 雖經種種論說, 終不知上海之究竟。既到之后, 自然明了, 亦永無退轉忘記之理。根本既得, 然后徐除習氣, 廣結多緣, 乃至成佛。
覺者何? 心也。悟者何? 心也。覺悟此心不可得, 并能覺悟之心亦不可得也。由一不可得, 通達至一切法界, 四大, 五蘊, 十八界, 根身器界, 都不可得。不可得者, 非虛無不有斷滅之謂, 乃即有以顯空, 原無自性, 初無是非好壞分別等, 都由幻心假定而成。心本不有, 一切自空, 心非斷滅, 一切不廢, 非有非空, 即空即色, 離色不能顯空, 離空不能破色, 會入不二, 方名大覺。譬如善惡二義, 在凡夫不知善惡, 在外道知善惡, 而嚴立對峙, 在二乘慕善過切, 以遠離諸惡為究竟。菩薩通達善惡之妙用, 而起種種方便。佛則非善非惡, 二性本空, 隨機而行菩薩行, 起種種方便。此五等分別, 凡夫不知其心, 外道知心而不見所以, 二乘見心而明悟未徹, 皆不名覺。菩薩明心而覺不圓。佛則覺海圓澄。其實皆同體一心, 無二無別。譬如五人行道, 凡夫深入險道而不覺, 外道知險道不可入而橫行, 二乘知險道不可深入, 乃止而弗進, 菩薩已回頭反走, 出于險道, 佛則明達非夷非險, 雖入險道而自無礙。又如落入大坑, 凡夫居坑中而不知險, 以未知坑之外另有天地也。外道知坑外另有天地而不能出。二乘坐于坑邊, 上下齊觀, 寂守勿動, 雖不入坑, 與守坑不異。菩薩已出于坑, 其力足以跳出, 乃故入坑, 為度眾生故。佛則跳入跳出, 兩都無礙, 來去自在, 并忘其坑。以夷險無二別也, 故跳入跳出, 只在此心。欲跳出坑, 只用腳力。欲了生死, 只用心空, 空力至如何, 即心力至如何。至一切平等不可得時, 便無坑內坑外矣。
不經開悟, 不得名修, 以修亦無用也。必覺悟后方入正修。佛為方便說, 先息其狂心, 止其粗惡, 使之就范。就范后, 則為之決定說, 令悟自心, 開發本來, 無明破而入手有辦法矣。譬如暗室中, 整理物品, 不可得也。勞而無功, 空耗氣力, 必焉先開電燈, 乃有辦法。先為之決定者, 使之覓燈也。破無明者, 開燈放光明也。整理物品者, 除習氣煩惱也。先后次第如是。彼執於先除習氣后破無明者, 若了達方便與決定二義, 當知所變通矣。
學佛最初之決定, 既在如實知自心, 則心性相貌, 不可不知, 第心有幻相, 性無狀貌, 惟以遍滿故, 能生萬法故, 因名曰法性。法性本體清凈平等, 不動不變, 妙用具足。如以水為喻, 水本不動, 風吹而激蕩, 遂名曰浪。性本不動, 因境而起念, 遂名曰心。風過浪止, 境亡心滅。浪為水之幻化, 心屬性之流遷。然水雖起浪, 水體非滅, 性起幻心, 性體不遷, 原本無生, 安有生滅來去諸相耶。故性為心之體, 心為性之用。如人手足動搖起用, 其暫時動搖之幻相可見也, 其內藏氣力不變之體不可見也。不得因其不見而斷為非有, 亦不得因其可見而妄認為真實也。故幻心若有, 畢竟有而不可得, 真性若無, 畢竟空而不斷滅也。一切法用, 由此而生, 宇宙萬有, 依之建立。識得此無上法寶, 即登自性光明寶殿矣。
心與性, 不可強分為二, 亦不可死執為一。譬如鏡是性, 鏡與外境相對而顯形影, 是為心。形影非無, 不可執實, 以外境亡, 則形影滅也。非屬自性, 故幻。此影幻心, 有時而明, 有時而暗, 有時而迷, 曰無明; 有時而覺, 曰明, 其實皆幻也。故明暗迷覺都是幻, 即滅幻者, 滅亦即幻, 都不可得, 更不立幻與非幻, 以都不可得故。因此鏡中起諸幻影, 不問其為美為丑, 實無損于鏡, 以照體不動故。而性中起諸幻心, 不問其為無明為悟覺, 或善或惡, 或圣或凡, 實無礙于性。以性體無生, 不動不變故, 圣凡同體故, 能起恒沙妙用故。
心不可得者, 以幻心造境, 復因境而有幻心, 以無自性, 故不可得。譬如鏡之照物而成影, 此影者, 謂從物有, 謂自心生, 兩皆不可也。非自生, 非他生, 非共生, 非無因生。其生也, 不見其生處; 其滅也, 亦然, 不見其有滅處, 故曰有而不可得。
心垢與身垢不同。去身垢, 必經種種方法過程, 且垢之類別亦不同, 垢且有體相矣。去心垢則不然, 心垢無體相, 只把此心念一轉, 即立時放下。如正念貪嗔時, 忽一念佛, 貪嗔即為烏有, 當體清凈矣。其去固快, 其來亦速, 轉瞬復又貪嗔, 此則習氣引之也。
眼耳鼻舌身意, 名曰六根, 外曰六塵, 即色聲香味觸法是也。根塵相對而起六識, 由識而生見, 由見而生分別, 由分別而生順逆, 由順逆而生憎愛, 由憎愛而生取舍, 由取舍而定執我, 由執我而再轉識見, 分別順逆憎愛取舍等等, 轉輾循環, 執我不舍, 是曰習氣。此中毛病, 都由不明而分別所起。一切是幻, 彼當作實, 一切是假, 彼當作真。倘于對境時, 認定真幻, 不獨境是幻, 心亦是幻, 覺亦是幻, 自然不取。不取則不執, 不執則不染。前所執者, 今以智慧破之, 是名解脫。惟力量不足, 有時照顧不到。但只要根本認識明白, 久久自然抵抗有力。所以攝心是學佛第一關鍵, 當以明心開智慧為最初之決定。
學人想除習氣, 自是正辦, 但不先明心地, 從根上下手, 如開鎖而不用匙, 救火而不去薪也。今所決定者, 即是此點。昔有某居士夫婦謁諾那上師, 自稱淫業太重, 求師加持, 以解淫業。師笑曰, 無上密乘中, 無此法也。爾只先明心地, 證得根本, 開發般若后, 此習氣自然掃蕩云云。旨哉此言, 自藏密東來, 能以密法會通般若者, 惟師一人而已。故彼獨推重心中心法, 與印心學者, 相契益厚也。今上師雖為國而殉身, 原不足為賢者累, 此一幻軀, 上師豈有所愛惜而執持哉, 亦了一前賬而已。
學人不明心地故, 遂不脫依賴習氣, 以為一經佛力加持, 即可將我淫業鏟除, 然則佛又何不一體慈悲, 將眾生度盡乎。佛之所以度眾生者, 只傳示其方法, 令彼自度, 如付之以食, 不能代伊吃也。而所謂法食者無他, 曰惟攝心以啟般若, 用般若以掃蕩習氣, 至自在成佛。此應最初決定者。
心之為物, 大奇大奇。如通法性平等之義, 世間竟無一好人, 無一壞人也, 以好壞皆無定義。世上罪惡, 無過殺人, 但何以殺盜則又敬之嘆之。又如一物被擊而破碎, 即永永破碎, 不復還原, 人則昨非而今是, 只一改過, 盜即為圣, 可見人能還原, 正如橡膠皮之暫伸暫屈, 畢竟還原無二, 故曰妙心。人又何樂而不改過哉。
人之罪惡業障習氣, 無一不系之于心, 則學佛不從心上決定, 更從何處下手乎。尤妙者, 以幻心制幻心。罪惡等等, 絕無體相。世人以舉刀殺人見血為罪惡, 不知未舉刀前, 殺意即起, 罪即成立。至于殺人而逃, 剎那間為悔罪心所沖動, 心中只一怕罪, 而殺意已銷矣。或如起意殺人, 罪雖成立, 只一轉念勿殺, 則殺罪頓滅, 所謂放下屠刀, 立地成佛者此也。只要一放下, 一切都解決耳。
人之罪業習氣, 譬如鏡中幻景, 銷之極易。人之為惡, 如手之污泥, 隨染隨洗可也。不知惡人心念, 只是迷而不覺。其恐怖心永不解脫, 即其罪惡亦永不解脫也。今之學佛者, 正如獄中罪人, 遇赦釋放, 乃自己不肯出獄。此無他, 福薄而緣淺也。余故嘗勸人宜兼修福。佛教人布施行方便者, 皆是造福, 而行最大之布施方便, 莫如發廣大心, 明自性本體與佛不二, 只緣不廣大故。又莫如發平等心, 明一切眾生本體與佛不二, 只緣不平等故。又莫如發大悲心, 明心佛眾生同具大悲本德, 而我人長此沉淪, 只緣不大悲故。經云依于眾生而起大悲, 依大悲發菩提心, 依菩提心成等正覺。
學佛之正因地者, 在先明心地。而如何明心地法, 則在研求其根, 察其心之所自起, 然后研求其去處, 畢竟是如何相貌, 則有而不可得之幻相見矣。而此見者, 亦幻相也。以攝之不易, 故取諸法以為緣助如下:
一曰凈土, 其最后之功行, 曰一心不亂, 心不顛倒。
二曰密宗, 其功行悉地, 曰證入三昧, 通達實相, 觀其各部法事, 開始總不離乎凈三業觀空等咒可知矣。
三曰相宗, 其用意在分釋諸相, 引證到諸法空相一句。
四曰禪宗, 其下手處即直指根源, 當下見性, 為各宗之所究竟歸止。
可見各宗無一不同此義趣, 無不以安心為究竟。方便多門, 歸元不二, 攝心歸空, 同臻圓覺。而諸法門者, 都屬副業而非正行。譬如磨刀, 意在割用, 磨而不用, 何如不磨, 且不用則終不知刀之鈍利。故在佛堂修持, 用諸法門, 乃求其磨練以副我之用而已。至於二六時中, 宜無一刻, 無一事, 無一念, 不凜凜然覺照觀心, 此才是正業。果能常常如是, 久久成熟, 習成自然, 則觀外境前來, 無一絲一毫有價值處, 不被境奪, 心不流轉, 是名不惑。不惑則念念空凈, 自無貪嗔癡三毒之因, 安有殺盜淫極惡之果乎。即習氣未除, 三業起時, 庶亦有抵抗調解之法, 決不至流浪無主矣。故攝心為正業, 諸法為副; 自求為正業, 求佛為副。先明心地, 后除習氣, 是為正行。此應最初決定者。
菩提與煩惱不二, 人或疑之。有來問者, 余令其人舉手, 復令其放下。更謂之曰, 一舉一放, 原屬二事, 手則非二也。今姑以舉手為煩惱, 放手為菩提, 究何礙于手乎。故學佛而不臻究竟, 學佛亦是煩惱, 此無他, 根本未徹而心終有所不安也。故當言安心法。達摩祖師初來, 傳安心法於二祖。此佛法正宗, 始來東土。以佛法只是心法, 如離心法, 一切都非佛法。于最上根人, 一語道破, 立即承當, 更不退轉, 此名頓悟。所謂覓心了不可得, 則曰與汝安心竟。此直指心田, 安心之最簡捷法也。
次曰證悟, 如上根人夙世根基, 已臻上乘, 惟所證未圓。此生得遇善知識, 隨機啟發, 平日所修, 蒙師印可, 再加事修, 然后契合, 一旦 地開悟, 如百丈之遇馬祖, 鼻子扭得痛而得契是也。
再次曰明悟, 如大乘人已知心法, 僅明于理, 未證於事。必待開示悟入, 因緣契合, 大事方明。然又未敢決定, 最后一關, 必待印可。如智隍禪師二十年后遇玄策, 再參六祖而證是也。
再次曰緣悟, 如人累世苦行, 惜未證悟, 今世緣熟, 得受當機之法, 因而開悟者。又近世行者, 多年苦行, 訖未明究竟, 開般若慧。忽遇大愚法師, 開心中心無相密乘, 由是證入三昧、達諸心要者, 不可勝數。豈非累劫因緣, 是自己之善根, 遇無上法緣, 共成此福德者是也。
此數者, 皆同以開般若, 得安心為究竟者也。或由頓悟, 或由事修, 根無利鈍, 時有先后, 因緣各異, 遂分遲速。惟安心一法, 若全賴學人自己力量, 誠屬不易。近由各方來諮于余, 竊以心中心法, 乃直證心田之法。佛菩薩憫末世眾生, 用自力直證禪定者, 根器殊少, 若使三密加持, 佛力合以自力, 必可由定生慧, 而般若門開, 為最穩捷之法。不予開釋, 則未修者, 誤于門戶, 疑人而不敢承受; 已修者, 中途燥急, 自疑而徘徊莫決; 久修者, 未明啟用, 疑法而知見橫生, 坐誤者多, 可嘆也。心中心法, 立場與他法絕然不共, 為人開釋, 本無定義, 非對其機, 莫由決定。惟有關于或問數則, 如心亂難制, 如何得定諸問題, 幾無日不有討論, 姑擇要錄之如后:
一問殺盜淫諸業如何制止? 答: 如救火然, 以從根本救治為義。此先明因果, 以殺盜淫為果, 貪嗔癡為因, 而貪嗔癡實又為果, 不覺又為其因, 于是不覺為果, 不明心地為因, 不明由于無慧, 無慧由于無定, 無定慧由于修法無效, 無效由于法不當機, 不當機由于下手不先予決定心地法門, 此名學佛不明因果, 未從根本救治故。
二問心中心法又如何而可制心? 答: 此法惟賴咒印二力, 與自己修持之力, 身口意三密成就。如咒印為飛機, 自修如開機人, 必相合而成, 故速得成就。
三問其他密法, 何以不可制心? 答: 非不可也。法法皆是無上, 皆是佛制, 何得妄分高下。惟心中心法為現代當機之法, 又如他法當機, 行人亦必依法而修。心中心法, 亦有修至三千座而不見功效者, 非法之咎, 乃修者未得法耳。
四問修心中心法必兩小時, 有時愈坐愈亂, 反不得定何也? 答: 此法以拔根為主, 故不許壓制, 倒要伊翻種子, 如坐時忽覺心亂, 甚至數十年前細事, 亦到眼前, 仿佛愈坐愈亂, 正不必怕, 此已是得定時, 以不定則不知亂也。
五問如何是依法而修? 答: 只一老實把持, 坐足兩小時。種種亂、種種翻動到來, 或中途人事有來引逗, 我只不管, 除埋頭持咒勿放印外, 一概不理。如思潮忽起, 一覺即顧到持咒, 任伊天翻地覆, 我只不問不聞, 如同虛行故事。滿兩小時下座, 更勿思量, 見光見佛, 觀字觀月, 一切不許。經云凡所有相, 皆是虛妄。守定此義, 一切不惑。如身有酸痛等反應, 亦更不計較。如輪船行海, 居大浪中, 上下顛狂, 一以南針為指, 絕不問前途如何。是唯一妙訣, 久久自見功效。
六問功效如何? 可得聞乎? 答: 若言功效, 即又誤人。彼時時貪求功效, 反不得定, 不知久久自定, 自得功效也。
七問有時又忽昏睡, 其義如何? 答: 如修至一時半后, 或心中煩燥, 此正進功之時, 切勿疑怖。若以昏睡, 而手印勿散, 口持咒密密勿停, 即非睡也。切不可疑而中止。
八問如心亂至極而難過, 萬不能忍受時如何? 答: 當生歡喜心, 自念此正進功之時, 正可借以制心, 只一轉念, 當下空寂。又念凡人死時, 如生龜脫殼, 不知如何痛苦, 皆由我先不制心故。我今移未來之苦于今日, 先消除之, 其便宜不可勝道, 狂心剎那頓息。然總以觀空為主, 以空則定矣。
九問何謂翻種子? 答: 凡人習氣, 潛伏根內, 如平地不見有草, 難以拔除, 反要其生出, 然后除根, 切不可剃而不拔。佛制比丘剃發, 欲其反悟一切煩惱, 如發時生, 暫除非計, 必焉拔除其根, 方名究竟, 可由此悟入。今如不用此法, 則種子不出, 壓而制之, 非根本計劃也。又譬如杯水污泥, 彼以不動蕩為主, 則上清而下濁, 仿佛見功, 終必混亂。切不可取功于一時, 寧可過沙去泥, 雖一時紊亂, 畢竟全功, 永永動定不二, 皆屬清水矣。今勸人勿先求定, 而只老實修法翻出種子者, 即此意也。
十問種子習氣于翻出時, 又如何拔乎? 答: 正上座修時, 切勿顧及拔除, 只要口持咒勿停, 手結印勿散, 心凈空勿理, 至拔根乃下座時事, 二六時中, 固無刻不要用功。況習氣本來無根, 一轉即空, 能觀空即是拔也。
十一問人事紛擾之地可坐乎? 答: 有何不可。且正要在亂時坐, 才是真見力量。若慕清凈山林者, 彼已立有動靜二見, 非心中心法。蓋境無亂靜, 心自分別, 我心若定, 何關聲色乎。
十二問下座后, 平日如何用功? 答: 二六時中, 無雜用心, 方是真精進。無雜用心者, 非不用心也, 于無謂無益事, 應時時凜覺。但人事往來, 諸無謂酬應事, 不能免也。惟接一切事時, 常用智慧察照, 了達一切性空, 隨緣應付, 心無懸戀, 即不污染。
十三問如何不污染? 答: 不是避去一切, 正接物時, 勿把此心偏執于空, 而故示消極, 亦勿把此心偏執于有, 而認妄作真, 隨來隨應。只不放松本來, 時時回顧, 即名不污染。以眾生之所以為眾生者, 心如油膠, 遇物執著, 佛度眾生, 亦只度此執著心。惟眾生難度, 扶東倒西, 遇物染物, 遇事染事, 乃至遇佛染佛, 遇法染法, 教下有教下之習氣, 宗下有宗下之法見, 顯教密教, 各執其是, 顛來倒去, 總在生死海中。至所云污染者, 固在生死, 而執以為不污染者, 亦在生死法見之中, 以心未平等故, 不離二見故。但真見性人, 明達本來不污染, 自無此等分別顧忌耳。
十四問平居習氣來時, 如何制止? 答: 習氣來時, 只怕不覺, 覺則未有不轉而空者。第遇極難排遣之事, 明知之而力有不足, 則有二法, 一曰移化, 把此心速移于他事而化之。二曰量果, 言思量凡事必有其果。如是流浪深入, 步步演進, 必不堪收拾, 則自然凜覺而止矣。
十五問云何無念? 答: 無念者非絕無思念也, 心若虛空, 念而不執也。如居高樓, 下視通衢, 往來人物, 非不見聞, 只是過而不留, 毫不系著, 非同棧房之納而勿出也。
十六問最深之習氣, 如何除法? 答: 為方便說, 自然要除, 若究竟說, 爾應先明心地, 則不除自除, 只是時間力量問題。凡硬除習氣者, 只止於一時。譬如揚湯止沸, 而究竟者, 則不計速效, 行釜底抽薪法, 火根已斷, 而水尚沸熱。故雖明心地, 習氣仍在, 不得因其習在而斷為未明心也。久久自然慧力強, 習氣弱, 且真用功人, 習氣亦容易翻出, 惟起速而去易, 乃必經之過程, 未證者, 不足與語此。
十七問既不硬壓習氣, 則一任其流轉乎? 抑另有其他法門也? 答: 此未可概言也。明心地與除習氣, 非屬二事, 于正明覺時, 習氣自然消亡, 惟去而又來, 故云習氣。若真見性人, 心已平等, 無復二見, 于自己之習尚, 不獨不除, 且從而逆之。譬如肥甘之好, 心一日不厭, 習則一日不去, 故意日日嘗試, 使之生厭。惟嘗試時, 與他人不同, 彼必不肯輕輕放過, 必自考其力量, 與夙昔如何, 自問其貪愛執取, 較前何似, 則精進之力日強。至對根本未明之人, 切記慎言, 勿與妄談般若, 宗下習氣, 恒多此病, 誤以為此即平等, 人人可以方便, 而不知其大不方便也。
十八問修道人于男女之際應如何? 答: 男女即是夙習, 為生死最堅固難拔之根, 欲愛不斷, 決難入道, 但修道人怕欲而不言斷, 只言制而不言化, 此欲愛所以永不除也。修道人要練得此心, 說止就止, 說斷就斷, 到力量充足時, 仿佛毫無氣力功用, 不是廢卻功用也。古人謂制心如懸崖勒馬, 到萬不可止時, 能截然而止, 是何等力量。故下手處在臨時常用一忍字。但事過急將忍字舍去, 不可再受法縛。平時常用一化字, 此中妙諦, 在人自覺, 包括觀空轉念等法, 非可予人以巧, 此即般若之用, 久久自然純熟。于欲愛事, 最不易截然止念, 果能于此時見功, 肯一化而空, 則斷分段生死不遠。然尚得以般若掃蕩余習, 方有幾分把握。又居士與比丘不同, 切勿壓制, 亦勿流浪, 此亦非惡事也, 當體會之, 勿拘執可矣。
十九問比丘與居士修持如何? 答: 比丘與居士, 環境不同, 故比丘以淫戒為首, 居士以殺戒為重也。以閉戶清凈自修論, 比丘為宜, 以試驗磨練除習論, 則居士為便。今如有人, 其病畏風, 因醫而愈, 若不見風, 不能考驗, 但比丘則無再見風之機會矣, 因此最后一關, 極難透過。
二十問如何可以不惑? 答: 上上根人, 直證心源, 本無階級。惟不妨假立一次第, 行者先練空境, 外不惑于境也。次練空心, 內不惑于見也。至此根本已得, 而夙習尚在, 則時時運用般若以掃蕩之, 斯名不惑。
二十一問如何可以證三昧? 答: 不惑者, 一切不受之謂也。一切不受, 斯名正受, 又名正定。此在一門深入, 由體起用, 開般若后, 即可證入, 即見實相。
二十二問如何可以見實相? 答: 凡所有相皆是虛妄, 若見諸相非相, 即見實相。此在一門深入, 能起般若妙用, 了達一切萬有, 本體平等, 盡從緣生, 此即實相。經云, 實相者, 即是非相, 以慧力諦觀而空之, 曰見實相。
二十三問證三昧見實相后, 是否即名成佛? 答: 是。成佛之義, 乃在開覺。世人不識成佛為何義, 以為成佛必如彌陀釋迦。不知樹之開華結實, 亦有層次, 初為下種, 次為萌芽, 次為成樹, 次為華果, 而果之由小而大, 由生而熟, 亦必待時。佛法無時間相, 能下種即算成就, 及已結果, 雖小而生, 不得名為非果也。如其人證得三昧, 已顯法身, 即是法身成佛。惟習氣不除, 為諸障所覆, 神用未開, 諸緣不具, 必待時而熟, 方可如過去佛之報化身圓滿。密宗即生成佛者, 在此生先顯法身, 根本無明初破, 即名登佛位是也。
二十四問學佛功用, 究應如何下手? 答: 學佛原不可但憑理解, 不重事修, 雖不能離功用, 卻不可著功用。故下手時先宜因地決定, 最初勿猛, 中途勿怠, 在后勿疑。若有所得, 切勿喜歡自是而生驕慢, 獨發愿宜宏, 以無限量之勇猛心, 承當自己法性與佛不二。此是第一關。老實修持, 一門深入, 不疾不徐, 百折不回, 自可精深嚴密。此是第二關。及至大事已明, 會入不二, 宜注重涵養, 去其燥急, 功夫純熟, 自然爐火純青, 幽光顯發, 處處圓潤。此是第三關。故學佛易, 承當難; 承當易, 老實難; 老實易, 養道難。惟不用其所長, 即常覺其所短, 日進于道, 必無退轉。然承當與自大不同, 老實與死執不同, 養道與守法不同。譬如寶器, 第一取材, 以品質精純為主, 第二雕琢, 以手工細致為貴, 第三打磨光潤, 第四入土, 以去火氣為寶。蓋不經多年蘊藏, 寶光不顯發也。學佛亦然。故心中若有一毫法見蘊積於內, 即不肯不露, 驕慢生于不覺, 此何異仰天登山, 不顧腳下, 到處是生死坑, 豈不危哉。此段切宜注意。
二十五問參語錄或答公案, 往往不契時如何? 答: 此亦被境奪, 不知脫卸, 彼先有一勝負心, 必得心, 工文字者, 更有文字習, 此盡屬生死, 故契不契, 不在對方公案, 而在內證, 是即一切都是, 不是即一切不是, 如能根本透澈, 即不參語錄, 處處是語錄, 不答公案, 在在是公案, 何必借他以為己有, 況他人是他人的, 未必是我的, 會即本來具足, 不關自他契不契也。故禪有禪病, 密有密習, 修凈土切忌有死氣, 以不是死了往生, 就算究竟也。修禪宗切忌有標氣, 以標則喜不自勝而近于狂, 狂則輕他而入于慢, 非真禪定也。修密切忌有法氣, 以密法乃一時之借用, 非如道士之捉妖, 手不離符劍以為究竟也。若執於法, 即看處處都非法, 徒自生惱, 則又三密清凈之謂何, 非究竟也。深望同學者, 時時顧到自己習氣, 不要有此等氣味, 并不要有火氣, 令人不可近, 亦不要有冰氣, 自縛枯寂如寒蟬, 常體察我平日之習氣, 自然相契。
二十六問宗下語錄, 可用功乎? 答: 學佛本旨, 在去執見, 眾生習氣, 在見境即被奪, 自無主張, 流浪生死, 此其根也。故必練習此心, 不被流轉, 所以二六時中, 不雜用心, 處處回顧本來。宗下法門, 先令其開悟, 悟個本來, 既悟已, 然后加以考試, 出其不意, 忽來一問, 伊如照顧得到, 暗箭亦可接, 若照顧不到, 即當面錯過。如問如何是佛, 彼必著了佛, 或思躲避, 說如何不是佛, 不知還是著了佛。如真見性人, 著亦無礙, 暗箭來時, 接亦得, 躲亦得, 圓轉自如, 皆無定法。故參公案, 應在明心之后, 借以考練心地, 非藉公案即可發明心地也。近有人關門死參公案, 終不得要領者有之。有心地已明, 樂于禪昧, 反被法縛者有之。有死執公案以為法, 不知隨處音聲言事, 乃至鄙俚俗話, 一切動作, 盡是實相, 乃生種種分別者有之。故法無定法, 當機為上, 義無定義, 善用則得。以密宗融通禪要, 直證心田, 以般若掃除禪病, 歸於不二, 說教說宗, 兩無染習, 言顯言密, 盡得融通。如此廣大微妙法門, 開千古未有之奇局者, 其惟吾師大愚師尊一人而已。其能認識此理, 推崇至再者, 亦只諾那上師一人。近世人始稍稍領悟, 知學佛最初之決定, 惟在明心見性, 欲開般若, 先證心田, 雖心中心法, 未必個個當機, 人人可學。但上根人, 具有智慧而無法開啟, 或苦修各宗而仍無出路者, 則莫如修心中心法, 較為簡捷。至證三昧, 見實相后, 般若門開, 然后借公案以為印證。譬如下棋者, 必先懂棋法, 然后參譜, 方知其妙, 而靈用又在棋譜之外, 非可以教法傳也。
二十七問有修心中心法至二三千座, 仍不起用者何也? 答此有五: 一者習于門戶之見, 不知法法融通之義。二者已入三昧而不自知, 有體而不達用。三者依賴于佛, 不明自心。四者死執于定, 不明慧用, 下座即放棄勿參。五者離師太早, 無人督飭故。
二十八問有修心中心法, 已開般若, 而心忽放蕩, 反無把持, 則又何也? 答: 此于初開般若時, 必生種種知見, 苦無善知識督飭于后。若能隨起隨掃, 與之決定, 轉其知見, 入於妙用, 則不生障。非知見之生障也, 乃著于知見而自障耳。此無他, 限於所知, 不再向上, 自以為究竟而止也。當知明心后, 正要用功, 不可一刻放松也。
二十九問何以密宗可以即生成就? 答: 此是機緣會合。其人善根已熟, 故敢承當, 信受勿疑, 加以咒印加持之力, 故可速得成就, 非人人均可即生成就也。人生遇佛, 必數百萬年一次, 而能入大乘者, 千萬人中, 未必得一, 如入大乘了義者, 又千萬人中未必得一, 入大乘了義而能修證者, 又千萬人中未必得一。人生六十年, 半世入夢, 只三十年一世耳。此三十年中, 童孩老病又去其半, 只十五年耳。此十五年中, 再加人事之阻擾, 游戲之荒蕪, 又只七八年耳。若不痛切, 匆匆老去, 可不懼哉。
三十問修行要訣, 請再詳示, 究有簡要法門否? 答: 法本無法, 有何言說, 今不得已而略說之, 約有七條:
(一) 定宗旨。宗旨在自求自修, 自除苦惱, 自開智慧, 自成佛, 求佛只如問路求醫, 走路吃藥, 還在自己。所以佛學考據, 只如地圖和藥方, 與本病不相干也。學佛者, 是學與佛不二, 同一無煩惱。清凈自在, 不是變個佛。又宗旨在斷一切苦。所以要求究竟樂, 而得究竟樂者, 只在開智慧, 求智慧在定, 得定在坐, 坐在法, 而宗旨既定, 中途方不疑退, 此生必可成就。不問你修凈土禪宗密法, 都要同此宗旨, 同此目的。
(二) 明修義。一明本來, 本來不用修, 因冤枉而入病, 要恢復本來, 才叫做修, 否則叫做建造, 不叫修理。二修心與修理物品不同, 當云復, 言復其本來也。物品之修理賴他, 心之修復還賴乎自心, 以妄心復妄心, 至光明自在為止。三修心雖賴乎法, 但教法只用於一時, 取舍予奪在我, 以明心見性為體, 起一切妙法為用。四修宜重行, 于一切行住坐臥時, 無一不用凜覺, 在佛堂修持者曰修坐, 修坐只一時, 而修行在時時。五修者修至明心見性為第一關, 見性后, 開般若妙用, 方可以除習氣, 此是第二關, 是先破無明, 后除習氣, 此禪密二宗, 由果尋因, 乃根本解決唯一辦法, 與他宗不同。六以般若凜覺自己, 觀世間一切皆平等, 此即是大心。觀自己本體與佛不二, 此即是正修。七無論何宗, 皆以歸凈土為止, 或念阿彌陀佛以凈其土, 或參禪修密以凈其土, 明心見性后, 方入正修, 否則勞而無功, 畢竟退轉, 至不退轉時, 在凈土宗曰阿裨拔致, 在禪宗曰破參, 在密宗曰證三昧悉地。
(三) 求正法。一切佛法, 本無邪正之別。但絕無一法可以普及、人人皆可當機之理。故不論禪凈密, 法以當機為正。如其人應修凈土而令之參禪, 此即毒藥。如其人應修密宗而限以凈土, 此亦是毒藥。故其責在師, 師必負阿鼻之責。佛度眾生, 本在去執, 若再教伊執著, 不使之活潑自在, 實難辭咎。譬如治病, 死守一法, 以為謹慎穩妥。而因循即可坐誤, 不可不知。又求師不可以人情用事。如藥不對癥, 即當變計。如修凈土多年, 不見功效, 可以修密, 至證三昧后, 回頭再修凈土, 則決有把握矣。鄙人近始自信可以修凈土有幾分把握, 故敢忠告。
(四) 防諸病。一勿苦修, 凡毀殘身體, 均非佛法, 佛以得大自在為主, 上升極樂, 如愿苦行, 何不入地獄修乎。當知苦行者, 乃在堅定其志, 百折不回, 防其惰逸也。世人每以惡衣惡食為苦, 不知無智慧而心放蕩失主宰者, 為世間第一等苦人。學佛應從得定慧下手, 無第二法也。二勿怨修, 修之本意在解脫得自在, 如因怨而修, 則嗔根難拔, 故當解釋, 使其自然, 此惟得定開慧解空, 則入歡喜地矣。三勿盲修, 盲修之病, 世人最多。凡未明心見性者, 皆是盲修。故學佛第一要訣, 在開智慧。明白后, 方是正修。四勿壓修, 凡修心多求死定, 壓住妄念勿起之輩, 日后反動危險, 此皆壓修之病也。如一念不思, 正坐定心。某會曾傳有此法, 此名無記空, 一也。終日禪定, 硬制其念, 自以為得定, 二也。硬行忍辱, 不能觀空, 久久成病, 三也。食齋持戒, 非從本愿, 為人情所沖動, 不能持久, 對人嗔恨, 心不能素, 四也。外道死守精氣神, 臨死不能散功, 或至顛狂, 五也。此皆見功于一時, 流弊在日后。近有腹脹欲死, 乃至自殺, 即此類也。種如是因, 而欲得極樂之果, 不亦大可憫哉。五勿小修, 修行目的在成佛, 如自甘劣小, 即非大器, 決不能成。故當發大愿, 修大行, 只求此生開智慧成佛, 大愿也。我當以智慧救度一切眾生, 大行也。六勿貪修, 言不可見法即求, 見師即拜, 得一正法, 當一門深入, 不可心活。七宜自制, 此又有七: 一勿驕慢, 二勿自喜而自是, 三勿惱恨, 四勿性急, 五勿怠惰, 六勿衡量他人意境, 七勿先求神通。此皆用功期內必有之毛病。功夫益深, 習氣翻出益多, 不可不防。可閱余之《乙亥演講錄》而細參之。
(五) 務八要。一要圓修。言心量宜大, 則見義斯圓, 自無門戶勝劣之見。二要痛修。言自己警覺痛切, 則進步自速, 此生必得究竟。三要愿修, 言必有愿力為主, 愿力宜正大, 宜切實。四要專修。言得有正法, 當專一深入, 自可由一門會入普門而圓矣。五要活修。言專一與固執呆板不同, 心宜活潑, 則得自在, 且佛開種種法門, 非可執一, 隨時當有變化, 第宗旨則無變易也。六要雙修。言我與佛相對成雙, 求佛還當求己, 一也。家庭修持, 能得伴侶贊助, 二也。修慧兼宜修福, 發愿必須行愿, 三也。持齋者, 口素更宜心素, 勿見他過, 四也。此均雙修, 可得其全, 功德亦易圓滿。七要實修。言功夫實在, 冷暖自知, 不可自欺, 故以實行為主。實行者, 心行耳, 非表面唱拜也。八要養修。言已發明心地, 修有所得, 必以涵養為主, 如玉之入土是也。
(六) 明過程。修行過程, 本無定法, 但亦有最要數點如下: 甲、求得正法, 言得正合我機之法也。或密或禪, 或持名, 或觀相, 所以皆凈我自性之土而已。乙、如法修持, 中途切不可雜以我見, 自然得定。丙、開發般若, 此言大智慧, 由定而生, 定慧相合即是戒, 此名具足十戒。丁、明心見性, 心地既明, 則本性自見, 色空不二, 方不受惑。戊、心不惑, 然后可除習氣, 一空境, 二空心( 粗分) , 三空法( 細分) , 四空空( 微細分) , 以上為先開第六漏盡通, 即名道通, 是謂得體。己、發五神通, 此謂起用, 切不可先求, 惟明心后自得開展, 小有證效, 喜則成魔, 如無道通而先求此者, 名曰妖通, 則大誤矣。
(七) 示要訣。一、凡夫與佛, 本體不二。只是不明因果, 故覺在后, 覺在果地, 并有始終不覺者。只要一覺, 即是彼岸, 故宜用一字訣, 曰“阿”, 言心有所起時, 此在因地動念, 常常先自凜覺, 想我今入如是因, 將來必得如是果, 則恐懼而勿入矣。久久純熟, 不至誤入。此阿字即是凜覺, 即是照見, 即是轉, 即是空, 即是無染, 即是凈土。二、把此心如在通衢大道, 一切形形色色, 了了見聞, 過而不留, 與我無染, 此便是佛境。三、若有所接, 只隨緣應付, 善惡分明而不起我見, 常與自己脾氣奮斗, 情為我愛, 轉而疏之, 見為我執, 解而空之, 久久自然自在。四、辨輕重。言觀世間無論千萬最大事, 都抵不過一個死, 千萬個死, 還抵不過我一修, 而千萬個修, 又抵不過我一覺, 覺則心空, 此是最上福德, 輕重利害不可比擬, 當知眾苦只緣不覺, 極樂無過明心。五、勿忘記, 但有時忘記。或雖不忘記而力不能轉, 又奈何。曰有二訣。一把未來之恐怖事先一想。二持咒。頓時可以覺轉。諸仁真肯用功者, 每日勿忘修法, 念念在覺, 方是念念在佛, 時時修時時照。一修一照, 行之半年不間斷, 并回向一切眾生, 必定證三昧見實相, 皆得成佛。珍重。